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说长生》免费试读_谈在
序
一道门,白玉雕漆,剔透玲珑,高三千丈。
入云的顶端,三个道文笔劲雄浑,深陷其上,曰:南天门!
一个凡人男子,约莫二十七,寻常眉目,灰褐布衣偶尔轻扬,正站在门下。
“我……是谁?!”
他双眸失去了光泽,神情略微僵硬。
一炷香时间,他身前,刻着流转有晦涩符文的门,眨眼间全开了,竟无半点声息。
一股庞大的威压扑面,门外,无数天地灵气,如同开闸的积流,滚动着涌了进来。
那凡人气质霎时一变,满面灵动。
记忆失而复得,在他脑中掀起了一场风暴……
北冥之滨,有一个在浪花前端悟道的老人,老人的身后有一座草庐,历尽风吹潮打。
某天,一个哭泣的小童来到了老人的草庐。老人收留了他,带他一起坐在石头上悟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人终于坐在海边,一动不动,小童长成的少年大哭。
那日,老人脚下的海水里,来了一条漂亮的鱼儿,它叫做鲲;老人亲手编搭的草庐,住进来一只灰色的鸟,它叫鹏;草庐边稀奇地长出了一弯竹芽,竹芽上多了一只蝴蝶。
少年与鲲,与鹏,与竹,与蝶,继承了老人的遗志。
当鲲能翻水掀浪,当鹏比草庐还大,当竹芽点成簇,当蝴蝶不死,时光将少年画成了青年。
跟多年前的老人一般,青年坐在石头上,也一动不动。
但其实,青年是动的,是思行意动。
梦里,他变成了一只蝴蝶。于是,那只在竹簇中的飞来飞去的蝴蝶,掉在了地上,翅膀脱落,转眼间便化作尘土。
梦里,他看见鲲变成了一座大陆,他看见鹏张开翅膀就如同垂天之云。于是,鲲跳起来,鹏飞下去,在浪涛起时消失,浪涛跌时出现,已成一体,水击三千里,翻巨浪,遮天日。
梦里,草庐住进了一个老人。于是,在狂风暴雨中,草庐坍塌,飞散成根根茅草。那些茅草,逆风而行,来到青年身边,将他团团围住,自此,风吹不动,雨打不歪。
梦里,一块竹片切断了万丈雄峰。于是,那簇竹用尽所有生机开了花,枯朽时变成了一株小笋芽,在风雨中,投映出一柄凌厉的剑影。
他睁开眼,天地已变了样。
他的意志变成巨大的蝴蝶,飞入云中。
他看见,北海的浪,掀出了一个太极的图案。
他看见,庞大的鲲鹏,扶摇直上九霄,转而衔起他的肉体,飞向南冥。
他看见,一柄竹剑从土中拔起,疾驰追着鲲鹏,呼啸而过时,将大海斩成了两半。
蝴蝶领路,竹剑开道,驭鲲鹏,天地异象,神游九万里!
往天外的途程上,有一道玉门,光华流转。有一道金榜,普照一方。
函谷关外,有一道飘逸脱俗的踪迹,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他骑着青牛,消失在天外。
中原地上,有一条圣气沛然的路线,一名老者,身后带着诸多弟子,周游列国。
九霄之上,有一座天宫,里面有两个人影,一个头顶四颗星辰,一个手执一根钓竿。
而后,他又看见了,在天外,有三个时间流逝不同的世界。
这三个世界之上,还有三十三重天。那外面,是三尊雕像。一者长衫拂尘,仙风道骨。一者身如龙虎,气藏凤雀。还有一者面容狰狞,森然诡秘。
……
此后十年,他在北冥之滨重新结庐,种竹。
只是,不再悟道。
他给老人的旧坟立了碑,在碑上,题了老人悟道的生平。
期间,他还爱上了喝酒。
就这样,岁月平静,大海呼啸中,天宫飞来一道玉贴。
贴曰:镇魔。
于是他叹了一声,走出北冥,来到了这里,南天门前!
此刻,他记起来了。
哦,他叫庄子修。
庄竹,字子修。
轻轻迈入南天门,跟人间截然不同的气息,让庄子修有些不适应。
下意识一念横扫,整个仙界目入眼底,他看见了在某一方界地,两个阵营正在对峙。
一方仙气飘然,一方魔雾腾腾,确是仙魔之战无疑。
庄子修捋起鬓边长发,发现它们变白了,天地灵气在不断侵蚀自身的肉体。毕竟是肉体凡胎,接受不了如此充沛的灵气。
正欲踏出南天,登临仙界。身前出现了一座高台,台上漂浮着三个道文大字,舞雩台!
那上面有两道意志,一道与庄子修神游时看见的那位,周游列国的圣人相关,神圣不凡。另外一道,台上有题名,乃诗圣。
那么,舞雩台的存在,以及在此刻出现,究竟有何深意。
庄子修一步踏入台中,只觉得浑身四肢百骸,暖意流动,白发回归乌黑。且他身形不禁自动,提起台上的毛笔,点墨,挥毫,在虚空题下了一首诗。
庄子修摇了摇头,走出舞雩台,向仙界走去。
眉前一寸浮云老,身后一汪碧海枯。
说尽长生不如酒,结庐种剑竹千株。
这是刚刚他在舞雩台写下的诗,或者说,被舞雩台写下的诗,这是对他的一种评价和认可。
当诗号响起,伴随着的是一阵阵激越道音,响彻长天表里。
剑拔弩张的仙魔双方,突闻这一道诗号,纷纷抬头。
一个布衣身影,凡体肉胎,自南天门走出。
他的手中,拿着一张玉贴。他的身后,是舞雩台的尚未消散的评鉴。
“道历一万年前,悟道于人间北冥之滨。庄竹,道号物外玄说,与鬼宿之象王禅,渭水秋风吕尚,并称俗世三奇人。”
人历一年,等于道历千年,人间十年即仙界万年。
舞雩台道音悠扬,鸣传千里,入了众人耳中,掀起心中骇浪。
“这便是舞雩台万年前新登之人……”
“俗世三奇,物外玄说庄子修!”
“看,他手中,那是镇魔贴!庄奇人来助我镇魔盟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仙界阵营中,惊叹纷纷。
而魔族众人观此人气势不凡,似与仙人同流,大感压力。
庄子修低头,看看手中的玉贴,然后目光在仙魔双方来回转换,最终定格在魔族的一座红莲辇架上。
神色一凝,庄子修手中多了一根竹子,他一抓,竹管一化为九,变成篾片落下。
辇架中人见状,音喉不辨男女,大喝一声:“退!”
话音才落,九片竹篾破空而至,气势如虹,剑威直接切开一路的山峰,朝魔众斩下。
辇架中后发数道赤色掌气,夹带地裂山摧之力,尽数按在竹篾之前。竹篾之威大减,还是切开了辇架一角,留下了无数魔众。
其余魔众在辇中人的掩护之下,成功踏入阵法,同辇中人一起消失在虚无中。
一根竹管,群魔退避!
群仙低头作揖,礼拜:“见过奇人!”
庄子修点了点头,然后天地间大风骤起,卷动八方云气。
突现巨翼遮天,鲲鹏驼起庄子修,扶摇而去。
第一章 打不过凡人的仙人
两名仙人被一个凡人拍飞?
传出去怕是要笑掉道友大门牙。
一个汉子,长着满嘴长髯,原本白玉般的脸色涨得通红。他怒火攻心,看向那个拿着铁斧的凡人青年,刚刚那一瞬,那人身上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压。
另一个则是着白色长衫的儒士,神情同样大变。这如何不令人惊骇,一个凡人,一把铁斧,轻轻一挥,便将两个仙人拍飞,那随意的感觉,好似在赶苍蝇。
赶苍蝇?!
庄子修拿着铁斧,站在院子里,心中这般思寻着。这个小院子里有一座草庐,他还在旁边种了一片竹林。
今天他去竹林里砍了几根干枯的竹管,就放在他现在的脚边。一根被劈到一半的竹管,静静地在地面躺着,陪睡的是一只满身血渍的狐狸。
白狐!若洗去尘土和血斑,皮毛一定很漂亮。
所以这两位仙人也许是想将它拿去做件衣物,然后穿在人前显摆显摆?
庄子修看了看自己的粗布衣,对二人的行为有些不解,摇了摇头,然后举起铁斧。
见到庄子修的动作,两名仙人急速施为,灵力涌入脚下,唰一下飞入高空。待二人站定,低头俯瞰,那片在他们眼中无比渺小的竹林没有异动,才发觉自己惊弓之鸟了,对方并没有针对他们。
庄子修平静如常拿起那根还没劈完的竹管,立在地上。手起斧落,竹管一分为二。这一串流畅的动作,看得神识正在探查的二人心惊胆战,生怕对方的斧子,不知什么时候劈在他们身上。
二人观察许久,那青年一直很平常地在劈竹子,完全没有方才的气势,浑然一个真正的凡人。
那长髯大汉在惊惧的同时,脸皮不断抽动,看了看睡在青年脚下的白狐,目中强行闪过一道凌厉之色。然后他手臂一摇,凭空抽出一把拂尘。
白衫儒士见状,苦笑一声,虽然内心很不愿出手,但此刻必须与同伴共进退,于是掌心多了一支玉杆毛笔。
长髯大汉一手捏诀,一手甩动拂尘。白色的拂尘化作万缕千丝,如同大雨般倾盘泻下,直冲脚下的竹林。
磅礴的仙气,飞快落下,威压瞬时将竹林方圆十里的高峰大山,碾成湮粉,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冲入竹林。
轰轰轰轰!
足以洞穿灵宝的白丝,无数根带着浓郁的仙气,掩盖了正在劈竹的身影,也掩盖了地上一动不动的白狐。
而几乎同时,那白衫儒士,同样身上仙气鼓动,玉笔往竹林下轻轻一点,以草庐为中心,卷起了一个巨大的灵力漩涡,将方圆数里的灵气瞬间吸纳一空,然后他玉笔再一点,漩涡爆开,灵气炸裂。
巨声响彻这方天地。
那长髯大汉在一甩拂尘,它的尾巴就卷着那只白狐,拉到了两人身前。
大汉提着白狐,抚髯大笑:“老云呀,方才你我太过疑神疑鬼了,这小子的那一击,有可能是某位大能留给他的手段。”
被称为老云的白衫儒士,仔细用神识查探了地上一番,才收回玉笔,长舒了一口气,回复道:“或是如此!”
正当白衫儒士准备完全卸掉戒备的刹那,忽然汗毛竖起,猛然俯瞰脚下。
两名仙人一通施为,按理说,这片竹林已经被强大的仙能摧毁得渣都不剩。然而,当滚滚烟尘散去,方圆十数里狼藉不堪,那片竹林和那座院子却安然无恙。
庄子修低头拿起劈开的竹子,然后轻声道:“这山石草木多可爱呀,怎么就忍心下那么狠手呢?”
两人用神识,将庄子修的行为和淡淡的话语,看得听得清清楚楚。
那人……毫发无损!?
“不可能!!!”
长髯大汉抚髯的手抖了抖,脸色再度涨红,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身上没有一丝灵气或者仙力,如何能抵挡你我全力一击?!”
白衫儒士已经回过神来,失声叹息,今日,怕是要碰上硬点子了。
他不理会长髯大汉的目光,身形消失在半空,然后出现在院子外。理了理姿容,这才作揖行礼:“这位道友,先前是我二人之过,在下赔罪了。还望道友海涵,此番放过我二人,我等还有要事,不日定当前来负荆。”
庄子修神态自若,摸着下巴,见这位儒士气质优雅,举止言谈合礼,也是个诚恳清明之人。
微微斟酌,才语气淡淡道:“我乃一山居凡人,两位仙家一上来便啧啧逼人,不道缘由即闯我陋居,这才出手提醒。你们若要这白狐,进来拿便是,我虽怜悯它的遭遇,但却并非滥情之人,两位招呼不打便大下杀手,着实教人不喜。”
“是极是极,是我等唐突了,我二人乃镇魔盟白云居士和长髯客,改日定登门谢罪!”白衫儒士立马上前几步,再度作礼,自报家门。看得出来,这是个极其通世故,手段圆滑之人。
这时,长髯客也降了下来,站在白衫儒士身边,脸上明显写着不服,“老云,我们何须跟这个竖子啰嗦,直接走人便是,纵有些许保命本事的凡人,还能拦得住你我二人不成?”
但其实,长髯客之所以由强硬出手,变成了直接走人,也是出于忌惮罢了。若庄子修没有那等慑人的威势,以及在他们联手之下还能安然无恙的本领,估计下场也如那只白狐一般了。
长髯客说完,白云居士赶紧拉住他,不让他继续口无遮拦,同时再连连跟庄子修赔罪。
庄子修顿时翻了翻白眼,不想再跟他们多说,摆手道:“无妨,你们走就是了。”
白云居士脸色尴尬,不失礼貌地一拱手,随后拉起长髯客,准备离去。他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怂,而是性情本就圆滑,能用嘴解决的问题,很少用暴力,这一点跟冲动的长髯客形成鲜明对比。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对眼前这个青年的身份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虽然可能性不算大,他也不想冒这个险。
而正当二人正欲扬身离去时,长髯客微微一愣,然后怒而回头,当即抽出拂尘,额头青筋暴起,浑身道行鼓荡,长须猎猎。
白云居士同样错愕,顺着他的眼神能发现,长髯客原本提在手上的白狐,没了踪影。再偏头一看,那白狐却是已在那青年怀中,脑袋一蹭一蹭地,那欢快的劲儿,那委屈的表情,就好像,受人欺负的灵宠遇见了主人。
心机狐,影帝妖,狐性狡诈多变,向来不假。
庄子修摊开手,白狐掉在地上,再度晕倒。
他无奈道:“看来我说是它故意的,二位也不会相信。”
白云居士还带着疑惑,脑中快速分析事情因果,长髯客则已经挥出了拂尘,白丝淹没了整个竹林,将他的思绪打断。
白云居士惊呼:“长髯,冷静!”
“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长髯客已然怒冲天灵,不予理会,再也懒得考虑得失利弊。不同于白云居士的圆滑妥协之道,他修行从来求顺心,这一架不打,他道行得止步于此。
见长髯客已经一心求道,作为要好的同梯,白云居士叹了一声,不得不退出竹林,只希望还有转圜的余地,或者是,希望他的猜测永远是猜测。
长髯客疯狂甩动拂尘,白丝如风,丝丝如刀,在竹林内肆虐,早已淹没了庄子修和白狐的身影。
他再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在拂尘上,并迅速将拂尘染红,连带着拂尘丝,也变得殷红。整片竹林,仿佛被浸在了血色的罡风中。
白云居士神色沉重,凝聚神识,时刻盯着包成茧子的血丝,然后便听闻里头传来一声狂笑。
“哈哈哈哈!”
“小儿,我不信你如此还能活得下来!”
长髯客从中飞出,手中提着白狐,连番施展秘术,让他的脸色更添了几分苍白。
白云居士深深呼了一口气,看着巨大的血茧,以大能仙人的肉体,也不可能在其中呆这么久硬扛,这样都没动静,多半已成定局。
血茧呈消退之势,长髯客收回拂尘,与白云居士对视一眼,再次准备离去时,长髯客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难看至极……他提在手中的白狐,又不见了!
然后两人转身,大惊失色。
血茧消失,血丝化成虚无,竹林完好无损,庄子修还站在院子里,怀里揣着白狐。
这一次,他不再摊开手,而是真真正正像个灵宠的主人,爱怜地抚摸着白狐柔顺的皮毛,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误会,误……”白云居士还想争取一下,只是话没说完,就被一声朗笑打断。
“客有厚礼,余当反之。”庄子修一手搂住白狐,一手指出,那被扔在地上,劈开了两半的竹片,向二人飞去。
其速度,风驰电掣,带着一股仿佛能切开长空的凌厉,不需半息便来到二人跟前。
白云居士只来得及拿出玉笔,然后玉笔便被切断。长髯客的长髯亦在同时被剪断,变成了短髯客。而在二人身后的天穹,刻上了两道深深的裂痕。
白云居士当机立断,拖着还不可置信中的短髯客,灰溜溜疾驰而去。长髯变成了短髯,长髯客在这方天空留下了一句悲痛欲绝的哀嚎。
“我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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