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剑落尘》: 百计退敌君未还
第一章 百计退敌君未还
原本是初春的季节,山间的流泉叮咚地轻吟,沿着空气中混合的草木香一路向西南前行,隐约感觉丝丝的寒意。这是山道之上的凉风,想必是这万物复苏时节中夹杂的些许春寒。每当人经过的时候,四面都会扬起阵阵的鸟鸣,不知是否在抗议着人们无端的惊扰。
修竹的脚步并没有往常的轻盈,她没有选择御剑飞行,说来,其实很久都没有再尝试过用走的方式来感受这天玄山上的景致了,只是再走起来,或许能够重温和他相处的记忆……
她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来接受这件事情,还记得他嘴角轻扬自信满满说话的样子,甚至耳边还回荡着玄尊那温柔而坚定的话语“等我回来我们就有足够多的时间来整理玄界不为人知的灵兽和植物了”。玄尊居然还特意留下了很多植物的花干和叶脉,甚至开着玩笑说其实这些也是构造精巧的符文。想起这些,她不自觉得笑了,可是几滴眼泪却不受控制得流了下来……没有他在身边,这些植物的标本只是岁月风化过的尸体。天玄山周围稀薄的符文和禁制试图证明着,玄尊的确来过。
天玄山被分为了三层,峰顶为大家闭关修炼和掌门日常休息的场所,名为:天峰居。流泉,山林交错的山间是大家日常起居的地方,其中,修林在茂林中居住,修竹住在雅竹,修雨住在新雨,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合起来名为:天然居。至于急流击湍,枯木横绝,猛兽出没的山脚如今是清字辈修士习练功法,日常休息的地方,名为:天成居。
雅竹的后面有一间安静中透着些许喧闹的小院子,因为玄尊喜欢饲养一些看似威猛,但乖巧的灵兽。乍看之下那小院显得平淡无奇,但修竹很清楚,原本的热闹都不复存在了,那静谧的背后,是因为院子里的空无一物。在玄尊选择离开之前,他一直待在这小院中,他会陪伴着那些灵兽,也会来叩响雅竹的门,陪陪她。
在玄界,想找玄尊的人,通常都会有很多,他们的反应很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集在了小院里,原本放置在院中的石桌和石凳已经不知被挪到了什么地方,修竹知道,要是这么一进去,必定会被众人团团围住。
修竹没有直接走向小院的正中,而是在小院后面的篱笆那右转。转角数来,第三间的隔间那挂着“听风酒间”的牌匾。里面的空间不大,但空荡荡的酒坛和还未开封的酒坛分开放了两行,按照以往,修竹推门进来,会看到一名年纪轻轻大事当前也一脸无所谓的年轻男子坐在那举着酒坛饮酒。可如今,那熟悉的小椅子上空荡荡的,并没见那男子的身影。很难想象,玄尊居然喜欢一个人坐在这看着窗外喝酒。
“修竹,你还好吧?”一个低沉但透着威严的声音,出声招呼着。
修竹急忙收回了思绪,回头道,“弟子无碍,多谢掌门师叔关怀。”
青衫老人阔步走了进来,近乎虔诚地坐在了那把小椅子上。修竹略一皱眉,并没有说话,很快皱起的眉头释然了,毕竟这是太和宫的掌门,也是她的师叔,玄敬。玄敬静静思索了一番,然后抬眼看了一下修竹,大概在想着要不要告诉她这个最新的消息——玄魔二界征战的结果,最终是以没有赢家的方式草草收尾,而玄尊为了抵抗魔界的最后一轮进攻,选择了独自承受九九八十一重天劫……
“谢掌门师叔关怀,我知道的。有些事,不能强求。”
不安慰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玄界看着修竹平静的样子,暗自想。
修竹没再说话,反而是抬手拿起了一个酒坛,封口的细带还没有解开,修竹顺着边沿小心翼翼得解开下了细带,再随着“砰“地一声打开了酒坛,很快,酒香四溢,是玄尊原本在这儿时让修竹熟悉中还有几分讨厌的味道。
玄敬看了看修竹,修竹打开酒封并没有饮,她走过去将又圆又扁的酒封放在了那边开封的酒坛上。她举起酒坛低下头来,深深得闻了一下,两行泪水轻轻低落在了酒坛里,发出“滴答”的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酒间中显得特别突兀和响亮。
玄敬看了看酒坛上写着“忘忧”的小字,叹息一声。修竹抬起头,双目中的痛苦稍纵即逝,她有些自嘲地说:“我是不是该信他一次,饮尽这坛酒,能得无忧境。”玄敬起身夺过酒坛,没有再坐回椅子。
修竹正要说些什么,一名年轻女子在门口停下脚步,向玄敬打招呼。她手上提着佩剑,语气中透着一丝猜掩饰不住的轻快把原本忧伤的气氛搅得有些违和“原来啊,这里好像一直都很热闹最近变得安静得出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呀?”她倒是一脸愉快地问,“师兄,怎么还没回来呢?”
“修雨,你们怎么都过来了?”玄敬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师兄?”修竹回头来,轻轻自问,“是啊,师兄,怎么还没回来呢?”
“师兄之前养的那些宠物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我原本就想找师兄来问一些事,顺便想找他撒撒娇看能不能把栩玉兽送给我……诶,他不是通常很快都会回来的,怎么这次这么久了还没音讯,师姐,你不是特别奇怪吗?”
“哦,栩玉兽啊……如果他在的话,应该会送给你吧。不过……”修竹的鼻音略有些重,她探寻的目光看向玄敬,“掌门师叔没有在门中说明这件事吗?”
“谁知道师兄又在玩什么把戏!我早就觉得他啊,不应该四处冒险,真的是太危险了。”
玄敬端着酒坛,端端正正地站在那排没开封的酒坛前,并没有说话。面前的修雨这才注意到之前已经问过她怎么来了的掌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掌门师伯……”
玄敬起身,把酒坛放在了小椅子上,抬眼望了望在小院子里等待玄尊的人。玄敬有些无奈得苦笑,修雨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他犹豫了片刻,轻咳了两声,也许是为了掩饰尴尬,也许是怕说出这话太过残忍。修竹脸上泪痕未干,却抬头,很是认真地看着太和宫的掌门。
太和宫原本有个正式议事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玄尊回来时描述事件和结果的地方,至少,目前在玄尊离开之前,都没有再将太和宫的门人聚在一堂。原本应该通知门中众人的事,却在玄尊的饮酒屋中说出来显得颇为轻率了,好在,修雨发了问倒给玄敬找出了一个极好的理由。
修雨似乎发现了气氛不太对劲,她望着修竹的双眸感觉背后有一丝冷清。不出所料,从掌门干涩的嗓音中发出一些幽暗甚至带着痛苦的声音。她将佩剑抱在了胸前,站住不动,似乎发觉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却又自动忽略了从远方传来的其他谈话声。
过了一会儿,逐渐清楚了事情的过程,修雨这才明白自己站在原本属于玄尊饮酒的地方为何会出现修竹和掌门,她向后退了一步,原本轻松无忧的面庞上第一次显出这样明显的慌乱,“啊?怎么会这样?”好在她脸色苍白地靠在了背后的一面墙上。
门被推开了,闯入一个,是同为修字辈弟子的修林,他原本是玄尊的师弟,修雨和修雨的师兄,他看到师父在这便停下脚步。
“修竹,你不要把自己困在这件事里……”修林一开口便后悔了,这话说出来,反而不好往下接了。
“你们不用多说,其实,我早就有预感,觉得他这次凶多吉少。只是不知道,这种第六感又为何这么准呢?”说完,修竹压低声音一声轻叹,“你们不用安慰我,说来还是有个好消息,好歹玄界和魔界暂时和平了,不是吗?”
太和宫掌门玄敬皱起眉头,摇摇手。修雨和修雨望着修竹,在一旁苦笑。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还有一丝气息在我周围……”
“掌门师伯现在有什么打算?”修雨及时打断了修竹的话,她总觉得,话题若被修竹继续带下去,会走向另一个不受控的微妙方向去。
“哦。”玄敬轻轻咳了一声,“还是等修鹤回来再公布这个消息吧?”
“修林,修雨,我们先去外头转转。”玄敬朝二人使了个眼色,意在给修竹留出足够的空间。
“是。”“遵命。”两人跟在玄敬的身后,静静离开。
修竹端着先前开封好的酒坛,走过来坐在了小凳子上,轻轻笑了,大概,这是师门留给她的最后关怀,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来怀念师兄。修竹目送他们离开,然后缓缓推开了小窗,酒间不大,阳光透过竹帘照进来,她望着窗外,突然觉得他留下的气息更深厚了几分……“奇怪。”她轻轻嘟囔了一声,举起酒坛,痛饮。
玄敬带着两人御剑在空中飞着,天玄山的周围被布满了一些新的符文禁制,从手法上全是玄尊留下的,其间的手法精妙很多是并不太常见的使用方式。玄敬凝视着最深处最核心的那个缓缓开了口,“这是玄界并不常见的一些布置,玄尊他将我们常用的朦玄术分成了五个相互并存的槽,一来可以清晰感受到四方的气息,二来这周围金边的符痕是一种不可闯入的威慑,隐约可以望见,那上半部的轮廓呈现出淡紫色。若是一面承受强攻也不会破碎,若要硬闯,必须平衡好四方的所有势力,做到攻势全部平均,否则这道布置,永远也不会消失。”
修林和修雨没有说“这么神奇”或“为何能如此巧妙”,只微微舒了口气,“想来,玄尊师兄他耗费了不少功夫吧。”
“像这样的布置,无论是构思还是对符文绘制的把握,我都不能做到你们玄尊师兄这种程度。他这手笔,仿佛是一道外界无法穿越的不透明阻挡墙,将三界的界限完美得控制在了最初设定的位置……”玄敬低头道,“这不是耗费功力的事,是他打算只身一人抗下九九八十一重天劫,早就打定了主意不会回来……”
修林抬起头,坚定得道,“掌门师叔,我听说朦玄术的最后方法是以自己的血肉被生生碾成碎片才能激活这煞费苦心的禁制。”
玄敬认认真真凝视着那淡紫色的轮廓,低声回答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
修雨伸长脖子,看了看玄敬正凝视着的方向,“所以,这些缓慢流动的,就是玄尊师兄用血肉去激活禁制才产生的真息吗?”
其实,玄尊很年轻,他虽已是修行六百余年,但容貌还是当年刚跨入元婴界,二十多岁清清朗朗的样子,玄尊自从修行以来,一身侠骨,傲气自成,眼中永远投放出一种坚毅神色: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在玄界中,已知的修炼一共分为九重大境界,分别是凡世、灵机,罡阳,丹息,元婴,破法,通冥,飞升,得道。而它们的每一个境界又分十二重小修为,九大境界十二重修为,一共一百零八重。而普通的修行就是从入门的凡世境界第一重修为明悟开始的。
每个修士在修行的过程中,都将会遇到三个特别难以逾越的境界,第一次是从灵机到罡阳的跨入,当罡阳形成以后才算是半边身子迈入了玄界。前面的凡世和灵机不如说是强生健体和让身法灵动,对于内息的主导并不依赖。等到第二次是从丹息到元婴的迈进以后,就会产生一个很大的影响,因为如果结成元婴,那么修士的容貌会全然定型。这取决于每个人不同的机缘了,一般来说,多少岁能进入元婴阶段,就能让青春永远停留。第三层境界,是从破法到通冥,许多修士可能一辈子都卡在了破法的阶段,永远进入不了通冥,这就更不需要渴求后面的飞升和得道了。
在玄界千年以来,能够达到得道境界的人,共有三人,而千年之来,能被妖魔喊为玄尊的,仅有他一人。这一切已经足够成就玄尊的赫赫声威,他便是连玄敬也无法管束的成名弟子,因为他的称号和排名远在玄敬之上——风烟万里剑斩邪帝飞镰、一身孤胆独闯魔界鬼王阵、醉卧九涧强诛十大妖仙、横剑江畔绝杀邪尊百鬼、谈笑之间剑斩妖媚火凤……无畏天劫,八十一劫后留下生机……种种事迹,数千年来,玄界无人可与之匹敌!
不要忘了,他还是唯一一个将以孤身一人连续挑战玄界十大成名修士并将他们尽败于手下的传奇,他的成名之战,正是三百年之前独闯玄界十六宗,凭一柄长剑将玄界的势力格局搅动得天翻地覆第一人——太和宫得以成为玄界名门正派之中的第一。
毫无疑问,他成为所有修士心中想去攀登的高峰,更是成为太和宫所有弟子心中当之无愧的尊长!
修雨这才明白过来,那天师兄一人仗剑,神色匆匆的背影“若我回来再说。”原来是已经在心中做了如此伟大的决定……她再也感受不到师兄亲切地指导自己修行和大方地挥手送给自己一件灵器或者灵兽了……她终于想清楚了,为什么在那一天,师兄会解下金麒护心郑重得交给了修竹,为什么师兄会反复斟酌以后,将明阳甲给自己穿上,为什么师兄会很是洒脱得将烈阳石送给了修林,他甚至还给长期不在太和宫的修鹤留了礼物,那是一块三生石……原来,他竟然是想借以九九八十一重天劫落下之际,以一己之力护三界安宁……其实那天,修竹有注意到,玄尊师兄的胸口有几道深红色血迹,已经将浅色的衣衫染红,此外他的手臂上还有几处伤痕,但并没有过多的出血。
修林猛地眼前一沉,近乎嘶吼道:“掌门师叔,玄尊师兄的朦玄术他布置了两道!而且是完全相反的方向,所以这些符文的禁制能够达到如此强度。他那天身上的血渍是他自己……我和师妹都忽视了,在玄界,又有谁还能伤到他……”
玄敬的身子猛地一怔,他很是痛苦得转过身来,面向修林和修雨两人。
“是的,他布置了两层,错不了。”玄敬肯定地说,“他将八荒归元剑的招式,完全融入在了禁制里,偏偏每一次都是用的同归于尽的方式……在承受了九九八十一重天劫的同时成功阻挡了魔界的最后一轮攻击,并布置了如此精妙的结界……”
“当场死亡?”修竹不知时候跟在了他们身后,口齿不清地问,她只盼着他死前不会承受过多的痛苦……
“是以一种极为缓慢的方式。我想是天劫的威力压迫着周身,再加上魔界蜂拥而至的攻击和朦玄术的吞噬,最终在三股势力的拉扯之下,化为血雾,让天劫和魔教的人一同炸裂,而里层的禁制将这一切全数吸纳,所以玄界毫无所知……”
“不!师兄……”修竹绝望而凄楚的声音在周围回荡,“他在死前承受了如此大的痛苦,而我居然……一无所知。”
“不,我想应该没有多少。”修林有些苍白的安慰道,“天劫落下的速度,应该很快的。”
“若是八十一重呢?”修雨有些不忍得侧过脸,不敢在看。
玄敬咬紧牙关,略加思考之后才开口:“八十一重天劫落下来的样子,谁也没有见过,可能在玄尊的心里,如果是维护三界而选择的同归于尽,要好过牵扯进来更多的玄界势力来对抗魔界的攻势。修竹,你要记住一点,反正他的想法里,是绝不会允许你去陪他送死的。”
第二章 九重情锁定生机
“是啊,在他的想法里,是绝对不会允许我去陪他送死的……”修竹呆呆的重复着这句话,而后笑了,“可是在他也说过,每一次都会平安回来的啊……”
“师妹,玄尊他绝对不希望看见你这般伤心的。”修林陡然生出一种无力感,言语此刻显得多么苍白。
修雨轻轻拦住修竹的肩膀,“师姐,不要想这些了。我也舍不得师兄啊,但是师兄永远都希望我们能安安宁宁没心没肺,所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在我周围。”修竹抬起头,望着修雨认真地说,修雨原本想说什么,最后也变成了赞成:“这样更好。就当师兄其实从未走远。”
这时,一名清字辈的弟子来到了这里,显得拘谨地看着玄敬说,“启禀掌门,有位自称劫尘子的年轻姑娘,和另一名年纪轻轻却自称是印花雨殿掌门的顾倾颜的美貌女子,在太和宫外求见,说有事要与掌门商讨。”
此言一出,玄敬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他在心中飞速得过了一遍,劫尘子?印花雨殿顾倾颜?她们两怎么会凑到一起了,有要事商讨会是关于什么的?不过嘴上却轻描淡写得回答,“既然来了,那就先让门中弟子带她两人入殿用茶,我马上回去。”
听到掌门的指示,那守门弟子点了点头,御剑离开了。
修林小声地问身边的修雨:“你们对她们的身份有什么了解?”
修雨认真思索了一会,轻轻点头。“我以前听师兄提及过她们,但是并不太友好。”
“玄尊提及过这两位女子?那是因为什么事?”修竹听到这话倒来了兴致,她倒是不知道他居然还会结识玄界的这些久负盛名的貌美女子。
“因为什么事倒不知道,但是师姐放心,肯定不是因为感情的事啦。因为师兄说过的,每次这两个女人一出现,就会遇到麻烦。”修雨吐吐舌头,笑嘻嘻地补充道:“不过说来奇怪,这劫尘子师兄说过应该是住在庐南群岛附近的一座高山上,山上有一个依照阴阳五行来布置的八卦阵,而劫尘子便住在这八卦之中。可是这印花雨殿的位置和庐南群岛相隔甚远啊,按照道理,顾倾颜既然是印花雨殿的掌门,那她应该是在东陵的浮云塔中居住啊。”
玄敬听她说完,越发觉得蹊跷,于是对三人说:“一起去看看?”突然有声音响起,那名清字辈的守门弟子再次御剑过来,朝三人喊着“掌门,掌门,她们似乎很急的样子,说务必快一点,再晚就来不及了。”玄敬点点头,带着三人迅速前往太和宫的会客殿中。
会客殿原本冷冷清清,此刻陡然出现了两位风格截然不同的美貌女子。首先映入三人眼帘的是鲜艳的橙黄色,原来劫尘子此时正穿着橙黄相接的长裙,双足的靴子被裙摆牢牢遮住。她的长发造型随意却堪称完美,一支发簪斜斜得插在头上,修竹看到心中有一丝不悦……这簪子以前本是师兄之物。那名女子见她神色的不自然,倒似毫不介意,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弧度,足够证明心中的得意,而后,反而用大眼睛一脸坦率得望向他们。修竹不好发作,侧过头去,不再看她。而另一边的女子就显得没有劫尘子那般张扬了,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身粉裙,笑靥如花,只是她清丽不凡的五官之间隐约透着一丝说不上来的高傲,修竹原本对她亲近几分的意思也戛然而止,直到修竹的目光看到她手中原本属于玄尊的御灵扳指,脸色煞白。
“两位匆匆忙忙不远万里而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玄尊有难。”劫尘子和顾倾颜对视两眼以后脱口而出,“你们一定要阻止他。”
“啊?”玄敬这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已经……”
话一出口,劫尘子和顾倾颜似乎都明白了什么,连玄敬都看得出她两的下颚在微微颤抖。
“我们还来晚了一步?”顾倾颜怒视着劫尘子道,“都怪你,若不是你带错路,我们早就到了。”
“呸,你好意思怨我?我一个人出发,是谁死乞白赖的在半路上非要和我结伴而行的?”劫尘子瞪了回去,大声道,“你也不想想,你一路上招惹了多少麻烦,若不是你,我们会因为要躲避你那些不知道从哪冒出的追求者以致于迷路?”
“你不想想你每天换衣服要花多少时间?”顾倾颜眉头一皱下巴一扬,仿佛路上耽搁了全是对方的责任。
“我呸。”劫尘子抬起头来,狠狠道,“是谁因为受不了连日的赶路非要囔囔这半道上休息几日的?”
“明明是你洗澡花的时间多!!”
“明明是你吃选择任何东西都还要这讲究那讲究,这不行那也不能。”
……
“你们能不能先别吵了?”修竹冷冷地打断道,“能不能麻烦两位先简单说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终于,两名女子停下了争吵,分别在相隔最远端的长椅前停下脚步,施施然入座了。
“两位姑娘是玄尊的朋友吗?”玄敬有些尴尬地问。
她们没有回答,双手覆住脸颊,直到缓缓遮盖住整个面容,哀泣的声音从她们的指缝里传了出来。
不吵了改哭了,这又是哪出?玄敬满脸尴尬,一头雾水……
“他是不是独自挡住了魔界的最后一轮攻击?还非要硬闯那九九八十一重天劫……”
修竹脸色惨白,觉得心口又莫名被插上了一刀。
她们是谁,好像没什么深究的意义了,重要的,难道不是此刻她们把自己困在了同一座孤岛上——她们都失去他了。
“我们应该早点来的。都怪我……”顾倾颜抽抽搭搭得说。
“其实是我不该引错方向……”劫尘子也在兀自自责。
修竹反而轻笑了两声,“两位,何必自责呢?”
“你笑什么?”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甚至前一刻还在争斗着是谁不对的两人此刻仿佛站在了同一阵线。她们抬起头,对修竹怒目而视。
“你觉得我们能劝得了他?还是我们能改变他的主意?或者换个说法,可不可能他会愿意让我们去陪他送命?”修竹喃喃道。
“什么?”在修竹身边的修雨奇怪地反问。
“看这个。”修竹解下脖子上的金麒护心,握在手中,眼底是无尽的温柔,“你们看,好在,他把自己贴身的东西,都留给了我们。我总觉得三界之中,还能找到他一丝尚存的气息……”
“啊,果然。”劫尘子和顾倾颜一声惊喜的呼喊,原来九重情锁可能还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功效。
“玄尊可能还保留了一线生机。”劫尘子说这句话,斩钉截铁。
“哦?”玄敬一听这话,瞬间来了兴致,准备听劫尘子和顾倾颜详细得解释一下。
修竹苦笑一声,“这样吗?”
劫尘子起身站定,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如何措辞。她左手取下了发簪,青丝如瀑,她眼中燃起一种光彩,有些激动得说,“如此一来,竟然也算是帮了他。”
“嗯……”玄敬说,“不知能不能麻烦你详细解说一下?”
“这个自然。”劫尘子带着欣喜的视线向周围扫了一圈,“九重情锁当初是我新研究出来的一门新的情蛊,它对于修行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且对于向往自由,各自修行的修士而言,是个极为致命的羁绊,因为它会联系着两人的生机,此亡彼亡。许多仙侣说不定哪次就因为这点原因,而因为对方死得不明不白。”
修竹点点头,心中一动,若是能与他同生共死,自然是不错的结果,可是如今……她略显疲惫得轻叹,“问题是我怎么会对这个毫不知情。”
劫尘子再次看向了顾倾颜,语气颇为责备道,“原本是想将玄尊的灵息和我自己锁定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顾倾颜突然造访和胡搅蛮缠,也不会让我慌乱得取错物件,得把你的灵识和他做了羁绊。”在玄尊的意识之中,修竹、劫尘子、顾倾颜这三个人似乎有些更为亲近的关联,所以劫尘子能够成功得从他的气息中捕捉到三份并不属于他的灵息。
那时,她已经将这三份灵息整理好,面对着情锁的熔炼,待完成九重情锁以后,只需要通过最后一步便可以将两人的灵息一同浇筑了。而顾倾颜似乎总会在关键的时候打断,等劫尘子再次回到熔炉前,凭着记忆顺手取了一份来浇筑情锁,却不料浇下来的却是玄尊和修竹的灵息……劫尘子当时觉得自己活像一个笑话,努力多年的成果,居然在最后实施时,弄成了其他人的。
如今最直接的证据是,修竹还好好活着,没有任何濒死的迹象。唯有玄尊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只不过这恰恰能够说明,在九重情锁之间,他可能保留着一线生机,重新转世了。只不过目前而言,玄界还找不到任何其他有关玄尊的消息而已。
玄敬的视线长久停在了某个地方,他似乎总觉得有些关窍好像没这么简单。
如果没有九重情锁,或许玄尊的为义献身会很快告一段落。因为与其缅怀一个玄尊,玄界诸多门派更重要的一件事是提升势力来对抗魔界的觉醒。
“师兄他会去哪里呢……”修雨突然冒出这句,“若是重新转世,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人间寻他?”
“此中的机缘还是不要去轻易推动吧,毕竟若是对人界造成了不太妥当的影响,恐怕也算是违背玄尊最初三界和平的初衷了吧。”作为一派掌门,玄敬自然不会由着修雨去胡闹的。
“就算是这样,可是……我总觉得可以换一种其他的能够接近他的方式啊。如果真的想遇见,不去寻找就无法遇见,不是吗?”
“的确。”顾倾颜点点头,“可是我们要怎么寻找?”
所有人突然陷入了一阵奇怪的沉默……
“他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还是别乱想了。”修竹打了个哈欠,“他性格就是这样,如果他没事的话,很有可能去自己躲在某个地方疗伤了。也说不定过些日子他就回来了呢。”
“修竹明显轻松了不少。”修林小声对修雨说。
“嗯……”修雨点点头,“其实我蛮佩服师姐的,她能强撑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是说她去酒间举杯怀念着玄尊,是吗?”
“我可没这么说。”修雨坏笑了一下,立刻恢复正经,“我佩服师姐的是总能在不经意之间就把那两个女人比下去。”
“有道理。”修林低声说完,伸手对着修雨比了一个大拇指。
并没有人理会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其实按理来说,修竹对玄尊的了解更多一些一是因为同在师门长大,二来呢因为她的性子相对外冷内热一些,而玄尊又恰巧是那种极为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关注过多,千般要求的人,所以与修竹也就亲近得多了些。
太和宫告诉了劫尘子和顾倾颜一个坏消息,这两人却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玄敬不禁有些想笑:世事无常啊,纵使在仙界又能如何?
“掌门,十六门派的人都来了。”守门的弟子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机还真够凑巧的。”修林轻叹一声说。
“就是不知道等会应该怎么去说这件事了。”玄敬突然觉得有些头疼,“直接说玄尊死亡还是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修林和修雨觉得师父仿佛受到了某些误导……
“不知两位愿不愿意将九重情锁的事情公之于众?”
“哦。这取决于您等会会如何说。”劫尘子将风险顺手推了回去。
“应该可以说出来,只不过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无法相信。”顾倾颜倒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额发,整个动作说不出的清丽雅致。
修林坐在椅子上,侧着头细细打量着顾倾颜,这女子寻常的动作之中都隐约透着一丝撩拨人心的意味,但是却让人又不敢生出杂念,他突然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事情有些乱七八糟。正当修林想往前探看时,修雨猛地拍了修林一把,他眼角一扫这才发现门已经开了,他往那边看去,心头蓦地一震。
十六大门派的掌门此刻都在会客殿中整整齐齐得站着,青延观、鸣凤居、元圣庭、天枢祠、半月水榭、却邪会、广音殿、怀云楼、棂兰山门、羿神宫、锻烬门、月冷宫、追命剑宗、八卦苑、乘云宗,还有之前提前到的印花雨殿的掌门顾倾颜。
修林一转头,发现了面前站着不动青年男子,三十岁左右,穿着长袍,身材细瘦。
修林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并不是因为这人的出现让他有些异样惊恐,而是在和他眼神交会的那一刹那,修林都觉得自己眼里所蕴含的所有莫名的杂乱都被一阵清明给冲击得一干二净。
“看来寻玉兄又精进了不少。”修林由衷得赞叹道。
寻玉没有直接回答,轻轻点了点头:“玄尊的事情,深表遗憾。”
修林一言不发,脸上毫无表情,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措辞。
“你啊总是容易想得太多,唉,我们难得见一次,每次都是因为这些奇怪的原因,不知道是天意还是……”
修林点点头,笑了:“因为无事的时候,寻玉兄可想不起来我。”
“真胡闹,你不去安慰你师妹,要我这个老爷们想你?”寻玉半开玩笑得说。
“不不不。这倒不必了。”修林制止了和他的玩笑,“先把正事忙完,晚上来我这促膝长谈。”
“怎么说?”
“有些事可能会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跟劫尘子和顾倾颜有关系?”寻玉敏锐得觉察出了提前到的两人给太和宫带来的莫名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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