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骨》: 彼岸
第一章 彼岸
地元历,一零七九年,六月。
经历了极冬、大洪、永夜的铁血君王常秋野终于败了。
败在了那个俯瞰世间的女人手上。
常秋野不服、不甘。
他是悲愤的,自己一步一步的,历经生死无数,却最终全面溃堤在了一个女人手上。
轰隆隆,外面已然响起了胜天骑的铁蹄之声。
常秋野望着怀中的美人,心有悲戚。
美人未迟暮,英雄已末路。
“可儿,传说彼岸花会让人回到过去,你信吗?”
常秋野缓缓说着,心忽然平静,也许该放下了,三百年前,族人都死于极冬之劫中,唯独自己苟活下来。
亲人早已逝,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大王,我偏不信。”
可儿的美眸盯着常秋野,倔强的说道。
常秋野凄然一笑,刮了刮可儿的小鼻子,“可是我信了。”
说罢,常秋野掏出彼岸花,一口吞了下去。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只听闻可儿声嘶力竭的呼喊。
“大王——!”
彼岸花,是死花,传言,食之必死。
......
雪,是纯洁的,是美丽的。
人们以前喜欢讴歌雪、赞美雪,为其留下无数诗篇。
可是,现在,每个人见到雪,就好似见到魔,一个纯白的魔,一个可以吞噬生命的魔。
地元历,七七九年六月,盛夏忽然飘雪。
从此,这雪就再没有停下过。
整整一年了,所有人对于雪,再不复讴歌,再不复赞颂,他们只对这纯白的恶魔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万物凋零,野兽绝迹,这是地元世界的现状。
很奇怪,雪下了这么久,依旧只有十丈高。
但是,温度却在不断下降。
可以说,你现在只要哈口气,那口气瞬间就会在你面前凝固,然后掉落。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极冬。
所有人都在艰难的活着,即使他们曾经是飞天遁地的修士,也得在这极冬中,趴下、臣服。
地元世界很大,有十万八千界,每界又有九千七百域,每域又有成百上千国。
其中有一个名叫流苏的小国,在其统辖的九州中,有一片蛮荒之地,称之为南蛮。
南蛮里,人们多以部族为称,多以打猎为生。
在这里,有一个统御方圆百里的小部族,名为常秋部。
现在,常秋部的所有人,都神色凝重的看着一具被兽皮裹着的尸体。
看着他满身冰霜的被缓缓送入部族大厅中。
整个大厅很安静,所有人的脸上都刻满了绝望。
他们最伟大的族长,常秋隆死了,为了捕获野兽而死,为了解决部族缺少食物的现状而死。
“伟大的常秋神啊,请指引您的后人回家吧!”
常秋部中的萨满常秋吉摇晃着骷髅拐杖,为常秋隆招魂。
“加哈马苏鲁,古果里几瞳...”
常秋在念着冗长难懂的咒语,让大厅中的氛围又沉重了一丝。
招魂的过程很长,但所有人都没有困顿,因为接下来要决定的事情太重要了。
重要到能够决定这个部族将要走向重生,还是走向死亡。
“常秋神,将会佑您回家。”
常秋吉在常秋隆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接着跪伏下身,结束了这悲凉的招魂仪式。
“是时候决定我们下一任族长了。”常秋部的大族老站了起来,声音沉重而又威严。
他的讲话,代表着下一任族长选举的开始。
大族老走到大厅最前列,面向众人,手指着跪拜在常秋隆遗体旁的两个男子身上。
“族长有两个儿子,常秋腾与常秋野。大子常秋腾,今年二十三,天资聪颖,又为人稳重。小子常秋野,年方十七,却是一介纨绔,昨日还强抢苏氏之女,简直胡闹。”
说到这里,大族老顿了顿,“所以,我推举常秋腾为族长,带领我们走出困境,大家觉得没问题吧?”
大厅中的人仅仅议论了几下,并没有花太长时间就一致同意常秋腾为下一任族长。
常秋野对比起他的哥哥,确实是那么的不堪,根本就不需要花费时间比较。
所有人都站立着,双手扶胸,齐声道:“愿誓死追随腾族长。”
声音很大,也很沉。
让常秋腾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常秋腾站立起来,眼睛闪着万丈光芒,环视大家,发自肺腑的大吼道:“我,常秋腾,一定带领大家,活下去!”
所有人都被感染,站着,举着手,仰天大呼。
“活下去!”
“活下去!”
声音在天地间久久回荡,这是常秋部的人内心最深的渴望。
唯独常秋野,依旧跪在父亲的尸体前,脑袋低垂,目光明灭交替。
常秋腾显然发现了自己的弟弟精神萎靡,他微微弯下身,温暖的手掌拍在了常秋野的肩膀上,柔声道:“小野,振作起来,你永远是我的兄弟。”
大族老满意的看着常秋腾,这常秋野明显是愤恨自己没有当上族长,可常秋腾依旧去鼓舞他,宽慰他,这等胸襟,才是真正的领袖。
常秋腾,一定能够带领部族,活下去!
不少族人和大族老抱有一样的想法,心中开始生起希望之火。
这时,常秋野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缓缓站了起来。
“我脑袋有点痛,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常秋野旁若无人的离开了大厅。
“哼,这常秋野太过无礼,竟然这样就走了。”当即有族人不满的抱怨道。
“我们都是一家人,要一起扛过这严冬,不要心生埋怨。”常秋腾回头对着那族人说道,英明领袖的风采尽显。
那人识相的闭嘴,对于常秋腾,他是服气的,因为他所有的作为,都有口皆碑。
常秋腾看着大厅门口,望着弟弟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困惑,刚刚他看见了自己弟弟眼中露出了极度疯狂的神情,是幻觉么?
常秋腾甩了甩头,扔掉这个杂念,回身道:“各位族老,我们现在来商议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做,究竟该怎么获得食物。”
......
常秋野的脑袋是真的很疼,他感觉有什么要从脑袋中冲破而出一般。
走入自己的院子中,常秋野的脸色已经狰狞起来,大脑的疼痛,牵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痛不欲生。
最终,常秋野难以承受,踩着厚厚的积雪,扑通跪在地上,双手死命撑住脑袋,仰头怒吼。
“啊——!”
这吼声很长,很烈,让他的口中灌满风雪。
咚,好似星辰相撞般轰动,又好似春笋破土般轻微。
常秋野感觉脑袋里的东西,冲出来了。
常秋野双目血红,原本狰狞的表情更加狰狞,其中更是夹杂着无数疯狂、残酷、冷血。
我,常秋野,回来了!
这片土地的王,回来了!
三百年,整整三百年,我终于回来了!
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
常秋野癫狂的大笑着,笑中滚落了无数泪珠,混杂着风雪,咸腥入口。
第二章 杀戮之斧
久久的,常秋野方才平静下来。
还有三天,这雪就会停止,变成无规律的忽下忽停。
而也是从这个变化开始,潜藏在雪中妖物将要苏醒。
这才是真正末日的开始。
常秋野缓缓站起,独立于白雪中,任风雪白头。
他的眼神中布满冷酷之色,他需要权利,需要统御整个常秋部,只有这样,才能带领族人活下去,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他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脚,一步一步的往院子中的一间柴房走去。
那间柴房很暗,里面有捆得严实的苏氏之女苏玉。
吱呀一声,常秋野推开了柴房略有破败的木门。
苏玉听到了声音,抬头恐惧的看着常秋野,嘴唇发紫的喃喃道:“饶了我,饶了我。”
常秋野盯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发出了低沉嘶哑的声音。
“你的母亲,是我们族中最出色的药师,是吗?”
苏玉有些愣神,她不知道才半日不见的常秋野怎么嗓音都变了,更不知道为什么常秋野问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
“嗯。”苏玉小心的点头,小心的答应,生怕惹恼了这位掳来自己的纨绔。
常秋野勾嘴一笑,看来三百年过去了,自己仍旧没记错,苏氏便是最好的药师。
常秋野上前,抓起一旁的柴刀,对着苏玉就是一刀砍了下去。
苏玉一脸悚然,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身上的绳索尽皆断裂。
“你。”苏玉咬着嘴唇,神情变幻的盯着常秋野,她不知道常秋野是在放自己走还是在试探自己。
常秋野摸了摸生锈的柴刀,看都不看苏玉一眼,只是嘴唇微动,吐出了一个字。
“滚。”
声音不轻不重,却好似命令,不容拒绝。
苏玉眼睛瞪得大大的,难道想要污了自己的常秋野突然大发慈悲,要放了自己?
苏玉想要问清楚,可常秋野却已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常秋野早已看不上这等女子,在他眼里,只有亲手击败自己的那个女人,才配在自己的****。
所以,常秋野甚至懒得和苏玉多说一句多余的话,就这样径直离开。
苏玉蹲在地上,左顾右盼着,等了许久,发现常秋野并未归来,脸上终于绽放出重获自由的神采,快步冲出了这阴暗的柴房。
离常秋野的院子越远,苏玉越是心安,粉嫩的嘴角上也挂上了笑容。
重获新生真是美妙。
苏玉的脚步很轻快,踏入了自己的家中。
苏玉看见自己的母亲,正憔悴的坐在屋中,唉声叹气。
“阿妈,我回来了。”苏玉大声叫道。
她在等待自己母亲回过头来的笑逐颜开。
苏氏缓缓转过头,见到了自己被掳走的女儿,脸部肌肉抽动,将要勾勒出一个微笑时,却瞬间戛然而止。
这让这个微笑很僵硬,很怪异。
苏玉看着母亲这个微笑,心中没由来的生出恐惧,缓缓的转过了头去,只见常秋野拿着一把生锈的柴刀,披着满身风雪,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外。
苏氏的嘴唇抽搐,久久才说出一句话。
“野,野公子。”
常秋野慢慢向里走进,踩得地板吱呀,“称我为王。”
苏氏苍老的脸上,挂满惊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干干开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常秋野手上的柴刀已经架在了苏玉白皙的脖子上,丝毫不留情面的压出了一条血线。
“最好的药师,往往是最好的毒师,拿出你这儿最好的毒药给我,便饶她不死。”常秋野指了指苏玉,一脸冷酷无情,在他这里,没有怜香惜玉。
“你要毒药做什么?”苏氏一生救人无数,偶尔虽会炼制一些毒药自娱,却从来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情。
“我让你交出毒药,并没有让你问我为什么?因为你的不识趣,你的女儿要受苦了。”
刚一说完,常秋野手上就一用力,让生锈的柴刀切进了苏玉的脖颈一些。
苏玉一声尖叫,想要逃跑,被被常秋野一只手死死按住。
苏氏浑身一抖,不敢再有任何犹豫,立马掏出了怀中的毒药,扔给了常秋野。
常秋野神色淡漠的伸手接住毒药,然后将生锈的柴刀缓缓移开。
苏玉脱离危险,立马尖叫着跑入了母亲的怀抱中。
苏氏搂住自己瑟瑟发抖的女儿,指着常秋野骂道:“你,你就是个恶魔!”
常秋野微微一笑,道:“是一个带领你们活下去的恶魔。”
说罢,转身,撞入风雪中。
在常秋部中,有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和熊生活在一起。
“站住!”
兽场的看守人拦住了前来的人,兽场里的野兽是常秋部最后的食物,他不能让任何可疑人士接近这里。
那人用柴刀刮掉了脸上厚厚一层的积雪,说道:“是我。”
看守人在风雪中眯着眼睛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前方这人是常秋野。
“来这里做什么?”
即使是常秋野,看守人也不会随意放他进去,因为腾公子早就吩咐了,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兽场。
“来这里找一位朋友,他叫熊蛮。”常秋野说道。
看守人眉头一挑,有些奇怪的说道:“找那个傻子?”
“嗯。”常秋野点了点头。
“即使是这样,没有腾公子发话,我也不能放你进去。”
看守人不知道,他口中的腾公子,已经成了常秋部的族长。
常秋野盯着看守人,有些不耐烦了,将柴刀直接挂在了看守人的脖子上,冷声道:“有些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看守人愣了,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躲避常秋野的那一刀,即使是看起来那么平平无奇的一刀。
“希望你懂事点。”
常秋野将柴刀提起,侧着,拍了拍看守人沾满雪花的脸,然后大踏步的进去了。
看守人没敢拦着,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拦不住这个常秋野。
这个感觉很荒谬,明明自己是族中认可的勇士,怎么就会拦不住这个好逸恶劳的纨绔公子呢?
兽场里的风雪很大,迷蒙了常秋野的眼睛。
几只野兽隐藏在风雪中咆哮着,咆哮声中包含了极度的愤怒,又包含了几分恐惧。
它们愤怒和恐惧的源头,则是那名叫做熊蛮的傻子。
他赤身裸体,全身污秽不堪,嘴上还挂着涎水,眼神空洞,一眼看上,就是个标准的傻子。
他也确实是个傻子,是一个干干瘦瘦,却又天生神力的傻子。
他叫熊蛮,一个从小与黑熊同生的傻子,一个被常秋部勇士捡到的傻子。
常秋野拨开风雪,用手轻轻拍了拍熊蛮肮脏的肩膀,说道:“终于找到了你了。”
是啊,终于找到你了,只有浴血征战三百年的铁血君主常秋野才知道。
这个傻子,是巨灵体,是整个地元世界都要仰望的体质之一。
来吧,成为我的杀戮之斧,杀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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