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天行》免费试读_果大南

第一章：降临

其实，人的一生有很多选择。

有时候，当你选择了一条看似正确的路，但若干年后，你再回过头，便会发现那条路是错的。

有时候，当你放弃了一条看似错误的路，多年后，你会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在那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没有人能看透未来。

或许也正是因为人生充满了不确定性吧，才使得它那么的精彩。

可惜，时光不能回溯。

所以，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一旦决定了，便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湖里，挣扎的身影渐渐平息。

……

梁一凡感觉自己赚到了。

因为人家都只能活一辈子，而他有些小幸运，能活两辈子。

就是娘胎里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第一世不至于，因为那会儿他还不懂，脑袋都还没发育完全呢。

可一会儿不一样啊！

当一个人，携带着二十多年的记忆与心智，重回娘胎的时候，惊不惊喜？

惊喜！

但很多的还是烦躁。

这孕育生命的肚子就仿佛一个囚笼一般，笼罩着你，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这脆弱的身体限制着你，让你甚至无法做出太多的动作。

尤其是这种被羊水包围的感觉，让梁一凡感觉十分不爽。

可能是因为他上辈子死于水，所以现在的他讨厌水。

非常讨厌！

这种讨厌让他十分的想挣破这个不知道囚禁了他多久的牢笼。

“他爹，我怎么感觉孩子在踢我呢？”女人发出了一声困惑“不会要生了吧？”

“瞧你说的傻话，才七个月呢。可能这会儿是跟你请早呢。”男人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开了句玩笑，可是脸上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大旱啊！

真正的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周围好几个村子都已经有易子而食的例子了。

男人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虽然他哪怕饿死，也打定主意不会干这种事，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场大旱，袭来的太突然，太意外，也停留的太久了。

从去年八月，好像只是一夜的时间，村里人醒来劳作的时候，突然发现，田里的庄稼生长状态很是萎靡。

三天后，枯萎渐现。

十天后，凋零大半。

一月后，仅剩几根依旧在挣扎着。

好在临近收获季节，动员全村，也抢下了不少粮食。

可是，收成比往年降了大半啊！

而现在，已经是第二年的五月份了。天空依旧艳阳当照，万里无云，似乎没有一点儿要下雨的迹象。

粮食早就吃完了，甚至连庄稼户们赖以生存，当做命根子的宝贝——种粮都已经消耗一空。

不是没有人打过山里牲畜花草的注意，因为吃种粮都是在那之后的事情。

是因为山里的资源也被消耗一空了，所有人无奈之下才做出的决定。

虽然把种粮吃了，万一干旱过去了，不就没粮食种了吗？

可是……人总要活命的。

饿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大旱千里，寸草不生，国引诱倾塌之象！

其实，比起他们，官府才是最愁的。

因为流言已经开始传播了。

有人说，这是旱魃出世，赤地千里。

也有人说，这是天道渐崩，末法即将降临。

当然，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不知谁说，这是皇帝奢淫无道，上天恼怒，随降下惩罚。国朝不破，干旱不止！

这是有多大恨才会对自己的国家说出这样的话？

还是包含了勃勃野心？

天杀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快哭了。

我们这届是最节省的好不？皇宫都用的前朝的！装修装修，就住进去了。

为了这场遍及全国的干旱，老人家什么法子都想过了。祭祖、拜天、给龙王扔牛扔马。

然并卵。

这天依旧旱着。

或许，他此时应该庆幸，周边几个国也没好到哪去。

否则，还不等内乱呢，外族铁蹄就已至。

当然，国朝之事轮不到男人去操心，他也没心思去操心。

此刻的他，脑袋里想的最多的，还是怎么弄到粮食，为媳妇，也为这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做好充分的准备。

女人自是知道男人不易，所以，她体谅的从背后抱住：“当家的，若是不行，你便走吧，带着孩儿走，我不想他一出生就受苦。”

“啐，说什么傻话。”男人蹙眉道：“我还能饿了你？”

他瞅了瞅女人的肚子：“只能说来的不是时候，晚两年就好了。”

又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行了，你在家待着，把门反锁上，我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卖苦力的活。”

女人担忧的看了男人一眼，有心想说镇上比咱更惨，易子而食，杀人填肚都传到咱们这嘎达角儿了，去镇上能有用么？

但她不敢说，她怕打击了男人。他知道，自家男人太不容易了，现在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男人的天。

他再饿，也不会饿到怀孕的她。

她甚至有个疯狂的念头一闪而过。

要不要……要不要别让孩子降生了？

与其现在让他生下来受苦，倒不如提前送他入轮回，寻个好人家。

不过她只是刚想，肚子就剧烈疼痛起来。

“啊！”

女人一声惊叫。

“怎么了？”刚走到门口的男人猛的转身，满脸紧张。

“没……没事。”女人惨笑道：“可能孩子闹了。”

她暗暗咒骂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哦。”男人松了口气，刚转回去，却听到女人又是一声惊叫。

他还笑呢：“咱这孩子可不安生，怀里呢就闹腾了，生下来可还不得偷鸡摸狗皮实的不行？他娘，你说是不？”

……

“嗯？”男人一楞，自家媳妇儿怎么没回话？

他一回头，顿时吓了一跳。

那婆娘此刻满脸汗水，面容苍白，扭曲的靠着门框捂着肚子。

往下看，滴滴液体从下身流出。

这是……羊水破了？

才七个月啊！

男人顿时怔在那儿。

“他爹……”女人忍着疼痛虚弱喊道：“快……快去找接生婆。”

“对对对！找接生婆。”男人顿时反应过来。

当务之急是找接生婆去，羊水已经破了，再晚可是要出人命的！

虽然是头一次经历，到好歹是个成熟男人，反应过来了，顿时就夺门而出。

步伐飞快！

嘴里还道：“太急了吧？七个月呢！”

梁一凡能不急么？

此时的他疯狂挣扎着。

虽然他看不到外面，但他听得到啊。

大旱千里，民不聊生，连旱魃什么鬼的都出来了。他这是穿越了啊！

而且，子连母心。

虽然不会知道女人内心里的想法，但是刚刚女人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他心里不安可是猛的一悸。

娘都快整死他了，他能不出来吗？

第二章：节哀

接生婆……接生婆……

可是这赤地千里的，人人自危，那还能管的上你家的事儿。

好在这是小山村够小，也团结，一听他家快生了，顿时帮忙一起跑，询问哪家媳妇儿会这事儿的。

其实先头这村里也是有接生婆的，可不就大旱闹的，走了。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久，男人担忧更盛，他非常害怕自家媳妇儿还没等到接生婆呢就撑不住了。

他甚至恶向胆边生，实在不行，自个儿接生。

那还不简单？用力，用力，坚持住，快生了，加把劲儿！再打盆热水，别受凉。

就在这时，村长来了，还跟着一老妇。

“梁小子，我婆娘以前给接生婆打过下手，你要是不嫌弃，我婆娘去给你媳妇儿接生。”村长是一老头，精神头却十分的好。

这还大旱呢，老头手里还不忘烟杆拿着。

“哪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男人也顾不得礼节了，他也是失了分寸，拉着老头婆娘便往自家跑：“姨，咱快点，我怕我家婆娘撑不住。”

“梁小子你放心，我肯定尽最大的努力。”老妇也没在意男人拉住他的手，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在意这个？

不过她也紧张。

也是那会儿缺人手，她顶上去给接生婆打了个下手。

虽然全程都经历过，但也只是理论知识。

真实践起来，她也有些担忧。

可现在不是非常时期吗？都是一个村里的，总不能看着人家媳妇儿难产吧？

所以，老妇也是脚下生风。

这会儿，先前帮忙的人也逐渐散去。

老头却吞云吐雾一口，然后用烟杆儿敲了敲旁边的石头柱子：“都等会，我有话说。”

老头毕竟是村长，在村里还是十分有威望的。

只见他话一出，散去的人都停住了。

“咋了村长？”有人问道。

老头又抽了口，神色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道：“我也知道现在大家伙都困难，梁小子人也不错，虽然是外面来的，但这些年的，也帮过咱大伙儿不少忙。你们也瞅见了，他家要账的来了，多张嘴，多口饭。还是这会儿干旱的时候。”

“说句不好听的，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但我想着，咱大伙能帮一把是一把，家里有点儿余粮的，不妨匀点儿，梁小子肯定肯定也念着情的。”

他话音刚落，众人脸上顿时十分精彩。

他瞅了瞅众人，叹了口气，想了想道：“算了，是我不对。这会儿大家都自身难保，哪还顾及得上别人。是我老头唐突了。”

“刘叔，不是我们不想帮。”有人开口了，唉声叹气道：“但凡能帮的，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都是一个村里的，指不定哪天就要求上别人。你就是让大家伙凑钱让那孩儿进学堂念书都不打紧，将来出息了咱面上也有光，能跟人说道说道——这孩儿是咱村里大家伙拉扯着长大的。可是这吃的，是真没有啊！”

“是啊，我家里俩孩子呢，明天能不能吃上饭都没找落，是真的有心无力啊。”

“就是，我家也有一大家子人都饿着呢。”

说着说着，渐渐变成了诉苦大会。

刘老头也没再提粮食的事儿了，他知道大家伙都不容易。

他家算得上村里生活质量最好的了，可就连他家，都没多少余粮了，更别提其他人。

所以，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句话——这狗日的世道！

再说这边，虽然都没粮食支援，但是其他忙还是帮得上的，比如各家都派出了娘们儿帮忙，有孩子的家里也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家孩子小时候的衣服送来。

男人是真的感激啊。

他没想到，邻村前些日子都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情况，这里，却是异常团结。

不过说实在的，刘老头那番话虽然没让大家匀出粮食来，却是也让大家生起了互帮互助的念头。

是啊，指不定就有求人的时候，等干旱过去了，日子还是要过的。

现在就让人情冷暖出现，以后若是类似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可就得后悔当初了。

所以一时间，这个原本人心惶惶的小村子突然间的，因为一个孩子的降生变得热火朝天。

大家伙仿佛都忘了一件事儿，这已经是干旱的第十个月份了。

所有人都在给男人道喜，替有人给他养老送终高兴，但男人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多张嘴倒是其次，忍忍就扛过去了，这都大旱十个月了，指不定明天就下雨了。

反而，他担心的是婆娘能不能顺利生产。

进屋里的几个娘们出来好几次了，每次都是神色匆匆，也不说话，拿了东西就进去。而且从表情看，也不是那种轻松的样子。

再加上，本就是那种老房子，隔音跟没有一样。他站在屋外，屋内妻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和老妇的声音仿佛一把刀子，时时刻刻的架在他心头上，生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渐渐的，已是正午，毒辣的太阳热的让人受不了，屋内的动静也是越来越小。

大多数人都散了，或是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扇风。

其实都不报什么希望了。

都快两个时辰了，还没出来，肯定是出事儿了。也是他媳妇儿厉害，普通人光不停的喊两刻钟就受不了了，更何况能坚持两个时辰？

其实就连男人自己也不抱希望了，双目无神的站在那儿，就顶着太阳，谁劝都无动于衷。

凑近点儿，还能听到其嘴里在小声念叨：“罢了罢了，这都是命啊，注定是我梁庆命中不能有儿啊！”

“现世报么？老天爷你是觉得我梁庆不该帮那人做事么？”

“可是我醒了啊，我揭发了啊！但谁会信我一个小小的僧人？他可是主持啊！”

“呵呵……”

梁庆脑子里很乱，乱成一团。当年的景象，沸腾巨鼎中一个个孩童挣扎的样子历历在目。

突然间，肩膀被人敲了敲。

梁庆猛的惊醒。

却见是村长刘老头，他指了指敞开的大门。

梁庆顺着手指看去，就见老妇现在门口，双手满是鲜血，还在不断滴落，脸色亦是有些沉重。

“可是……”梁庆仿佛知道了结果。

“生了，是个男孩儿。”老妇说道。

“生……生了？”轮到众人不可思议，梁庆也十分惊讶。不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不抱希望了，以为自己以前造孽太多。

可是老妇此时却告诉他，生了！还是个男孩！

这怎能叫他不意外？不惊喜？

“哈哈哈，好！”梁庆癫狂大笑道：“男孩好！男孩好啊！”

只是笑着笑着，他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男孩儿啊，老妇怎么不跟着高兴高兴呢？毕竟是一条小生命经过她手诞生了啊。

难道是……

梁庆瞪大眼睛，心中最不想的事情仿佛发生了。

“小晴她……”

老妇嘴巴张了张，满是皱纹的脸颊神色几番变换，最终却化为一声长叹：“梁小子，节哀……”

节……节哀？

轰！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猛然间在他脑子中炸裂开来。

梁庆只感觉眼前一黑。

“不好！”刘老头一惊，赶紧接住倒下的梁庆：“这梁小子晕过去了！快！来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