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世人生》:前传一:家家有本难念经
前传一:家家有本难念经
近日,我很是烦闷。
琛琛说:“大抵是因为气温太高,西安火车站是个人多地儿,你又受了伤,所以免不得上火难受。你也不必忧心,平日多注意喝水休息,再泡些薄荷茶,以防中暑与伤口感染。”
琛琛是我的发小,全名唤作杨琛,与我乃是同村同姓,也是我为数不多的知己。其它小孩,大多从小看不起我,只因我那时长相粗鄙,家境又贫寒不堪。也因为,我性格内向,不善言辞。
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我,倒生得甚好,五官端正、样貌清丽、恬淡优雅,真真的小鲜肉。
琛琛总拿容貌调戏我,仗着对我知根知底,可着劲儿碎话不休。
我虽羞怒,但也没辙,干脆每每瞥过脸,一个人生闷气。
琛琛似乎拉开了窗帘,有光钻进来,床边传来他的叹息声。
我睁开迷糊双眼,慵懒抹了抹眼皮,过了好半晌,才呆呆的将他望着。
琛琛也将我望着,显得很难过:“飞飞,昨儿个天气预报明明说今日是阴天,怎么我方才一望,天空还是未见一丝云彩?”
我笨拙从床上爬起,脖子有些不舒服,揉着后脑勺向窗外望:“恩~蓝蓝清澈,今日天气的确甚好。对了,现下几点了?”
说着话,我憋不住打个哈欠。虽是初初醒,但仍是犯困,似是倒下去便能沾床立睡。
琛琛轻推了我一把:“甚好你个头,你跟我说说,这热死人的天儿,哪里好了?还有,现下已是七点半,我等一会儿还要去上班,你刚出了车祸,要是感觉不舒服,便自己乖乖去医院知道吗?”
我清醒了许多,捏了捏略略发青的右大腿,又揉了揉擦伤破皮的胳膊,脸上绽放出心虚的笑容。
前日晚上,那场突如其来的小车祸,又如幻觉一般袭来,令我心中惊异如麻。那胸口的黑珠,还在泛着微热,珠面亦散着曈曚微光,脑海内那种心神相连之感,绝不是我生了幻觉!
他奇怪的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飞飞,你笑得好生奇怪,没事吧?”
我酸着牙撒谎:“没…没什么,许是瞌睡虫未走。时间不早了,你速速上班罢!”
从小无话不说的好友,如今却不能对他明言,我心下很是愧疚,似是做了恶事。
我近几年总是怨天怼地,怨命运多舛、险象环生,怼社会残酷、弱肉强食。
说来,我从小活到大,真真是着实不易!毕业后找不到本职工作也便罢了,但为何陪伴我近二十年的黑珠,也凑热闹的不安生,还嫌我不够烦心吗?
这该杀的世道,委实太过荒唐!
琛琛花了短短十分钟收拾妥当,临出门告诫我:“飞飞,受伤便不要乱跑,小心在西安长安区将你丢了。我看今日又是大热天,你就呆在我的宿舍里,也省得晒黑变丑。”
我坐在床沿,气得将脚上拖鞋甩向他:“无耻之徒,你不让我出门,却又唤醒我,真真气人!”
他怪叫一声,斜身躲过拖鞋,得意至极的扬长而去。
我生了一会儿气,又忍不住会心一笑。我明白,他是想逗我开心,怕我一个人待久闷坏了。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想,人生在世,朋友也无需太多。
纵有灼灼万千情谊,揽一人放心上,足矣!
嘻嘻~说来可笑,儿时的我,确实挺不招人爱的!
我的父亲,脾气一直不大好。
漫漫印象中,他总是心高气傲、脾气暴躁,却又喜诗词歌赋,颇善音律,当年还差点考上大学。
在八十年代,大学生还是很值钱的。落考后,父亲心灰意冷,便告辞了外爷,出门打工赚钱。
后来,愤世嫉俗的父亲,在机缘巧合之下,便遇见了我的母亲。
父亲兄弟姐妹颇多,他排行老七,也是最小的。
外爷那时已年过古稀,身体早已大不如前,父亲倒很有孝心,竟主动提出找个人家去倒插门。外爷很爱父亲,自是不愿他受委屈,可他犟的很,下了决心便不再更改。
许是父亲年轻不羁,再加上落考伤情,于是没过多久,便与我母亲结婚了!要说父亲后不后悔,我想他事后定然是有些的,否则怎会从小家暴不断,还连累了可怜的我。
后来,父亲与自己的老丈人矛盾渐起,最终还分了家。
说来,他们两人性格着实很像,俱是心高气傲之人,一个不服一个。两位如此脾性之人,整日同处一方屋檐下,生出是非也是早晚!
分家后,母亲未曾听从爷爷之言,恪守妇道,一心一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者,那时我已出世,母亲也大抵是舍不得我从小便失了父亲,被其它小孩耻笑欺辱。
我的母亲是个很平凡的人,但也是个很伟大的人。母亲姐妹三个,她是老大,懂事得早,从小便帮着奶奶洗衣做饭。
70年代时,农村还未通自来水,母亲便用自己小小身子,到一里之外西南泾河边去挑水。长此以往,肩膀竟磨出了厚厚老茧。
总之,上一辈孩子,苦吃得很多,完全是我们九零后无法想象的。
儿时,我身上穿的,嘴中食的,脚下行的,几乎全是母亲亲手置办。
父亲很懒散,几乎不管事儿,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是与音乐为伴,便是与村中几个好友厮混。
唯一庆幸的是,父亲虽不事生产,但也甚是吝啬,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
在我记忆中,细细思来,父亲竟从未给我买过任何一件物件。每每念及此,我总是遗憾脸,心下也很是伤情。
两家分开时,我方方三岁,也记不得事儿,再者灵智未开,因此倒没觉得日子变了什么。
如今,我最久远的记忆,只是六岁那年在家门口,奶奶突突急发脑溢血,死在了我脚下。
那张大口大口吐血的脸,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爷爷也实是薄情之人,委实狠心的紧。奶奶尸骨未寒,他竟便开始张罗为自个儿相亲,一日夫妻百日恩都见鬼了罢!
刚分家那会儿,父亲母亲几近净身出户,家具家电全无一件,粮仓亦是空空如也,只余一间堪堪遮风挡雨的羊圈。
万幸的是,父亲兄弟姐妹甚多,他又是家里从小最疼爱的老七。因此,一听说他在老丈人这里受了委屈,呼啦一下便全炸了毛,说什么都要为他讨个公道。
我那时年纪委实太小,也记不得大伯与姑妈他们,最后到底有没有和爷爷交手。我想,应该是没有吧。再如何,母亲在一旁看着,两方要是闹到兵戎相见,我母亲岂不是难以做人?
后来,凭着亲戚繁茂,我家总算有了些正经模子,也有了厨房、卧室。
那个年代建房子,不用水泥砖石,基本都是土木瓦搭建。瓦用来铺设房顶,木作主梁承重,土作墙体结构。
然,那土也不简单。得先用一种模具夯成矩形,成型后,便似一块放大版砖块,农村人都唤它‘糊起’。
用土木瓦建成的房子,也用不了多少钱,主要是人工费。索性有亲戚帮衬,因此倒没花费多少,只五百四十多块钱便建成了。
想我父母结婚时,总共才花费五百块。一百办了宴席,四百买了当年流行的三件套——收音机、缝纫机、凤凰牌自行车!
不过,那时物价很低,钱也很值钱,一块钱便可以办许多事儿!
自分家至今,已是二十多载,两家依然老死不相往来。
父亲这些年脾气好了不少,人也勤快懂事,但总是告诫我,让我私下少去爷爷家走动。
爷爷年纪大了,我心有不忍,也怕留下遗憾,是以瞒着父亲常常偷偷串门。
我理解不了上辈的恩怨情仇,许多事父母也不跟我说。
因此…我委实难以启齿!
方方分家时,我们一家三口在很长一段时日里,俱是挤在一张炕上休憩。此番光景在旁人看来,家境自极是可怜。
我本以为自己投胎不好,也不怨老天偏偏心心。哪知随后生了几件事,便让我渐渐心生怨怼,开始怀疑人生。
(本章完)
前传二:三生三劫黑珠生
从小,爷爷与父亲便不喜欢我。
爷爷封建思想很重,总想着生个男丁,但连着生了母亲她们姐妹三个,终是心灰意冷。
爷爷与父亲闹得水火不容,自然看我这个男丁不顺心,总觉得我的存在,是父亲对他无言的嘲讽。为此,父亲凭白受了委屈,自是迁怒于我。
幸好,我还有爱我的母亲!
小时候家里很穷,我没什么玩具,便自己找乐子。我们村就在泾河边,因此从小我便泡在河里,主要是为了抓鱼。
老人们常常告诫我,让我少去泾河捉泥鳅,说是当年唐僧西天取经,泾河龙王与人打赌输了赖账,被唐王派遣魏征砍了龙头。如今泾河没了龙王,里面盘踞着吃娃娃妖怪呢。
我撅起屁股自是不依:“老爷爷净瞎说。您听,我们音乐老师教我们唱‘泾河的水满了雨也停了,前面的泾河到处是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带我们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带我们捉泥鳅’。您看歌儿都说了去泾河捉泥鳅好,我也要做好哥哥!”
打着好哥哥的幌子,我整日里没事便呆在河滩不回家。哪个不长眼的老头敢阻拦,我便马上给他扣一个迫害儿童好好学习的大帽子,最后都快将自己修成水妖了!
八岁那年暑假,我终是迎来了人生第一场生死劫!
那天艳阳高挂,气温很高,我大中午不去午睡,脊背暴晒着烈阳,手执着自制的捕鱼网,弯腰在浅水中捞鱼。
我奋斗了许久,却收获匮乏,净是些小鱼苗,大点儿的鱼却不见踪影。那天我脊背晒得脱了皮,下午正备着返回吃饭,谁知最后一网下去,竟捞出个黑珠子!
黑珠漆黑如墨,似是琉璃做的物件,大小倒颇似弹珠。
我那时年纪小,独独知晓世间有珍珠,却不曾听闻珍珠有黑色的,是以完全不以为意,只当是一颗弹珠。
我拿着黑珠还未曾细看,泾河却突突涨了水!在夏季汛期,河里时常发大水。下游头顶万里无云,上游却是大雨磅礴。
我当时正站在河中央,大水冲下时,完全来不及逃生。大水瞬间将我卷走,我大脑一片空白,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为何物。
我喝了许多脏水,肺里火辣辣的疼,晕头转向中昏死过去。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家里,手里竟死死捏着那颗珠子。
后来,我听母亲说,是村西头经常去河里放羊的九叔救了我。
九叔我很熟悉,常在河边见。每次见对方,对方都在赶着羊群过河,还伴随着悠扬鞭声与咩咩声。
事后,我很感激九叔救命之恩,特特备了些礼物去看望。九叔为人憨厚老实,不仅未收礼物,还答应教我游泳,弄得我甚是惭愧。
为了远离溺死之祸,我努力修习泳术,只一个星期便学得有模有样。直到如今,我每次碰到九叔,都要尊称他老人家一声师傅。
后来,我与小伙伴玩弹珠,前前后后将黑珠输了好几次。
弹珠很好玩,且又经济实惠。
儿时,弹珠的玩法主要有三种。一种唤作撞方框,一种唤作‘量清’,最后一种唤作‘二正’。
兜兜转转间,我又将黑珠赢了回来。随着年纪渐大,我也上了初中,弹珠便退出了我的生活。
就这样,黑珠静静躺在我的卧室里许多年,直到大一那年暑假,我对卧室进行大扫除时才重新发现它。
想起黑珠差点害我身死,我便打算将它当作垃圾随手扔了。最终纠结半晌又舍不得,便干脆当做一份念想留在了身边,以时时提醒自己曾经死过一次,以后行事千万小心。
我之所以如此怕死,乃是因为活着真真不易!
初三那年,又是一个暑假,我又经历了一番生死劫。此次,我距离死亡的距离,仅仅也是一步之遥。
那年我印象很深,因为正好是零八年奥运会。我本放了假,乖乖呆在家中等待观看,谁知半个西瓜下肚,我一个时辰未到,腹中便硬成了石头。
我从小被父亲揍惯了,身体一直很好,从未生过大病,哪知竟会在半颗西瓜这里阴沟翻船。
那天整个下午,我肚子愈来愈疼,便以为生了肠胃炎,唤来母亲陪我去诊所看病。隔壁村的小诊所条件有限,也查不出具体病因,问了一些症状,便给我打了消炎针。
打完针,天色已是漆黑,我腹痛轻了许多。母亲很担心我,一晚上睡不着。我半夜躺在炕上,脑袋浑浑噩噩,腹中又开始疼了。
我半夜很口渴,呻吟中唤醒母亲,让她给我倒杯水。喝完热水,我腹痛不减反增,满头大汗似是要晕死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母亲急忙拉着架子车,将我送到街道医院做b超检查。街道医院不大,条件也是有限。医院忙了一上午,却什么都未查出。
医院犯了难,请出一位白胡子老医生。老医生人老成精,把把脉后,取来一支针管直直在我右腹插入五厘米,吓得我当场晕死过去。
混沌中,我被抬上120救护车,一路送往县医院。那是我第一次坐救护车,没什么特殊感觉,心里净胡思乱想,猜测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最终,我在县医院被查出得了肠梗阻,也就是肠子堵死了。这是个急性病,加上我夜晚喝水压破了肠壁,导致粪便淌入腹腔,使我腹腔感染严重,随时有生命危险。
我中午被推入手术室,医生全副武装,显得凶神恶煞。
我很害怕,医生一边检查一边安慰说:“小伙子没事的,别紧张,等一下给你打个全麻,你就当是睡了一觉。”
打麻药时,我没感到疼痛,迷迷瞪瞪便睡了过去。醒来时,第一眼便是父母忧心的眸子。我见大家担心,便硬撑着露出一抹笑容宽心。
我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喉咙插着胃管,腰上吊着流管,每天米水不进,用吊瓶暂且延续生命。一个月出院后,我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似只吸血鬼,出门都怕吓到旁人。
我这前半生过得不易,前前后后历经两厢生死大劫,稍偏一点,定然断断活不到今日。是以我现下很惜命,半辈子便早早活成了三生三世。
前日晚上,我方从西安火车站下班回钟楼住处,途经小区门口时,一辆不打前灯的摩托车,瞎了似的将我疯疯撞倒。
我只觉大腿一阵剧痛,脖子猛地一甩,差点都晃折了去。我躺在凉凉地面,贴着水泥路面滑出三米远。我未昏死,登时明白胳膊怕是磨破了,想必磨破的面积还不小。
腿很疼,我站不起身子,转头呆呆望着摩托车扬长而去,脸上都要哭了!
你说我这一生,倒是遭了什么孽?
辛辛苦苦干了乘警四年,积蓄不足一万不说,平日里还多生事端。同事同事不喜欢我,嫌弃我为人谨慎小心。乘客乘客这些不想干之人,也常埋怨我,怨我多管闲事。
我,到底该怎样做?
你有没有成功过?
你有没有失败过?
这须臾的二十六年,倒似是一场噩梦。死了梦便醒了,却总是不走运继续活着。
有人怕死,有人怕活,我自是后者不疑!
龇牙咧嘴爬起身子,我一瘸一拐回到小区房内,独自脱衣检查伤势。经过细细查看,我的胳膊破了好大一块皮肤,大腿被撞青了,其余倒无甚大碍。
我大松口气,心下竟还有些开心。想我磨难经得多了,小小车祸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感觉此事极为恶心,大大败坏心情!
简单处理伤势后,我手掌沾了鲜血,身子又染了尘土,于是打算好生洗漱一番。
就在我方方摘下胸前黑珠时,这破珠子却突然发光发热,振动之下竟挣脱手掌,直直没入我的眉心消失不见。
我很害怕,从未有过的怕,急忙摸遍全身寻它。
我快要发疯的时候,黑珠却自己现了身,人畜无害的漂浮在眼前。与此同时,一股心神相连的感觉,兀自在脑海里凭空出现。
一颗从小熟悉莫名的黑珠,竟也变得如此陌生,还有比这更伤神的吗?
我不清楚黑珠身份,也不清楚它对我方才做了什么,但想来凭着多年主仆情谊,多半也不会加害于我。
我想了许久,望着手掌刺眼的血迹,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方才,它好像沾染了我的血液。
是了,这黑珠绝对不简单,大坏蛋、大骗子!
我精神恍惚,整晚睡不着。
一个人呆了一个白天,我终是耐不住性子,打车出门散心,最终赖在了琛琛宿舍里求安慰。
琛琛上班走后,我又补了回笼觉,中午起床挪着碎步下楼吃饭。肚子虽饱,心里却空落落的。我一个人呆在他窄窄的租房内,既无聊又压抑,且还给别人添麻烦。
昨晚我与他夜聊至半夜,谈了往事,聊了工作,憧憬了理想。虽多数是扯淡,但我心情却舒服不少。
下午,我不愿过分打扰琛琛生活,是以便返回钟楼小区租房。他也不容易,最近好像公司接了大项目,忙得他前胸贴后背的。
夜晚凌晨零点方过,世界刚刚进入2019年7月3日。我却坐在卧室内,手抓着空空如也装黑珠的小袋,瞠目结舌望着眼前的黑洞将我缓缓拖入吞噬。而我却似被人施了定身术,什么也不能做。
我未曾感到痛苦,身子漂浮在半空中。周围很黑很黑,也没有风声,但时光却好似在倒流,好快好快。
飞翔中前尘往事接踵而至,宛如幻灯片一般翻来覆去,我不悲不喜,暗暗告诉自己说:“杨飞,你生来便是惹人生厌,洪水未曾淹死你,病魔轻饶可怜你,然你终是躲不过。是啊,也该睡了,也该醒了!”
思维消失的最后时刻,我想第三次应劫总算出现了,真好!
来罢,最好永不苏醒,如此这场噩梦才能真正转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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