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书斧
第一章:家仇
老和尚拾起搁置在床尾角落的木鱼,浑浊的双眼望着还在轻轻打鼾的小和尚,褶皱起来的皮肤皱的更深了,他边微笑边轻轻晃悠着小和尚:“该醒了。”小和尚哼了一声,揉了揉婆娑的眼睛,“师傅,几更天了?”“快四更天了,快起床随你师兄弟们打更化缘去。”小和尚撅了撅嘴,缓缓的穿上了灰色僧衣。铛~洪亮且悠长的钟鸣声从寺庙扩散出去,回荡在苍茫的青山,三五成群的和尚向着还在沉睡中的都城一步一步走去。
都城静悄悄的,偶尔的鸡鸣声和狗吠声像是宣告着夜晚的结束。整个城市还是灰暗的,橘红色的光带着淡淡紫色现出在天际线的轮廓。和尚们分散到了一个又一个街道,小和尚抬头看着天空,口中嚷嚷:“又是一个大晴天。”他敲起了手中的木鱼,清脆的敲击声夹带着他还稚嫩的声音“天色晴明!”走过一个街道又言:“常朝,后殿坐!”类似的木鱼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响起,这些和尚们像是这个城市的搏动的神经系统,唤醒了还在沉睡的人们,人们像是这个城市的血液,他们苏醒了于是这个城市在初生的阳光下开始了他炫目的生命。早市开始喧哗起来,诸门桥市井已开,酒店点着灰暗的蜡烛,生肉作坊里推着一车子猪羊肉的壮汉,用粗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和尚闻着粥饭点心的清香,又闻到烧饼蒸饼的香气,顿时口中滋生了口水,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快了起来,欢快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手里也不停歇,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敲打着木鱼,像是要敲出肚子饿的愤懑。
那是一条大街,青石板的大路笔直的延伸出去,随着大路一直往西走便会遇见一座宏伟的宅邸,神态威猛的狮子屹立在大门口的两边,每座狮子的身侧都有一个石坛,各竖着一根旗帜,旗帜随风鼓动,露出了缝制在上面一个字,韩!小和尚有些羡慕的望着那栋大宅子,心中想着“将来我也要有这么一个大房子,东边给我师傅住,西边给我二师兄住,我住在南边,天天睡大觉!哈哈哈”想着想着不禁笑了起来,他收起了木鱼,整理了一下衣裳,扣了扣门口的大圆环。吱嘎一声,门被一个老翁打开了,老翁望着有些腼腆的小和尚笑了起来,“小师傅,我家少爷在东园等你呢。”小和尚边走边张望着四周朱漆的楼房,心里想着,这个世上除了师傅和二师兄就这个韩少爷对自己最好了。他也总是好奇,每一次和他走在一起总有女子羞红着脸望着韩少爷,他记得有一次他们乾明寺里举办灯节看灯,韩少爷在殿上拾得一条红绡帕子,帕角系着一个香囊,他探着脑袋细看帕上,有诗一首:“囊里真香谁见窃,鲛绡滴血染成红。殷勤遗下轻绡意,奴与才郎置袖中。”小和尚和师傅师兄一起从来没有见过女子那样的眼神,也从来没有收到过香帕。小和尚很奇怪,于是开口问了韩少爷,韩少爷轻笑了一声,而后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说“等你头发长出来就知道了。”是了,小和尚想着韩少爷漆黑如墨的长发,心里顿时艳羡,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又想了想二师兄的光头和师傅的光头恍然大悟。小和尚走了不久,便遇见了一位身着锦衣的妇人和一位衣衫褴褛,白色头发上还夹着枯草的老人。老人弯着腰用着哭腔说道,“请夫人节哀!”小和尚虽有些奇怪,但平日里最害怕妇人了,于是恭敬地开口“韩夫人!早安!”韩夫人红着眼睛,有些茫然,她的眼角有一行眼泪顺着皮肤滑了下来。小和尚有些吃惊又带着一些惶恐,他从来没有见过夫人这个样子,他记忆里夫人都是严厉的,他见过意气风发的韩少爷跪在夫人的面前被夫人责骂,那挥打在少爷背上的藤条让小和尚也心惊肉跳。可是今天的夫人好像失了魂魄,脆弱的让小和尚想起了记忆里失去了双亲的自己。小和尚逃走了,他向东园跑了过去,他心口有些疼,他不想看见夫人脆弱的样子,他流着眼泪想着茅草屋里织布的女人那天看见战死的男人痛苦的神情,他想到女人一天天虚弱下去,他的心揪在了一起。“小和尚,怎么了!”一道爽朗的声音在小和尚耳边响起,小和尚红着眼睛停下了脚步,他看着一脸笑意望着自己的白衣少年,他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夫人,夫人她好奇怪啊!”少年收起了笑容,皱了皱眉头“我娘?”突然,一道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夫人!快来人啊!夫人昏倒了。”……
练武场,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着白色的长衫,头上盘旋着一头猎鹰,手持着一柄长剑,长剑被他舞的光影重重,剑锋发出一阵嗡鸣,他握着猛然刺去,带着一股“怆然”地气势,恍若以登峰顶,再无前路一般他沉默着望着北方,吼出了一声“战!”
一股猛烈凌厉的气势从东园窜起,刺破苍穹!他是韩轻尘,韩家的韩轻尘!赵国的韩轻尘,他的存在就是要让蒙元国知道,这中原这华夏不是他们应该侵扰的,为雄当屠百万人!
韩轻尘跪在了地上,朝着北边深深地磕下了头,头破血流。他的头紧紧贴着地面,攥紧了双手,手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喉咙哽咽着,随后他像是没有痛觉一般又深深磕了下去,“父亲!”
小和尚有些神不守舍,他哭着跑回了乾明寺,老和尚明晓了缘由后深深叹了一声“世人皆苦!”……
翌日,都城全城戴孝,忌韩将军!
战报,蒙元骑军内通奸贼,切断了韩家军的后勤军粮补给,赵国韩军十万人殊死搏斗无人生还。
未完待续
第二章:国恨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暖风熏得游人醉,正是南国春光烂漫的季节。韩世忠却感受不到春天的气息,他像磐石一般屹立在城墙之上,虽然身材高大威猛,五官粗犷强悍,但他的眉头皱成一条白线,眼神望着北方深深陷了下去,带着几分悲凉又蕴含着视死若生。他的军队,他守护的这座城好像永远被凝固在了冬天春风吹到人身上都是冰冷的,让人瑟瑟发抖。空气中久久不能散去的血腥味充斥在每个人的鼻腔。城墙上的士兵望着那些投降的百姓在蒙元士兵的驱赶下在城墙外一箭之隔的地方不停地搭建着土堡,他们咬牙切齿,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兵器。他们眼看着那即将堆建好的土堡却又无可奈何,那是他们的血肉同胞,他们不忍心射杀这些手无寸铁只为求得一线生机的百姓。韩世忠望着城外不停劝降的蒙元人和被迫修建土堡的百姓,又看了眼被饥饿折磨着的士兵,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了一声,又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说道“明日决一死战!”平静而带着坚决,像拥有着奇妙的魅力,那些低垂着脑袋的士兵忽然抬起了头,仿佛被唤醒了灵魂,无力的眼神顿时凌厉了起来,他们紧握着兵器,一股气从胸膛升起冲到喉咙,“决一死战!!”喊声淹没了蒙元士兵的劝降声,回荡在赵国的每一寸土地。士兵们的脸色虽然惨白,抱着兵器身体虽然有些发抖,他们虽然饥饿他们虽然怕死!但是他们有保家卫国的决心,有为这个国家牺牲自己的信念。他们的嘶吼声撼天震地,仿佛要让这片天地也要抖它一抖。他们怎能不饿,二百天!整整两百天,他们被围了两百天,缺水断粮的情况从战争的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从来没有吃过一次饱饭,他们怎能不绝望,城里的粮食即将耗尽,援军的军粮又被劫走,他们绝望了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他们不甘心啊!他们的背后就是赵国的土地,他们是赵国最后的防线,一旦他们的防线崩溃了,蒙元的骑兵就能在广阔的平原里长驱而入他们的亲人家友就将遭受蒙骑兵的践踏。老母育儿数十载,他们还未尽孝!他们每天都有人死去,或死在敌人攻城的刀下箭下,或死在久久不能进食的痛苦中。死亡的那一瞬间,他们仿佛看到了远在南方的家人,妻子含笑望着,稚童兴高采烈地奔跑过来,母亲持着拐杖,眼中含泪,口中囔囔“回来了,回来就好。”他们是家的脊梁,国的栋梁,他们不能退,不能降!他们若退若降,家安在?国安在?不降,只求战死!
蒙元军队里听了城墙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逐渐停止了劝降,他们久久望着那些赵国士兵。蒙元营地,一个身材高大敦实的大汉举起了手中的屠刀,嗤喇一声,砍向了那些跪在地上发抖的百姓,有更多的蒙元士兵用他们手上冰冷的武器屠杀着汉人。“啊!蒙元狗!不得好死!”那些赵国人咆哮出最后一句话,随后向地上栽去。“将这些尸体丢入锅中,炼尸油!”大汉舔了舔手中刀刃上的鲜血,吩咐道。……韩世忠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那些蒙元人将一具具尸体丢入土堡下的锅中,他们将刚刚修建好土堡的赵国人活生生推入被火炭烤红的锅中。“这些畜生!!”韩世忠瞬间被怒火点燃了!双手应愤怒而颤抖着!“战!”韩家军守城的百姓都目睹了这残忍的一幕,愤怒充斥了他们的内心,他们只有一个想法!杀!杀尽蒙元人!
蒙元军驱赶着战俘在城墙上涂满了尸油,韩世忠咬牙切齿,望着曾经的战友他明知不阻止他们新州将无法守住,可下达射杀他们的命令又难以开口。“韩将军!杀了我们!”那些战俘突然跪在地上,他们痛哭着高声呼喊着“杀了我等,我等不愿做罪人啊!韩将军!”韩世忠坚毅的脸忽然暗淡了下去,他咬了咬牙,“射杀!”跪在地上的战俘望着城墙上举起弓箭的战友,高声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赵军颤抖着手,回应着歌声,射出了那本该射向敌人的箭!那是他们的战友啊!他们同生共死的战友啊!此生有恨!恨!杀不尽蒙元人!”……
蒙元军射出无数的箭矢,他们像是蝗虫一般从四面八方推着攻城槌和可以打击城墙上的敌人的、可以活动的攻城塔楼向着赵军守卫的新州奔袭而来!蒙元军用尸油泼向了城墙,短短几分钟城墙之下尸体堆叠成了几米之高。带着火焰的箭矢射进了城墙点燃了尸油,持续的火焰点燃了用木材做框架,用糯米汁做粘结济的城墙。城墙上剑戟相接的声音一瞬间爆发了出来。还有无数声淹没于兵戈之中的喊杀声。……大火烧坏了一处城墙,蒙古骑兵鱼贯而入,冲在前排的赵人根本不要命,他们就像是一个个人肉盾牌,直接挡在了蒙军铁骑的前面。一个人不要命的挡着,铁骑可以轻松冲撞开,两个人马匹需要花些力气,三个人,说不定马就会被生生拦住。更不要说四个人,五个人。数万的蒙军铁骑居然在相撞的一瞬间被步兵拖了一个下风。蒙军骑兵这才发现冲在前面的都是年迈的赵军,而年轻力壮的,会在他们被拖住之后,踩着那些人的尸体冲过来,将他们斩于马下。那些战死的赵军总是带着笑容,他们消瘦的身体像是迸发着生命最后的力量,挥舞着刀剑向着敌人的头颅砍去,然后倒在血泊中,生命永远留在了这座城里。……尸体重重叠叠在一起,刀剑散落在四周,整个地面上缓缓流淌着血流,赤红色的地面上的土壤仿佛攥紧就能攥出鲜血。山坳褶皱之间,风蚀的痕迹像刀割一样清晰。狞恶的石头一浪浪堆叠起,大地空茫一望无际,在这过于可怖的环境中,人渺小的连悲哀都是徒劳。城破了……韩世忠跪在血泊中,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用即将熄灭的生命的最后一刻望着南方,无力的囔囔,旋即垂下了脑袋。
新州被围二百日,无日不战,劲兵战死殆尽,而蒙增兵转多。城中人马渴乏,被创者不复出血,重以饥疫。城陷,将士欲扶韩世忠出走,世忠曰:“我誓与此城俱毙,义不使城亡而身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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