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的天下》——Loup06
第一章 - 本初大人
我的名字,是,熙。
这个字,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说文解字》中,说,“熙”,是晒太阳的意思。
所以身为庶出的我,最喜欢做的,就是雒阳的城墙上,晒太阳。
我的父亲,叫做袁本初。
讳字,绍。
对的,袁绍袁本初,就是我爸。
我生的时候,我的父亲,后来的东汉大将军,只有22岁。
听老辈人说,爷爷在世的时候,在中郎将袁成袁文开官邸中出入人前的嗣子,我父亲,风光之下,总是有点郁郁的。
因为他和我一样,是庶出。
袁术叔叔与我父亲的亲爹,安国宣文侯,袁逢袁周阳,袁司空,选了看起来气宇轩昂,背景却最糟糕的父亲,过继给了自己的兄弟。
宗族的礼法,就是这样。兄弟没有孩子,就要选一个过去。
但是爷爷一点都没有嫌弃过母亲是婢女的父亲。
爷爷结交极广,从大将军梁翼梁伯卓以下,就没有爷爷不认识的武将。
也就是这样,我的父亲,用不着举孝廉,也能进了大将军何进的府中,做了掾。
掾,是个很无趣的官职,主管府中事务。
好处呢,就是能认识更多的人。
尤其是何进大将军,特别器重我的父亲。
所以,父亲,也就慢慢晋升成了一名低级御史。虽然职位不高,但是直接能够和皇帝有所交集的职位。也算是何进大将军在皇帝身边安插的自己人。
有着外戚大将军何进的关系,父亲就算是庶出,也最终被举荐成了皇家禁卫军的大统领:虎贲中郎将。
父亲有很多孩子,其中儿子也不少,只是,能长到10岁以上的,并不多。
一个我,一个袁谭哥哥。
只是,命运弄人,我们两个人,还都挺不争气的,偏都是从外娘肚子里生出来的。
父亲的这两个儿子,都是庶出。
袁谭哥哥,比我大三岁,熹平元年生人。
从小就说自己是嗣子,总是挥舞着一把小木头剑,说要指挥虎贲军。
大家其实都没当回事儿,这个年代,想活下来,挺难的。
可是袁谭哥哥,别的不好说,身体可是皮实的很。
我眼看着他把小木头剑,换成了铁剑。
挥起来,呼呼呼的。
特有气势。
只是,父亲那把寒光四射的“冥铁”,袁谭哥哥碰都不敢碰。
因为上次袁谭哥哥偷出来冥铁在花园中乱耍,父亲气极,打了三名手下的板子。
说,“如此神兵冥刃,如若嗣子伤损,待如何!”
噼噼啪啪打得皮开肉绽。
满地都是血。
在旁边罚站的袁谭哥哥,吓得尿了裤子。
我偷偷在房檐上看到的。
我不会去嘲笑袁谭哥哥的。
他有剑。我可没有。
威风的父亲,手下不太多,只有一千五百虎贲军。
出去打个山贼,都未必能赢。
但在雒阳城里,父亲是所有政治派系都想拉拢的重要棋子。
这一年,父亲被举荐成了阉党西园军副首领,任中军校尉。
手下一下子多了起来。
父亲常说,阉党的死对头,就是袁家的世交,何进大将军。
何进大将军,看起和我们袁家疏远,但是私下里还是经常和父亲来往。
我每天在城门,看着进进出出的禁军们配上了全副披挂,我就知道,要有事情发生了。
其实,虎贲军每天绕着禁城转悠,很无聊的。
不如,就躺在城墙上,晒晒太阳的好。
这年,是中平五年。
我13岁。
注:
袁绍袁本初,永兴二年生人(公元154年)
袁熙,熹平四年生人(公元176年)
袁谭袁顯恩,熹平元年生人(公元173年)
第二章 - 不读书的宗亲
中平五年,皇帝病重了。
这一年,是我最后一次听到皇帝的《招商七言》。
『涼風起兮日照渠,青荷晝偃葉夜舒。惟日不足樂有余,清絲流管歌玉凫,千年萬歲嘉難逾』
当时,我背靠着在雒阳城的女墙,看着太阳的余辉映着皇宫的城阙,似乎听到『夜舒渠』中,皇帝追着宫女嫔妃在凉殿水渠中乱跑时的欢笑声。
虽然这是个冬日,皇帝也早已不在裸泳宫阙凉殿中嬉闹,可确凿凿地,皇宫中就是有皇帝亲作的『招商七言』的歌声飘出来。
看来,皇帝,真是病重了。
父亲和何进大将军的联系,也眼看着越来越密切。
也难怪:皇帝,要立小皇子。
其实,雒阳,还是挺小的。
街头井边,在年末的欢喜和积雪下,连商贩走卒黎民百姓们,也都在谈论皇家的纷争。
我看着落日,紧了紧身上的棉袄,稍微叹了口气。
这是多简单的事儿?
《春秋公羊传》里早就说过:
『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
这说的是,王位继承人,应该从嫡出的儿子里面选最大的,而不是以贤能为评判目标。只是,如果没有嫡出的儿子,那就要从立妾中,选一个地位最高的,而不是选最大的。
多清晰,多简单。
所以每每看到袁谭哥哥挥舞着他的小剑说自己是“嗣子”,我都觉得好笑极了:只要大妈妈的儿子长到总角的年龄,就很有可能活到弱冠。一旦嫡子弱冠,那还有什么好抢的?总归都是嫡出的儿子的。
所以,连庶出都是排行老二的我,最开心,什么都不用担心。
只要袁谭哥哥活着,就行。
其实,皇帝的主要问题,就是不爱读书。
《史记》里面,写了很多废长立幼的错误案例。
时下很流行的『切切不可』,也就是百姓们会用来形容『万万不可,绝对不可』的这句话,就是从高祖皇帝要废长立幼时,描述忠臣周昌结巴磕子的样子来的。
『西漢周昌有口吃,高祖欲廢太子,昌極力勸阻,說: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雖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
看看?
都说了,切切不可立幼子。
何况,要被废掉太子的舅舅,是何进大将军。
更何况,阉党们仰仗的西园军的副统帅,是何进大将军的心腹,我的父亲,中郎将袁绍。
每次父亲从何进大将军的府邸出来,我都能看到他俊朗的眉目中的担忧。
不过,父亲每次看到在地上爬的小弟弟,就会心情转好,特别高兴地抱起小弟弟,说,“这孩子,怎么和我这么像!”
也会转过脸看着五妈妈,刘姨,开心地说,还是汉室宗亲血统尊贵。
可如果袁谭哥哥靠近小弟弟的时候,五妈妈刘姨,就会很紧张地搂过小弟弟,说,“你们这些粗鲁孩子,粗手大脚的,别伤到了弟弟”。
立子,以贵不以长。
所以我总觉得,五姨有这个担心的功夫,不如去扳倒大妈妈算了。
其实吧,我觉得,左右都是庶出,瞎紧张什么呢...
越是紧张,越完蛋。
还是得,多读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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