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金佣兵S012》——仨l日寺

一.空白。

他没有名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比起黑暗来，那更让他恐惧的是对这环境的未知。

他缓慢地跑，或是说无力地行走在这高出他一头的、一望无际的芦苇丛中，身上被划出无数的密集的小口，但鲜血还未来得及从伤口中涌出，那些伤口就已消失不见。他跌跌撞撞地行着，锋利的芦苇刃不断往他身上扑来，伤口不断出现又立刻愈合得干干净净。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自己从哪儿来，但他深深明白自己要先找到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从这环抱着他的巨大山谷中，这无边的芦苇丛里逃出去。他受伤了，腹部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口子，一串血呼呼的肠子挂在伤口旁，不断给蹭过他身边的芦苇抹上一缕鲜红，但他似乎一点也不疼，只是看起来很虚弱。

芦苇丛好像没有尽头，他的身上布满水珠，也许是汗，也可能是在他醒来的那个瀑布下浸到的湖水。他几次眼前一黑，差点扑倒在地，但他喘着粗气撑住了沉重的身躯，打起精神往前走。现在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如果就这么死掉，那也死得太不明不白的了，所以他必须活下去。

空中繁星点点，但他已没有精力和头绪靠星座判断方向，只能依靠求生本能和渐渐微弱的视觉寻找出路，但芦苇层层叠叠将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实际上这样无尽的未知感比他身上所带的重伤还要更令他感到绝望。

就在他双腿一软，即将倒地不起的时候，一束强光扫过他的眼睛。

车灯！这意味着这里离公路不远了，沿着公路一定能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

他用手背抹了一大把额头上的汗，勉强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就踏出了芦苇从。

又一阵随着微弱心跳涌上大脑的眩晕，涌动的血液好像要把他的胸腔和头骨撑爆。

他用手掌撞了撞额头，想打起精神想沿着公路寻找人迹，但身上的伤和透支的体力还是让他倒在了路边。

这是一条废弃的公路，位于东区一个小型人类集中地的南方，是被标注为一级危险区的地方。虽然这里离集中地不远，但根本不会有人想出现在这里，公路、广告牌、路标，一切都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入眼处一片荒凉。

此刻却少见地有一辆车在路上颠簸。

“还是晚了一步...居然还有消息比你还灵通的角色吗？”

后座上，一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子问。

旁边的女孩没有说话。

“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没有人的消息能比脑波感应来得更快了吧？”前排的中年大叔一边拨动着方向盘。

女孩还是没有说话。

“哦？你觉得是钩镰的人抢先了一步？”斯文男似乎在和女孩交流。

“那也不对，”开车的大叔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钩镰的人再厉害，消息也不可能有阿步那么快。”

女孩摇了摇头。

“那你说怎么回事？”斯文男反问。

大叔耸了耸肩，回过头，“这你得去问问赛维亚那个鬼东西。”

斯文男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靠！你小心前面...”

嘭！

车身剧烈晃动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大叔紧张地看着窗外，“撞到什么东西了吗？”

斯文男打开车门走下车去，“开车的时候别随便回头嘛，你好像轧到人了！”

“我怎么知道这鬼地方也有人来..”大叔赶忙跟着斯文男下了车，女孩也从车门探出头去。

车尾灯微弱的光正好可以看清，地上一动不动躺着一个年轻人，似乎是被车拖动了一小段距离，身旁有很长一道拉扯的血迹。

斯文男蹲下查看了一下这个年轻人，大叔随后赶到，“这年轻人是...被我撞了？赶紧送到集中...”

大叔突然看到年轻人裸露在腹腔外的肠子，觉得十有八九没必要救治了。

“不是你撞的。”斯文男神色凝重，“他的腹部像是被利器切割，但又有别与普通的切口。而且他似乎还有生命体征，先带上车吧。”

大叔长吁了一口气，赶忙和斯文男一起将他抬上车的后座。

即使这辆车够宽，后座躺上一人也显得拥挤。

“乐疾，你试着给他治疗一下？”大叔皱着眉头，“在这么下去他可就真完了..”

“我尽量。”乐疾应该是斯文男的名字。

说着，乐疾慢慢把手放在那个年轻人的伤口上。但他的手一碰到年轻人的伤口，他马上就惨叫了一声，抽回了手。

大叔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只见乐疾触碰到年轻人伤口的那部分皮肤迅速地变成黑色，像燃烧一样化成烟雾，并且黑色不断向四周的皮肤扩散。

“把刀给我！”乐疾死死握住受伤的手喊到，大叔从乐疾的腰间拔出一把手术刀，乐疾飞快地伸手接过手术刀，毫不留情地把已受到影响的半个手掌一并切了下来。被切下的部分落到地上没过多久就完全变成了烟雾。

“这伤，不简单。”乐疾满头大汗，用另一只手按在被切下的伤口上，受伤的手奇迹般地凭空缓缓长出骨骼和肌肉。

半晌，乐疾才从心有余悸地剧痛和紧张中稍稍缓和过来，手掌的皮肤也接近痊愈。

“要救这年轻人，必须先把发黑的部分切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乐疾熟练地操起手术刀，他飞快而精准地切下发黑的组织，但所切割的部分很快又愈合在一起，根本来不及完全切除。

“这..怎么回事？”乐疾有点诧异，“我现在没有对他投放自愈因子啊？”这年轻人的嘴唇开始发紫，再不切除这鬼东西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又尝试了一次，乐疾放弃了，“朗叔，你看...”

朗叔，也就是那个大叔，拿起副驾驶座上的一个金属盒子，“我和你配合一下，你再来一次。”说完举起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托着那个盒子。

乐疾点点头，再度操起手术刀。这次，乐疾的刀切割过的部分还未来得及愈合，便与其他部分分离开来，就像被什么力量拉扯向空中一样。乐疾切下了最后一刀，那被切下的组织便突然消失，出现在朗叔手中的盒子里。

“真是太奇怪了！”乐疾感到很诧异，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伤口正以恐怖的速度愈合，腹腔外的肠子也慢慢回收，短短半分钟时间，原本横跨整个腹部的伤口已看不到一点疤痕，只留下斑斑血迹。

“乐疾，你来看。”朗叔递过盒子，只见那盒子里的组织已差不多消失了，那黑色的部分像“吃肉”一样吞噬着它，只消化出一缕缕黑色的薄烟。

乐疾扶起那个年轻人，让他靠在后座的躺椅上，又检查了一番。年轻人脸上渐渐浮现出血色，情况有所好转。

突然乐疾的眼睛死死盯着年轻人的脖子，“这！这是...”

二.佣兵？

朗叔顺着乐疾的目光看去，年轻人左边脖子旁，斜方肌后有一道纹身。

“S012。”朗叔若有所思。

“是世界政府的佣兵。”乐疾目光冰冷下来，“看来...我们救错人了！”

说着乐疾的手术刀瞬间就逼近年轻人的颈部，没想到的是，锐利的刀刃在接近年轻人的那一刻却变成了拳头，砸在了后座柔软的皮制靠背上。

等到乐疾惊讶地转过头，手术刀早已出现在朗叔的手上，“朗叔！你做什么，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别冲动，等他醒过来再考虑怎么处理。”朗叔将手术刀哐当一声丢进铁盒。

“你忘了我们的职责吗？别因为你的私事破坏了原则。如果你随便杀人的话，那你与你憎恨的那群家伙有什么区别？”

“但...”乐疾紧握着双拳，看向身边一言不发的女孩，女孩只注视着乐疾的双眸。四目相对，这时乐疾便不再说话，双拳狠狠砸向副驾驶座的靠背。

可能是因为这巨大的动静，年轻人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

“....头好痛...我这是...”年轻人慢慢坐了起来，双手捂着头。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伤口不见了。

“...这...你们是谁？是你们救了我？”年轻人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车的后座上，驾驶座上的一个大叔，身边的一个戴眼镜的短发青年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正不太友好地注视着他，并且似乎并没有人想回答他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倒在这里？”朗叔反甩出一个问题。

年轻人被问得一愣，然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朗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们佣兵的原则，不是组织有纪律地行动吗？只怕你是个新兵蛋子，急功近利，擅自追杀2号，才来到这鬼地方然后被反杀了吧？”

年轻人看起来一头雾水，“什....什么佣兵，什么2号？？我不知道...真...”

没想到乐疾突然掐住年轻人的脖子，咆哮道：“你少给我装！你到底为了什么目的来这里？你一定是跟踪了我们！”

“咳咳...”年轻人被掐得差点窒息，忙伸手掰开乐疾的手，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乐疾想抽手再次掐住他的脖子，奈何他的力气竟出奇的大，一时竟无法挣脱。

“朗叔，这小子不老实，把手术刀给我！”乐疾朝朗叔喊道。朗叔刚想说些什么，女孩就把手放在了乐疾的肩膀上。

这回乐疾愣了。

“什么？你说他...真的是失忆了？”乐疾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孩，女孩只是盯着乐疾的双眼。

“真的没出错吗？这小子真的...”

得到确认的答复后，乐疾渐渐放松了手臂的力量。

年轻人见状也逐渐松开了双手，乐疾甩了甩被握得生疼的手腕，这小子的力气太大了。

“小伙子，我们战且不讨论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出现在这。这样，你先跟我们回去一趟，我们再好好研究研究。”朗叔一伸手，年轻人身边的安全带便死死缚住了年轻人的双手，这让年轻人有点不自在，年轻人也不挣扎，把头别向窗外，看向路边那一片茂密的苇丛，那是他唯一有印象的地方了。

汽车再度发动，缓缓加速向集中营驶去。

。

不知已在路上颠簸了多久，车似乎慢慢平稳了下来，周围掠过的景象也不再那般荒凉。透过车窗能望到远处的灯光，那是人类集中地的哨塔探照灯。

那是一个较小的集中地，曾经是这个地区的行政中心，但十年前的塞维亚事件爆发后，这里的居民为了逃难大都向北方迁移，往几个已经武装完毕的大型集中地避难，只有少部分人未来得及北迁就被怪物阻隔了路线，留在这里组成一个小型集中地，筑起防御墙抵御怪物。

朗叔驾车缓缓驶近大门，哨塔探照灯打向朗叔的车，确认朗叔等人的身份后便很快打开了大门。大门之内，便是人类的居所，离大门最近的一栋建筑物上设有一个雷达，建筑的门口有几个人在等候，见到朗叔的车后便向朗叔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情况如何？”一个穿着背心牛仔裤的长发女人站起身。

朗叔将车辆熄火，打开了车门，下车朝那几个人走去，乐疾和女孩紧随其后。

“目标丢失了，我们才到半山腰，阿步就找不到2号的脑波了。”乐疾身边的女孩，也就是阿步，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我们找到一个奇怪的家伙——”朗叔点起一只烟，往后别了一下脑袋，用下巴指了指车后座。

背心女疑惑地向车走去，发现后座上有一个光着膀子的年轻人，双手被安全带紧紧绑住。

“他是..？”背心女问。

“一个失忆的佣兵，原来受了很重的伤，我们在山谷瀑布边的公路上发现他晕倒在路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把他带回来了。”朗叔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烟，答道。

“佣兵？”背心女一副很好奇的样子，走近那个年轻人，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端详起来，“长得还挺好看，一点儿不像那些战斗机器的样子啊，”说着又摸了摸年轻人的胸肌，向他投去一个暧昧的眼神，“不过身子还挺结实。”

一个戴着耳环的寸头男人笑了起来，“大龄剩女又开始打小帅哥的主意了？哈哈哈哈！”

背心女快步过去照着那人的寸头就是一掌。

“好了好了，别闹了，怎么处理他？”朗叔把烟头一弹，用脚尖碾了碾。“问他什么他都不知道。”

“要不然就交给开姐，让她处理？”寸头男依然贫嘴。

一个几乎把头发剃光的健壮男人举起手，

“这样，既然确认他失忆了，不管他为什么出现在武山山谷，至少他现在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先留他在我们这儿吧。”

乐疾的嘴角抽了抽，“开什么玩笑？周泽生，他是个佣兵。”

“你别忘了我曾经也是佣兵。艾乐疾，佣兵与你们改造人确实有过矛盾，但是我们只是在以各自的方式保护人类。”周泽生环抱双臂。

“改造人不是人类吗？”艾乐疾的额头凸起几根青筋。

“你这样无理取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说过多少遍，佣兵的原则就是坚决执行上级的命令。改造你们的是世界政府，下屠杀令的也是世界政府。”

“但你不觉得可耻吗？呵呵，周泽生，你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同类的鲜血？”艾乐疾冷笑着。

周泽生不说话，举起双手，把手掌放在头的两侧。

“别吵了。”朗叔终止了这场战争，“佣兵改造人的冲突已经过去十年了。塞维亚系统还没有摧毁，人类就随时都有灭亡的可能。这点，你们应该没忘吧？”

周泽生挑了挑眉，“是他无理取闹。”

“我说的有错吗？！”本已沉默的艾乐疾又忍不住咆哮道。

对于这样的场面周围的人似乎都已经司空见惯，各自忙各自的去了，女孩儿和贫嘴的寸头男在车旁守着失忆的年轻人。

“乐疾，这件事我认为按照泽生的说法去做确实比较合适。”朗叔一只手搭在了艾乐疾的肩膀上，“那个年轻人虽然是佣兵，但是他也许与2号的消失有很大的关系，或许我们能从他身上得到点有用的线索。”

艾乐疾没有回应朗叔，只是把头别了过去，周泽天也只是摇了摇头，沉默地走开了。不过这件事就这么尘埃落定，这个小团体收留了失忆的年轻人。

而年轻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但他对此毫无头绪，只是他们提到塞维亚系统时，让他心中浮起了一丝异样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