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残月》免费试读_半山寒居士

第一章 钱王庄

钱王庄听老人讲比老人更老的故事是这些无聊的夜晚最让孩子们开心的事情了。这也是年仅五岁的李根生一天唯一的放松时间，弟弟已经熟睡，这些或缥缈或荒诞的故事成了他一天仅有的消遣。

听老人们说，这世间本没有钱王庄，很久以前一个破落的钱姓人家为了躲避世仇才举家搬迁到了这山里面，起名钱王庄也是为了不忘记曾经的辉煌。现在村里的人家全是这钱姓人家仆从的后裔，至于钱姓人家却在这历史中消逝了。

根生努力想象着老人们故事里钱家大院的辉煌，再和赵屠夫家的三间石屋相比，总感觉至少要比这好，而且相信每天都应该有红芋吃吧。在根生五岁的脑袋里，赵屠夫家那三间石屋就是世间最豪华的房子了，他的世界是如此之小，但终归已经开始了解这个世界。

甚至他相信，这个世界本来不是这样子的，月亮也不是这样灰暗残破，而是明亮又温暖，还有一个节日叫中秋，那一天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种圆圆的饼子，那可不是红芋做成的，而是更为好吃的东西。根生想着想着就难免有点伤心了，不知道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还是想到了吃的。

“在想什么，还不快回家，其他人都回去了，”宋老头儿站起身来拍了拍麻衣上的尘土说到，“慢着，跟我来一下。”说着就踉跄地向自己的屋子那走去。

宋老头儿早年时候上山打猎被狼群围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能打猎了，而且也没娶到婆娘，孤独的过了这么多年。这些事儿宋老头儿自己是不会说的，根生是听其他同龄人从父母那偷听到的，出于孩子的好奇性，他问过宋老头儿一次，也就那一次他挨了宋老头儿拐棍的敲打，吓的再也不敢问了。

到了宋老头儿那一间破土屋前，宋老头儿让根生等着，说着就进到屋子里，也没有点骨油灯，很熟悉地从床的被子下面拿出了一块半圆的东西丢给了根生，“滚回去”！

根生捡起来也顾不得擦，飞快地跑了，边跑边鼓囊着嘴说到：“谢宋爷爷！”等跑回家那黑色的东西就已经只剩下一半了，根生却再也不肯往嘴里放了，不是不饿，而是这一半也许就是明天让弟弟不哭的最大保障了。

原来宋老头儿是可怜这个没爹没娘又要照顾弟弟的孩子，给了根生半个红芋窝窝。这已经不是宋老头儿第一次给根生吃的了，在他幼小的记忆里，清清楚楚的记得他从宋老头儿那拿了几次吃的，谁让吃成了李根生这五岁孩子世界里最重要的事情了呢。不对，还有照顾弟弟，可照顾弟弟最重要的还是吃啊，根生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就在这种纠结中他进入了梦乡。

梦里也许梦到了好吃的，根生那确实很稚嫩的脸上竟满是笑容，不知道这算不算他最幸福的时候，至少现在，他不用去为了吃，一个人跑进深山边缘去采蘑菇，去捡一天柴火只为了从张屠夫那换一个红芋，要知道这些事情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的确很是沉重。不看那张屠夫的小儿子张立都已经6岁了还在要奶喝吗。

村子不大，最富的就是张家了，因为张家家主张屠打猎好，功夫厉害，是村子里唯一一家能够每月吃肉且还能有剩余外卖的，所以时间长了村子里都私下叫他张屠夫。

根生朦胧记得以前曾吃过肉，但这一年多来已经再没见过了，红芋窝窝要是能吃饱就足以睡觉都笑醒啦。可是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要怎样才能吃饱，只有经历了才能明白吧，何况还有一个刚刚会跑的弟弟。

平时根生总是闻鸡而起，小脸上满是睡眠不足的不耐，却只能硬着头皮起来，不然一天的工作干不完就连红芋都没的吃的。而他的工作就是每天要给张屠夫家捡够一天要烧的柴火，捡够了就有一个红芋窝窝的工资，捡不够就减量。在山里木头是最多的，可要是只要干的就难找了，何况根生才五岁，大一些的树枝都难以拖动。所以根生要起很早，用他那惺忪的眼睛去发现可以换来一天食物的干柴，并趁别人还没起的时候，去发现一些蘑菇，为弟弟改善一下生活。蘑菇在山里很常见，可由于根生不敢太深入山林，因此就少了。

对深山的恐惧是从老人们那些故事里了解的，也是从王家老二去了再没回来的经历中汲取的教训。这样小，以至于根生还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但一想到还有弟弟要吃饭，根生觉得还是活着好些。

靠山吃山，钱王庄的村民也是靠山吃饭，可毕竟山就在那儿，不取不得。除了宋老头儿年轻时外就张屠夫敢进深山打猎，其他的普通村民可没这个本领，只是在山的最边缘设个陷阱，放个夹子，全靠运气，再有就是寻找山里的红芋，聊以果腹。而根生还太小，以至于根本没有力气去挖将近一米深的红芋，只能靠做短工维持生活。

一天下来，根生累的不轻，也就从张屠夫婆娘那儿拿到了小半个红芋窝窝和半小杯兽奶。本来根生是可以拿到将近一个红芋窝窝的，可是为了让弟弟也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有奶喝，只能用大半个红芋窝窝来换了。根生托着用竹子做的杯子，闻着那兽奶的香气，口中唾液咽下一波又来一波，多久没有喝过奶了啊？他甩着小脑袋仔细想着，毕竟他也才五岁啊！回到家，天已经快黑了，弟弟土生已经饿的哭了起来，昨天宋老头儿给的还剩的小半块儿红芋窝窝已经被土生吃完了，饿的很了才又哭了起来。其实土生已经很听话了，一年来除了开始哭闹不止，后来就听话多了，才一岁多似乎就晓得了这个世界变了，再哭也不会有一个温柔的怀抱等着自己，只有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身影从早到晚为自己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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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往事

2、往事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着，饿还是经常的，宋老头儿的帮助根生还是记得的，但渐渐不需要宋老头儿的帮助了，毕竟他也在长大啊！

“哥哥、哥哥，给，干的！”“恩恩，晓得了，土生真乖，今天回去给你炖红芋蘑菇吃哈！”“噢噢，有蘑菇吃了，有蘑菇吃了……可是哥哥我还是想喝奶……”“你啊，小馋鬼，好吧，看在你帮哥哥捡柴火的份上，哥哥答应你啦”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边捡柴火边讨论着，瘦小的身影里却充满着幸福，还有一份天真！

土生已经五岁多了，也就意味着根生九岁了，四年了，从一个要父母照顾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小大人，其中的心酸有几个人懂呢？至少根生是不懂的，的确，为何要懂呢？活着就好，至少还有弟弟……

可时常根生也会陷入沉思，“哥哥，为什么我没有娘亲呢，爹爹呢？”根生会回避这个问题，有时候也会狠狠地瞪着弟弟，直到弟弟低头认错，“哥哥，我再也不要娘亲了，也不要爹爹了，我有哥哥就好。”而后兄弟两人就会紧紧地抱在一起，不会哭，却在心里埋藏着再不分离的誓愿。

娘亲、爹爹，这两个词语多久没喊了呢？自从四年前一群匪盗的劫掠，父母为了留住唯一的一点粮食，被残忍的杀害，共同殉难的还有同村其他一些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样的话谁都会说，可轮到自己的时候，是看不明白呢，还是没有道理可讲？反正就是留下了两兄弟相依为命，根生忘不了父母的那双眼睛，包含了无尽的留恋和不舍，还有深深的疼惜。父母应该是认为那些匪盗不会杀人的吧，根生这样想着，也只能这样想了。

听老人们讲，钱王庄近百年没有遇匪盗了，那次真的真的是个偶然，谁会跑到山里去劫掠啊，都是去山外那些富有的地方。可事情就是发生了，根生在想，如果，就是如果，现在遇到匪盗，如果他们要抢自己的粮食，该怎么办？跟他们拼命？他看着自己的身板摇了摇头，那就让他们随便索取？根生又有点不太情愿，可不情愿又能怎么办呢？还有弟弟呀！

四年来，他无数次想着这个事情，却从未有过一个完美的答案。“李家老大，你又在想啥子哦，还不快点捡柴火，不然又没得窝窝吃喽！”张立叼着一根稻草吊儿郎当的坐在树杈上戏谑道。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孩子，张立从四年前就有点讨厌了，因为自己的老爹总拿他跟自己比，每比一次自己就要挨训一次，以至于打心眼里讨厌他。

张立相信，凭自己身强力壮，能打李家兄弟两个，可他却也只能耍耍嘴皮子过过瘾，因为他爹张屠夫不肯让他欺负李家兄弟。张立每次都在想，亏你还是张屠夫呢，也没见你屠过什么，还不让我过过瘾，打个架，真是无聊。“走，兄弟们，咱掏鸟窝去！”张立见李家兄弟理都不理他，无趣的吆喝着他的小弟们走了。

“哥，下次我们凑他单独的时候揍他好不好？这张立忒讨厌了。”“不好，随他去吧，咱这几年毕竟是靠人家吃饭，其实这柴火拾与不拾，对张家都没啥大影响，毕竟张屠夫的能力在那搁着，随便进山一次，就够换半年的柴火了，让我们捡柴，就是给咱一口饭吃。”“哦，知道了，”土生低着头说道，“对了，哥哥，为啥张屠夫能进山，我们就不能呢？”“人家张屠夫年少时曾出山学了一身本领，当然可以进山了啊！这你又不是没听老爷爷他们讲过。”“哥哥，哥哥，宋爷爷不是以前也进过山吗？他是怎么进山的啊！”“这……在你还小的时候，我问过他一次，结果就挨了他的拐棍，就再也没敢问过了。”“啊？宋爷爷那么好，怎么会打你啊！”“哼，小屁孩，快捡柴火！”根生一边训斥着弟弟，一边回想起来，那晚他趁宋老头儿带他拿吃的时候问宋老头儿为啥要拄拐棍，被宋老头儿往头上狠狠的敲了几下，当时不明白为啥，现在想来，主要是自己多嘴，说了一句“别人都有婆娘，宋爷爷你怎么没有啊！”想着就笑了起来。“哥哥你不捡柴火笑什么?”“没什么，快点捡，晚上还要听宋爷爷讲故事呢。”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这天上的月亮啊是又圆又亮，直到有一天这山外两个强大的仙人因为宝物而进行争斗，他们飞天遁地，大战了三天三夜，一个仙人一掌从中间打断了这无尽大山，以至于这山脉叫做横断山脉；另一个仙人一指却打到了天外，把月亮给打残了，只剩下这半残月，以至于这个世界就叫做半残月界啦！当然，在这半残月界外，还有好多大大小小的世界，有更强大的仙人，听说那两个仙人就是从天外来的呢!”“宋爷爷，宋爷爷，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强大啊？”“哈哈哈哈……”一大群孩子都笑了，张立说道：“李家老二，你先把肚子填饱在想这些吧，哈哈哈哈。”“哼，我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吃的，我要天天吃红芋窝窝，再也不饿肚子。”他的话语引来的更多的笑声，谁会相信这一个孩子的誓愿呢！

根生在一年前已经不再听宋爷爷他们讲故事了，因为他要用晚上的时间去给弟弟还有自己缝补一下烂的不能再烂的衣服，总要修补一下吧，毕竟还叫做衣服。

听完故事，根生看着土生熟睡之后，就走出了房子，径直走到了宋老头儿的房子那儿，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以至于再黑的夜晚也能顺利走到。“坐吧，三年了，你越来越适应黑暗了，一个好的猎手，是要用心看世界，而不是眼睛，尤其是面对猎物，眼睛有时候会欺骗你，而心却不会，孩子，如果当年我能领悟到这个，就不会成这样啦，希望你能记得这个血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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