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南阳》:地狱
地狱
这便是那战火纷飞的北境。
被烈火烧灼着的血腥的气息在空气中肆意蔓延,像一个个魔鬼,吞噬着这地狱里的一个又一个灵魂。万箭纷飞,漫天风雪。在这雪地战场上显眼的,也只有那飘扬着的南宫二字。地上留着血水,惨叫声,撞击声,马蹄声,种种声音混沌般糅杂在一起,隆隆地轰击着那不断挥剑的少年的耳膜。
厮杀,宛如野兽一般的厮杀。人与人刀剑相向,无情锋利的刀刃划开一道道皮肤,喷洒出的,是炽热的却又罪恶的鲜血。
一轮血月升起。
雪地里,一阵马蹄声响起,这是一支骑兵队,起码超过了一万人,但却很不起眼地绕过了面前的战场。为首的黑袍客带领着队伍悄悄走上山崖,一回头,挥起了袖袍,冷漠地吐出一个字。
“杀。”
血色的月光洒在黑袍客腰上,一块羊脂玉牌泛起了诡异的光,可隐隐认出上刻一血字——景。
不知何时,南宫的旗倒下了。
旻天二十四年一月,南楚王朝北境遭到齐国大军入侵。驻守北境三十州与东域十一州的南阳侯领兵抵挡,于青州大败,南阳侯当场阵亡,南阳世子目前下落不明。北境防线崩溃,青州及其余二十九州沦陷。
同年四月,景王萧初韫奉命出征,五月于殷州击溃齐军,九月被立为东宫太子。
南阳府更名为景王北府,府内军令,皆有景王掌管。
旻天二十三一月。
“父王,此次齐军来势汹汹,后备粮仓却有问题,必定不会和我们打持久战,我们只要抵过他几次攻势,青州便不会失守。”一少年急冲冲地从军帐外冲进来,带进来了一抹寒气,军铠的肩头上还有未抖落的雪。少年剑眉星目,气质不凡,却十分年轻,十七八岁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坚毅。他抖着手中军信,对端坐在上位的威严男子恭声说道,“这是左军都督的军报,左侧雪峰无异常。”
“好。”
接到军报,那南阳王看了一眼少年,若无其事地说道:“熠儿,你觉得此次齐国大举进攻是否有蹊跷?”
那少年熠然默思片刻,方道:“齐朝近年来遭遇数次大旱,粮草不济,此时应当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却令当朝大将军亲自领兵犯我大楚,却是令我不得其解。”
南阳王点点头:“我军兵力,士气,粮草皆占上风,敌寡我众。齐军本不应如此直攻而来,应当是齐国内存在党争的缘故。看来,实属情势所迫。”
忽地,帐篷被打开,一窈窕少女缓步走进,随她进来的是漫天呼呼凄冷的风雪。少年一回头,顿时皱眉,赶忙走上前将帐篷合拢。细看的少女,惊觉她不过方才十五六岁模样,却已然在这雪地沙场上生活。少女面孔甚是精致,长发及腰,腰间流苏几乎垂地。
“月儿,你为何来此?”
南阳王出声询问,眼眸之中满是对小女的疼爱之情。见她俏脸被冻得通红,不由出声问道。
少女月舟并未回答父王的话,而是静静说着北境战局:“齐军攻势猛烈,半月内大小进攻超过半百,我军被迫从沧州退守至此,且兄长曾前往金陵求援,此时已一月,却并无任何动向。”
南阳王目光深沉,眼眸中翻滚着的是惊疑不定,看着昏暗烛光下,面前的少年少女。
“所以,你是何意?”
熠然与月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京都有变。”
帐外,漫天风雪。
那少年气冲冲地冲了出来,一瞥帐前侍卫,一把抽出那侍卫腰间佩剑,“刷刷”两剑将烛台砍翻在地,然后把剑往远处扔去,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狂风肆意纵横他的面孔。
那侍卫长叹,心中有数。
怕是老王爷又责备世子了。
“兄长不必生闷气,父王脾气一向如此。”
少女轻柔的声音传来。
“如何不气?”南宫熠然猛地回头,“我一人从沧州前往帝都,十余天未曾睡过片刻。刚入城就发现景王的贴身侍卫带着王符往西北去了。那里可是西城军营啊!北境大战,帝都便往北方调重兵,而我求救信还未送到!这都一个月了,西城军怎会如此怠慢?这种种大事,不都说明帝都出事了吗?”
南宫月舟皱起秀眉:“景王?为何却是景王?兵权不应当在渊王手中吗?”她的声音很轻,少年并未察觉。
“父王真是老糊涂了。”
南宫熠然一把把剑拿起,丢给那侍卫,大踏步离去,随手将披风一甩,甩起来刺骨寒气。
萧瑟背影。
月舟静静注视着他离开,叹口气,挽起了流苏,反身走去。
那侍卫抬头望天,灰蒙蒙的一片。
要变天了啊。
寒冬的天空是铁灰的,没有一丝云,北境沙场上特有的风呼啸而过,寒意彻骨,还夹带着沙砾,就像一根根细细的铁丝刮过,生疼。此刻已是夜晚,夜空昏暗而无光,南阳军营已经熄灭了灯火,夜很寂静。
没有人留意后山上隐隐的马蹄声。
翌日,齐军如约而至。
南阳军静静地整齐地站好。
大战持续了三天。
青州血战,尸横片野,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血迹斑斑,天上,一轮弯月仿佛都被映成血红色,空气里是弥漫开来的尸臭味。
一支军队,就在这刀光血影声中,悄悄地冲刺下来,宛如死神降临,携带着死亡的气息。
践踏着,那数万生灵。
梦境,多少人在多少年后从梦境中惊醒,是因为他们挥下了屠刀。
血光四溅。
南阳王此时宛如一个坚不可摧的巨人,就那样手执长剑,站在万军中间,砍杀着敌人。杀,杀,杀。这个世界上,仿佛仅仅余存着的,只有杀伐的声音。
可无论如何奋力,却似乎终究徒劳。
怎么都杀不完。
忽地,南阳王看到了地上一块令牌。
仅有一字——景!
景王,那竟然是真的吗?南阳王终是留下了悔恨的泪水,看着那黑夜中从后山冲下的铁骑,他心中已然一片明了。当年他的死,果真是景王所为么?
熠儿啊,没想到你竟是对的。
是为父亏欠了你。
万军丛中,南宫熠然挥舞着剑,血红了眼,杀着一个又一个士兵。救出了小妹月舟,他又杀了回去。父王!父王!他只愿父王没有出事。
刚看到父王的军旗,南宫熠然两步踏上前去,只看见父王被万箭穿心,缓缓倒下。
血色的月。
血色的风。
血色的沙。
血色的泪。
一切都是血色的。
他惨笑着,丢掉了剑,倒下了。
余下那厮杀的一切。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里的一切才停止,一片荒原上,只余下累累白骨与偶尔飞过去的苍鸟。不远处,一个个黑袍人走了过来,逐渐汇聚在一起,竟有数千余人。
“可找到了?”
为首的黑衣人负手,问道。声音冰冷干涩,仿佛不带着任何温度,就像干木条互相摩擦。
“回禀长老,只找到了南阳王的尸首,南阳世子和陵北郡主的······都没有发现。”身后一人谦卑的说。
“只寻到南阳王的尸首么,那也足够了。”为首者满意的点点头,“将他枭首,寄给那里,顺便派人去京都领报酬,记住······”后面的声音忽然变得模糊。
黑袍人一排排站好,好似一个个幽灵。
“是,长老。”
此刻,就在不远处弥漫着尸臭味的尸体堆里,底部忽地动了一下,伸出了一只沾满了凝结住的血的手。黑夜中,其中的那少年睁开了眼,眼中有的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呵呵,京都。”南宫熠然猛地又闭上了眼,“父王!你为何不听我劝?”
少年又沉沉昏去,宛如堕入了地狱。
风又吹了起来,在这寂寥的夜色中显得分外空旷,宛若鬼在吟唱着葬歌。
埋葬了又一个黄昏。
云阳
不知不觉,竟又过了五个春秋。
此次武林浩劫,简直前所未有,甚至惊动了朝廷。不过最令人惊讶的是那向来不涉入武林纷争的天道门与昆仑域竟也是派出了弟子参与。
二月,昆仑雪山上依旧大雪飞扬。
“师父,为何唤我来此?”一白衣少年站在这漫天风雪里,肌肤与雪竟混为一体,若不是看见那黝黑的双眸,竟看不出这里站着一个人。少年抬起头来,那熟悉的棱角面孔,分明就是那个北京沙场的少年将军南宫熠然。
可是,他的眼眸中不复存在沙场铁血,那将军的英勇豪气荡然无存,但是又似乎多了几分逍遥自在的气质。仿若一个仙人一般。
“雪染,你曲师兄下山去了。”
少年前面站立着一个面目沧桑的老者,虽然面目苍老,但是却似乎有着强力的气场。如此大雪,却没有一片雪花飘落在他身上。
“四师兄?他又想干什么。”雪染皱起了眉头,“天道门里,又是有人去下任务了吗?”
“是。”
“是谁?”
老者回眸,死死盯着少年的眼睛,而纯净的少年并未想多,静候老者吐出了四字。
“南宫月舟。”
——
“就这样让他下山去了吗?”忽地,一黑衣中年男子忽然在老者后闪现,凝视着少年背影与风雪混为一体,沉声问道,“昆仑域从不插手朝廷中事,况且不久后七师弟的封印快要解开。若是任由他胡来,江湖和朝廷都不得安生吧。”
“就让他去吧,他的面貌我已经使用了障眼法,不会有人看出来的。”老者面孔上竟多了一分沧桑,“毕竟是我当年一念之差犯下的错啊。”
男子沉默,身形渐渐淡去。
老者负手回头,走向深山之中,嘎吱的踏雪声传来,消散在风雪中。
“景王,你的报应就要来了啊。”
——
南楚王朝势力鼎盛,颇有当年开国盛世之遗风。当代君王虽然已经年近花甲之年,却仍然把朝廷管理的井井有条,也算是一代贤王。不过,历代君主都有一个跑不掉的共同点,那便是爱子争相抢夺皇位。
此时,金陵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自然是东宫储君景王。然而,皇四子渊王手握东南两境兵权,皇五子渝王更是掌管皇城禁军。说是齐家治国,在这看似波澜不兴的金陵城内,却翻滚着权谋夺私。
——
西境有一要塞,名为云安城。此城受到过多少西部蛮人和西元帝国的侵犯,怕是只有那布满了刀痕的城墙才能回答吧。
不过当今盛世,西元国与南楚修好,战乱自是少了不少,百姓也过上了安生的生活。
阳春三月,云安城内烟雨蒙蒙。
离码头最近的东城门向来热闹,即便是在这微微细雨中,也是人来人往。大道边的小摊挤满了人。
忽地,城内大路上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看这声势,怕是有百余人。街上的老百姓慌忙躲进屋内,唯恐冲撞了朝廷大官。好不容易待得这群人马过去,几个大胆的青年出来重新摆摊子,远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几个青年慌不择路,竟撞翻了几个包子笼,好不狼狈。
这东城门附近临近州府,自然少不了贵官前来此处作客。可声势如此浩大,这些年来可是第一次见。
最后一支队伍随从的马匹若是排成一行,怕是可以从东街排至西街。在这马队最后,是一辆装饰华贵的轿子,一看到上面锦旗所绣四字,众人便才了然。
云阳公主,楚帝亲令敕封其云阳三州之地,此次前来倒是在意料之中。
车内,一清秀紫衣少女静静靠着车窗闭目养神。也对,对于这些娇生惯养的公主来说,前往西境巴蜀一带的路却是有些过于颠簸了。金陵三子夺嫡,楚帝却在此时封云阳公主三州之地,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在这大仗势面前,这大路上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肃静。
正对着马车队的正前方,一个白衣少年静静地走着。为首的那重铠将军眉头一皱,厉声喝道:“何处来的黄毛小儿,还不速速让开!”
那少年忽地回头,露出俊秀的面孔,赫然便是几日前下山的雪染。
“真是煞风景啊。”雪染皱了皱眉,转过头去并不理会。
而那将军见此,他也是朝廷中的六品将军,何时受过如此无视?当即大怒,他策马奔至少年背后,眼看马鞭就要挥下。
“山下的人都是这般不长眼吗?”
雪染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仿佛在悠闲地自言自语,但是伸出的手上微微凝结的寒气却彰显出来他此刻不耐的心情。
将军只看见少年回了一个头,然后就只觉得仿佛被万年寒冰冻结了一般,摔下来马去,疼的哎呦哎呦直叫唤,但刺骨的寒气却令他牙齿不停颤抖,说不出话来。
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欲离去。
却听见了一少女的呼声。
云阳公主几步下了轿子,迎着雪染俊美的面孔走了过来。她的声音很纯,似乎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你伤了我朝廷的官员,难道就想一走了之吗?”
雪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云阳。
时间停留得很长,若不是云阳公主以为雪染在考虑如何回答,她早就已经不耐。
“无聊。”
随即,身影渐渐淡去,就像似乎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只余下了一片雪花,与咬牙切齿的云阳公主。
——
三年前,北境一役南阳军全军覆没,南阳王只余下一无头残尸。景王受封,渊王被皇上任命整编出一支新的北境军出来。
——
云安城中的风雨,来的快,去得也快。
朝廷派云阳公主来此,不过只是让她收取这三州要镇的令牌罢了,在此停留了不过三日便匆匆离去,让那些提心吊胆着的老百姓可是松了一口气。
在云阳公主离开的时候,城中百官迎送——其实也不过是些九品小官。公主这一行人便是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离去的时候,一袭白袍浮现在城墙上。
“他们是从帝都来的吗,正好去看看。”
少年轻笑,身形又鬼魅般的消失了。
——
公主这一趟走了足足三月,出帝都时冰雪初融,回来时已然是艳阳天了。
朝阳殿内。
坐在龙座上的威严白发男子,身上似乎有着一股强大的气场与压迫感,那边是当朝天子,南楚楚帝。
待得公主述职完毕,楚帝都没有怎么留心,待得公主起身楚帝方才和蔼地说:
“愿儿,你也不小了,该嫁了。”
萧愿一惊,问道:“父皇这是何意?”
“七月十九,朕会召集天下才子比武,为我爱女挑选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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