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燃的绯红》——夜眠子

第1章 绯红依在

绯炎四散，火浪席卷，石宇被炎翼死死裹住，却宛若溺水，无法呼吸，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像是在做一个极深远的梦。

“好痛苦，火焰在肺部燃烧，这是梦还是现实？”

“醒来，快醒来！”

“——可是，我不是已经死于火灾了吗？”

火焰吞噬了他，连同他的意识一并吞噬，他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这里是亡者的归宿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石宇的意识逐渐浮起，一点光芒从黑暗中的某处缓缓出现，他的意识不受控制地被拉扯，往着光芒飘浮而去。

璀璨的光芒过后，他看见蔚蓝的天空清澈纯净，看见了深绿色的树冠一角，听见了花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只是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纱雾，他意识依旧沉重恍惚，无法挪动身体分毫。

石宇心脏砰砰跳，这种感觉是他曾经经历过的“鬼压床”。

他仍记得自己在火海中被烧得全身焦黑，最终闭上了眼。

“这里是天国，还是地狱？”石宇思维混乱的同时，不忘挣扎，他想伸手触摸蔚蓝的天空，想翻动身体，却无法挪动身体分毫。

现实与梦境碰撞，石宇的脑海一片混乱，诸多杂念涌上来，让他头疼炸裂。

“明天假期结束了，又要回到学校去，对哦，我已经死了……”

“我是怎么死的？是那个该死的符石，我们家祖传的奇怪符石！不过是偷偷拿出来玩了一下，居然直接燃烧起来，把整个卧室都毁了……”

“虽然父母和哥哥都不在，不过家里已经被烧没了，我也死了，他们肯定会很伤心，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哥哥了……”

石宇突然感到一种轻松、解脱的快感，仿佛烦恼都被抛之脑后，自己只需永久长眠下去……

周围的光景黯淡下去，他如同陷入了沼泽，无法脱身，又如被埋入大地，渐渐腐烂，他将沉沦于永眠。

然而，他真的甘心就这么死了吗？一种莫名的情绪逐渐在胸口凝聚，让他窒息，好似被枷锁囚禁。

咔擦一声，梦境的边缘突兀地出现裂缝。

“我不要死！”石宇发出了无声的怒吼。

霎时间，梦境的裂缝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迅速扩散，最终如狠狠被摔在地上的镜子，完全破碎，他得以重新掌控的身体。

石宇猛地坐起身，从梦中醒来，眩晕感猛击他的大脑，使他双眼一黑，勉强扶着被汗水浸湿的额头，他看见自己有数只手，是幻影。

抬起头，天空如梦里那般蔚蓝，而身边的树冠亦如梦中深绿，就连耳边的风吹花草沙沙响的声音都和梦里一样。

梦到了现实……这是一种很美妙，也很诡异的事情。

显然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他低头看自己的衣着，棕色的麻布短衬，黑色麻布裤，上面还有几个补丁，衣裳和裤腿的边角有好多破口，贫穷困苦的气息扑面而来。

突然，脑海中一阵绞痛传来，如同被锥子扎了进来，然后狠狠搅动几下。

石宇好不容易清晰起来的视线再次模糊，庞大且陌生的灵魂碎片涌入脑海。

菲尼·燃月，一名12岁的少年，有着金色眼眸和绯色头发，居住于太阳王国南部的一个数百人的小镇……

父亲是太阳王国的一名白银骑士，战死于几年前太阳王国与阿尔塔王国的战争。

母亲是一个经常穿着黑色宽袍的神秘女子，在菲尼很小的时候便去世。

她就像个迷一般的女子，在菲尼的记忆中被一层云雾遮住面孔。

除此之外，菲尼还有一个姑妈，浑身是肥肉，嗓门极大，让他感觉能吼倒一座房子。

菲尼的姑妈对他极差，给他吃的是最次的黑面包，睡的是乱七八糟摆放着杂物的小屋，生气时经常把他打得浑身淤青。

父亲若没有为国牺牲，恐怕早就被授予勋爵，而他也能过上不错的生活。

菲尼印象中的父亲是个健壮、英俊的中年男子，给人一种能够依赖，无比可靠的感觉。

父亲死后，王国给予了菲尼一笔不菲的抚恤金，这足以证明父亲在军团里的重要程度。

但是，姑妈不仅独吞了抚恤金，还拒绝将菲尼送入骑士学院的邀请——因为这关系到她是否能成功独吞这笔抚恤金。

愤怒、痛苦、懦弱，各种情绪涌来，这都是来自菲尼的、这具身体的情绪。

当脑海记忆碎片的翻涌平静下来，石宇才清楚体会到左边胸膛的疼痛。

“好痛，就像胸口被捅了一刀……”

石宇这才低头向疼痛处看去，才发现衣服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而心脏处空空荡荡，甚至可以看见里面模糊的血肉。

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心脏和一根肋骨竟然不翼而飞！

但是他奇迹般地还活着，甚至还能看着眼前这一幕，胸口仿佛在翻涌，他仔细看去，才发现深处有绯红色的火焰在燃烧，缓缓地修复他缺失的骨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宇脑海中的记忆还在不断翻涌，解答了他的疑问。

几日前姑妈家来了一位客人，是来自北方伯爵堡的一名看上去体面的绅士，名叫莫利亚，他以17个银瑞的价格将菲尼买下，声称想收养他。

姑妈自然开心得不行，笑着把他送了出去。

菲尼对莫利亚并没有好感，但形势所迫，他不得不被莫利亚带走。

北边的伯爵堡可不是什么平安的地方，表面光鲜的背后是各种不为人知的血腥与混乱。

不过即使是这样，菲尼宁愿去伯爵堡，也不愿继续待在姑妈家。

然而，事情并没有看上去简单，那名看上去绅士的莫利亚果然对他图谋不轨。

在带他远离小镇后便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挖出了他的心脏，取走了他的一根肋骨，将他抛弃在了荒野之中……

“原来我是这么死的。”

石宇喃喃自语，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将菲尼视为了自己。

胸口的伤痕奇迹般地愈合，片刻后伤口中的绯色火焰涌出来，在阳光下化为星点。

洁白的皮肤新生，再也看不到任何受伤的痕迹。

从生死的边缘便回来，石宇还处于不知所措和震惊中。

“没想到自己竟然以这种方式穿越了。”他摸着愈合的胸口，想起了前世看过的各种小说动漫。

石宇无声叹气，自己曾经也幻想过穿越，可当这种事情真的到来，他才觉得无法接受。

无论是与亲人的离别，还是将要面临的未知生活，都令他烦闷不已。

他站起了身，感觉口袋沉甸甸的，于是伸手去摸，竟然拿出了一个奇怪的石头。

石头并没有多大，可以完全握在手里，墨绿色，表面有火红色的神秘纹路，隐隐闪着红光，像是流动的熔岩。

石宇大惊，这不是他家祖传的符石吗？

怒火顿时涌上心头，就是这该死的石头引发了火灾，将他烧死，穿越到异界的事估计也和它脱不了关系！

石宇一抬手，便想与符石来个“再不相见”。

可他身体突然一滞，心想：“既然它能把我带过来，为什么不能将带回去？”

石宇将火纹符石重新放回口袋，“或许治愈心脏的伤口也与它有关。”

“前世父亲如视珍宝般的符石究竟是什么来历，难道它本就属于这个世界？”

石宇轻晃脑袋，不再去想，体会着自己的身体，竟然感受到一股用不完的力量。

他随意抱起了身边与自己体型相近的石头，虽然有些费力，但居然举了起来。

记忆中的菲尼可没有这种力量！

“难道我获得了越经历死亡就越强的超级赛亚人血统？”

石宇吐了个槽，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起来。

估计是那神秘的绯红色火焰在修复他身体的同时，也增强了他的体质——石宇干脆将所有的锅都甩给了那个符石。

咕噜咕噜……

肚子不争气地鸣叫起来，石宇无奈道：

“在处理脑海中成堆的疑惑之前，还是先解决一下肚子的问题……”

草丛中传来窸窣的声音，一只迷路的小白兔出现在了那葱翠之中，盯着石宇看，而石宇也看着它。

……

第2章 家已不在

石宇坐在篝火前，手里串着一只烤熟的兔子。

他张大嘴，狠狠咬下一口，油汁与嫩肉结合的滋味瞬间在口腔爆发，他幸福地咀嚼。虽然没有调味料，但这却是他人生中吃过最美味的一顿。

石宇从小便是个调皮吵闹的小孩，钻木取火这种事他在小学就尝试过，并且成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派上用场。

菲尼的灵魂碎片与他的灵魂相互交融，包括菲尼的记忆和意识，石宇渐渐意识到，自己将与菲尼融为同一人，不分彼此。

从菲尼的记忆看来，这是个类似于前世欧洲中世纪的时代。这里人的面孔立体感十足，他们有金色、褐色、黑色各种发色，还有蓝色、碧绿的眼睛。

他本以为这个世界的语言就是英语，但根据菲尼记忆，这个世界的基础字母有27个，其中只有19个字母包含于前世的26个字母，但拼写念读的方式和英语只有部分是相同的。

而且这个世界还有各种令他难以置信的存在，骑士、魔法、爵位、王国等事物的存在他还可以接受。

但根据记忆中的描述……这里还有精灵、兽人、矮人、巨龙等传说中才存在的、匪夷所思且奇妙的物种。

“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世界？”

他搜索着记忆，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其他种族的信息，毕竟菲尼这辈子都没走出过小镇。

清风迎面吹来，此时应该是中午，春天的暖阳落在石宇身上，抚平了他躁动的内心。

“但我知道，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这也使得这个世界更加真实。”

吃完了手里的烤兔子，石宇站了起来，随意地擦了擦手，他看向了地上自己留下的大片血迹，沉默半晌。

意识与记忆渐渐完整，石宇与菲尼已经成为了同一个人，以后他将以菲尼的身份活下去。

“为什么莫利亚会想要自己的心脏和肋骨呢？”

菲尼忍住恶心，回忆昨晚的那一幕，当时莫利亚干脆地杀了他，没有说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是为了纯粹的杀戮，还是为了用他的器脏制作神秘的魔药，或是为了执行某种仪式所奉上的祭品？

菲尼摇了摇头，这件事只能暂时放下，他不想再和莫利亚有任何接触。

若有机会，他也不介意尝试报仇，毕竟自己“复活”这件事，绝不能被发现。

眼下要解决的问题是，他该如何生存下去，答案是明显的——金钱。

无论在什么地方，钱总是生存的第一要素。

“我记得我还有笔抚恤金，对吧？”菲尼转动眼珠，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慢慢成型。

……

“保罗，你在干什么！”

一个体态臃肿，身材魁梧的丑陋女人，挥舞着手里的短木杖，追赶着一个同样肥胖的小孩。

“母亲，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偷吃面包了！”保罗在客厅里乱跑，见自己根本跑不过母亲，便将手里的金黄面包扔在桌子上，然后躲在一边。

自从那该死的菲尼走后，自己变成了母亲发泄怒火的对象。红发金眸的菲尼浮现在保罗的脑海，他现在真想把他抓过来，像过去那样殴打一顿。

镇里的人都不喜欢菲尼那绯红色的头发，那使他看上去不详，就像一个巫师。

他的母亲就是绯红色的长发，总是穿着长袍，给人一种邪恶的女巫的感觉。

还好他的父亲是个令人尊敬的骑士，而他也继承了父亲金色的瞳孔。

保罗的母亲莉萨姆放下了木杖，吼道：“下次再偷吃东西就打断你的腿！”

保罗捂住耳朵，他经常在想，若是母亲能成为骑士，可能早就成为威名显赫的女骑士了。

他的父亲早就受不了这个见鬼的女人，离开了这里，不知身在何处。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莉萨姆转过头，这会儿会有什么客人？如果又是隔壁的丽莎投诉她的声音太大，她不介意将其羞辱一番——她一直很嫉妒丽莎的苗条身材。

莉萨姆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朝着家门踏步而去，像是一头双脚直立的母猪。

她打开门，看着眼前瘦小的红发男孩，居然是昨日被她卖出去的菲尼。

莉萨姆厌恶道：“你不是跟着莫利亚去了北方的伯爵堡了吗？为什么又回来，难道被莫利亚抛弃了？我们这里可再也不会收留你，也不会给你提供食物。”

菲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面前的魁梧女人就是他的姑妈，若非现在自己已经是“莫利亚收养的孩子”，她可能早就伸手挥了过来。

他学着过去懦弱的样子，眼神漂浮不敢直视，双手颤抖着握在胸前，细声道：“莫利亚先生说……他还有一些事想和你商量，当然包括一笔酬报。”

贪婪的莉萨姆眼睛一亮，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尊敬的莫利亚先生现在在哪里？”

“他……他正在小镇外等着你。”

菲尼的眼里已经有了泪花，他内心感叹，为何自己前世不去当个演员呢？

莉萨姆听说莫利亚是贵族出身，那么酬报的金额想必和他的身份一样体面，只是莫利亚先生又为何要酬报她呢？

她不再多想，撞开了菲尼，向小镇外走去。

看着莉萨姆的身影远去，他低骂一声：“愚蠢的母猪。”

刚才不过是菲尼的谎言，以莉萨姆那猪脑子很容易便上钩了，菲尼趁着莉萨姆离开，径直走进屋里。

入眼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用了十多年桃木桌依旧摆在那里，木柜、椅子等家具都没有多大变化，右侧还有一面高镜，当初可是花了不少的钱买下来的，父亲肉疼的表情和母亲的微笑仍历历在目。

想到此处，菲尼的内心隐隐作痛，这曾经是他温馨的家。

母亲还在的时候，家还是那个家，直到那年母亲突然消失，菲尼被告知母亲去世，这个沉重的消息顿时将开朗的菲尼击垮。

另一个不幸的消息紧随其后，阿尔塔王国大举进攻太阳王国，而父亲本就是直接隶属于太阳王国的骑士团的一员，不得不赴命上前线。

这又给了幼小的菲尼以沉重的一击。

而他这位自称是他远方姑妈的莉萨姆，本来性格表现得很温顺，一直寄住于菲尼家中。

但随着父亲为国牺牲的噩耗的到来，她撕破了伪装，鸠占鹊巢，将菲尼扔进黑屋，夺走了他的一切。

“菲尼？你怎么回来了！”

保罗看着眼前穿着破烂、浑身脏乱的红发男孩，一时呆了。

菲尼看都不看他一眼，快步朝着厨房走去。

这个杂种居然敢无视自己？保罗直直看着菲尼，眼中被怒火充斥。他冲向菲尼，如同一个滚滚而来的肥肉，想凭借体型优势把菲尼撞倒，然后像过去一样按在地上毒打。

“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菲尼这才看了保罗一眼，侧身躲过了保罗这一撞，今生的菲尼或许不会反抗，可前世的石宇可打过不少架！

他抓住保罗的头发，向后一扯，砸在地上，然后抄起桌子上的短木杖，完美正中保罗的脑门。

保罗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竟然还是没有躲过这一棍……

菲尼随手扔掉短木杖，不再关注保罗，他进入了厨房，厨桌上摆放着铁罐头和倒立锅，这是他们家厨具中的一部分。

墙上还挂着鱼肉，菲尼咬牙，看来拿那笔抚恤金还有不少，鱼肉这种食物可不便宜。

菲尼转动眼珠，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墙上挂着的厨刀。

他把厨刀拿了下来，厨刀长约30公分，和前世的水果刀类似，其锋利程度看上去不错。

菲尼将刀别在了腰间，他并不打算用这把刀去干出什么事来，这只是保护自己的措施之一。

在莉萨姆发觉自己受骗并回家时，这把刀将会派上用场。

他真正的目的是二楼莉萨姆的房间，那里应该藏着还没有被完全用完的抚恤金。

哒哒哒。

菲尼快步踏上楼梯，来到了莉萨姆的房间前。

房间的门是关着的，而他并没有钥匙。

用身体去撞开门？笑话，哪怕现在他的力量可以和成年男人比肩，也难以打破这么结实厚重的木门——但是配合某些工具就不一定了。

他来到了二楼走廊的一个角落，这里摆放着父亲曾经用来修理房屋的工具，其中包括一个铁锤。

菲尼拿上铁锤，当再次来到房间的门前时，他咬紧牙关，携着不逊色成人的力量，轮起手里的重物。

三下，门锁便被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