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汉》免费试读_楚谦与玲风

一

君不见，杨柳春风岸，空愁肝肠已寸半。

一去征三年，昔日长安，几人谈笑几还。

曹昂骑在马背上，向母亲和弟弟们告别。

他身上银盔银甲，和身旁的楚谦一路说说笑笑。

他以为他们要去做一番大事，惊天动地。

可惜他并不知道，他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曹昂奄奄一息地躺在楚谦的怀里，十多支弓箭插进他的身体，鲜血从盔甲里流出来。

他说:“你不要去恨他。”

楚谦不说话，他的泪水伴随着他的血液流下去。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晚风吹动了河畔的柳，流水映没了落日的头。

曹昂拍了拍楚谦的肩膀。

“你在干啥呢？”

楚谦扬起脸庞。

“吹风呢。”

他看了看他的好看衣裳，手在流水里轻轻的荡。

“你一定很悲伤吧，你一个人一定会孤独吧。”

曹昂牵起他湿漉漉的手，双眼眯着笑。

他羞涩地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你一个人吗？”

“我叫楚谦，我一个人。”

“楚谦，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是一个人。”

“你们富贵人家的人也会孤独吗？”

曹昂点点头:“他们身边什么人都有，可是他们还是很孤独。”

“你的梦想是什么？”曹昂问他。

“吃饱穿暖，每天都能看到阳光。”

“有没有更伟大的梦想呢？”

“大家都能吃饱穿暖，都能看到阳光。”

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他舔了舔舌头。

“你的爸爸妈妈呢？”

“妈妈死了，爸爸也死了。”

“你怎么能和这样的孩子一起玩？”曹操怒斥。

“为什么不能和他一起玩？”曹昂问。

“你是曹家的公子，怎么能和野孩子混在一起？”曹操问。

“他没有爸爸妈妈，他很孤独。我有爸爸妈妈，可是我也很孤独，这是为什么呢？”

曹操漠然。

曹昂到了上学堂的年纪。

“可以让楚谦和我一起学习吗？”他问曹操。

曹操想了想:“他可以做你的陪读书童和你一起学习。”

“不，他不是谁的陪读书童。”

“那他是什么？”

“他是楚谦，是我的朋友。”

先生问，“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徐盛说，“大丈夫武枪文笔，建功立业笑四方。”

陈到说，“我要去走遍天下，看尽四方的繁华。”

曹昂说，“我希望大家都能吃饱穿暖，享受阳光。”

楚谦看着曹昂，点了点头。

后来，徐盛脚踏东吴的土地，望向西方一言不发。

陈到双手持剑军帐之前，鲜血顺着他的剑流进土地里面。

曹昂停住了最后一口气，冷冷的躺在楚谦的怀里。

楚谦丢掉了盔甲，躺在马背上望着身后的烟尘滚滚泪流满面。

少年们的故事已经开始或结束了，在许多年前的大地上慢慢绽放或凋零。

他不知道身后还有怎样的命运在等着他，如果他知道，他或许会欣慰，或许会失落，或许会在一切都快结束的时候，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二

或许楚谦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下午。

曹昂从马背上掉下去，身后的箭雨洒在他的身上，乱军从他的身旁跨过去，从他的背上踩上去，他的鲜血流入大地，侵蚀着楚谦的内心。

他赶到他的身旁，他奄奄一息地说了句，不要怪他。

然后他说不出话来了，眼睛也睁不开了。

大军出征到宛城，太守张绣立刻出城投降。

曹操说：“风尘仆仆路。”

张绣立刻奉上酒食。

曹操说：“任重而道远。”

张绣立刻准备粮草。

曹操说：“凄神寒骨夜。”

张绣腾出了最好的房间。

曹操摇摇头。

张绣不解。

曹安民告诉张绣，他叔叔要的是你屋里的那个邹夫人。

张绣尴尬地笑着说：“那可是我的嫂子啊。”

曹安民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走出门去。

张绣吞了吞口水，在屋里走来走去。

曹操和邹夫人在屋里喝了三天的酒。

张绣在屋子外守了三天。

“您不是还忙着南征吗？”张绣问到。

“这不是征到了你嘛。”曹操笑着把葡萄送到邹夫人嘴里。

他用余光瞥了眼门外的那个瑟瑟发抖的人儿，暗自嘲讽他胆小窝囊无能软弱，他无需和他说太多，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这是我这一辈子受过的最大的屈辱。”张绣喃喃道。

贾诩过来喝酒，把大杯子倒满，再把小杯子倒满。

他问张绣：“你想喝哪一杯？”

张绣走过来，贾诩却倒掉了大杯子，喝掉了小杯子。

他突然懂得了什么。

他已经是那个被喝完的小杯子了，可大杯子还是满满的。

张绣派兵包围了曹操的屋子。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所有人都慌了阵脚。

城外的曹军还来不及进城，城里的曹操就已经在一小撮人的保护下慌不择路了。

这一仗打得特别容易，曹操只顾骑着马在人群中到处冲撞，却怎么也冲不出去。

大将典韦歪了歪脖子，手持双戟横跨一马留下来断后。

典韦有120公斤重，有八块腹肌。

据说他的双戟重80多斤。

他举起双戟，重重地落下，敌人一个又一个地倒下。

他街道上把马一横，身后的敌人齐刷刷的望着他，不敢上前一步。

张绣大喊，典韦暴怒。

士兵们相互看了看，咽了口气冲了过去。

就像是一个200斤的胖子在风中翩翩起舞，鲜血在他的身边飞扬，数不清的断手断脚落在地上。

他喘了喘气，望着张绣。

张绣也喘了喘气。

“放箭。”张绣说。

曹操和手下冲散了。

城外的曹军冲了进来，和张绣的士兵乱作一团。

曹操的马中了一箭，又挨了几刀，他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曹操抽出剑，脱下外衣往城门的方向走。

突然一个张绣的士兵发现了他，他叫了一声。

一群人把他团团围住。

曹昂从远处杀来，他的身后跟着楚谦。

楚谦冲锋陷阵，曹昂把父亲拉到了自己的马上。

三人两马往城外飞奔。

曹操回头一望，张绣追来了。

张绣的身后跟着大队人马，他们已经追来了！

这么说典韦恐怕凶多吉少了吧。曹操暗想。

“子修，如果你还能活下去的话，千万不要怪父亲啊。”曹操对曹昂说。

他伸手抓住了曹昂紧握缰绳的手。

“如果你还能活下去的话，千万不要怪父亲啊。”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曹昂空出一只手握住曹操。

突然——

曹操双手一推，曹昂翻身落马，曹操顺手握住缰绳，头也不回的奔走了。

敌人的弓箭穿透了曹昂的盔甲。

几把长枪戳进了他的肉里。

几个马蹄踏在了他的身上。

楚谦仿佛感觉到一阵疼，他冲进敌人的队伍，冲散他们的阵型，他把曹昂抱上马背，奋不顾身往外跑。

“楚谦……”

曹昂睁开眼，小声地说道。

“楚谦啊，你这家伙又多此一举了啊。”

“楚谦啊，我们的梦想，只能交给你了，如果你实现不了也不要太勉强啊。”

“楚谦啊，谢谢你啊，现在的我一点都不孤单了。”

“楚谦啊，楚谦，你怎么不说话啊。”

楚谦的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他害怕他只要和曹昂说一句话，就没有勇气活着出去了。

曹昂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变得嘶哑痛苦，十分微弱。

“你不要怪他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