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冢》免费试读_北郭南

《浮生回忆录》

我主纪元九百四十五年，狮心帝国玫瑰广场上人头攒动。

人们踮起脚尖四处探望，却又尽量躲避着别人的眼神。每个人的神情都讳莫如深，像是人群中忍不住放了个屁，内心紧张，脸上却要风淡云轻。

少数穿梭其中的男女，背着硕大的包裹，凑到某一人面前，压低嗓音神情恳切地问到：

“斗篷要吗，印有浮生头像，一个金币两件！纪念文胸、精装作品集、印头像面包，都是限量版，多买给你便宜点……”

包裹内的商品五花八门，但每一件都与一个人相关：燥灵之王——浮生。

他们一边兜售着包裹内商品，一边注意观察广场西隅两排全副武装的士兵。

士兵身后的火刑柱下已经堆满了柴薪。看到这一幕的都知道，这里不久就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火刑，烧死教会眼中的异端。

不知为何，今日的士兵格外安静。放在往常，看到广场上类似的聚集，他们都会上来盘查。

得益于士兵们难得的仁慈，小贩们这次赚得盆满钵满。尽管手中的商品都标出了天价，广场上的人们还是慷慨解囊。

“教会，我XXX！”

小贩们往往会以这种骂街的方式跟潜在客户打招呼。这是因为，即将被送上火刑柱的，正是广场上聚集人群的偶像——浮生。

听到这样的问候，人们往往会在计划之外，再多买两件与偶像相关的商品。

不过这些只是头盘，今天他们期待的主菜，已经让他们夜不能寝食不甘味了好几天。

“布克塞勒！”

一声惊呼，像是捅了马蜂窝，人群呼啦啦冲向广场北角，围上一位身着青色斗篷的中年男子，情绪亢奋，嘴里叫嚷不停。

“布克塞勒，我从昨晚就在这里蹲守，无论如何要给我一本！”

“布克大叔，我是从东海国连飞了五天五夜才赶到的，一定要卖我一本啊！”

“布克，你要是不给我一本，今天就得死在这儿！”

……

男子耸了耸尖锐如沟的鼻子，斜吊眼扫视黑压压的人群，脸上涌起一个大大的微笑。眼前的场面，比他五天前发布发售消息时预想的还要热烈。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玫瑰广场！”布克塞勒双臂张开，高高扬起，自觉此刻有如神明。

“今天我们在此发售，由王之经纪人小黑口述，布雷顿公国传奇剧作家莎寺比尔执笔，玫瑰帝国天才画家维奇芬达手绘插图，精装版全彩色大开本，记录燥灵之王如神一生的——《浮生回忆录》！！！”

布克塞勒嘴里喊出的每一个名字，都会引发乌泱泱人群山呼海啸的狂吼。到最后燥灵之王浮生的名字响起，人群中几位体质较弱的姑娘已经激动到快要窒息。

“限量发售一千本！单价十枚金币，每人限购一本！拿好你们的金币，来吧！！”

话音落下，广场立刻成了角斗场。所有人都发疯一般奔涌向前，体格壮硕的如同撒欢的公牛横冲直撞，会飞的感灵生物从空中奔袭，灵师召唤出各形灵神，或钻或挤或飞，晃着手中金币冲向布克塞勒。

布克塞勒暗自庆幸，幸亏提前租来黑巾匠人与黑袍巫师联合打造的伸缩玄铁笼，如果不是躲在铁笼栏杆后，他恐怕要被人群碾成肉泥。

他摸出自己的青布巫师口袋，掏出一本本烫印封面《浮生回忆录》，再丢进一把把灿烂的金币，心里乐开了花。

上万人的混乱人群打成一片，叫嚣喊杀之声不输战场。为了这限量一千本的回忆录，头破血流在所不惜。

广场西隅的士兵格外淡定，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浮生被判为异端，买卖一切有关他的物品都属非法，本应就地没收抓捕，但这些士兵却不为所动。

相反，为首的铁甲队长在收到一个报告后，反而用声震寰宇的嗓音厉声喊出：

“神殿骑士团还有十五分钟抵达现场！”

不同于他们隶属狮心帝国，神殿骑士团直属神教教皇，一旦抵达，必将铁血执法。铁甲队长这是在提醒现场人群早做准备。

布克塞勒会心一笑——按照目前的发售速度，用不了十五分钟就会售罄。

这是他提早和队长约定好的——以一本《浮生回忆录》作为回报。

十分钟后，巫师口袋见了底。

“最后一本！”

布克塞勒单臂高举，宣布了这个让所有人心碎的消息。

此刻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长毛兽族大汉，两米多高的身躯像一座山堆在铁笼外。西瓜大小，长满黑毛的拳头攥着十枚金币猛然探到铁笼前：“接着！”

从他凶神恶煞的语气和硕大的犬齿来看，如果布克塞勒不把书卖给他，他可能要生吞了对方。

“我出二十枚金币！”

挤在人群中没能突围的开始抬价，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我出五十！”

“我出一百！”

……

身后的聒噪让最前排的长毛兽族大汉沉不住气了，他从人群外围杀出一条血路，陪上一颗门牙才换来的机会，不能就这样拱手让人。

他单手抓住铁笼栏杆，拼命摇晃，试图继续施加压力。但玄铁笼虽然外形小巧，却重如山岳，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撼动丝毫。

见此情景，大汉毫不犹豫，扬起脑袋就撞向栏杆。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边头撞栏杆一边嚷嚷：

“你不卖给我，我撞死我自己！”

布克塞勒脸上溅染一串血点，心里一阵发毛，赶紧制止大汉：“兄弟停手，这本卖你了……”

正要伸手接金币，一声气贯长虹，尖锐如锋的厉啸骤然划过天穹，整个广场都为之震惊凝固。

“住手！！！”

人群中部，一位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气喘吁吁。她身上的长裙做工考究，却已破破烂烂，丰满的身材几乎包裹不住。原本美艳的面容，汗水灰尘纵横，像是逃难的难民。

赶来发售现场之前，她装扮得光鲜亮丽，一路上引来无数回眸。发售开始十几分钟后，她就成了这幅光景。

原本她还想保持师者的端庄，所以最初一直轻声细语地跟身边人商量：

“我是浮生的授课老师，这本书对我很重要，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过一下？”

后来她就发现，她的柔声细语在沸腾的人潮中，就像雷雨中飞过旷野的一只蚊子，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

于是她不得不像其他人一样，贴身肉搏，却依旧只搏到人群中部，就听到只剩最后一本的消息。

身为狮心帝国军事学院灵师科教授，查理城中数一数二的顶级灵师，她绝不情愿就此认输。

就在那声惊天动地吼之后，一头高过两米，身背双翅，全身蔚蓝，周身散发荧荧蓝芒的狮子骤然显现，驮着她一个腾越落在铁笼前。

落地的同时，蓝狮子尾巴轻轻扫过，那位长毛兽族的大汉就横着飞出十步开外。

“帝国军事学院的灵师科教授欧莱拉！”

人们看到这头蓝狮子，立刻认出了欧莱拉的身份。灵师是稀有职业，名号大多为世人熟知。

欧莱拉站到铁笼前，掐出一个手诀，身旁的蓝狮子倏忽消散。

她掏出十枚金币，递到布克塞勒面前，送上一个媚眼后催促道：“快，神殿骑士团要来了！”

看到她的举动，身后的人群立刻炸了锅。

“抗议！召唤灵神插队，恃强凌弱，不能卖给她！我出一百金币，卖给我！”

“身为灵师，还是学院教授，不能这样没风度！我出两百金币，卖给我！”

……

从地上爬起来的长毛兽族大汉尤为不忿，但他也明白自己不是欧莱拉的对手。于是他以头抢地，涕泪横流地不停嚷嚷：“我撞死我自己！我撞死我自己！……”

众人聒噪，布克塞勒也面露难色。

欧莱拉心一横，做出一个惊人举动，再次让广场安静下来：她双手扣在胸口，跪在了布克塞勒面前！

一个祖灵级灵师，帝国军事学院的教授，竟然给一个青袍巫师，混迹街头的书商下跪！

“布克，我的好哥哥，你一定知道，浮生曾经是我的学生，是我最欣赏的学生！”

欧莱拉涕泪横流，脸上的神情无比凄凉。连布克塞勒这样只爱金币的商人，心中都忍不住隐隐作痛，更不用提周围围观群众。

“但是有一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如果你们知道了这件事，就会明白为什么这本回忆录对我如此重要！！”

欧莱拉的神情和语调只能用撕心裂肺来形容。围观者中，心软的甚至开始抹眼角。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如果不能在父亲的陪伴下成长，那将是多么不幸的一件事。如果这种不幸已经注定，能够慰藉这个幼小心灵的，一定是一本记录他父亲的回忆录！”

听到这里，所有人的眼神都亮了，他们大概猜到什么，整个广场一片呢喃：

“难道……”

“莫非……”

欧莱拉顿了一顿，在这些呢喃和低语沉寂下来后，有如祈祷般虔诚倾诉：

“是的，我与浮生相爱了，我怀了浮生的孩子！”

整座广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心里反复念叨欧莱拉的这句话。

“燥灵之王搞师生恋！”

“燥灵之王有了孩子，母亲竟然是他老师！”

“燥灵之王未婚先做种，搞大了老师的肚子！”

……

这句重磅宣言在人们心中慢慢发酵，大家开始挖掘这句话的丰富意涵。等到人们回过神来，欧莱拉和最后那本回忆录，都没了踪影。

神殿骑士团的铁蹄哒哒而来，人们一哄而散，把燥灵之王死前留种的消息传布各地。

帝国军事学院的一座小木屋内，来不及沐浴更衣的欧莱拉，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本《浮生回忆录》。

一直以浮生启蒙老师自居的她，也是浮生的超级粉丝。她本想凭借启蒙老师的特殊身份，找浮生的经纪人，也是这本回忆录的口述者——小黑要一本，却不想小黑以五千金币的打包价，卖断给了布克塞勒。

为了这本回忆录，她可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不惜自毁清白。查理城中，她“燥灵王妃”的称号已经传开。

不过这一切总算有了回报。看到扉页上那张维奇芬达手绘燥灵之王画像，欧莱拉已是一阵眩晕。

尽管她以浮生启蒙老师自居，却和普通粉丝一样，对他的身世知之甚少。

画像的背面，一行飘逸的小字笔力雄劲——谨以此书献给彩衣。

彩衣？！？！

看到这貌似女性的名字，欧莱拉和诸多女粉丝一样，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去。

希望是他妈！！！

她以此安慰自己，翻到下一页。

大大的标题写着:燥灵之王。

第一章 燥灵之王

“浮生！”

整齐的呼喊富有节奏，声声震彻夜空。

“浮生！”

声音的洪流中，有沉浑如沙粗砺如石，也有清亮如水尖利如冰。它们来自沧桑的男人，来自睿智的女人，来自热血的少年，来自惹眼的感灵生物。

“浮生！”

狮心帝国查理城酒馆街，从街口到巷尾，挤满了浮生大陆各地的男男女女。他们高举摇晃着手中各式标牌画像，引颈相望翘首期盼，一遍遍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忽然间，街口氤氲的五彩灯光下，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出现。持续酝酿发酵的情绪骤然引爆，整条街被炸上了天。

整齐的呼喊碎裂成万千撕心裂肺碎片，交织着各种尖叫、呐喊、哭泣，人们蜂蛹着拥向那个黑色身影，呼喊他的名字，探出手臂与他击掌。一些年轻的姑娘，手未伸出，已激动到窒息倒地。

黑色身影身材修长，直顺的黑发背在脑后，黑色的眼睛灵光闪烁。一袭黑色皮衣，铆钉点缀，走在酒馆街的霓虹气灯下，像是缓缓划过的流星。

他张开双臂，在汹涌的人潮中缓缓前行，与每一个人击掌，叮嘱他们注意安全，照顾一下晕倒的身边人。

短短的数百米，他走了足足两个小时。当他终于在“燥灵”酒馆前站定，转身向众人挥手，纷杂的声响再次汇聚成整齐划一的震天呼喊：

“浮生！”

“浮生！”

“浮生！”

……

浮生，燥灵之王，酒馆街的王者。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一千零九十五首作品，千千万万大陆生灵的灵之神曲。

今天，是他的告别演出，而且是永别。

燥灵酒馆内，依旧座无虚席。不同以往，这次的客人全都珠光宝气衣着华贵。

燥灵之王毕业前的告别演出，也是演艺生涯最后一场演出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成了一个社会事件。

燥灵酒馆的入场券，立刻成了稀世珍宝。酒馆里的显贵们，并不见得喜欢燥灵之王的音乐，但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地位，他们还是想方设法弄到入场券。

相较于街上的惊天动地，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人们都保持着安静，即使是燥灵之王的真实粉丝，看到他进来，也只是压抑地喊两声便偃旗息鼓。

二层挑台的当中，众星拱月般坐着紫袍及地，满脸严肃的教会紫衣枢密——拉斯特。

三天前，由查理城红衣主教升任教廷紫衣枢密的当天，他就放出话来：

所谓的燥灵之王的那些怪调邪语，一律封禁！再有人演唱吟颂，一律视为异端！

今天，显贵们汇聚于此，也是想看看这位被捧为神明的偶像，会做何抉择。

拉斯特右手边，狮心帝国国王雷恩哈特面色沉凝。

教廷针对浮生的禁令颁布后，他曾派人告知这位帝国军事学院的学生：取消这次告别演出，或者表演教会音乐。

拉斯特左手边，摆放着一把空椅子。尽管拉斯特没有说明，但显贵们都明白：这是为他那位传说中的私生子——伊利迈特特意留出的。

拉斯特从未承认有私生子，但是据说，伊利迈特死讯传出时，他曾咬牙发誓：要让浮生为爱子之死付出代价！

他的目光有如空中盘旋的鹰隼，紧盯着中央舞台上的猎物。

浮生与燥灵乐队的另外四位成员一一击掌，站到了舞台中央。

“今晚月光如此迷人，女士们先生们，你们不想欣赏一下吗？！”

未见浮生开口，一个浑厚沙质的声音却响彻大厅。

小黑——王之经纪人，站在浮生肩头，圆圆的脑袋触角抖动，嘴巴翕张。

显贵们看着这只拇指大小，如人一般两腿直立的黑色蚂蚁，一片惊叹：如此渺小的身躯竟有如此洪亮的嗓门！

“感灵生物！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异端！”

拉斯特身后的红衣主教们纷纷表态。感灵生物早被教会判为异端，豢养之人视为同罪，一律格杀勿论。

“小黑，你可收了我演出定金，不能胡来！”

酒馆老板神情紧张。看到小黑突然冒出来，又说了一段没头没脑的话，他就感觉事情不秒。

小黑摊开两条纤细上臂，狡黠的眼神似笑非笑，做出无可奈何表情：我也无能为力！

显贵们还在猜测小黑所说何意，浮生已纵身一跃，跳上二层挑台石砌栏杆。

至尊贵宾们如临大敌。锦衣守卫挺身冲来，红衣主教抱头趴腰，拉斯特全身僵硬，呆若木鸡。

浮生送上一个迷一般的微笑，继而身影一闪，已跃至挑台后的紧闭木门前。

轰然一声响，木门被骤然推开。清凉的晚风送进如水月色，窒闷的酒馆也豁然清爽。

几道黑影闪过，舞台上已空空荡荡。门外露台护栏上，五个身影依次排开，直面挤满整条街的人潮。

街上的人群陆续发现他们，惊喜、激动之情迅速蔓延。声浪腾起前的一瞬，五个身影率先张开双臂齐声高呼：

“异端们，念诵自己的名字，欢呼吧！”

人潮再次引爆，冲天声浪直逼明月。人们高呼自己的名字，在之后加上“异端”二字，无不热血澎湃。

待所有的声音汇聚成同一个呼喊，声响惊天动地。

“燥灵！”

“燥灵！”

“燥灵！”

……

酒馆街上空二楼高度，一条十余米长的火焰之河喷吐着火舌浪花，骤然铺开。

火河之上，燥灵乐队六弦琴手，地狱火——菲力，红发垂肩，身背枯骨六弦琴孑然而立。

“菲力！”

“菲力！”

“菲力！”

……

一条船身黝黑的摆渡船，倏忽闪现于火河之上。

船身右舷，燥灵乐队四弦琴手，摆渡人——卡戎，满脸青色胡须，身背粗砺龙筋做弦的四弦琴，与跃身船体左舷的菲力相视一笑。

“卡戎！”

“卡戎！”

“卡戎！”

……

一声厉啸，青毛覆体的三头巨兽凭空出现。三颗眼珠血红的硕大头颅上，一颗顶着全套虎皮金镲混合鼓，一颗顶着象牙音管管风琴。

居中的头颅上，站着一脸横肉的混合鼓手，三头犬——塞伯拉斯，以及目若神明的管风琴手，审判者——米诺斯。

三头巨兽飞临黑色渡船的一瞬，响指一声，巨兽倏忽消散，混合鼓与管风琴平稳落入船艉和船身正中，塞伯拉斯与米诺斯也各自就位。

最后，浮生纵身一跃，站上渡船船艏，接过菲力扔过来的龙骨六弦琴，一声扫弦，径直拉开告别演出的序幕。

从街口到巷尾，火河承载摆渡船，来回游移。燥灵乐队于渡船之上，演唱了一首首经典曲目。

不同于教会音乐的舒缓沉闷，他们的每一首歌，都富有节奏，直抒胸臆，带来强烈视听冲击。

玫瑰帝国文艺评论家根据他们的表演风格，以及作品的受众群体，给他们的表演冠以新的名称：重金属、朋克、雷鬼、嘻哈。

每一段经典旋律或节奏响起，挤满酒馆街的数万人，就会一起高唱，或者舞动身体。

不论来自浮生大陆的哪个角落，属于哪个种族，人们拍着手流着泪，跳跃着欢呼着高唱着。

只有燥灵酒馆二层露台上的显贵，板着脸不发一言。拉斯特身后的红衣主教们，一遍遍咆哮：异端！都是异端！出动神殿骑士团把他们抓起来！

拉斯特何尝不想如此，但在亢奋的数万人面前，任哪个骑士团也无能为力。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月过中天，澎湃了数小时的激情仍未褪去，浮生还是说了再见：

“今晚最后一首歌，也是浮生与燥灵的最后一首歌——《异端》！”

听到这句话，整条街突然安静下来。大家流着泪，挽起身边人的手，不论相识或不相识。

燥灵酒馆二层露台上，拉斯特也支起了耳朵。为了给浮生定罪，他研究了浮生的每一首作品。所以他知道，这是一首新作。

“我身披斗篷走过黑夜，街口人群指指点点。

街道深处灯火昏暗，依稀人影晃动，直到另一端。

紫衣枢密脚步蹒跚，身边美女未着衣衫。

红衣主教手捂钱袋，正与美女撞个满怀。

金币四散翻飞，引来枢密口水。拳脚你来我往，咒骂喊出一堆。

人们转过脸去，却忍不住斜眼小觑，这景象太过无趣。

走入街道没几步，熙熙攘攘又一处。

神教玄教业教星月教，唾沫横飞大声吵吵。

各念各经文，各拜各真神，各望各法门，各赎各灵魂。

围观人群吃着瓜，还有的忙着打哈哈。

都说卫正道，可谁是外道，算不算邪道，禁声不可道。

再往街道更深处，这里的灯火已看不清路。

白袍老头端着酒杯，告诉我说里面有毒。

他问我什么是善，然后仰头把酒喝干。

我思前想后琢磨答案，直到遇上白发囚犯。

他手里握着剃刀，嘲笑着街口的主教打闹。

丢给狱卒一个金币和微笑，他划开自己的脖子慢慢睡着。

前方白烟四处飘散，火刑柱上卷发男子已经引燃。

晦暗夜空不见星星，他仰头默念这里就是中心。

看到我踌躇盘桓，他却叫我继续前进。

再往深处无光无影，一切都是晦暗不明。

耳边低语此起彼伏，没人停留茫然四顾。

人群之中我不想说话，不管多大我不想出嫁。

毕业了，我们一起去远方。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我没被谁知道，所以也没被谁忘记。

生活是个舞台，我们嘻嘻哈哈开着玩笑，或者一本正经，忍受苦难。

我们将会高兴，让他，这个挑毛病的人，悲伤又愚蠢。

点点微光在前方闪烁，低语声中黑暗已过。

每道点光通往一个方向，各有道路由此前往。

回望来路就会发现，此刻我已身处异端。

这里就是街道尽头，原来只是另一个路口。”

整座查理城，“异端”的呼喊有如彻夜的凉风，久久不散。

两天后，浮生被教会拘捕并判处火刑的消息传遍世界。由此引发的多起骚乱，都被神殿骑士团严厉镇压。

火刑执行之前，曾经的王之经纪人——小黑，口述下这本回忆录，以此纪念自己的主人——教会眼中的异端，世人眼中的偶像，浮屠山下曾经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