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城之森》免费试读_损害回响

16路

每晚八点五十，16路公交的末班车会缓缓驶出初始站台，然后司机会开了前后门，熄火，下车再等一阵子。

在始发点的候车室，零零散散的会有那么几个老面孔缓缓地上车。候车室和走廊的灯都是很廉价又很年代的白炽灯，昏黄的底调与偶尔线路的接触不良，使得这种惨淡弥散的颜色不能在照清楚这里的一切，大有一半多的地方是暗暗的，充满朽木与潮湿的味道。末班车的人总是不多的，特别是在这偏远的始发站登车的，几乎每天都是那些人。有朝九晚九的程序员，有不明何事的老妇人，有困倦的少女，有附近医院的医生。而荨麻，应该算是这里的最后的一类人。荨麻，也的确是他的全名。

北桥医院是全城最大的精神病医院，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了，那是一个百废待兴的世纪，但是相比与科技已然飞速的今天，这坐医院的重要性却有增无减。旧的小长条泛黄瓷块包裹住的气息，慢慢溢出，墙在斑驳，人在增多。

荨麻考研成功后来到这个城市，并且在城北的北桥，开始他的研究生实习。

公交司机啐完了最后一口烟，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碎。他疲惫的挠挠脖颈，再用手掌在脸上揉搓了好一阵子，像是在醒神。师傅瞧了瞧墙上的挂钟，挪步上车。

柴油发动机的轰鸣打破了安静再次启动。抬头，明天注定是晴天呢，漫天的星晨。

车内开了灯，所以透过车床，大部分看到的只能都是车内的样子。窗玻璃倒影出荨麻的脸，麻木。每天出城方向上班，戴月下班，一路上从昏暗变得光明，斑斓的霓虹越来越多，喧闹的都市在夜里脱下秩序外衣，夜间的城市是张牙舞爪的，无数渴求下班后得到解脱的那些灵魂，共鸣成为这座人类文明集合体之一的，城市之一的，另一面。

快入冬，10点的街道寒风瑟瑟。窗外多的是裹紧了大衣形色匆匆的人们，这么晚下班还用步行的人，无论家境如何，收入如何，总是过的很被动和无奈。荨麻淡漠的的眼神扫过行人，渐渐想起来一些差点忘记的事情，但是又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

“不要再打给我了，我已经很想死了...！”

克制又愤怒的声音。

荨麻偏过头来，他本来意识想是转过头来瞧瞧的，转到一半，觉得回头打量很不礼貌。就这么偏着，假装看窗外。好像是一位小姑娘。

但是直到下站公车停稳，后面的也没有传出来更多碎碎念，他觉得刚刚应该是打了一通电话吧。他该下车了。而起身时他特意偷偷扫了一眼，那个小姑娘还算可爱，但眉头微皱，脸非常的白，白得吓人。

他幸幸的赶快下车台阶。

街上的风真的是有点冷，他有点后悔早上没有话加一件毛衣。

“喔...说起来，差点忘了。”他再一次记起来，“说好的生日帮小她带个榴莲。不过正好，我也想吃了...”

他裹住外套，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损害回响说

小时候觉得城市是漂浮在时间中的岛屿，现在只觉得世界像蛇。钢铁和水泥，油漆涂满了森林，难闻的气味环绕时，大家多是强迫着自己快去习惯。千疮百孔又井井有条，矛盾重重又和谐融洽。所以当故事开始失格的时候，恰是合理初生。

患者

衬已经对自己的家庭感到失望了。

她自初中起不停地和男生们分分合合，为的就是追求那一些幼稚又虚幻的安全感，她渴求被爱，也渴求他人承诺自己的重要性，她也曾得到过很多关爱，和异性建立过很深的默契，但是在娇纵与幼稚的不成熟面前，所有的美好都注定成为回忆。十年过去，好似时间烘焙着性格，都已经成熟，但是那些磨人的经历已经把她的性格扭曲得畸形。说不上来哪里很怪，至少她没办法继续对世界抱有希望。

特别是当她的父母和好如初，两人融洽着过着日子，母亲原谅了那些错误，声称自己这辈子做的最好的选择是找到了今生的依靠。父亲收敛起年轻的暴躁，转而理解且温柔，对往事愧疚，并且加倍得对他们母女俩好。

她却觉得更加煎熬。

当事人看开了，所有的后遗却好像只有她一人承担。可是，那又有谁能磨平她这么多年做的错事，帮助她忘掉那些美好的回忆恶心的回忆，她多想成为白纸，但是已然到了毕业季，百转万千，大学的毕业季结束，等待她的是新的世界。

她想去一个更南方更靠近海边的城市，不打算毕业旅行，也不打算依靠父母。衬把这一切和男朋友郁冬说了。郁冬沉默了很久，揉了揉头发，刘海散开来，盖住了眉眼，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抱住衬，在她耳边说。

“让我和家里说一声，我陪你去。”

衬没有回答，贪婪的享受着他的拥抱和体香。

最后，当盛夏伴随着轰雷和骤雨来临，空气中弥漫着论文复印摸油墨气息。衬有着娇小的身体和淡绿色的梨花头，她喜欢穿衬衫，她喜欢旅游。可是她怀孕了。

她把自己关在寝室里，难受地搓着手机，盘算着该怎么和郁冬说这件事。她有一点期待郁冬的反应，会抱着她说自己负责到底吗，还是会和以前的男朋友那样子...衬是第一次怀孕，但是见证男生们的薄情远不用怀孕这样的大事。衬的眉头拧在一起，她心里泛酸，她觉得恐惧，不是因为肚子里的生命，也不是因为未来的生活，不是因为任何身体上的事情。

她对这种久违的期待感，感到害怕。

这么久以来她觉得她已经丧失了很多能力。爱一个人的能力，期待的能力，感受温暖的能力。她没办法在寝室和别人分享空间，她在学校边上租了一个房子，用沉默面对所有来自学校的处分。然后在校后努力的打工，支付自己的房租和学费，她的父母非常担心她，但是每次跑到学校每一次和她的对话都没办法有任何改变。她爸妈打给她的钱，她都存在一张特殊的卡里。

她也想过改变，在看到父母每次与她见面，眼角愈发下垂。她看到父亲鬓角斑白，母亲的头发失去光泽，看到两人已经处世半百，眼神温暖又期待，看着她。

她的脑海里只有父亲和那个女人翻滚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