《鬼谷之亡国七十二小时》——云间sky

序

开元四十八年，大宋、大梁、北燕、桓楚与西方草原部落五国联盟，进攻陈国。联军如虎狼，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联军将领乃素有阎罗君之称的桓楚名将苏元屠。

陈国四十八城池失去大半。前任主帅莫羽帐前自刎，军中人心惶惶，苏元屠称三日之内必定灭陈！

建康城中民声沸腾，男盗女娼，大小商铺频繁被盗，入室抢劫奸杀良家妇女的案文堆积如山，官府缉拿嫌犯却遭到百姓多方阻碍。京兆府衙的捕快顾安民查案途中消失，后被发现碎尸于荒野，不久后京兆府尹姚跃在府衙大门口离奇暴毙。官宦人家皆闭门不出，时年六十二岁的开元皇帝陈伯宗卧病在床，奄奄一息。早朝于数月前便已不再举行。整个国都可谓是伦理不尊，礼法不存。

太子陈叔远与八皇子淮王陈叔景的皇位之争日愈激烈，二十多年的争执二人早已是水深火热，视对方如死敌，谁又不知国难危急，然争斗太狠，二人早已失去了握手言和的机会，当年淮王一度被太子打压势微，陈叔景曾一度诈降，以放弃京城治安权为由扰乱太子势力集团。此时想让二人安定于国中而一致对外，难于上青天。

无论是谁的兵上前线杀敌，无论是胜是负，归来时必然被对方的兵杀的片甲不留，从此一蹶不振。好在陈国根基还在，虽节节败退，土地尽失，然亡国却也没那么容易。这一点，太子知道，淮王自然也清楚，失去的国土登基之后可以慢慢地收回，但是一旦让对方上位，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章 似是故人归

这一晚，绫罗帐边。

赵皇妃于床边侍候老皇帝服药，此时的赵皇妃年方二十，正直青春年华，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她用那朱唇轻轻吹着药汤，汤汁在碗中微微泛起波纹。用金汤匙舀一勺送到老皇帝的嘴边，老皇帝目光空洞地盯着虚空，仿佛空气里有什么东西似的。也不理会赵皇妃。

“陛下该喝药了。”皇妃看到皇帝没有动，便问道。

老皇帝仍旧看着虚空，像是个死不瞑目的老人，他本就是一个老人，只是还没死罢了，不过也快了。

“你头上带的玉钗，透绿青翠，倒像是湖里的一汪水，真美啊！”老皇帝只微微动了动嘴唇，吐出这几个字，长叹一口气。倘若不是皇妃靠的近，会误以为他什么都没说。

不过此时的赵皇妃听得真切，尤其是那玉钗两个字，把她吓住了。莫非老皇帝还记得这玉钗的由来？莫非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赵皇妃好不容易稳住手中的药碗，药汤还是撒了出去。她慌忙放下药碗向后两步，跪了下来。

“陛下恕罪，这玉钗乃是奴婢的丫鬟无意中捡到的，奴婢见其珍稀瑰丽，不是俗物，便起了一时贪念，收为己有。并没有想着归还给失主。倘若是哪个宫里妃嫔娘娘的，奴婢这就送还回去，希望陛下恕罪！”

老皇帝冷哼一声，真当他是糊涂了！

这玉钗是当年十二皇子秦王陈叔影新婚，他赏赐给秦王侧妃的新婚礼物。侧妃离世多年，按照陈俗，这玉钗当年应当随她入土陪葬才是。难道这玉钗是赵皇妃的丫鬟从坟墓里挖出来的？不在坟墓里，自然是在秦王府里，陈叔影与已故侧妃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在当年也是一段佳话，如今却也另寻新欢，竟然寻的还是他父皇的女人！

老皇帝气的满脸涨红，不停地咳嗽。过了许久才缓过气来。赵皇妃依旧跪在哪里，额头磕着地面不曾离开。

“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也不必跟我说那些捕风捉影的虚话，朕虽然人老了，可是心却一点儿也不糊涂。整个建康甚至整个陈国，恐怕都乱作一团了吧！朕老了，没有力气在去管理这个国家了，就让孩子们折腾去吧。你才二十岁，罢了，罢了！”说罢又咳嗽了几声，便再没动静了。

又过了很久，赵皇妃才把头抬起来，帐内没有动静，她伸出手去摸皇帝的脉搏，呼吸也还在，老皇帝只是睡着了而已。

今夜是赵舞凌在侍寝，她坐在皇帝的床边，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却哭的没有声音，她怕惊醒了皇帝。

“好端端的，哭什么？”然而老皇帝还是醒了，他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每说一句话就要休息一会儿。“朕知道，你，你和叔影都是好孩子，叔影如今去了鬼谷寻那世外高人，为的是拯救陈国，他是整个陈国的希望。我快不行了，你……你要好生帮他！朕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出了你和他的事也是报应啊。如今太子和淮王斗的那么狠，也是我的罪过。本想着稳控朝局，没想到任由他二人胡闹，最后国家被掏空，剩下这么个空架子。接下来，就得全靠叔影了！”老皇帝说了那么多，又咳嗽起来，他死死地抓住赵舞凌的手，“让叔影看好陈国，你……你给我看好叔影！你们的事，我……陪我埋进黄土吧！”

一边说着，老皇帝哭了，哭的很大声，大监站在门外，“陛下？”

“没有叫你，别进来！”

“诺！”

赵舞凌看到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染病这些年，他日渐消瘦，只剩下一副骨架外面包着一层皮。眼泪顺着他苍老的皱纹滴在金丝被上。她看到他的金丝被被染成红色，他在流血。

话说完，老皇帝闭上眼睛，收住了泪，斜躺在床上，又睡过去了。只是抓着赵舞凌的那只手，却没有放下。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年来，赵舞凌都恨他入骨，不过是一纸诏书，便让她家破人亡！

她看着面前安详的老人，此时心中的怨恨也没那么浓厚了。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这具腐朽的躯体以及即将离去的灵魂，都让赵舞凌心生怜悯。

就她和他的儿子通情那一条，就足够她死一万次了吧！

可是当年，不就是他从他儿子的手里把她抢走的吗？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皇帝的意志天下人莫敢不从。

时间推移回到五年前。

开元四十三年，礼部侍郎张彦据表弹劾兵部尚书与太子合谋，擅自加重军税，压榨地方百姓。奏折还没递上去便被太子反咬一口，判定赵彦通敌，满门抄斩。其女张嫣侥幸逃脱，然而她一个弱女子，根本逃不出建康城，光是城门下的守卫便可以轻易将她缉拿。那时她逃到了儿时玩伴赵舞凌的闺房中，赵舞凌乃建康城赵员外的女儿，优雅却不拘小节，贤淑之名在外。此时皇帝已经下旨宣赵舞凌进宫侍奉，赵舞凌不愿去侍候这个人老珠黄的皇帝，赵员外心中也很是不舍，然抗旨之罪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起的，无奈犹豫之际，恰逢张侍郎家中生变，赵员外念及自己与张彦有旧交，更该韬光养晦，低调做人。此时圣旨下来了，他便狠了心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入宫城。赵舞凌不愿意，以死相逼。父女僵持之时张嫣前来投奔。

赵员外心生一计，既可保张嫣性命，又可留住女儿——让张嫣代替赵舞凌进宫侍奉皇帝！

那闺阁里的姑娘几乎不曾出门，赵舞凌虽贤良淑德之名在外，然而少有人真正一睹芳容。张嫣容姿俊美，偷梁换柱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次日便将这假的赵舞凌送进宫中，真的赵舞凌一大早便出城，远去青州。

选美之际，赵舞凌一支鸳鸯蝴蝶舞技压群芳，拔得头筹，甚得皇帝欢心。这假的赵舞凌颇具心机，不知是家道生变，动心忍性，还是天生聪敏过人，赵舞凌懂柔情，会手腕，刚柔兼济。短短五年，便升为皇妃，竟压的皇后也得忌惮她三分。

然而正值妙龄，哪个少女不怀春？老皇帝年事已高又怎么会懂得少女情怀？

独守空房的孤寂感连她这样的女人也难以抵触。

她思念自己唯一爱过的男孩。

可是她唯一的依靠却不在京城，她恨这个男人。

次年春，秦王陈叔影南海练兵归来，胄甲未脱便进宫朝见皇帝。一抬头，却看到他父皇怀里躺着他最牵挂的女人！

他愣住了，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人不放，赵舞凌眼神闪躲，不敢直视秦王。慌乱中朝皇帝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皇儿，这是你赵氏淑德皇妃，还不拜见皇妃。”皇帝看着秦王，似乎发现了异样。

哼！赵氏？她本姓张，何来的赵氏？

秦王自小性情乖僻，不与世俗中人相同，甚至不尊礼法，质疑伦理纲常、孔孟之学，为文人官宦所排斥，不得皇帝欢心，常年流放在外。唯有一女子与他情投意合，这女子也是他最牵挂的人，化成了灰他也是认得的！没想到这女人此时竟躺在他父亲的怀里！

“儿臣拜见皇妃！”秦王叩头，仿佛有千金巨石压在心口，喘不过气来。

“父皇，儿臣刚回到京中便急忙赶来见父皇，家中军中都还有很多事物需要处理，交待完了这两年的成果，儿臣告退了。”

“去吧！”

秦王经玄武门过，倚靠在萧墙边，竟一时手足无措。他可以于千军万马斩敌将首级，也可以身陷囹圄临危不乱。此时却茫然了。那女人曾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秦王在这里做什么？”

陈叔影一惊，是她的声音！

“常年在外习惯了西北的大漠风沙，北方的冰寒之地，南海的温润潮湿。如今回到了建康这四季分明的地方，倒是有些不适应了。”他稳了稳声音，好像害怕露出破绽。

“是么？”声音懒懒的，似乎不在意什么。

“倒是赵妃娘娘，怎么走到了这第三道宫门外了？宫中妃嫔可是不能到这里来的。”

“谁说本宫是要出来的？本宫是要回我的舞影宫，最近身体不适，都有些糊涂了，这才迷了路。”

“娘娘的宫室的名字起的很是有趣，不知舞影二字何解？”陈叔影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他心里牵挂的那个人，一步步地朝她试探。

恰逢有一队太监从这边经过，赵舞凌便匆忙叫住了他们。

“本宫迷了路，快带本宫回舞影宫！”

队伍中出来两个太监给赵舞凌带路离开了。

陈叔影糊涂了，第一眼他便觉得她是嫣儿，可是过了这么久，或许只是长的相似呢？

无论如何，去张府看看便知道了。

次日，他来到张府，那门匾上写的却早已不是张府二字，常言说物是人非事事休，可是此处却是物非人非！打听之后得知张府早就被满门抄斩，此时陈叔影糊涂了，这种种不可思议的事纠缠在一起，让他不知所措，巨大的悲伤铺天盖地而来。

他必须要调查清楚！

这一日，皇帝大寿，宴请百官于御花园中。皇帝携后宫妃嫔们与诸皇子都有参加。觥筹交错间，大家都有了三分醉意。

“陛下，久闻明妃声色清丽，宛如黄鹂啼鸣，深得皇上欢心。今日既然都是自家人，何不请明妃为大家唱一首？”

皇帝酒兴正酣，“准了！”

“慢，父皇，儿臣听闻赵皇妃曾以一支鸳鸯蝴蝶舞技压群芳，使得这世间凡花俗草都黯然失色，今日既然是家宴，有歌无舞则不能尽兴，儿臣斗胆请赵皇妃为大家跳一支舞，也好让儿臣们也饱饱眼福。”陈叔影说道。

“秦王这话本宫就听不懂了，赵皇妃舞技脱俗不假，这凡花俗草又指的是谁呢？”皇后不悦。

“皇后娘娘说的在理，是儿臣口误。儿臣常年带兵在外，回到京城中竟然连话都说的不生那么清楚了。但是这世间凡花俗草还是多的，像皇后和诸位娘娘这般超凡脱俗的女子也不过是凤毛麟角，请皇后娘娘恕儿臣口误。”秦王上前一步，行跪礼。

“好了好了，好好的家宴怎么就吵起来了。”皇帝打断他们的对话，看了赵舞凌一眼，舞凌点头示意。“那就如皇儿所言，明妃唱歌，舞凌跳舞！”皇帝一摆手，大监便宣鼓乐手上殿。

“十二弟，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淮王陈叔景有意拉拢，故而和秦王走的有些近。陈叔影正欲向他解释，便被太子打断了。

“八弟，你和十二弟在聊些什么呢？今日是家宴，有什么话不能放在明面儿说的？你这偷偷摸摸的脾性还真是改不了啊！”太子瞪着淮王，倒是没怎么嗔怪秦王。

他淮王想拉拢秦王，我太子也想拉拢他，那就得看谁更有手腕了！

“皇兄此言差矣，我不过是和十二弟聊一些体己话，他多年在外征战，少有回京，我们兄弟几个也很难聚在一起，这不就多聊了两句吗？怎么皇兄在这里就不高兴了？是见不得我们兄弟和睦吗？”淮王反击。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就这么和你皇兄说话吗？秦王是兄弟，皇兄就不是兄弟了？我看是你在破坏兄弟感情吧？我……”太子愤怒的把手中的琉璃盏给砸了！

“好了好了，这些孩子，怎么就不能安生一点！好好的家宴就不能让朕清静一些吗？”

见到皇帝生气，太子和淮王也都住了口。

大监场面尴尬，连忙催促下面的小太监，“赵娘娘和明妃那边准备好了吗？还不快去催催！”

话音刚落，明妃携众乐官上殿。先是众乐官奏乐，随着乐声响起，明妃唱起了轻缓的歌曲，伴着歌声门外亮起了光芒，这光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便是从天而降的赵舞凌！她缓缓降落伏地，随着明妃歌声急促刚抗，赵舞凌随即一跃而起，一个回旋长裙展开，活像一朵瞬间怒放的牡丹。荧光如春雨四散在大殿内外。众人看着她每走一步，便全身变换一个动作，都看的傻了眼了，宛如仙女下凡。不自觉竟已经走到了大殿中央。此时夜色朦胧，灯光灰暗，唯有赵舞凌身上的荧光闪耀夺目，似乎是整个夜晚的唯一光源，此时只应了那句六宫粉黛无颜色！

那内廷中随着皇子侍宴的小厮禁不住叫了出来：“仙女下凡了啊！”

皇帝及诸皇子也都看的傻了眼，看着大殿中央的赵舞凌痴迷起来。夜色渐浓，众人方才并未察觉，这时才发现似有奇香，那香味淡淡地，但是却连绵不绝不曾间断。荧光的效力似乎快要消失了，赵舞凌身上的光芒也暗淡下去，衬托的周围的灯光愈发明亮，众人这才从朦胧中分辨出来这是人间，绝非仙境。

“是什么香味啊？”有人问道。众人也在惊奇中，“快看外面！”一人惊呼到，只见门外大片的光芒朝这边飞来，是萤火虫！

千万只萤火虫朝大殿中央飞来，那萤火虫围着卧在地上的赵舞凌飞舞。赵舞凌给了明妃一个眼色，明妃便又高歌起来，众乐官中一老者回过神来，奏乐！其他乐官也都随声继续演奏起来。赵舞凌红袖纷飞，仿佛是两片翅膀，活了一般灵动。伴着萤火虫再度起舞，此时的舞不似初时那般欢快，时而急促，时而轻柔缓慢，时而跃起，时而匍匐。每一个动作都吸引着皇帝及众人的眼球。

舞毕，歌声戛然而止。

萤火虫四散去。大殿之上灯火仿佛更加亮了，万籁俱寂，然而每个人的心跳声却又极响亮，只有自己能听到。

少顷，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随行而来的官宦人家小厮竟然有声泪俱下的，说一句“能欣赏到这样的舞，不枉费人间走一遭！”

其间有文官想要道破玄机的，正欲上前卖弄几句文采。被秦王直逼过来的杀气给镇住了。他不敢直视秦王的眼神，低着头退了回去。

太子上前一步，“赵娘娘先是以萤石磨成粉敷于身上，再用奇香吸引萤火虫伴舞，加上娘娘本就上天眷顾，拥有一身羡煞神仙的舞姿，当真是人间一绝啊！”太子这是在抢皇帝的欢心！

“皇儿解释的不错，爱妃用心了！”

“今日是陛下的寿辰，奴婢特地携明妃演练了这支舞”说罢示意明妃过来，二人一齐跪下。“恭祝陛下洪福齐天！”

“好好好，好啊！你们都有心了，明妃的歌好，皇妃的舞更好！朕心甚悦。”说罢皇帝举杯与众朝臣皇子痛饮。“皇妃，你过来。”伸手把台下的皇妃拉了上来，拥在自己怀中。

秦王心中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很痛。

举起酒壶，一饮而尽。

“八哥，这边你帮我顶一下，我出去透透气。”没等淮王理会，他就竟自出去了。

淮王知道秦王脾气古怪，也就没说什么，自顾自的饮酒。如今秦王主动示好，他自然是乐意。

酒是醉不了人的，酒只能让想醉的人醉，不想醉的人喝多了也只会睡着。酒后说的那些疯言疯语有时也是在宣泄心中的苦闷罢了。

这时的秦王醉了，当然在平时，那一壶酒可不能醉得了他。大殿之中烦闷，如今一出来，却还有些冷了，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漫无目的地朝一条小路走过去。

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宫女。

“秦王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酒喝多了，随便走走，怎么了？”

“殿下，您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可就是后宫娘娘门的居所了。”

“哦？后宫了么？”秦王愣住了，指着前面琉璃瓦盖的宫殿问：“这是哪个娘娘的居所啊？”

“这是赵皇妃的舞影宫。”

“哦？是么？赵皇妃可是父皇的新宠啊！”

“是的啊，我们娘娘最得陛下欢心了呢！”小宫女得意道。

“你们娘娘？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