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间史》： 苍生更始

第一章 苍生更始

“你好。”

幽邃虚空，璀璨星海间，静浮着一块深色巨石平台。

巨石平台上斜立一本展开的宏大石书，在万千耀映的星光中呈现出近乎永恒的寂静。

石书后方，有一团广袤的星流漩涡缓缓旋转，无数星辰隐约沉浮其间，宛若一片宇宙之海转动。

然，一切宏壮神迹之景在少年眼里只是一个遥远的背景。

少年凝视着，那一道站在石书前的娇小背影。“太微。”

五年前，从未见过面的神秘老师突兀告别，只告诉他，想要知道他自己是谁，就在一个时间，去一个地方，找一个灵。

少年被迫接受了老师离去的事实，便独自踏上了前途未知的路途。在五年的时间中，他不曾一次想过当他来到路途的终点，找到了老师所说的那个灵，将是什么样的情况，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是不是就能知道他是谁，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怀着对自身的未知、对未来的憧憬、对于老师以及老师所说的这个灵的好奇等等复杂心绪，少年终于来到了这里。

只是当少年第一眼看见石书前那道背影，就感受到一种令他几乎要窒息的熟悉感。

那道背影太过熟悉，熟悉得令他脱口而出一句招呼，“你好，太微。”

巨石平台上，那道星光照亮虚空却照不亮的黑袍转过身来。

少年却突然冷静下来，他才记起他本来就不认识这个灵，也不认识“太微”，他还是从老师口中才知道这个名字。

他眼里的热泪褪去，心里无比迷惑，心疑刚才是什么回事，是否幻觉。

身着黑袍的是一个稚嫩却拥有无上威仪的小女孩。

她一头黑发直落，一张小脸精致得一丝不苟。在她那双标致的凤眼里，浩瀚星海仿佛只是一颗微小的玻璃球。

她神色疏离，“你是谁？”

少年心中变得莫名，曾经的大部分猜想随着这小女孩的一句话都烟消云散，但他仍怀着一丝希翼之情道：“我叫苍生。”

“苍生。”

少年瞬间感觉到四周星空都黯淡消逝，宛若永夜寂静降临，整片虚空唯有那个黑袍小女孩。

“谁给你起的名字？”

少年一怔，这小女孩的问话仍超出了少年的猜想，他低下眼，伸出右手在左手腕上的银色金属手环上一抹，便拿出一块石头。

没等他开口，那块石头就自行飞起，越过间隔星海，落到小女孩伸出黑袍的小手上。

小女孩目光落到石头上面，这块蕴着古朴沧桑之意的石头上雕刻着两个失传文明语言的文字，“苍生。”

小女孩直径转过身，仰起头看着她面前巨大的石书。

苍生诧异，不明白他手中的石头是自己飞到小女孩那儿还是被小女孩召过去，也不明白小女孩为什么要转过去。他看着小女孩的背影，想了想，便道：“我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老师说，如果我想知道我是谁，就来这里找一个灵，她的名字叫太微。”

小女孩仍背对着他，并未回应。

苍生不知道的是，当他说那段话之时，小女孩实则是长长地闭上眼，片刻后，小女孩重新睁开双眸，眼眸邃幽如夜。石书上一行文字映入她眼帘，如映入深渊。

她道：“我是太微，但是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谁。”

听到太微的这一句话，苍生低下眼，变得晦暗。这五年来的一切，似都成了荒诞可笑的徒劳之功。

不对。

苍生摇头。

老师如此大费周章地让他来到这里，并不像是为了开个玩笑。还有初见之时的熟悉感，那种感觉仍十分真切，虽然他的确不认识这个小女孩。

那是哪里有问题？

苍生紧皱着眉头，忽又一松，“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太过静寞，满是近乎凝固的恒古感，似是无尽岁月都不曾有生灵存在。

“有灵邀请我来这里。”

苍生心中有种预感要接近到真相，紧追问道：“是谁邀请你来这里，又是怎么邀请你来这里？”

“不知道，我在这里一直等。至于邀请……”

太微转过身，直视苍生，“我收到一封邀请信函，上面写着……‘美丽新世界’。”

苍生一怔，太微的回答仍令他迷惑。他不由望向虚空，四周星海无边无际，他眼里出现一抹茫然之意。

太微看着苍生，眼眸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随即变得淡漠。

此时苍生重新打起精神，询问道：“什么是美丽新世界？”

太微淡淡道：“一个旧纪元文明的计划。”

“旧纪元文明面临大限到来，一些高维文明精英不愿就此沉沦，决定冒险实施一个风险极大的计划，并命名为‘美丽新世界’。”

“失败了？”苍生道。

“失败了。”

苍生忽敏锐地想起昔日老师在教他修行之时曾说的话。

“不是为师太严格，实是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要尽快强大起来。”

“因为未来有些事，需要你去做，而且是需要有强大实力的你去做。”

苍生并不知道怎么会忽然想起老师的话，但综合了这些讯息后，苍生直觉他冥冥中似乎摸准到了什么，直接道：“是不是三界的大限也要到来了？”

太微的眼眸里微露出一丝讶异，随即道：“是，不过不是三界的大限，而是已知最高维空间的大限到来。”

苍生先是一惊，他本只是大胆设想一下却没想到竟然蒙到了，旋即回想了太微的话，又不解起来，“什么意思？”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太微目光望向四周星海，道：“三界在太虚宇宙第四维度空间里，太虚宇宙在更高一维空间即第五维空间里，依次往上，到已知最高维空间即十二维度空间，被命名为‘至高维度’，至高维度提供了这一切的生存空间，一旦至高维度空间破灭，那么依附它而存在的一切存在也随之消亡。”

苍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过了一遍信息之后，他再次问出他一直想问的话：“那我，和这些有关系吗？”

太微看着他，却问道：“你老师是谁？”

苍生一怔，回答道：“极星。”

听到这个回答，太微一直淡淡的小脸稍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苍生看着太微，不知为何感觉太微那双深幽的黑色瞳孔似是闪过了无穷无尽的信息。

随即，苍生注意到太微嘴角微微上扬，她的微笑太过高深莫测，令苍生不知所措。

太微再次开口，“你想知道么？”

苍生困惑，知道什么？后想起他前面问过的问题，就点了点头。

随后苍生就见到他面前的虚空，无数星光汇聚起来，在他脚下形成了一条通往巨石平台的星光道路。

苍生便踩上星路，朝着巨石平台走去。

离巨石平台越近，苍生便直观感受到眼前宏壮景象的磅礴，像是一个微小的蝼蚁，直面着巍峨高大的永恒古迹。他的心情也变得安静，曾经的一切思绪在如此壮美景象都微弱地不堪一击。

当苍生来到巨石平台上之时，注意到巨石平台上遍地尽是乱石，似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壮烈的崩塌。同时苍生也惊异发现他身上与他一同被发现的那块石头，与这里的乱石一模一样，就连古拙沧桑的气息都丝毫不差。

苍生似有所感，怔然地来到了太微身旁。

宏大石书无声斜立在他面前，他不由抬眸望去，一眼就看见了石书上那雕刻无数文字的书页上的一行文字，是他认识的语言，人间语。

“尽荒唐。”

只是一眼，他心神巨震，恍惚不知所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了神，他用力深呼吸了几下，才从那三个文字收回目光，看向太微。

却发现太微也在看着他。

太微神色静而疏离，身上黑袍微动，伸出一只小手，一块石头从她手掌上飞起，落回苍生手里。

苍生看着石头上那曾经无比熟悉的两个雕刻文字，却觉得十分陌生。

“你知道你老师么？”

苍生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师的名字，其他一无所知，我甚至连老师一面都不曾见过。”

太微神色不变，似不意外，她道：“极星是上古文明的传奇灵物之一，她智慧超绝，计谋更是非凡。”

太微目光望向巨石平台外的浩瀚星空，道：“她曾谋划出一场几近天衣无缝的大计，虽然这大计所造成的效果太过惨烈。”

太微目光再转到苍生，“若你老师真是极星，那我大概清楚你老师想做什么了。”

没等苍生询问，太微就继续道：“她又谋划了一场更庞大的大计，从极星之前的事迹来看，也许是好的大计，但若是好的大计的话，将更复杂，更难以完成……”太微似是想起什么，摇了下头，“不，几乎不可能完成。”

苍生想起昔日修行之时老师说的话，便道：“若是这样，我会尽全力帮助老师完成这个大计。”

太微瞥了苍生一眼，淡道：“依旧是少年灵，心高气傲，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能直达胜利的终点。”

苍生闻声皱眉，不明白太微的话为何变得刻薄。

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从你的话来看我也大概猜到老师想做什么了，老师是想重启那个失败的美丽新世界计划吧。”

“从你前面说到的关于三界大限，听起来三界是没有任何可能能够度过这场大限，但是我信老师…….”

“且，我也不想，也不愿束手就擒，但凡有一丝可能有一丝生机，我就会去做。”

太微注视着苍生，片刻后神色淡淡，不置可否，“哦，说大话真的很容易。”

她从黑袍里伸出小手，并往上一指，“你看一下这一行文字。”

苍生看到一束薄薄的莹润光芒从她指尖升起，投射到石书上的一行文字。

苍生顺着望去，这行文字虽与三界语同样方方正正，但是他并不认得是什么字，而且他还发现，这行文字有一处空缺。

他神使鬼差地，低下眼看着他手上的那块石头。手上石头的轮廓，看起来，似乎和那空缺边际差不多，只是体积远不如那个空缺。而且石头上这两个字，看起来与那一行文字是同一种语言。

他本不认识他手上石头上的雕刻文字是什么语言，是老师告诉他，这两个文字是‘苍’、‘生’。

他重新抬起头，看着那一行陌生文字，惘然道：“我不认识这行字。”

太微从他脸上收回目光，望向石书，道：“那行文字是旧纪元文明的一种文明语言，‘中语’，这行文字翻译过来的意思是……”

“‘苍天已死，苍生更始’。”

第二章 苍生

“苍天已死，苍生更始？”

听到太微说的这句话，苍生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句意。

虽在那瞬间，他心中已过了无数这句意思不明的话解读出的不同句意，但是唯一个句意牢牢停固在他万千思绪里。

那是他身上那块古老的石头、神秘老师的教导与安排、一切线索所指向的最终句意。

石书上那行文字中的空缺处，在他眼里分外显眼巨大。

苍生原本蓬勃的心气消退，良久后道：“我是‘苍生’吗？”

太微并没有说话，她面色淡离，一身黑袍如夜深邃。

苍生低下眼，展开手，露出那块刻着两个文字的石头。

-

“因为未来有些事，需要你去做，而且是需要有强大实力的你去做。”

“如果你想报恩，那这就是报恩了。”

“你若想知道你是谁，那就去宫迪山，去找一个灵，她的名字叫太微。”

-

苍生沉默许久后，再次抬起眼看向太微，“我还是那句话，若真如你所说，那我会尽全力帮助老师完成她的大计。”

“即便失败？”太微严肃道。

“那就失败。”苍生停了下，补充道：“纵然身死魂消也不悔。”

看着苍生认真的神色，太微低下眼，随后转过身。

她从黑袍里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展在空中。

刹那苍生见到眼前整个世界的光亮都瞬间抽离，急速浓缩于她掌心上，苍生似只是眨了下眼，四周即一片幽暗空间，宏伟石台不再，古老石书不再，如宇宙海洋般的浩瀚星流漩涡也不再，唯有太微手上一颗剔透六芒星发着明亮光华。

在苍生心惊之时，太微的小手一腾，那颗六芒星就直接飞入苍生的胸前。

苍生明明看见这颗六芒星飞进自身，却丝毫无感觉，即便他观内照，在全身也无法找到这颗圆球。

苍生茫然，“这是什么？”

“应该是你老师留给你的……”太微忽然停住，一直淡淡的小脸微露诧异之色，她目光转向一个方向。

苍生不由也跟着看去。

却见遥远处一片瑰丽极光飘摇，如霞如雾，极致梦幻。

那是一个少女的裙摆。

苍生心潮涌动，脱口而出，“老师！”

虽他从未见过老师一面，但这片旖丽光华，曾出现在苍生睁开的第一眼。

昔日苍生迷蒙地睁开了一眼，看到了雪原星穹上宛若仙境般的彩光，再次睁开眼时，他已不在冰冷的雪原，而在一片极彩丛林里。

他曾想过，若当时坚持看清楚而不是再次陷入无意识状态，他是不是就能看见神秘的老师。

如今，他再次看到这片美丽彩光。

瑰美极光轻柔飘摇，少女仍背对着他们，坐在遥远处虚空，一身极光荡漾如无垠光海。

苍生便着急了，开始奔跑，想要奔过去。

却怔然发现，少女的背影大小并无变化，他像是在原地奔跑，太微仍在他身旁。

苍生慢慢停下脚步，望着少女背影说不出话。

“她已经走了。”太微道。

“什么？”苍生准备看向太微，忽一惊，又转回去，在那一瞥他看见了彩光中一块莹润剔透的玉石。

在少女身后的裙摆光华间，静浮着一块无字的玉碑。

-

“苍生，为师今天是来与你告别的。”

“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为师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

那道声音仍犹在耳。

苍生怔怔，良久之后垂下眼。

太微目光从那块无字玉碑收回，她看了一眼苍生后转过身，手指在虚空中一点，一条发光的细缝在空中划过，并展开一片光幕。

“走吧。”

“去实现你说的话。”

“他的名字叫苍生。”

浩瀚星海间，有一片巍峨的山脉悬浮于虚空。

在山脉外，一团又一团的传送阵光华在各处明亮起来，属于三界各势力的建筑型超大型灵器一一出现，或是隔空交谈，或是安静居于一处，但他们的方向皆不约而同地对着星海中央的山脉。

在三界各势力群之外，众灵看不见之处，隐蔽着一片空灵精致的建筑群，在这片建筑群中央的高塔的阁楼里，一个粉色卷发少女端坐于绒毯上，对着她面前升起的一片庞大光幕说道：“是人族，年纪大约十七八岁……”

“你说他叫苍生？”忽有一个极致空渺的声音响在少女的耳边，少女的话一停顿，讶异之时却见光幕里，氏族里各个大灵都纷纷离座行礼，“拜见初神。”

少女心里一惊，急忙站起来，也跟着行礼。“歌璃拜见初神。”

一点细光如锋利线条划破阁楼里的空间，从内逸散出缕缕星雾，形成一个空灵梦幻的星灵族灵形。

枉歌璃心里无比震惊，甚至不敢抬起眼，看一下传说中的神。

初神是三界目前仅存的十神之一，亦是她氏族能够在三界万氏排名第三，领导星幽的底蕴。

自她知事以来，初神从来都是氏族里的传说，隐居于氏族祖地从未入世，她有时候还想过，初神是不是已经不在氏族里了。

然，不曾想今天，初神竟入世，更是出现在她前面。

此时，她听见光幕里一个大灵的提醒声：“歌璃，快回复初神那个少年是不是叫苍生。”

枉歌璃回过神，急忙回答道：“是，那时候还曾有灵嘲笑过他这个名字太大了，他没有这个命承担这个名字。”

“苍生……”明明在面前却虚无缥缈不知何处的声音响起：“宫迪山，裴睿迪刻史典，星耀。”

初神那灵幻般的身形来到了阁楼边，远望着三界众势力围绕的悬空山脉。此时山脉周边，仍有不断的传送光华亮起。

“原来是一个预言？”

枉歌璃仍然低眼，听着初神自是自言自语的声音不明所以。

“继续说。”

“啊？”枉歌璃忽听到这一句话先是一怔，后反应过来，仍然没有抬起头，而是低眸看着地板，组织了下语言继续道：“他是人族，年纪大约十七八岁，容貌气质超绝，其实力无法判断，只知在最后一个试验中每一场战斗中他都轻松获得胜利。”

枉歌璃回忆着，道：“据身上灵力波动来看，疑是华聚境界，但他能够轻易而举击败枉宸山，枉宸山他可是已入朝元境。”

初神并未说话，倒是光幕中，众大灵中一灵出声询问道：“这少年的每场战斗你应该都看过吧，那你认为，他为何如此轻松获得胜利？”

枉歌璃并没有想，直接道：“我不知道，我看不出来。”

“有意思。”

初神站在阁楼边，淡淡道。

旋即初神似是感应到什么，道：“来了。”

枉歌璃起初还诧异，正想着什么来了之时，忽想起一个可能，立即抬起头，却被初神臻至幻美的身形所震骇，直到看到初神伸出手，一层泛着莹美星光的波动扩散而去，将这片建筑群所笼罩。

她才回过神，不顾冒犯神明的失礼就急忙来到阁楼边初神身后，往外看了一眼。

枉歌璃看见宫迪山脉中央的主山顶上，星穹垂落星瀑形成的星光灵形已侧过身，似是在看着那一扇神秘出现的光幕。

随后，她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光幕中，正是那个曾惊鸿一瞥的少年。

虽隔远处，但少年身上那种卓然的气势依旧无比吸引眼球。他那张英气的脸仍旧令灵过目不忘。

没等看清第二眼，枉歌璃就看见眼前原本笼罩整片建筑群的星光急速波动起来，像是狂风暴雨下的海面般，一切画面都扭曲模糊起来。

正当枉歌璃惊异之时，初神声音依旧淡然：“五大神藏同时现世，真是壮观。”

“有多久没看见如此盛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