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了浮了》: 从此伊人去
第一章 从此伊人去
初冬,傍晚,天冷清清的。
陈春独自走在天桥上,人稀落的很。----风不大,却彻骨。天桥下灯火嘹亮车水马龙,突然,天桥上喧闹起来,有人喊:“小偷!强盗!抓小偷抓小偷!”接着,一女孩从陈春身边跑过,陈春想都没想一把逮住了她。
女孩奋力挣扎,边挥动着手里的包,边大喊大嚷:“错了!错了!不是我不是我!”
嘿!抓的就是你!这年头干什么的没有?商场不是有女扒手三五成群掩护作案吗?
陈春狠狠地反扣住女贼的胳膊,一不小心脚被对方的高跟鞋跺了一下!陈春龇牙,愤怒地匝紧了她。
一个年纪约摸二十岁的女生跑来,劈手夺过女贼手里的包,冲陈春作个鬼脸,一溜烟儿,跑了。
协警来了,陈春不顾小偷的歇斯底里,把她交给了他们。
“你这个死混蛋!挨千刀的!别让我遇见你!”女贼被带上手铐的瞬间,凶残的目光直射向陈春,仿佛要把陈春千刀万剐。
陈春无所谓地看向夜空,那里,法国老梧桐拼命伸着枝桠,那光秃在肃穆的夜空,格外凄凉。
陈春也凄凉。相恋了四年的女友,眼看就要跟自己步入结婚礼堂,却在今天,与别的男人举行婚礼。
“妈的!”陈春想到这里就红眼,急匆匆往桥下跑去。
酒店门口,一对新人刚在这里举行了婚礼,此刻,新娘在新郎的呵护下,一脸幸福的朝车子走去。
明亮的路灯,拉长了新娘袅娜妖娆的身影。
陈春远远望去,心脏冥冥中被谁插进根根细长而锐利的荆棘。仿佛还在昨天,他们一起逛街,一起看天下无贼,一起吃一支冰激凌,一起做爱。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那么温馨,那么缠绵,那么萦怀。
他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拨开人群,长奔过去,对准新郎的脸就是一拳。
新郎懵了,等看清来人,也红了眼,举起拳头狠狠地朝陈春砸去。
新娘死命地挣脱着陈春对新郎的束缚,原本娇艳的唇愈发苍白地抿着。
陈春毕竟是打架老手,他瞅准空档,飞起一脚,正中对方软肋,新郎一个趔趄,半跪在地上。陈春立刻举起拳头无情地朝他的背砸下来。
林晓忽然抱住了新郎,姣好的背对着陈春急速下来的拳头,以背换背。
四年的感情竟抵不过眼前这才认识了一年多的男人,陈春望着林晓的背,忽然崩溃。
惨烈的北风呼啦啦地刮着,树上寥寥无几的残黄的叶子打在陈春的脸上,凌厉而绝情。伤处的痛再惨烈,也没有心里的痛更痛。他绝望地望着林晓跟新郎相互搀扶的身影,脑海里回想着大学时他与她的一幕幕;回想着他为了她与母亲决裂的情景;回想着她在九寨沟被突如其来的洪流卷走,他奋不顾身跳下去救她的情景;回想着她的表白:
“春,我爱你。”
那表白是如此的深情----“我永远都不离开你。”
仿佛是一辈子的誓言,一生不变。
眼泪,缓缓地划过眼眶。他痛苦地扎挣着爬起来,无力地收起拳头。
110来了,有人报了警。
临走,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望了她一眼,他在她那双潋滟无双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与憎恨,憎恨,是吧?在她大喜的日子里,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他嗤笑一声,忽然心如刀绞。曾几何时,他陈春开始处心积虑地往林晓的心上播种憎恨?五年的爱恨纠缠,点点滴滴,在心头弥漫开来,他突然疯也似的冲到她跟前狂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林晓哀怨地望着他,嘴唇青紫却字字珠玑:“我曾经以为我爱你,一起相处下来,我才知道我爱的是你背后的光环,是你解决任何问题的潇洒,不是你!你的嚣张跋扈,你的自以为是,你的吊儿郎当,你的不与人为善,都让我厌恶!”
字字句句,彷如天外陨石,一下子砸的陈春出不过气。
派出所,老民警认真地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桀骜不驯的容长脸,鼻梁高挺,英挺的眉毛飞舞在细小的眼睛上,双眼里弥漫着困惑痛苦,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陈春?十四中学上课给人家女生剪辫子的是你吧?”
陈春愣了几秒,回过神,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老民警:方脸,由于瘦一张脸越发棱角分明,眼底没有因为久经风霜变得浑浊,依然锐利,彷如多年前盯着自己的那双灼灼眼睛。
陈春心虚,这不是中学同学杨心怡的爸爸吗?多年前自己在人家面前鞠躬道歉的情景一下子跳出来,世界那么大,怎么偏偏就碰上了呢?
老民警犀利的眼神直视着他:“还是那么调皮啊!揍了人家的新郎官舒坦吗?”
陈春望着墙角,那里摆着一盆仙人掌,这东西生命力真旺盛,土都干了,还绿的葱茏。哪里像他,爱情到了该结果的时候,却夭折了。
“甭说,”邻桌的年轻民警打量了陈春一眼,“我还真佩服你们这种人,动辄就晃着拳头解决问题,人家好好的婚礼让你就这么搅了,你知道土话怎么形容你?”
陈春猛地向前揪住年轻民警的衣领,----“搅屎棍子”,他还不明白这家伙的挤兑,白活这么多年了。
“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年轻民警大吃一惊,想起这是在哪里,喝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在哪里撒野!”
陈春一拳砸下去。
幸亏老民警眼疾手快,愣是在距离年轻民警那张英俊的脸一拳头的距离,收住了他的拳头。
“怎么着?想给你妈妈增加点政治资本?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喝点马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老民警的厉喝,让陈春如醍醐灌顶,袭警?他再怎么不在乎自己的政治前途,老妈的可不能不管,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给她添乱。这一句话也点醒了众人,众民警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还有什么不明白,把思索的眼神投到这位老同事脸上,最后从对方颇有意味的眼光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纷纷出了一头汗。在省城,随便一抓一大把这种公子哥,还真不敢随便得罪,搞不好其中一位父母就是大人物。
被陈春揪住的办案民警到底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最近正虎虎生风摩拳擦掌地要狠狠揪住几个典型,杀一杀不良风气,正逮住一个胆大包天的,哪肯轻易放手?碍于众位前辈的苦口婆心,才不得不放他离去。仍不甘心地冲他的背影轻喝:“你有种!以后别犯在我手里。”
陈春冲他“啐”了一口唾沫。
第二章 遇见魔女
卧室里,林晓的照片触手可及:她妩媚地凝望着陈春,微嘟的红唇,似乎随时邀请陈春来亲吻。心又开始隐隐抽痛。他仿佛看见她穿着紫罗兰的长裙在房间里漫舞。
他抓起手机,神经地摁了一串号码过去,电话刚接通,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又慌乱地摁断了。
脑子里便跳出这一年来他的纠缠----
“晓,我想你。”实在挨不住,他发过去一个短信。
没回应。一小时,两小时,一天,十天。
低到尘埃里,再发:“给我一次机会,我哪里不好,我改,我一定改。”
希望跟从前一样生气了又好了----“不许打人。”
刚辩解:“从不打你。不舍得!”
“别人也不许。手都不许抬!”
时时看手机。
却回:“我哪里好,你告诉我,我改!”
心霎时被浸到冰窖里,寒冷到极致,哆嗦都不会。
陈春痛苦地蹲下身,全身抖擞到一起,暖气淌出的暖流竟抵挡不住这寒气的侵袭。他正独自疗伤,游鲨的电话好像幽灵一样响起,他才想起今天是圣诞节,挂了电话,急匆匆往鱼翅皇宫赶。
门口,迎面跟一个女孩撞了个满怀,陈春正要发作,女孩梨花带雨的脸一闪而过,眉眼竟然像极了林晓,陈春一呆,女孩越过他去了。他激动地望着那背影:她是谁?为谁伤心?
他正想着,一个特娘娘腔的人喊:“春哥!”
陈春一哆嗦,使劲地揉搓耳朵,刚才那种欲遍寻佳人的心情顿时销声匿迹,这声音就是掺杂在万千人群中,他也能分辨的出来,他回身,身材高挑纤长的小路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双目含情,一脸委屈,欲语还羞的望着他。
陈春弱弱地捂牙,明明是一爷们,偏偏象极了女人,有时他特想掰着他的大嘴巴子,听听那特娘们的声音是不是从他喉咙里蹦出来的。偏偏还干了个龌龊的营生,倒腾破烂,据说青山集团下属超市的废品,半壁江山都被这小子收入囊中。天天穿的跟叫花子似的,开一辆破落货车,到处瞎转悠。
思及此,陈春嫌恶地打量了他一眼,才发现这小子今天竟然一身白底橙花的行头,配上他的纤纤柳腰,兰花指,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啼笑皆非地长奔过去指着他:“你从哪里扒拉出来的?你当是金鹰电影节开幕?”说着,抬脚就踹:“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嫌膈应人!”
小路瘪嘴,边抬起兰花指抗议:“哎呀!又来!”边无比迅捷地把纤纤柳腰向后一撤,躲过一劫。嘴里嘟嘟囔囔:“人家穿休闲你们说像姑娘,穿西装你们说像捡破烂的,好不容易,弄身新潮的衣服,你们又说!我,我,我!”
陈春听他嘟囔,想起他穿那些衣服的样子,忍不住扶额:“你他娘的穿个休闲服非得在胸前立个大嘴猴,穿西装,”又忍不住抬腿,“你那也叫西装?活像垃圾堆里捡来的。”他边说着,边迈开矫健的步子朝里面走,发现小路没跟上来,回身,不耐地催促:“磨蹭什么?速度!”
小路踌躇地看了眼陈春,耷拉着眉眼,活像受了气的小媳妇:“魏哥让我哪凉快哪呆着去。”
陈春好笑地又想抬脚,围子姓魏,单名一个良,儿时跟魏高官从BJ下调到省城,几个人平时臭味相投,一起狼狈为奸,没少惹事。围子平时最恨别人喊他:魏哥,伟哥伟哥的。这小路,准是又犯了他的忌讳!他斜睨着他,想起林子要在这里对他的维护,忍住冲动,喝道:“你他娘的能敞开嗓子说人话不?再唧唧歪歪我就把你喉咙撕开灌上混凝土。速度跟上。”
小路舌头一伸,嘴巴紧闭,一步三扭地跟了上来。
临窗一个大圆桌,围子游鲨他们早到了,少了某人。围子看见他,再看见他身后的小路,眉峰皱起,嘴角忍不住一抽,坐着没动。
游鲨抛下眉来眼去的女人,率先迎上去,勾住陈春的脖子,微胖的身躯贴着他,大声叫道:“来晚了,罚酒三杯!一杯也不能少。”
陈春被他勾着,两个人个头差不多,都一米七三四,一胖一瘦,看起来却说不出的协调,陈春视线扫过众人,发现没有任某人,心下一乐,气势如虹地道:“好好好,我认罚。”
围子亲自斟了三大杯酒,让别人端过去,陈春一口一个。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陈春喝完酒,在游鲨身边坐下,众人热络地向陈春套着近乎,这里原来以围子为首,自从方妈妈从省重要职位一跃成为省政府高官,与魏高官平级,陈春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陈春一时被众星捧月,熏熏欲醉。
“林子最近给你打电话没?这小子去年过年就没回来,今年不会还不回来吧?”围子看着陈春被众星捧月,想起原来那是自己的位置,心中升起一股异样,他不悦地扫视了眼众人,想着方伯母不过是跟老爸平级,后台可没老爸的硬实,这些人……他掩饰地喝了一杯酒,转头笑眯眯地问陈春。
陈春正在咀嚼一块牛肉,来不及说。
小路从饭桌上抬头,看了围子一眼,女气地回:“林哥今年回来的。”
陈春使劲搓耳朵,手却不停,叨起个基围虾扔在小路面前:“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小路耷拉着脑袋,受了气的小媳妇样,不情不愿地蚕食那只虾。
围子一笑,继续说:“该不是被女人绊住了吧?”
陈春想像着林子谈恋爱的样子,也笑:“要是还好了呢,不然我总提着一颗心。”
游鲨不乐意地瞅他一眼:“你提什么心,林子这是宁缺毋滥,真要是在原西有了女人,怎么着也不能瞒着我们。你说是不是?”他把问题抛给围子。
围子坏坏地一笑,也不回答,不怀好意地细细瞅了小路半天,瞅得众人一脸早就明白,不可言传。
陈春狠狠地剜了小路跟围子一眼,不悦道:“别人这么想林子也就罢了,你围子可不能这么想。林子是什么人你最清楚。”
“就是,就是。罚酒三杯。”游鲨附和。
别人不敢随便附和,只是笑。
围子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举杯:“该罚,该罚。”一饮而尽。
陈春却心中一动,视线投向窗外,窗外,勾肩搭背的男女风姿绰约的从玻璃窗前经过,林子,找到要找的人了吗?这么多年,他一直坚持不懈,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想到此,他怅然一叹,脑子里忽然出现门口刚刚遇见的女孩,那眉眼象极了林晓,胸口突然闷闷的,索性掏出手机,上网。
陈春在网络SH阔天空地聊,聊着聊着,一不留神把几天前在天桥上英勇捉小偷的事抖了出来,不久,一位叫“落雪”的过来搭讪道:
“你就是那日大义拔刀相助的英雄?”
陈春颇有成就感:“正是,你是--”
“小女子多蒙大侠仗义出手夺回了包包。”
陈春依稀想起冲自己做鬼脸的小女孩......
突然,对方道:“今晚可否请恩公赏脸共聚一餐?”
陈春“呵呵”一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落雪”娇笑:“何必客气!”
“民生路附近的肯得基如何?”她打蛇随棍上。
“恐怕不行,我现在在鱼翅皇宫,有宴,呵呵。”
“那就鱼翅皇宫,”不等回答,她又接着说:“是利民路的鱼翅皇宫么?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陈春回复道,忽然他想起什么似地问:“我怎么找你?”实在是陈春早已忘了人家的芳蓉。
“我记得你!”对方答。
视线离开手机,陈春心中自豪感油然升起,从小到大,他逡巡过众人,挨批最多的就是自己和游鲨,谁能想到,那个令人断肠的夜晚,他一个随心举动,成了英雄?思及此,他眉宇舒展着,眼神清亮,把自己的英雄事迹向众人侃侃道来。
“景阳冈的打虎英雄重生了!”有人拍马屁。
“草莽能跟春哥相提并论?咱春哥怎么着也算根正苗红的钢铁连连长。”又有人说。
《士兵突击》里的钢铁连连长高成,要能耐有能耐,要血性有血性,要背景有背景,是个人物。陈春听着受用,浅啄一口红酒,嘴角上扬着闭眼,回味无穷。
“来来来,把吃错的药拿出来,大家开开眼。”围子阴笑,仿佛陈春做好事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游鲨也跟着吹胡子瞪眼。
游鲨本名何銘扬,住在市府大院,从小跟陈春一起狼狈为奸。不过,陈春不怎么欣赏游鲨那股子游戏花丛的劲儿,他觉得一夜情那玩意,也得有感情,没感情,对着个陌生女人,陌生的身体,行周公之礼,他硬气不起来。虽然,他大学的时候看《挪威的森林》,偶尔会羡慕里面的男主人公,可真让他也渡边渡边,他却怎么也渡边不了。
陈春抬手给二人杯子里倒满白酒,笑:“你们这是在妒忌。”
众人哄堂。
突然走来一个青春朝气的女孩,她在酒店大厅已经逡巡许久,只见她像发现了世间珍宝一样快步走到陈春跟前,出乎所有人意料,举起手中的可乐朝陈春头顶倾倒而下。
陈春正得意,头顶突然被人浇了可乐加冰,冰凉的液体在他头顶肆意流淌,冰块哗哗地从头顶坠落,他倒吸一口冷气。
众人大惊。
游鲨惊异地站起来。
小路也站起来。
女孩从容地放下纸杯,盛气凌人地道:“这就是你不分青红皂白烂充英雄的代价!希望你下次做英雄前先弄明白谁是你该救的谁是你该抓的!”
说完,扬长而去。
游鲨追出去。
小路也跟着追出去。
大家面面相觑。
陈春怔了片刻,也追出去,街上到处是约会的男女,哪里有那魔女的影子!他狼狈地收拾起衣服头发和脸上的可乐加冰,数九严寒,滴水成冰。天!小路脱下他白花花的外套,套在他头顶,被他一把扔掉,又匆匆夺过来捂上。
游鲨边拾掇着他的脸,边龇牙咧嘴:“我就说,太阳打西边----”
陈春气急败坏地把游鲨往身后一推,他怒火中烧地发誓:他一定要找到这个魔女!把她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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