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难容》——吴一公子

引章 岁暮天寒

“岁暮天寒”是神州大地上一个古老的门派，与其说是门派，不如说是一族体系。相传”岁暮天寒”最接近神的世界，是神的子民，他们驻守着神与人界相通的往生道，掌管着天外宝藏，融入山水林参，珍奇异兽相伴，千万年来与世隔绝，从不与外界交流。

传说有一竹简，上面记载了”岁暮天寒”藏有金矿，山势虽陡峭，但有无数宝藏，山有凤凰栖居，供有龙骨，山中有一洞穴，穴中喷泉涌出，泉水顺流而下，凡是饮此泉水之人不会生病。世人被传说诱惑，大多成群结伴前去寻宝，疯的疯，死的死。因为书籍上曾有严明私自入夜幕天寒者，必受神的审判。

这个传说不停地吸引着人们去寻找，为了阻止，王族烧了所有关于”岁暮天寒”的书籍，并成立了九星舍，大肆抓捕和”岁暮天寒”有关的一干人等，不允许人们私自前行，更不允许人们肆意传播。九星舍历代舍主都是王族出身，直接由舍主统帅，个个杀伐果断，只听舍主令下。在九星舍的震慑下，再无人谈及”岁暮天寒”，也无人再结伴去寻宝。到了后世后，除了王族最高权力者和九星舍的舍主，再没有人知道”岁暮天寒”。

第一章

[壹]

沧澜的亡国一直是神州闲来没事打趣的事情，因为能让一个国家消亡是很困难的。当时的沧澜虽然外表看起来繁荣昌盛，其实内表腐朽残烂，早已维持不住外表繁华景象。因为这个王城腐败奸劣之人太多，只要人有贪欲，就有斗争，就连天下也到处充斥着血腥和无休无止的战争。

天下安然则百姓安然，天下动荡则百姓不安。沧澜王室世代心中谨记万事以百姓安康为重，但记住的没有几个。

神州大陆风云变幻，这样的帝国最终也如同夕阳西下的太阳，日渐消散。只是，再也升不起来了。

后书曾记载，沧澜最后一位公主，封号流云，师承岁暮。杀戮成性，圈养男宠，天命孤煞，乃妖孽转世，百姓叫苦连天。北陵受天命照应，前来讨伐，解救万民于水火，苏和战将里应外合，最终讨伐得胜。而这个苏和战将是沧澜唯一幸存且知道去处的，因他不喜沧澜王室的做派，归降北陵，在最后关头攻克城门，杀死太子，又将那流云公主献祭，功劳显赫。最后成了北陵的将军，万人敬仰，权势滔天。

这是史书记载的……

事实上活下来的不止是苏和一人，其他氏族都有安排退路，留下一点血脉，并没有被一起诛杀。

当年何等惨烈，那些撕心的惨叫，痛苦的呻吟，那些绝望的声音，那些无辜百姓的惊恐，贵族子女的尖叫，一夕之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就是战争，所有幸存下来的人在那一天大悟，挥剑断发，割袍歃血，分路出逃。

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炕，愿成佛，度众生。

琅郡山明若寺是上古元年神裔时代沧澜古国唯一幸存下来的遗迹，在无数战争的洗礼下依旧屹立不倒，文史记载中也只是给后人留下短短一句话。

琅郡明若，神袛聆意，可达天音，上古持之，可达天际。

琅郡明若，见证了数个帝王的起落，也被数个帝王奉为圣地，无人敢造次。

这一年是北陵历继长胥帝创既之672年。

672年前，北陵先祖长胥帝借讨伐祸国殃民的流云公主名义，与沧澜帝国的苏和战将里应外合，征讨沧澜直入王城，沧澜国败，王室众人被处之极刑，流云公主则在琅郡山明若寺被处以血祭。

琅郡山明若寺的钟声止于流云公主的归去，而之后的第一声却是在长胥帝的长逝。

至此传言纷纷，经过几代北陵帝王的验证，终于成为了北陵的噩梦，谁也不敢轻易靠近那里，在第五代帝王登基后，琅郡山明若寺终被圈禁，除王室子孙不得靠近。

文史记载：琅郡明若的钟声经久不响，但凡一响必定是王族有人将死，这是冥音。

所以当明若寺的钟声从远处慢慢传来的时候，北陵皇宫殿外密密麻麻的跪成一片。

苏家是北陵大族，以惊世诡辩和上古卜玄闻名天下，也是仅存下来的神裔时代的纯正血脉苏和的后代，按照品阶，此时的苏家现任家主和苏家嫡长子正跪在王族室家身后，与其一道进宫的苏家嫡女也跪在家眷队列王族侧妃郡主身后。

突然的钟响声一振，从远方逐渐传来的肃穆钟音让众人心血不定，虽然早已耳闻，但亲耳处于这个诡异事情下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都说琅郡山明若寺里附着流云公主的冤魂……众人埋着头，跪着地，听着这一声声诡异钟音，只觉得心绪不稳，血气翻腾，但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硬撑着在原地，怕，不敢走，哭，不敢哭，只能跪着，等里头的消息。

“跪叩！”前方尖利拖长的声音传来，站在前方身子侧位头微低的宦官拂尘一挥，一语顿挫昂扬。

众人皆头随双手同时触地，额头正正触至地面，谁也不敢投机取巧的蒙混过去。

殿门大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蒙面的女子，长发披散，一身明黄，长裙及地。有胆大者偷偷抬头一看，只觉得此女虽蒙面，却依旧掩盖不住其光彩，举手抬足间自有一种气质，贵不可言。

殿内长烛明火通亮，殿门一开，药香味从里面涌出，蒙面女子手持宫灯，立在殿门外，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跪着的朝臣以及皇亲国戚、朝臣眷属，开口道。“钟声停了。”

众人一惊，才发现钟声停了。但随即，脸色大变。

果然下一秒，大殿里面哭声漫天，所谓何事不言而喻。

北陵历672年，琅郡山明若寺冥音起，文佑帝殁。

“这诅咒，没有人能躲过，就算请了药王谷医治，该来的还是会来。要知道，天命难违，这一点，苏家应该最了解吧。”蒙面女子慢慢走到苏家现任家主面前。“苏大人，你自己家的后事也要尽快准备了。”

苏家现任家主苏惨白着一张脸。每回冥音响起，不出三日，苏家都会有一人暴毙而亡。

没有人能阻止。

这是一个无人破解的诅咒。

“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炕，愿成佛，度众生。当年有一守庙老僧，向路人宣讲，每日如此，不厌其烦。”蒙面女子伫立在苏家现任家主身旁。“后来，你先祖冒犯琅郡山明若寺，烧了庙堂，杀了老僧，种下了因，于是便有了这百年来的果，可因易结，果却难解。”

苏家现任家主苏海看着蒙面女子，表情复杂。

“苏大人，好自为之。”蒙面女子提着宫灯，缓缓离开。

世人皆知，药王谷广施恩德，救死扶伤为民除病，妙手回春仁心仁德。却不知，药王谷来自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名叫岁暮天寒。

而岁暮天寒者，是沧澜幸存下来的人。

谁能想到，百年后的北陵，竟然托人联系药王谷，愿花大代价保君王性命。

蒙面女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宫殿，勾唇一笑。

天命难违，就算是药王谷，也不敢和老天抢人，那可是那么多人的怨气凝结而成的诅咒，哪能轻易破解。

她奉诏从南沙荒漠入北陵王城，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就是为了能亲眼看见这座王城。从国破至今，族中规定，不得族长允许，任何人不可靠近北陵境内，违者即为叛者，叛即死，永不归宁。她是有多大的幸运，才能亲入北陵王城，亲自近距离看到北陵君王，还有北陵的苏氏。

她看着文佑帝躺在那，周身药气，眼下青紫，眼神里带着渴望还有野心。出乎意料，文佑帝年轻极了，但可惜，他就要死了。

就算药王谷出面医治，也无力回天。

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想起了初见面时文佑帝对她说话的情景。

“你是药王谷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草民温友娣。”

“温友娣……温友娣……朕是文佑帝，你是温友娣……”

温友娣闭上眼，相处下来的这几个月，她的心似乎变得柔软了。如果那人不是文佑帝，她真的会豁出命去救他，可惜他就是。她只能每天看着文佑帝慢慢走向死亡，看着他眼里的渴望慢慢变成绝望，看着他眼里的野心慢慢黯淡无光。离死亡越近，他就越痛苦，那么多人怨气凝结而成的对北陵王室的诅咒，如同烈火烤着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一天天受着，撑着，然后突然断气。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研制出无痛的毒药，给他喂下去，让他早日远离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