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剑江湖道》： 怀璧其罪

第一章 怀璧其罪

深夜，霹雳闪动，雷电轰鸣，大雨如同倾盆之水直泻而下。

剑，一柄在火焰中闪着寒光的剑，一柄将成的绝世之剑，天地似乎都在为它的诞生而动容。

神兵山庄的铸造楼内，三个男人和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正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这柄宝剑。

那个身穿白衣，长相俊美的男子是神兵山庄的庄主苏三白，那貌美如花的女子是苏三白的妻子兰馨；另外两个男人，一个年约五六十岁，头顶光秃，是神兵山庄的管家苏烈，一个年纪很轻，是苏三白的亲传弟子苏箫。

他们都在等待这一柄绝世之剑完成，一旦铸成这柄宝剑，神兵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将大大提升。

苏三白凝视着宝剑，对兰馨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带儿子过来吗？”

兰馨点点头道：“你想让儿子也见证神兵山庄崛起之时，你等得已太久了。”

苏三白道：“不错，我等得已太久了，我付出的已太多了。自从我十岁起，我爹临终将这柄剑交托于我，我每天至少花费六个时辰陪着它，它就像是我的朋友，它就像是我的手足，它已经与我的血肉融为了一体。”

炉中的火在烧，就像苏三白心中的火一样，越烧越旺，宝剑也越来越亮，亮得就像是天上的明月，那样清冷而孤傲，这是一柄孤高之剑。

突然间，一声雷响，紧接着炉子炸了开来，火焰四射，众人飞退，躲避着溅射过来的火焰。

“成了！成了！”苏三白盯着挺立在地面的宝剑，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连忙冲上前去，拔起这柄宝剑，奇怪的是这柄宝剑一点也不烫手，反而散发着丝丝寒意。

苏三白拔出一根头发，松开手，让它自然而然地飘在剑锋上，那头发立时断成两根。苏三白心中大喜，举剑挥向一旁的石壁，剑身没入石壁，就像切豆腐一般容易。

“不错，不错，不愧是神兵山庄数十年来冶炼的至高之剑。”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就有十几个人从门外走入。

当先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这少年看来不过十二三岁，剑眉朗目，鼻子挺秀，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但这笑中却带着讥诮的意味。

管家苏烈道：“你们是什么人？”

少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笑着对苏三白说：“我家主人甚爱收藏神兵利器，今闻神兵山庄有神兵铸成，特命我前来取之。”

少年这话说得很从容，就好像这柄剑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一样，他来拿是理所应当的事。

苏三白道：“你的主人是谁？”

少年道：“天门门主。”

苏三白道：“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天门。”

少年道：“我知道你一定没听说过，但既然你问了，我又不好不说。”

苏三白道：“你们是怎么知道今天是神兵出炉之日？”

少年笑道：“你不妨猜猜看。”

苏三白思考片刻，道：“有人通风报信。”

“啪啪啪”，少年拊掌道：“苏庄主聪明过人，一猜就中。”

苏三白看着佣人苏箫，道：“是你？”

知道宝剑今天出炉的只有苏三白、兰馨、苏烈和苏箫，兰馨是他的妻子，第一个排除，苏烈是四十年前就在神兵山庄做工的老管家，他也不可能背叛自己，那么剩下来的只有苏箫了。

苏箫惶恐道：“不，不是我。”

少年笑道：“你又何必否认，你既已加入天门，那就什么都不用怕。大声地告诉他，是不是你通风报信的。”

苏箫大叫道：“是我！”

少年笑道：“这才对嘛。”

苏三白叹了一口气，转向少年：“不日我将为这柄剑举行赠剑大典，到时候会广邀天下英雄豪杰，择良人而赠之，你若想得剑，到时再来，今日还是请回吧。”

少年道：“苏庄主，你的耳朵应该没毛病吧。我说今日取剑便今日取剑，迟一时半刻也不行。”

苏三白怒道：“无知竖子，安敢狂妄至此。来人！将他与我打出去。”

一语既出，无人应声。

过了半晌，少年缓缓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庄子里的活人全都在这里了。”

苏三白一听这话，头晕目眩，目眦欲裂，怒吼道：“十八剑奴！”

“砰砰砰……”

一具具尸体从门外飞了进来，不多不少正好十八具。

少年道：“天门从不杀不必杀之人，只因为这些人会给我们制造一点小麻烦，所以我们杀了他们。但若是苏庄主你识相的话，老老实实将手中的剑交出来，那我保证你一家三口和这个老头子都不会死。”

苏三白道：“你是个恶人。”

少年道：“哦？”

苏三白道：“你该死。”

少年道：“哦。”

兰馨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将婴儿交给苏烈，小声对苏烈说：“从后门走，能走多远走多远。”

苏烈想说什么，但看到兰馨决绝的眼神，他明白了，这是场厄运，他们夫妻俩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为了神兵山庄逝去的亡灵和这少年拼命，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保存住苏家最后一点血脉。所以他跑了，跑得飞快。

少年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三白和兰馨对视一眼，各自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他们不可能看着全庄人被杀而无动于衷，他们要用命去拼，即便将这命拼掉，他们也无怨无悔。

苏三白举剑砍向少年，少年挺剑来挡，但是这剑就如那根头发一样，轻易地被切成了两段。剑将至少年面门时，少年一弯腰，一个后翻身躲了开去。

少年不禁赞叹道：“好剑！”

苏三白紧追上来，一剑削向少年的颈项，少年托住苏三白的手肘，将他的手一拧，宝剑已到了他的手中。

神兵山庄并不是修行世家，所以苏三白的修行境界并不高，功夫更加不值一提。

少年一剑捅穿苏三白的后心，苏三白只觉胸口一凉，意识渐渐模糊。

兰馨尖叫一声，冲上前来，却只见寒光一闪，她便看到自己渐渐倒落的躯体，没有头的躯体。

“好剑。”少年再次称赞道。

剑是好剑，削铁如泥，杀人不沾血。人是恶人，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

“冷公子，那老头和那婴儿怎么办？”

少年道：“一家人就该在一起，你懂了没有？”

“懂了。”

暴雨如注，狂风怒号，天地间漆黑一片，只有闪电出现的时候才会有一丝明亮。

苏烈抱着婴儿，在泥泞中狂奔，他不敢停下，生怕被那些恶人追上。

他怀里的孩子在哭泣，好似感应到他父母双双身亡。多么可怜的孩子，刚出生不久就丧失了双亲。

苏烈在漆黑中不辨方向，只有不断乱跑，忽然他发现了一座破庙，他冲了进去，准备躲在这里。

他一走进破庙，就看见一个火堆，火堆旁坐着一个身穿白袍的老者。这老者皓发皤髯，浓眉大眼，看起来十分慈祥的样子。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火堆，就好像火中有一只精灵在跃动。

苏烈正准备往里走，突然胸口一痛，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截刀锋从自己的身体穿了出来，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令人心生恐惧，但又不是那么的恐惧，因为他的大脑不能接受这么奇怪的事情。

苏烈往前走了几步，跪倒在地，他的血染红了襁褓，婴儿忽然不哭了，睁大眼睛看着苏烈，看着这个将死之人。

苏烈嗫嚅道：“少爷，对不起，我没能保下苏家的最后一点血脉。”

身后三个蒙面黑衣人走进来，其中一个人举起长刀，就要一刀砍向婴儿，哪知婴儿忽然平平地飞了起来，飞到了白袍老者的手中。

那人看了老者很久很久，忽然惊呼道：“你是三绝老人燕清风？”

燕清风淡淡地说道：“不管你是谁，赶紧滚，不然就死。”

那人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身往外走。

“我真看错你了，原来你竟是这么个没种的人，被人吓了这么几句就跑了。”另外一个蒙面人说道，这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那人没有辩驳，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他走了，咱们怎么办？”

“哼，他怕了，我可不怕。冷公子说了，让他一家死光，就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年轻的那个蒙面人拔出腰间长剑，指着燕清风道：“快将那孩子交出来，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燕清风还是看着火堆，连头也不抬。

年轻人道：“好啊，你竟然敢无视我，找死。”

他冲到燕清风面前，一剑刺向燕清风的咽喉，这一剑迅捷而猛烈，狠辣而刁钻。他用这一招杀过很多人，他有莫大的自信凭借这一招杀了燕清风，可是下一刻燕清风就无情地击碎了他的自信。

燕清风仅凭两指就夹住了年轻人的剑，年轻人想要抽离或者刺入都做不到，就好像被铁箍住了一样，但即便是真的被铁箍住，也绝没有燕清风两指的力量强。

“你不该在我的面前用剑。”

燕清风两指轻轻用力，折断了剑尖，反手一挥，剑尖上忽然暴涨出几尺的剑气，这剑气无形而有质，锋利无比，瞬间将年轻人的喉咙割开。

年轻人至死也不相信自己竟连一招都抵挡不住，他已经开始明白那人为什么会被几句话就吓退了，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也会逃跑。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他选择了出手，所以他死了。

另一个蒙面人见到自己同伴死了，自忖实力与他差不多，自己若是出手，下场也不过是个死，于是他也逃了。

燕清风并没有去追他，而是低下头来看着怀里的婴儿，冷漠的脸上现出一丝温情。

第二章 毒人毒计

悲伤的夜很快过去，太阳渐渐升起，只有庙内被摧残的野花和泥泞不堪的土地才能证明昨夜刚刚下过一场大雨。

燕清风抱着孩子走出庙外，行了大约几里路，来到一个小镇上。这小镇很平凡，无论在哪里都有这么一座平凡的小镇，平凡的人，平凡的青石板路，平凡的客栈……燕清风走进一家客栈，只见周围坐满了食客，只有一张桌子空着，燕清风走到那张桌子坐下，喊来小二：“来二斤好酒，一斤牛肉，再做一碗米糊。”

小二道：“好嘞，您稍等。”

燕清风见那小二打酒时，往外漏了不少，他眼光闪了闪。

酒菜都上桌了，燕清风对小二招招手，说道：“你过来。”

小二道：“客官，您还需要什么？”

燕清风道：“小二，你做这行几年了？”

小二道：“很久了，有个两三年了吧，客官，您问这个做什么吗？”

燕清风道：“没什么，徒有美酒无良伴，我想请你喝酒。”

小二笑道：“我是跑堂的，哪有资格和您一块喝酒。”

燕清风道：“我说有资格就有资格，你喝不喝？”

小二迟疑片刻，笑道：“您要我喝我就喝，您给我面子我不能不兜着。”说着拿起酒壶往杯中倒酒，一饮而尽。

小二喝完后微笑着看着燕清风，燕清风道：“再喝一杯。”

小二摇摇头。

燕清风厉喝道：“喝！”

突然间，小二从口中喷出一口酒，喷向燕清风的面门，跟着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刺向他，但都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

无形罡气！

小二手中的短剑被这无形罡气绞得粉碎。

“三绝老人果然不是好相与的。”掌柜的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掌柜的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酒里有毒的。”

燕清风道：“我并没有发现酒里有毒，只不过一个打了两三年工的小二打酒竟然能洒出那么多酒来，这是让我怀疑的，而你身为一个掌柜竟然没有斥责他，这更加令我怀疑。”

掌柜的笑道：“三绝老人不愧是三绝老人，人说你智绝、剑绝、掌绝是为三绝，我见识到了你的智慧，剩下两样能否让我见识见识？”

燕清风道：“先不用急，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掌柜的道：“天门中人。”

燕清风道：“天门？”

掌柜的道：“你想必没有听说过，但我告诉你，天门想杀的人就一定要杀。”

燕清风看了看怀中的婴儿，道：“你们要杀的是他？”

掌柜的道：“不错。”

燕清风道：“我也告诉你一句话。”

掌柜的道：“什么话？”

燕清风道：“我燕清风想保的人，天王老子也休想杀他。”

掌柜的目光变得阴寒无比，他轻咳一声，四周的食客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这些人竟全部都是天门中人。这是以防毒不死燕清风而留的后手。

燕清风道：“你该知道人多有时候并没有什么用。”

掌柜的道：“我当然知道，但这些人不是一般人，他们个个都是神藏境后期的高手，和你相比，想来也差不了多少。”

燕清风大笑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他忽然散发出全身的气势，他整个人在其他人看来就好像是洪水猛兽一般，不，他比洪水猛兽更可怕，因为他可以劈开洪水，斩杀猛兽。

掌柜的惊叫道：“你开了开、休、生、伤、杜、景、惊、死门，你已经到了八门境巅峰。”这是他从燕清风的气势中感受到的，他自身也是一个八门境高手，只不过刚刚开了三门，根本不能和燕清风相提并论。

燕清风道：“现在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掌柜的只说了一个字——“走”。

一群人撞墙的撞墙，冲天的冲天，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燕清风看着孩子，叹气道：“可怜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来杀你？”

天日高升，那灼热的光是否能驱散人间的邪恶？

燕清风离开小镇，走到一处田埂上，孩子突然哭了起来。燕清风知道孩子饿了，他举目四望，看见田间有一个妇人在给自己的孩子喂奶。

燕清风走了过去，对那妇人说道：“这位大嫂，能否喂一下我的孩子？”

那妇人道：“这孩子的母亲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带他？”

燕清风没有说话。

那妇人道：“看你也挺可怜的，我就帮你喂一下孩子。”那妇人伸手去接燕清风手里的孩子。

燕清风忽然一掌打在妇人的左肩，把她打得飞了出去，她手上的孩子掉落在一旁，。

妇人倒地，恨声道：“你怎么知道？”

燕清风道：“你的手太白，白得不像一个农妇。我用一丝功力打你，你若真是农妇，该当受到重创，那时我尚可救你；你若不是农妇，就像现在，你还可以说出话来。”

妇人冷笑道：“你就仅仅因为这个理由就对我出手？我若真是一个农妇，你心里难道不会有愧疚之感？还是说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侠都是沽名市义之辈，明面上讲仁义道德，私下里却只因为自己的一个猜疑而轻易对一个女人出手。”

燕清风道：“我从来也不是什么大侠。况且，你一个宵小之辈，有何资格质问我？”

妇人道：“是我百密一疏，我今日栽在你手里了也不冤，你杀了我吧。”

燕清风道：“我不杀你，你滚吧。”

妇人瞪大了眼睛，道：“你说什么？”

燕清风道：“你不配我出手。”

妇人咬牙道：“燕清风，你一定会为了得罪天门而后悔。”说完飞身离去。

燕清风喃喃道：“这天门当真如跗骨之蛆，一波接着一波的暗杀，若是不加以小心，真的会遭了他们的毒手。”

燕清风蹲下身子，伸手去抱那妇人丢下的孩子，心道：“这又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被她抢了过来。”

燕清风正这么想的时候，那孩子忽然发胀，继而炸了开来，一股紫气氤氲，燕清风一时不察，吸入了一丝紫气，等到再闭气之时已然太迟了，这紫气如同无数条毒蛇钻入燕清风的血脉之中，流经他的五脏六腑，他感觉整个身子都开始麻痹了。

毒人毒计，天门中人竟然如此奸诈、狠毒。

“哈哈哈，燕清风，我是不是说过你一定会后悔。”那妇人再次出现。

燕清风道：“你认为我现在杀不死你？”

妇人笑道：“我不相信你吸入紫雾瘴还能动，过不了一个时辰，你整个人就会死透了，到时候我割下你的头来就是大功一件。”

燕清风道：“你既然认为我已动不了，为什么现在不动手割我的头？”

妇人道：“你毕竟是三绝老人，说实话我很怕你，所以非得等你死了我才会靠近你。”

燕清风道：“你离我有三丈远，你可知道我的剑有多长？”

妇人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身上连一柄剑也没有。”

燕清风道：“我的剑有五丈。”说着双指点出，一道剑气飞向妇人，洞穿了她的身体，正好在五丈外消散。

妇人奄奄一息，道：“好，好一个燕清风。”

燕清风眉头一皱，喷出一口紫血来。

妇人笑道：“你妄动元气，毒已和你体中的元气交融，你死定了，我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燕清风默然不语，忽然单手撑天，一阵阵爆响，他体内的元气携带着毒气透体而出。

妇人瞪着燕清风，喃喃道：“我现在才真的佩服你，竟断然将体内的元功散尽，甘心变成一个废人，我死在你这样的人手中一点也不冤。”

燕清风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如果一个人到了他这种境界，是宁死也不会将元功散尽，那感觉无异于从万丈高涯坠落到底端，摔得四分五裂。但燕清风二话不说就这样做了。

你说他是怕死吗？他这样的人会怕死吗？

燕清风看着怀中的婴儿，凄然地笑了笑，道：“小家伙，我中了别人的诡计，现在成了一个普通的老头子，咱们只好一道回去躲一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