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赋行》——愤怒的小叶子

第一章 天之骄子？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天鸿书院内，此起彼伏的高颂声夺窗而出，阵势非常宏大，宛如贤王诵经一般，直达霄汉之地。

陆云深吸一口气，合上手中的青白竹简，长时间的坐卧令他有些疲乏。

“不知道这一次的乡试能不能过关啊”

白衣少年抬起头，瞭望上苍，嘴角处扬起一阵阵的苦笑。

和其他的辛辛学子一样，陆云从小就熟读四书五经，深谙百家之言，为的就是能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但荣登仕途，拜将封侯，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难许多。

首先是要通过童生，以及秀才的选拔。然后进入贡院，参加乡试，继而成为举人，获得殿前面圣的资格，到这一步，读书之人才算是略有成就。

而想要光耀门楣，大红大紫，则必须通过翰林院，中书省，以及当今圣上的三方准允，才能真正的跻身王侯之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富贵人家。

想到这里，陆云就不禁的摇头叹息，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他寒窗苦读四五载，虽不及匡衡凿壁偷光，但也可以称得上是呕心沥血。

可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天公实在不作美，夫复何言？

直到三年前，他才勉为其难的成为童生。一年前，还因为考试时间没有掌控好，差一点没有成为秀才。

“唉，终究还是让我给熬过来了。这一次说什么我也要成功！”

陆云不由得握紧双拳，双眸之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炽盛光芒。

…………

日薄西山，余晖渐渐的从九天之上洒落而下。满天繁星折射出朦胧而又梦幻的光，令凄冷的长夜都多了三分的温柔。

“旌阳，陆旌阳，你藏哪了？”

就在此时，一阵急不可待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书斋内静谧恬淡的氛围。

一位身形魁梧，面色黝黑的少年夺门而入，像一头饥不择食的猛兽，瞳孔放着光，四下搜寻着陆云的身影。

“这家伙……又在杀猪般的鬼叫，我真是……”陆云眉头泛起层层的黑线。望着走廊处那个大吵大嚷的野蛮汉子，他简直无话可说，连自己的脸上都觉得丢人，怪声道：子羽，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都说了多少次了。这是书斋，是圣贤传道的地方，不是你们家的屠宰场！”

“啊？哦哦，抱歉啊，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忘了书斋里不能大声喧哗，对不起啊，各位同窗”感觉到周围一众白衣学子的无形怒气在蠢蠢欲动，林浩也发觉自己有些无礼，连忙拱手致歉。

白影一闪，健硕少年迅速来到陆云的身边，露出一口亮晶晶的大白牙，大笑道：“旌阳，好消息，好消息啊！”

陆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撇过双眸，面无表情地瞥了林浩一眼，怪声道：“难不成是你家母猪又临盆了？真是够了！这种事情以后不要给我说，它不是什么好消息，对我而言反而是天大的噩耗。子羽，算我求你了，赶快回家推你的粪球去吧，我要学习，别打扰我！”

林浩神色一怔，呆呆地望着对方。很显然是被陆云这突如其来的一阵恫吓之词打断了思绪，忘记了刚才想要说的话。

“旌阳，你这是？”林浩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但转头一想，他顿时恍然大悟。定然是平日间，他经常在陆云耳边说什么公猪配种过程，母猪早产防护的，导致现在陆云每次见他开口，都误以为是要宣传他们家的养猪知识。

“不不不，旌阳，你误会我了，听我说完啊，这一次绝对是好消息，和我们家的猪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告非，你还没完没了了？”陆云几乎要抓狂。在他的印象里，这段对白貌似过去已经出现了不止几百次，每一回林浩都会这么说，甚至连语气声调都没变。

陆云双眸喷出忍无可忍的怒火，很想在眼前这个黑不溜秋的野蛮人脸上来一拳。这杀猪的小子实在是太罗嗦，简直比女人还女人，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只顾在那畅所欲言。

又是一副面无表情地嫌弃神色，陆云心里一阵窝火道：“那是你们家的驴又下崽儿了？够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不管是养猪知识，还是养驴知识，我都不想听。大哥，就当是放小弟一条生路，你去祸害别人吧，算小弟我求你了。”

“不是，不是驴啊！”林浩忙着解释的同时，嘴上还在忍不住地连连发笑，很是灿烂。让陆云看在眼里，更加愤懑，牙根咬的直痒痒。

“那是牛？还是羊？我告非，你别我出绝招，是不是想让我全家都死在你面前？！”陆云气的七窍生烟，抓起手边的竹简，朝远处迅速躲去。

“不是，都不是啊……”林浩连忙挡在陆云的面前，手舞足蹈的上下笔画。

“卧槽！我真是服了你了！子羽，你仔细的听好了，只要是和畜生有关的东西我都不想听。拜托！请你不要再给我说话，我也不想再和你说话，我要学习，不要猪，更不要驴，你的明白？”陆云一阵头大，眼见林浩一直在旁边得吧得吧个没完，他脸都要绿了，这黑小子似乎是狗皮膏药，彻底黏上他了。

“不是，我说的不是畜生，旌阳，你听我说完啊”林浩依旧不肯放弃，死死的缠在陆云身边。

陆云欲哭无泪，想轰这家伙出去又不忍出口，毕竟林浩是他如今唯一一个能够真心以待的朋友，满脸乞求道：“大哥，就算是你可怜我。再给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书斋就下课了。到时候，你就算对我说上三天三夜都行，成不成？”

林浩深吸一口气，知道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令自己定了定神，伸手示意陆云也冷静一下，随后井然有序的开口道：“旌阳，你听我说完，这一次真的是好消息。桂榜已经出来了，就张贴在高阳门那边”

语惊四座！

就在林浩的话音刚刚落地，周围的一众白衣学子皆朝着这里望来，二人一刹那便成为了整座书斋的焦点。

“子……子羽，你说的……都是……是真的？”

陆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见林浩再三地点头微笑，他终于确信，连忙和众同窗一起奔赴高阳门。

“铛铛铛……”

沉闷的打更声从街头传到街尾。此时已经是月上西稍，只有浩如烟海的不尽繁星仍旧在轻抚万物，带给朦胧之中的旅人一丝慰藉。

许多店铺都已经关门谢客，招牌也收了回去。按照往日的情况，只有例行检查的护城铁卫，以及来往穿梭的打更人才会在这个时间段里出没。

可是今天晚上却似乎有些不同，一众白衣学子疾驰在古城的龙阳大道上，速度飞快，宛如一个个腾云驾雾的夜游神，直奔城镇的西南方。

几乎就是一盏茶的功夫，陆云还有林浩，以及天鸿书院内其余的辛辛学子便来到了发榜的地方。望着眼前的朱红桂榜，他们心潮澎湃，但更多的还是忐忑不安。

众人静静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名字。

“有了！张云德，第十五名”

“哎哎，我的也有了，李天祁，第二十三名”

“还有我，郑祥瑞，第八名”

没过一会儿，一个个充满喜庆的欢唱声从周围响起，陆云的脸上也不由得展露一丝笑颜，尽管此刻他还没有在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可是当听到有几个平常不学无术之辈都上了桂榜，还有几个比他略显不足的人也上了金榜。心中的胜算不免又增强了三分。

“旌阳，你找到自己的名字没？”旁边，林浩一边搜寻着桂榜上的名单，一边问向白衣少年。

“还没有，你呢？”这时，陆云的视线渐渐游走到桂榜的末尾，但仍旧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号，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栗。

林浩没有回答，但当他扫过桂榜上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挫败感瞬间袭上心头，令他双腿颤抖，瞬间倒在地上。

“子羽，你……你怎么了？！”

陆云神色大震，连忙将地上的林浩扶起来，走到城门楼旁边的一棵古梧桐下。

“旌阳，我……我……”林浩语不成声，眼角不由自主的流下几滴清泪。饶是他这样的一个铁血硬汉，在接到这个打击之后，也不免潸然泪下，哭的像一个小孩子一般。

陆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深深明白对方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开口道：“想开点，子羽，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小小的一次落榜算得了什么，早晚有一天，你我会东山再起，令全天下的人都臣服在我们的脚下！”

陆旌阳言辞凿凿，犹如刀剑相鸣，掷地有声。

但林浩没有看到的是，此刻的陆云眼中却也有着一丝不甘的泪水在摇摇欲坠。那是一个由稚嫩少年的天真与幻想所化成的结晶，当它流落大地的一刻，便意味着这名少年将破茧重生，独立于九天之上！

第二章 神秘的老道

大荒无垠，古城独立，英雄迟暮，尽赴红尘。

孤冷的幽风吹动朱红色的桂榜上下飞舞，陆云和林浩背靠着背，一起端坐在古树下，瞭望云海星空。

“旌阳，书斋的那些家伙都走了”林浩微微的瞥了一眼高阳门的方向。刚才还是门庭若市，现在却已经空无一人，场景甚是凄凉。

“虚浮之后才是真，可能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陆云长吸一口气，望着之前普天同乐的众同窗一一散去，只剩下枯藤老树依旧停留在原地，脑海中不由得联想起佛门弟子经常说的这句话。

“嘿，没想到你还挺有禅味，是斩断红尘，想出家做和尚吗？”林浩不由得苦笑起来。

“做和尚？”陆云仰天一望，实在是不能苟同，摇头道：“与其断情断义，还不如一死了之。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爱就要爱得轰轰烈烈，杀就要杀个惊天动地。这才是一代男儿应该干的事情，不然降生于世，又有何意义？”

林浩闻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和陆云的看法一脉相承，他也认为是大丈夫，便当顶天立地，号令八荒。没有血，没有泪，又怎能知真情可贵，人生快意。

生命的真谛尽在于此！

“纵横古今为主，问天可敢为敌？哈哈哈，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瞒住了天下人这么久，如今被两位小友一语道破，真乃时也命也”

就在此时，一阵慵懒而又随性的道号从不远处慢慢飘来。陆云和林浩皆是一惊，强烈的不安之感瞬间袭上心头。

“是谁在说话？”“赶紧出来！”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在大街上四处游荡，想来不会是什么心慈面善之辈，当下陆云和林浩便决定迅速的离开此地。

“相遇即是缘分，两位小友何故匆匆离去？贫道云游四方，以证混元。如今巧遇两位同道中人，不亦乐乎。何不青梅煮酒，共谈英雄？”

缥缈绝尘的道号回荡在大街小巷，似经似乐，有一种神秘非凡的力量流转其中，让人无法抗拒。

更为重要的是，无论陆云和林浩跑到哪里，这声道号都好像在他们的耳畔轻语一般，始终无法去除。

“子羽，看来我们是着了这老怪物的道了”陆云猛地停下脚步，双眸迸射出道道的精光。

以前在书斋时曾听一些饱学之士说起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一些深山老林里，更有能人异士可翻山蹈海，飞天遁地，陆云当时以为是哄小孩子的把戏，故此没有当真，没想到如今真的遇上了！

“卧槽！这家伙不会是半夜里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吧？鬼爷爷，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没吃过豆腐，没挖过墙角……”林浩眼见如此怪异之事发生在自己身边，瞬间失了神，情不自禁的便开始大声叫嚷起来。

陆云深吸一口气，内心中虽惶恐不安，但头脑此时却十分的清楚。经过刚才的一番遭遇，他很明白，如果不按照这老妖怪的话去做，二人便永远无法走出这幻音迷雾的陷阱。倘若一意孤行，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在这幻象之中活活累死。

“旌阳，这老妖怪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林浩不知所措的开口问道。他来回的乱跑，四下观望着寂静无人的街道，可几经搜寻下来，他竟然发现此地和平日间纵横交织的路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怪异之处。

“两位小友，贫道仅仅是想与两位坐而论道，并无恶意，两位小友何必如此防备？”似乎是看出了陆云与林浩的惊恐之处，那一声道号连忙做出解释，语气也在一瞬间柔和了许多。

“旌阳，你说怎么办？”一联想到这老妖怪神乎其神的恐怖实力，林浩便心惊胆颤，紧紧的望向陆云。他深知，眼前的少年有大智慧，虽说年龄尚小，但却处事不惊，心细如尘，远非常人可以比拟。

陆云看了看旁边的黝黑少年，而后仰天一望，双眸像是在观察冥冥之中的神秘存在，陷入沉思。片刻之后，开口道：“前辈手段通天，想来也不会欺负我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既然前辈想青梅煮酒论英雄，那我们兄弟二人又岂有不应之理？”

林浩神色一怔，感到十分的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陆云居然如此坦率的就答应了对方的请求，而且没有提出任何的条件，这简直有些令他难以置信。

“旌阳。你怎么……”

话音刚到一半，陆云便伸手打断了他，开口道：“子羽，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不过你的这些顾虑都是毫无意义的。对方能够一瞬间把我们拉入幻境之中，这就说明他完全有能力抹杀我们。对于一个拥有绝对实力的强者而言，任何的乞求和条件都是无用的。这种蝼蚁和鞋子之间的关系，我想你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

林浩哑然，默默的将口中的反驳之词咽了回去。陆云说的一点都没错，对方乃是懂得修行之道的绝世高人，拥有盖世神通。对于他们这等的凡夫俗子而言，这就等同于天神。同天神讨价还价，蝼蚁岂能苟活？

“前辈既然有意一会，还请现身相见”陆云定了定神，躬身一拜道。

“哈哈哈，如此甚好，贫道此生能够有幸得见二位有志之士，纵死何妨？

语毕，一道龙形青霄自天外而显，划破虚空。所有的景致都变得迷离起来，渐渐的化作万千星点，融入浩瀚苍穹。

“刷……”

幻境消失。巍峨雄浑的城墙上，朱红桂榜依旧鲜艳。古梧桐再次映入眼帘，陆云和林浩二人盘膝而坐，静静的围绕在旁边。

“原来……我们一直都是在原地徘徊啊”林浩环视四周，不由得心神大震。

陆云缓缓地站起身，脸上平静如水，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眼前的结果。炽盛的目光喷涌而出，如长虹贯日，落在不远处的一位衣衫褴褛的老道士身上。

“二位小友，这壶茶就快凉了。再不用的话，恐怕就不能喝了”

老道士呵呵笑了笑，不慌不忙的续上两杯热茶。右手拂袖一展，示意陆云二人坐下来细谈。

“子羽，走吧……”陆云转过身，拍了拍林浩的肩头，目光十分的平静。到了这一步，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是福是祸，皆在天命。

二人并肩而行，缓缓地走进老道士。照着从书院里学来的问候之礼，朝着道人拱手一拜，盘坐在茶案前。

“贫道云游四方，路经此地，见两位小友气度不凡，刚才的一番高谈阔论更是字字珠玑，令贫道望尘莫及，实在敬佩啊”老道人言辞诚恳的开口道，眸光之中更是充满了赞许之意，紧紧的望着陆云二人。

陆云和林浩对视一眼，不由得苦笑道：“前辈真的是过奖了，我们仅仅是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刚才那一番话也仅仅是愤懑之言，根本谈不上什么高谈阔论。”

老道士闻言后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叹息一声，反驳道：“小友此言差矣，常言道无意之声方为本性之音。须知有人生而为王，有人落草为寇，看似命途不同，实为本心所致。两位小友年纪轻轻，却能发出刚才的至强之音。想来不是学识渊博，便是通晓古今呐”

林浩二人闻言后情不自禁的一阵惨笑，接着陆云开口道：“前辈乃世外高人，不知红尘烦恼。我们两个既非大贤名儒，亦非宗师贤士。就在刚才，我们兄弟二人还在为名落孙山而惆怅不已呢？”

老道士神色一凝，仿佛听到了世间最离奇的事情，他双眸圆睁，好像寺院内的护法金刚，不断地打量着对面的白衣少年。

“两位小友此话当真？”

陆云和林浩纷纷点了点头，眼见老道士并无恶意，二人也完全放开心扉，没有一丝隐瞒。

“两位小友见识匪浅，一语便能道破天机，岂会名落孙山？这令老朽十分不解”老道士站起身，不停的喃喃自语。

而实际上，陆云和林浩，二人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那么的用功努力，到头来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浪费了大好青春，还空留一生遗憾。

“小友无需忧虑，我有一法，可寻出此间疑难，不知二位小友可愿一试啊？”突然，老道士在陷入沉寂良久之后，说出这样一番惊人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