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朝》——苍雪长绝
序
宁岁巷。
这是一处青石铺就的巷道,位于煌都最繁华的街道旁,与隔街的喧闹不同,这里清幽宁静,仿佛置身于空无的世外桃源。
同时这也是通向李洵家唯一的路。
前朝的遗孤,这样的别称总会让王朝的人敬而远之。
巷道的尽头是一处小门,小门之上有一块木匾,年代久远边角腐烂,却还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字。
【宁岁】。
前朝的古体字书写的东西,除了藏在深宫中的禁物,还能外显于世上的,这宁岁之匾只怕是最后一个。
据说前朝最后一位王——因为有了新的朝代,前朝的皇帝在称呼上都被当朝之人降了一格——他的年号就是宁岁。
前朝居然能有这样的大物留在王朝国都——煌都之中,真是一件稀罕事。
咯吱。
宁岁匾之下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从中探出一个少年的脑袋来。少年长得略显稚嫩,眼神闪烁不止,看不出喜怒。
出来后,少年背过身去,看了看左手手心里的钱袋子,掂量了一下个中分量,兀自点点头,朝着巷子外走去。
……
“你长得很好看。谁家的孩子?来我这打了这么多酒水了,我却还不知道你是谁。”老汉娴熟地拿起盛酒水用的盛器,接过面前这少年递过来的钱袋子,稍稍一掂量,笑着往最好的一类酒的酒缸那儿走去,准备装瓶。
少年不说话,老汉也没有多问。
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起先还内蕴在酒缸中酒的香味一下子就铺散于整个房间之中。
少年嗅了嗅,挺好闻的。内心虽有疑惑,但自家那位喜这酒,恐换了味道他会觉得烦闷,也就没有开口。
其实那点钱根本不值这么好的酒。
就像是用一匹布换一堆金子一样,是十分不值的买卖。少年懂的,不说。老汉也懂,却又是另外一种意思。
“呐,装好了。”
老汉笑嘻嘻地将酒水递过去,少年点了点头,接过酒瓶,转身就消失在了门外喧嚷的人流中。
……
……
煌都的春天是极美的。
本就位于琅朝的正中,北有高山南有隘口,那狂躁的北风来不了,南方的温暖气息倒是一直在涌入,也难怪煌都是个这么好的地方。
是琅朝的中心。无论地缘还是人心,它都是中心。
从最南端的赢门进来,出现在面前的便是一条极为宽阔的、直通皇城的大道。
大道两侧被种上了枝条随风飘舞的琅树,春日里正是它发芽飞絮的季节。于是风一吹来,漫天的飞絮竞相朝着四面八方飞散而开,如若恰巧遇上了明媚的日光,一个映衬,就能晃得行人睁不开眼睛。
然后在皇城前三四踱的地方,又有两条大街朝着东西两侧延展开来,一条通西边的震门,一条通东边的非门。其中穿杂着各色各样的叫嚷声,那是商贩在吆喝。
乐坊里的琴声空灵而悦耳,伎院里的琴声在这之外又多了些风尘的味道。
盆鼓敲击,锅碗和鸣。
剩下的小街小巷,或陋或宽,或简或繁,或静或嚷,都是围绕着这三条大街辐射布局。如果有人能从煌都上方向下看,便会发现煌都的布局基本对称。
除了西北角的那个高楼。
它让这个看上去十分和谐的布局,一下子就不和谐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其形制特殊,如今的塔楼都是六角的飞檐,就算是前朝的也是四角飞檐,都是极美观的形制。哪里像那个高楼一样,整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土楼,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风格了,反正有些年头。
这么丑的建筑,还修得那么高,简直是将建筑的土石都给浪费了。
它有多高?
除了它,煌都最高的地方就是皇城主宫乾元殿,不过四踱的高度。
而这高楼却有十余踱——如果碰上了阴云密布的糟糕天气,它甚至望不到顶。
但连着几朝的皇帝都没有对它动过手脚。皇威布满天下,却在这土楼面前折了腰。
既然皇帝都不管,做平民百姓的哪有那些闲心。因为它的高度,现在的人通常将这高楼作为指向,一旦在深街陋巷里迷了路,靠着那高高的土楼指引方向,总归是能走出去的。
也算是……离不开了吧。
序二
琅河边上,有一方小亭。
亭中,有一老一少两人对饮。
吹着河风、听着流水声,少年人觉着天底下已经没有比这更值得享受的事情。只是对坐的看着脸色愈加昏沉,本应是清闲模样的少年也有些不愉快了起来。
“我说,老头。你把我叫到这儿来,就是让我看你这憋闷的表情的吗?”少年放下了酒杯,定睛看着对坐的老人。
老人飘忽游离的眼神突然就跟他对上了。
“你走吧。”
过了许久,老人开了口。少年倒不乐意了:“我被你喊来就是让我看你脸色的吗?看足了你的脸色就把我赶走?什么逻辑?我还偏不走了,你能拿我如何?”
说着,因为激动站起的身体又坐了下来。
又是良久的沉默。
“老头,你到底怎么了?”
少年人看着对坐的老人,越发觉得不对劲。前些日子这老头子还是春光满面的,咋今儿性情大改成了这种样子了?连与他最谈得来的他也说不上话。
然后老人就说话了。
“胡凉,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
骆胡凉走在大街上,一边无所事事模样地看着周遭风景,一边想着刚才那老头子对他说的话。
事儿太玄乎了。
就算是在清天司这个专理煌都大小护卫查案工作的部门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他,也没有听过那么玄乎的事。
本来他以为自己就挺玄乎的,四十好几了还是少年模样,特别容易伪装查案。查案的头子也就是看中了他这点才一路让他节节高升。只是最后清天司爆发了派系之争,他临阵倒戈去了仇家,将恩人干掉了,然后合纵连横一步一步坐上这大司之位。
老头子说的事,可比他的人生经历要玄乎千万倍。
是关于皇帝的。
不过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要不是自己是清天司的大司,对皇宫内的某些事务有权参与,又与这位侍卫长的私下关系极好,这个秘密只怕要被这老头子带去黄土之中。
老头子是宫里的侍卫长。
已经侍奉了两代皇帝了。
一代本朝的,一代前朝的。他说的,是本朝皇帝,申屠重雄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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