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祾歌传》免费试读_奈基山狼
楔子
楔子
唐高宗上元二年[1],太子李弘暴毙,帝后大恸,谥孝敬皇帝。侧妃周氏恭淑仁德,以身殉之,追封德妃,谥曰昭。
次年正月廿二日,天降大雪,纷纷扬扬三日未停。
大雪之下,生气涌动,不久便要破土而出。
长安城外一处茅庐中,两声微弱的啼哭打破了雪夜的[2]静谧,窗边的嬷嬷,正抱着两位小主人。
产妇哀哀一叹,别过头去,决然道:“高总管,把他们……送到青鸾身边吧。”
被唤作高总管的男子躬身应了声“是”,后退一步,再拜[3]稽首[4]。
嬷嬷抱着孩子离开,女子转过头,伸手向孩子离去的方向,泪雨滂沱。
两个尚未睁眼的孩子全然不知自己将要和母亲天人永隔。
屋内传来一声闷哼,少顷,高总管走出房间,他深深一呼吸,对守在门外的黑衣人道:“好生……安葬侧妃。”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向载有两位小公子的马车,驾车离去。
雪仍旧纷纷扬扬地下着,掩盖了脚印,掩盖了车辙,也掩盖了,一条生命的逝去和两个孩子的新生。
[1]唐高宗上元二年,即公元675年。[2]的:唐代此字只有箭靶之意,本书中为今意。[3]再拜:拜两次,表示敬意。[4]稽首:古代拜礼,九拜中最隆重的一种,常为臣子拜见君父时所用。
第一章 遇重案国老夜进京 起玩心顽童悄追随
武皇载初元年[1],征战长达十年之久的突厥与大唐重修盟好,突厥派可汗之弟始毕亲率使团来我西京,不料却在甘南道被人劫杀,仅余卫队长李元芳一人尚存。武皇大怒,四处通缉这头号嫌犯。
此卷由此而始。
“什么人!出来!”绛袍男子冷喝,同时护住身后老人。
回应他的,只有空中翻飞的落叶和呼啸的秋风。
“看来足下[2]是要在下去请你了。”绛袍男子紧握手中刀。
“好凶啊干嘛?出来吧还是我们。”伴随着一声无奈地嘀咕,两点明黄色的光点出现在男子面前。男子一惊,未见他如何动作,手中刀刃却“噌”地弹出,直奔那两点光芒而去。却不料那磷火比他更快,只见空中划过两道光痕,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一团黑影倒在地上。
此时,老人的惊呼声方才响起:“元芳刀下留人!”
这时男子才看清,面前这一团黑影居然是两个黑衣少年,而那两点磷光,竟是位于下方少年的眼睛!
双眸如夜明珠的少年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随后伸手把另一个少年拉起来。听得出来,刚才嘀咕的就是他:“周凯歌,没事吧?”他显然尚幼,声音中甚至还滴着一股奶味。
另一个少年周凯歌拍拍身上的灰:“无妨,你摔到没有。”
前者咧咧嘴,满脸不在乎的说:“没,你减肥该了。”
一旁的老人快步走上前来,仔仔细细地打量过两个孩子,见他们无恙,才松口气,回首吩咐男子:“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客栈
老者脸色阴沉,手中抓着一只茶杯。
两个少年站在堂下,都不敢抬头。
“说说吧,怎么回事?”老者沉声问。
话音还没落,少年的声音就已响起:“神探吗不你是?推不出来?”
周凯歌连忙拉住他的兄弟,却又被那人反瞪回来。他比后者高了半头,只好低着头无奈苦笑。
老者知道自家外孙的脾性,只要一谈到案子,就能让这小家伙炸毛——可他还偏偏总往自己正在调查的案子上凑。老者摇摇头:“你是为案子而来的吧?”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者叹气道:“祾歌听话,到长安后,就去光远舅舅家好不好?”
少年周祾歌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外公。
“不是不带你去。”老者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苦恼于怎样才能劝服这孩子,“此次的案子不比以往,这是关系到边境安宁的大案……”
话音刚一落,老者便后悔不迭——周祾歌眼睛,明显闪亮起来了。
“我是猎人。”他说。
这时周凯歌插话进来:“祾歌,这夜色已深,不如先行宿下,明天再作区处,如何?折腾这一天,大家都累了;离京尚远,路上还有时间;说不定外公想想就准许了呢,对不对?”
周祾歌偏头一想,觉得在理,这才被周凯歌拉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守在门外的绛袍男子这才进入房内,试探地问:“狄公[3],那两位是?”
坐在上首的老者,可不就是名震天下的神断狄仁杰吗?见绛袍男子问到自家外孙,狄公笑道:“那是我的两个外孙,是一对双生子。高些的叫周凯歌,是兄长[4],另一个名唤周祾歌。凯歌倒还稳重些,可你看看这祾歌,明年就要束发[5],还是一团孩气。对了,元芳,你弟兄几个?”
这绛袍男子竟是天字头号通缉犯李元芳!这时他憨厚一笑,哪复榜文上的凶戾?诸位看官先莫要疑心这李元芳与狄公关系,此处暂且按下不表,看着这元芳如何回答。
“天不遂人愿。卑职是家中独子,没有姊妹兄弟。”李元芳笑笑,“卑职倒想要一个。”
一路上再没出什么差池,平安抵京,狄公总算松了口气,他笑对两个孩子道:“咱们现在宿于崇仁坊,距东市平康坊[6]最近,你们两个可以午后到东市逛逛。只一件事,到平康坊吃花酒要先禀告外公,允过方准去。
周凯歌淡然颔首;周祾歌眼前一亮,又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
“想去就去吧。”狄公呵呵一笑,“没人拘着你们。”
周祾歌有些犹豫,周凯歌素知集市向来为他所深恶痛绝,便道:“实在不想去,想要什么,我捎给你。”
周祾歌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坚定地说:“不,我去。
且不提周祾歌手中的小糖人、小面人儿、糖葫芦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周凯歌手中的书籍竹简,单看胡桌上的点心,狄公就有种这两个孩子要把整个东市都搬回来的错觉。
狄公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两个……”
周祾歌嘿嘿一笑:“二位慢用,我们先回去啦!”说罢唱个喏[7],拉着周凯歌就跑!
狄公李元芳皆愕然,狄公哭笑不得:“祾歌这孩子……”
李元芳接过话茬,:“二郎[8]挺与众不同。”
“这孩子,”狄公笑笑,又啧了一声,“其行为举止不可以常理计。虽然每天总要提心吊胆,但也满是惊喜。来吧,别辜负了他们的一番美意,这胡果子[9]可是祾歌的心头好。”
李元芳拾起一枚绿豆糕送入口中,隐约听见隔壁传来周凯歌的读书声:“夫决胜之策者,在乎察将之才能,审敌之强弱……”
他听得一时怔在原地。
“祾歌又在缠着凯歌念《卫公兵法》[10]了。”狄公不着痕迹地皱下眉,却看见李元芳愣愣出神,唤道:“元芳?元芳?”
李元芳猛地回神:“啊——狄公。”
“怎么了?”狄公问。
“没什么,”李元芳苦涩一笑,“想到一些童年往事。”
随后几日,除去清晨练功,周祾歌总将自己关在房中,若不是偶尔传出的琴声,李元芳恐怕就忍不住破门而入查看他是否安好了。
对此,狄公二人早已见怪不怪:“他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但是这天,有些不同寻常。
那是他们抵京第四天,刚敲完开门鼓[11],狄公便离开了客栈。周祾歌也没有出来练功。
周凯歌心神不宁,他总觉得周祾歌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周祾歌的房门虚掩着,周凯歌推门而入,登时感觉大脑“嗡”的一声炸开:榻上整整齐齐,桌上茶杯倒扣,一旁的胡床[12]上留有一张纸条:“勿念。”
知弟莫若兄。看来周祾歌是铁了心要和大家躲猫猫了。
“要不要去找找?”闻声赶来的李元芳出言询问。
“找不到的。”周凯歌恨得牙痒痒,“他必然在跟踪外公;而且他不会走远;他人机灵,遇上事逃掉定然没问题——他就是怕外公不带他去!”
李元芳见状不好多言,两人相对而坐,等候狄公归来。周凯歌手指摩挲着水杯。大约午饭时分,周凯歌起身外出。李元芳只当他要去东青[13],哪料到他竟也一去不复返。
狄公回到客栈时,迎接他的就是这个烂摊子。
狄公正纳罕周祾歌怎么如此安生,这小子就给他捅了一个大娄子。狄公暗叹一声,对李元芳道:“再等等,凯歌不是个任性的孩子,他一定会回来的。”
果如狄公所言,人定[14]时分,周凯歌带着一个做工精美的檀木匣回到客栈,肩上停着还一只青色小鸟。
“凯歌,打点好行囊,明日随外公祭扫北都[15]。”狄公松了半口气,吩咐道。
“祭扫北都?”周凯歌很诧异,“我也去?”
狄公点点头:“对,你也去。除了你,没人管得住祾歌。”
“那,不查案吗?”李元芳忍不住道。
狄公神秘一笑。
“那二郎呢?”李元芳又问,“不管他吗?”
“到达目的地,他自会出现。”说罢,周凯歌掩在袖中的右手握紧檀木匣,意味深长地一笑。
[1]武皇载初元年:即公元690年,载初是唐睿宗李旦的年号,但实际上武则天操控朝政,所以一般算作武则天的年号。[2]足下:下对上或同辈之间的敬称,战国时期多用于称君主。[3]狄公:大人在唐代用于称父母。[4]兄长:哥哥在唐朝用于称父母。[5]束发:男子十五岁,也称成童。[6]平康坊:长安著名红灯区。[7]唱喏(rě):古代男子相见时双手作揖,口念颂词的礼节。[8]唐代称男子为郎君,称某人即为“排行+郎”,如杨六郎。[9]胡果子:一种油炸小吃,至今在洛阳地区仍有流传。[10]《卫公兵法》:即《李卫公兵法》,唐初名将李靖所著,今已散佚。[11]开门鼓:唐朝实行宵禁制度,每天晚上衙门的漏刻“昼刻”已尽,就擂响六百下“闭门鼓”,每天早晨五更三点后,就擂响四百下“开门鼓”。[12]胡床:一种低矮的坐具,唐朝没有高足坐具,只有低矮的榻。[13]东青:唐人称厕所。[14]人定:21时~23时。[15]北都:即以李唐皇室为代表的关陇贵族发源地——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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