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始有圣人出》免费试读_半寒微凉

第一章 梦与世界

“等你长大的那一天，就可以回到你来的地方，然后……”幽幽的声音从梦中传来，苏一凡猛地睁开双眼，每次在自己想要追寻那个声音的时候，就会醒来。

“又梦到那个女人了”就在苏一凡怔怔发呆，想要再听清楚梦里声音后续的时候，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机械地响起。

“七叔，你来了，我没事。”苏一凡强行把自己从梦里带出，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黑影微微一笑，每次自己做这个梦的时候，七叔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身边，他能感觉到七叔是在防备着什么，他知道七叔对自己经常做的这个梦知道一些，但是自从六岁那年问过一次，得到了和梦里同样的答案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

“等我长大的那一天吗……”苏一凡看着眼前的夜色喃喃到。

苏一凡隐约知道那个声音是谁，因为六岁那年的某个晚上，他做了一个和不一样的梦，那个梦里有一个穿着五彩羽衣的仙女乘鹤而来，仙女怀里抱着一只纯白的小狐狸，小狐狸闭着眼，呼吸间身子微微起伏，九条尾巴柔顺地耷拉着，那时他只觉得小狐狸很好看，银光在梦中倾泻，不断蔓延整个识海。

他看着小狐狸，仙女看着他，梦中的时间静止了很久很久，他只觉整个识海都是无边无际的银白，随着小狐狸一呼一吸平稳起伏，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知道有那么一刻，仙女宠溺地笑了笑，把小狐狸递给了他，于是他很自然地接了过来，仿佛托着一片白云，入手处尽是柔顺，带着暖暖的清香，很好闻。

那一刻他低头不知所措，正好看到小狐狸昂起小脑袋，眼神天真而好奇，一如她流云般洁白的毛色，在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识海中所有的银光突然迸裂，像沸腾的云海疯狂翻涌，苏一凡只觉心跳骤然狂跳，然后一股无力感深深袭来，便在梦中昏了过去。

在昏倒的前一刻，他好像看到了小狐狸凑过来小脑袋，伸出小粉舌头，在他的脸颊上舔了舔，微湿，微软，微凉……

仿佛一缕流云，不远万里。

人生若如初见，大抵如此。

六岁那年的那个梦，并不是苏一凡一直在做的那个，从有意识的那一刻起，他的梦就只有一个，和六岁那年的梦不同，平时的梦很模糊，每次醒来他都记不清梦到了什么，只记得有一个女子幽幽的声音。

“等你长大的那一天……”

苏一凡看着眼前的夜色怔怔出神，在黑暗深处，仿佛有无数触手在狂舞蔓延，直至吞噬一切。

“我是谁？我从哪来？”苏一凡脑很容易就想起了那位人族先贤思考了无数岁月终其一生未能得到答案的诘问，当然此时的他，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这个问题最朴实的那个答案，却只能一无所得。

苏一凡苦涩一笑，从记事起，他便在这了，在这个小世界，生平所见，除了七叔，便是茫茫书海，人族，也是只存在于书与梦中的光景，七叔告诉他他是人族，那么他便是人族了。

他不知道他从哪来，至于会到哪去，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去找到那只漂亮的小狐狸，以及书中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书中说那个世界很热闹，有大山大海，有异族走兽，有巍巍雄城，有雨雾雷电……小石，你说，那个世界是不是应该五彩斑斓？”

苏一凡看着远方的黑暗喃喃，胸口泛起淡淡的蓝光，那里挂着一颗通体透明的淡蓝玉石，此刻有些微凉。

七叔告诉他这颗石头是父亲留给他的，他叫它小石，小石不会说话，但是苏一凡很喜欢跟它说话，因为它是这个世界上少数苏一凡能够交流的东西之一。

苏一凡不知道的是，关于小石，其实七叔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他，挂在脖子上用来系小石的绳索，是“那个女人”的长发编织而成。

关于梦，苏一凡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例如六岁那年，从来不需要睡觉的七叔那天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苏一凡很坦诚地告诉了七叔六岁那个梦的全部内容，并问七叔是否知道些什么，这个一直陪着他长大的男人无疑是他最信任的人，虽然平时七叔说话都是机械而简洁，但是有七叔在身旁，他便觉得莫名心安。

七叔回答的语气虽然和平时说话一样，语气不带一丝起伏，每个字之间的间隔也完全相等，甚至感觉不到换气的停顿：“等你长大的那一天想去的话就去”

那是七叔第一次告诉他这个小世界外的世界，如书中所说，真实存在。

那天七叔跟他说的话很多，比前六年加起来的都多，虽然七叔说话时不带停顿间隔不用换气，但是早已习惯的苏一凡很认真地听着，并且全部听懂了。

是的，这个世界很小，七叔说也就比那个世界的一国之地大一点，以前在书里苏一凡也看过，他推测这里是一个很小的世界碎片，在虚空中存在无数世界碎片，每一个世界碎片都有自己独特的世界，他来自一个叫做人界的世界碎片，那个世界碎片很大很大，至少现在自己所在的这个跟人界比起来，只是沧海一粟，渺小如尘埃。

苏一凡学会说话之前，他就已经学会看书，看书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需要做的几件事之一，因为在这里，他也没有其它事可做，便只能看书。

天文地理、志怪杂谈、人文历史、修行功法、大师感悟、排兵布阵等等，他无所不看，每次他想看什么，七叔便能给他什么。记得八岁那年，他在看人界通史，第三次人妖两界联军击退虚空族的决战——落神荒漠之战，书里说人类联军主帅林征最后燃烧体内木魂，使出“木神诀”一击溃败虚空族大长老，便跑去七叔要那“木神诀”，当时七叔没什么感情的双眼红光一闪而过，一本由淡绿光字组成的“木神诀”功法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然后随意扔给了苏一凡，苏一凡也见怪不怪，像往常一样接过“木神诀”便看书去了。倘若二人这般情景被人界之人看到，不知要引起多大风暴，要知道人界林家的“木神诀”乃不传之秘，一向只有林家方可之人修行，后几式更是只有历代家主才有资格翻阅，况且随着当年那位惊材绝艳的林征陨落之后，大半多已失传，传言林家这一代家主只会“木神诀”前二十七式，还有二十九式未曾习得，其中有八式是因为未曾参透，还有二十一式早已失传，而苏一凡拿到的那份，其中记载了五十七式，比人界曾经的全本五十六式“木神诀”还多一式。

七叔在苏一凡的眼中是万能的，至少在书这方面，不论自己想要看什么书，他都能给自己。

今天也是很平凡的一天，和以往一样，一大早苏一凡要了本《妖族起源考究》，便去了破云峰，很熟练地穿过成片的山脉，来到了那处无名断崖，面朝茫茫云海，在崖边坐下后，把光字组成的书搁在了伸出崖外的膝盖上，开始了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做的两件功课之一。

临渊，翻书。

从小到大，生活历来如此，他和七叔是唯一两个活物，如果不算云海中的云兽的话。

从记事开始，日子就是这般过的，苏一凡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才算长大，才能出去，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去看看人界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或者还会去去妖界，去找那只小狐狸，又或者找到梦中的那个仙女，问她是否就是自己的娘亲，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反而记起了更多的六岁那个梦的细节，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梦中仙女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潜意识里那声“娘亲”就要脱口而出。

这些年随着苏一凡看书的累计，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逐渐深入，妖界与人界都是虚空中漂浮的世界碎片，两个世界碎片联系已久，在不知多久前的远古时期，有大能之士在陨落之际，耗尽毕生修为，贯通两个世界碎片之间的空间通道，人妖两界遂有了来往，一开始空间通道并不稳定，毕竟及时远古大能修为通天，但终究人力有限，后经过不知多少岁月，每有有志之士，多仿照大能之法，于陨落前耗尽毕生修为，巩固空间通道，其中不知多少修为惊天之人妖两界前辈，时至当代，空间通道已经稳定了很多，基本没有再出现过不稳定的情况。

而妖界，生活的自然是各种妖族，妖族成人的那一天，便可化形，修成人身，那么小狐狸也有长大的那一天，希望能赶在她化形前见到他，然后亲眼看着她化形，所谓懵懂的小种子，在六岁那年的梦中，随着那微凉微湿的一舔，便已然深种、发芽，不断茁壮。

但是如果小狐狸是公的呢？苏一凡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的认知中，小狐狸化形后应该是一个很好看的少女，这就像他苏一凡越长大越像翩翩俊公子一样，是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是的，苏一凡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毕竟，那么好看的小狐狸第一次见面就忍不住舔了自己，那么自己应该也是很好看的吧？

第二章 猎云

从人妖两界互通的那一天开始，不管人界还是妖界，两个初次见面的世界一开始自然是战争不断，这仿佛是两族的天性，双方都想吞并对方，但是一来起初空间通道不稳定，不管人界还是妖界一次都无法派出太多人员通过，因此并不能对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二来经过长时间的了解沟通，人妖两界发现了双方都有很多惊人的相似，妖族成年化为人形，只不过有的保留了部分兽态，如兽耳兽尾，要知道在两个世界互通之前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但是化为人形的妖族与人族在外貌上基本没有什么差别，另外人界也有很多兽类，与妖界化形前的妖兽一般无二，只不过人界的兽类并没有妖族那么高的智慧，也不会化形，只是一般野兽。

人妖两界都曾有学者对这种现象做过深入研究，最终比较为二界所认同的说法是可能在很久以前，两界本就为一界，后不知是何原因，分裂为了两个世界碎片，部分兽类去了妖界，人类和另外部分兽类留在了人界，经过长时间的发展，人界由人类掌控，兽类由于被统治，进化发展较慢，因此没有化形一说，而妖界的妖兽则没有干扰，飞速成长之下成为现在的妖族，仿佛为了印证这一学说，在人妖两界互通后不久，也许是受妖族的影响，人界的兽类也出现了化形的现象，虽然很少，但是这种现象在之前是从未出现过的。

再加之虚空族适时入侵，不管是人界还是妖界，都发现自己无法单独面对这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强大虚空族，于是人妖两界很快化干戈为玉帛，缔结同盟条约，人类不得随意大规模灭绝人界的兽类，对于妖族与人界能够化形的妖兽给予人类同等地位，同样的妖界也给予人类同等地位，两界遂握手言和，共抗虚空族。

据史可查，虚空族第一次出现也是在空间通道开通之后，据了解这种生物不存于世界碎片之中，而游离于世界碎片之外的广袤虚空之中，有学者经过考证猜测，正是由于空间通道的出现，才让虚空族找到空间裂缝，发现了人妖两界。

因此当初那位远古大能陨落前的做法到底是好是坏，历来都众说纷纭，不过不管怎样，现在空间通道早已存在了这么多年，而虚空族也并不是总能持续入侵，每次入侵之后都要过上数万年，最近的一次入侵是三千多年前由林征领导对抗的虚空第十三次入侵，虽然每次入侵间隔的时候都很长，但是其间隔的时间似乎越来越短了，开始的时候是间隔十数万年，而最近的第十二次与十三次入侵，期间仅仅间隔了九千多年，人妖两族虽一直以身陨之前散去诸身修为巩固空间通道为荣，历来也有无数有志之士前赴后继，但是并没有延缓虚空族的入侵。

苏一凡捧着那本《妖族起源考究》看着云海发呆，山风微凉，吹在被云雾沁湿的白衫上，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回过神之后他忍不住有些自嘲，那个世界对他来说终究还是太过遥远，如眼前翻涌的云海，可望而不可即。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不知不觉已是正午，是该开始第二件功课了。

临渊，翻书。

接下来便是——

猎云，听风。

苏一凡收回空悬在崖外的腿，站起后整了整白衫，输了一缕真元到手中的《妖族起源考究》中，光字组成的书便随着山风消散，飘向了来时的方向。

然后他闭上双眼，表情肃穆，迎着山风，朝着崖外，没有任何迟疑，缓缓走了出去。

苏一凡朝崖外凌空而行，如履平地，漫天流云突然如活过来了般不断翻涌，有些甚至如逃亡般朝着远空飞快逸散，但大多数只是翻涌，带着一种奇怪的频率抖动，仿佛受伤的小兽因畏惧着什么而不断发抖。

四周的山风迎面吹来，刮在脸上有些生疼，对于四周的异象，苏一凡早已习以为常，他没有理会四周不安定的云海，依旧肃穆地闭着双眼平稳前行，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色。

等到阳光从直射变成微斜，苏一凡终于停下了前行的脚步，身后早已看不见来时的无名断崖，四周皆是翻涌不停诡异抖动的云海，白茫茫一片，蔚为壮观。

苏一凡突然没来由想起了第一次猎云的时候，那年他三岁，七叔就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一次云海也是翻涌不断，但是那时年纪尚小的他并不能感觉到云海是现在这种类似畏惧的瑟瑟发抖，还是那极具人性化的讥讽嘲笑，他只记得那一天一直到星垂云海，他也没有找到七叔所说的云兽，但是他依旧很开心，因为阳光下的云海从金色翻涌成火烧似的红色，最后到星光四散，变为泛着好看涟漪的银色，那年三岁的他觉得那就是书中所说的仙境，只是少了琼楼而已。

那天他就在云海之上，光着小脚丫，“咯咯”傻笑着，追得流云四散。

苏一凡回过神来，在他停下的那一刻，云海的翻涌猛然间剧烈数倍，那种畏惧瑟瑟发抖的感觉更加强烈，然后苏一凡睁开了久闭双眼，看着不远处一片翻涌的云团，微微一笑道：“很不走运，今天就是你了。”

话音刚落，那云团翻涌的频率骤然间提升了数倍，而周围除开那一云团的云海翻涌反而渐渐停歇了下来，冥冥中仿佛出来一声长叹，松了口气的云海十分人性化地迅速向四周逃散，于是本来连成一片茫茫无际的云海便以苏一凡视线所注目之处为中心迅速扩散出一处空白，并且不断扩大，很快除了那一处云团，茫茫四野，再无一片白云。

苏一凡看着仅剩的那个被自己选中的云团，无奈地笑了笑，这些家伙，每次跑路都这么快。

“放心吧，不会抹了你好不容易修炼出的神智，等完事之后，会放你回来的，只是需要你多花点时间重新修行。”

苏一凡向着那团云招了招手，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一如春日的阳光，纯净温暖，让人十分容易生出天然的亲近。

那团云仿佛认命了一般，终于停下了“瑟瑟发抖”的翻涌，云团的一端十分人性化前后扭了扭，就像人向四周张望一般。

“跑得真干净，对吧？”苏一凡哈哈笑道。

云团无奈收回了四顾的“视线”，终于认命了般，朝着苏一凡不情不愿地慢慢飘了过来。

苏一凡也不着急，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半空，看着那团云在阳光下反射出好看的颜色，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吧。

仿佛是从心底地畏惧，那团云磨蹭了半天，终究还是不敢不来，至于逃走，单纯的云兽连这种念头都不敢有，面前这个少年身上散发的那种威压，远远不是它可以抵抗。

苏一凡看着终于来到身旁的云团，突然想起了书中所说的人界的棉花糖，想到还有不久就要去往那个未知的世界，也许能见到那只小狐狸，本来比较低落的不舍便淡了几分。

“好了，出来吧，最后一次了。”苏一凡看着面前十分不情愿的云兽，语气温和。

那团云在苏一凡面前晃了晃，终究还是不敢违背他的话，一只小兽从云团中慢慢走了出来，小脑袋，短耳碧瞳，周身泛着乳白色的流光，在阳光下反射着好看的颜色，像极了书中所说的那个名为“猫”的动物。

苏一凡一把将那只云兽抱了起来，嘴角挂着一丝得逞的笑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按住那双短耳，使劲蹂躏了一番那颗小脑袋，云兽在他怀里似十分不情愿，不断挣扎，无数次本能的想给这家伙来一爪子，但终究还是不敢。

待到揉捏够了，苏一凡双手叉着云兽的两个前肢，举到了自己眼前，他看着云兽那双碧蓝的双瞳，如山巅的蓝色天池，在阳光下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魅力。云兽也看着他，双瞳满是氤氲，充满了无辜与畏惧。

苏一凡看着近在咫尺的小云兽，就那般四目相对，四下无声，仅有高空的气流呼啸不止，一时时间仿佛静止。良久，不知道是小云兽先留扭过头去，还是苏一凡先开口说出了那句“开始了”，总之随着他话音刚落，四下本来狂啸不止的乱流突然静止，万里高空静得仿佛能听到小云兽明显有些加快的“扑通”心跳声。

苏一凡一手举着小云兽，一手强行将那颗小脑袋掰了过来，让它正视自己，然后苏一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不再嬉笑，小云兽知道今天自己终究是逃不过了，于是干脆双眼一闭小腿一蹬，就那般直挺挺地任由苏一凡举着了。

苏一凡无奈一笑，微微凝神，然后也闭上了双眼，心随意动，一滴精血由额头渗出，然后一闪而逝，钻入了小云兽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