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藏锋》——九千梦魇

第一章 回国

寒风裹挟霜刀，切割在皮肤上有细密的疼痛感。

路上行人竖起衣领，匆匆加快脚步。

远处突然一声巨响，漫天火云遮蔽了天空，人群惊恐四下奔逃，没人注意到火光中缓缓走出的人影，瘦小，孤绝，即使在奔腾的热浪中，依然难掩，周身的冰寒。

地点：旧金山

破旧阴暗的房屋里，封寒睁开了眼，草草套上身旁沾满泥污的黑色风衣，本来利落的齐耳黑色短发在睡眠中变得凌乱不堪。

她起身推开房门，昨夜一场雨洗刷了尘埃，废弃护林房外，整个天地都闪闪发亮，呈现出昂扬生机，可在封寒的眼里掀不起一丝涟漪。

一阵响声拉回了封寒的思绪，漫不经心的拿起传呼机，沙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人，解决了吗？”

“嗯”

“一千万，明天中午来取”

“地点？”

“十六号码头”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滴滴的声音，封寒关掉传呼机，门没关紧，林中的风夹杂着水汽冲进小屋里，封寒皱了皱眉，扯紧了衣服，走出了小木屋。

顺着林间小路，回到人流渐多的小镇上，在一个小酒馆前停了下来，嘎吱一声，推开残破的门，昏黄的光晕撒进大堂，柜台后突然探出一个人影。

“这位客官，您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

操着一口浓重口音，在美国的酒馆里打着中国特色的招呼，除了唐老八没有谁了。

唐老八本不叫唐老八，据说是偷渡来的，祖籍福建，跟别人透漏过一点身世，好像在本家里排行第八，所以在旧金山的华人区，大家都习惯叫他唐老八，有过道上的背景，年事已高金盆洗手后来到这小镇上经营酒馆。

看着唐老八那一张红亮的脸上依然清明的双眼，封寒略微点了点头。

“我来取东西”

“早说了你卖给我，你看看这宝贝经常在手上来来去去，却又不让老人家我细细把玩，多没意思啊！”唐老八嘀咕着，手向柜台下伸去。

封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盯着柜台上摆放的一本破旧小台历，很久才开了口。

“做完这笔我就回国了。”

握着东西的手微微一顿，唐老八笑了笑，满脸的皱纹是岁月的划痕。

“你早该回去了，这样的事情不是常人能做的…何况…你又是个女娃娃………”

接过唐老八手上的东西，封寒皱了皱眉，转身向店外走去，在临踏出店门的一瞬，仿佛想起什么般突然回头，脸上几许牵动，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表达。

“再见”

转头走了出去。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断裂，没法再复原。

已经看不到酒馆的影子了，停下脚步，封寒看着手中的东西，叹了口气。

在店门外那一瞬间是想笑的，据说笑能传达轻松的情绪。可笑是什么样子？十四年前就忘记了。

………………………………………………

地点：十六号码头

巨大客轮驶进船港，在这条内河的码头上，工人忙忙碌碌，没人注意到一条小货轮上发生的事情。

“寒，别来无恙”

货轮的仓库里，几十个金发碧眼的大汉着统一的黑色西装，标准的保镖模样，讲话的是为首的男人，他长相俊美，神色倨傲。

他叫奈斯，旧金山地下世界的统治者。

“钱”封寒抬头，纯黑色的眸子找不出丝毫的情感。

“喏！恭喜你，终于可以顺利返回你的祖国了”奈斯勾了勾手，身旁的人恭敬的取出一个皮箱，放在他身前。

“拿走，这是你该得的报酬！”奈斯笑着，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意味。

封寒不说话，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许久，才从口中蹦出一个字来。

“好”

慢慢走上前，黑色风衣在风中翻滚，额前的碎发盖住眼眸，每一步迈出，都稳重如磐石。

黑色的眼眸，黑色的头发，典型的亚洲人特征，但是略微有些高的鼻梁，薄薄的唇翼，苍白的皮肤，又带着欧美人的风情，这是奈斯眼中的封寒。寒冷，这是奈斯的意识发出的警告

没来由的感到惶恐，奈斯眸光阴晴不定。

封寒缓慢走近，拿起皮箱，转身离去，不愿做任何停留。

“再见”

奈斯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在大腿外侧叩击。

突然枪响，封寒身子一顿，缓缓向前倒去，在即将落地的一刹那，又瞬间转身，冲向人群，手中紧握的东西露出了真面目---一柄剑。

这柄剑长约四尺，通体银亮，剑刃上也泛着点点银芒。

枪声如雨点般响起，封寒凭借着过人的反应速度，几番闪躲，子弹擦肩而过。

在闪着寒光的刃抵在颈上时，奈斯才如梦初醒。

“为什么？”

封寒握紧手中剑，黑色的眼眸不善的看着奈斯。

“你觉得你知晓了组织这么多秘密还能活着离开？”回过神来，奈斯缓缓开口。

黑压压的枪口一齐对着执剑者，又是一段沉默，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动手，两边都有对方的把柄，一方是绝对的火力压制，另一边挟持着重要的人物。

“我不会说”

封寒回答，手中的力量微微加大。

一条细小的血痕出现在奈斯的脖颈上。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深吸一口气，奈斯缓缓开口。

气氛愈来愈紧张，凉风阵阵，掠过脸颊，带来咸腥的味道，气温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所有的一切宛如满开的箭，只需要小小的触动就会引发恐怖的变动。

“滴-——”

口袋里微微震动，封寒诧异的拿出传呼机，已经过时的机器被打开，唐老八的声音响起。

“电话给奈斯”

出于对唐老八的绝对信任，在一众疑惑的眼神里，封寒将传呼机放在奈斯耳边。

因为声音不大，所以封寒没法听清楚，只是观察到奈斯的眼神忽明忽暗，眉头紧皱。

短短几分钟的谈话后，奈斯似乎下定决心一般，挥挥手，示意手下放下武器。

“你最好不要骗我”

对着传呼机里的人狠狠的说，奈斯看着封寒，湖绿色的眸子里饱含深意，沉声道“你走吧！”

封寒皱眉，手中长剑垂下，绷紧的背部仍保持警戒的姿态，朝着岸上走去。

奈斯看着逐渐远去的黑色身影，身姿缓缓松弛下来，他不知道这个选择正确与否。

突然，鼻尖传来一阵凉意，奈斯抬起头，望着灰暗的天空，呢喃道“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这条从未冰封的内河上竟然下起了雪，封寒在漫天飞雪中，迈着果决的步子远去。

没人能看透未来，只是抓紧现在，可是冬天来了！

第二章 隐于市

杭州萧山机场，一架飞机缓缓下落。

封寒站在出站口，茫然的看着身旁穿梭的人流，自然的将耳边嘈杂的声音过滤，走到大街上，扬扬手唤来一辆出租车。

”…啊…姑娘，你要去哪儿啊？”司机从前座转过头来，略微有些犹豫的说。

他犹豫，这个客人到底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小伙儿，利落短发，一身黑衣，神情冷峻，姿态挺拔，不像个姑娘家子，可是光滑没有突起的脖颈，还有面部轮廓的一些柔和感，又隐隐是女儿作态。

“去哪儿？”封寒一愣，这个问题突然难倒了她。

这么多年一直呆在国外，对国内仅有的印象都封滞在那个偌大的庄园。眼下，她并没有地方可以去。

“回国，回国，国是回了，可是我去哪儿呢”封寒自嘲的笑笑，一矮头，坐进车内，说道“随便去哪儿吧…”

司机师傅惊讶的看着这个什么行李都没有的奇怪旅人，脸色不是很好，“这随便去哪儿，到底是去哪儿啊…”

封寒好似累了一般仰躺在座位上，头枕靠背眯着双眼，目光游离，手伸进黑色风衣内，掏出一沓粉红色纸币递了过，“这些够了吗？”

“够了，够了！”司机也是个爽快人，接过钱也没再多问，启动了车子，管他呢！司机心里想着，就当拉了个有钱没地儿使的主。

七拐八拐，车子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里闲逛，路过闹市，也途径景区，遇上车少的道路就加速，碰到堵车也随着车流慢吞吞移动，这一路上封寒仿佛睡着了一样一动也不动，直到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客人，客人，到地儿了，这么晚了，我也该收车了”司机师傅停了车想叫醒封寒，手指还没触及，就瞄到一双乌黑的眼眸正盯着他，不带任何情绪，顿时一股抑制不住的凉意从身体里传来。

“到了啊…”封寒如大梦初醒般揉揉眉心，目光也松弛起来，司机仿佛得到宽恕一样，莫名松了一口气，身体里那股子冷意也轻松许多。

又给了司机师傅一些钱，封寒下了车，眼前是一家酒店，暖黄色的光从大堂的水晶灯里泄露出，透过玻璃门在地上留下迷蒙的黄色虚影。

看来是司机师傅刻意送她过来的。

可是封寒并没有进去，她一转身又融入了来往的人流。

漫无目的游荡，游荡，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直到一阵香味传来吸引了封寒的注意，停驻一看是一家路边的烧烤摊。

真是一个很不起眼的摊子，摆在人流不多的街道上。摊主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小姑娘，一张小脸氤氲在素白的烟气里，看不真切。

烤架安在一个小推车上，东西不多。

此时，正有两三个客人在等着，天气微微有些凉，他们在雾气里哈着手，时不时催促催促小姑娘。

小姑娘唉唉的应着，手里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又深吸了一口香气，封寒并没有上去。

对于食物，封寒有一个极其高傲的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简易的路边小摊却稍稍吸引了她，可能是因为，这个城市，这片土地，太陌生了吧。封寒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灯光一盏一盏熄灭，杭州城也渐渐睡去，封寒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久久的坐着，目光呆滞的盯着眼前的池水。

好似这么多年都一直在奔波，从来没有停止过，封寒没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毫无目标的时候。不是在杀人的路上，就是躲藏起来避开追捕浪潮，这么空闲的时候是不存在的，空闲到这具肉体，这个灵魂都无处安放。

柔软舒适的床，良好的环境，都从来不在考虑内，除了这个挑剔的胃，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都过得似乎很悲惨。

又是一个微微弯起的弧度，是自嘲的笑。

从唐老八的酒吧离开的那天，自己找回的表达越来越多的出现，只是每次都是苦涩的味道。

合上双眼，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一条陌生的长椅上睡去。反正是回来了，不是吗？封寒想。

她已经做好在这个土地生活的打算，就像无数个夜晚，高效干掉猎物后隐入人群，这一次，她也打算这样，悄悄地，不引人注意的躲藏在这个城市。

……………………………………………

“姑娘，姑娘，你醒醒，醒醒，怎么在这儿就睡了”苍老浑浊的声音把封寒惊醒，几乎是本能反应般，封寒扯出了身后的黑色布包，目光警惕。

“姑娘，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一个老者急忙解释，正是他叫醒了封寒。

他看出了封寒的警觉，也感受到了封寒的不安。

看清是个老人，封寒略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并没有放松戒备。

“我叫张日林，是这附近一个中学的退休老师，这个公园是我经常晨练的地方”老者似乎怕封寒不相信，又解释道“我刚刚在这附近锻炼，刚好瞧见你坐在这儿，怕你出什么问题才过来的！”

“没事”封寒生硬的回答，此时此刻疑惑正萦绕在她心头。

昨天晚上她竟然睡着了！这不可能，作为一个多年来刀尖上讨生活的人，她的身体已经形成了一种定性，睡眠极浅，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醒来，而像昨晚这样，连一个老人走来都不知道直到被叫醒实在是不可思议。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日林老人点了点头，也没有在意封寒语气里的不友好。

“姑娘你是不是碰到什么困难了，怎么会睡在这儿”老人带着关切的语气问道。

封寒虽然疑惑着，但是思索一番无果后也放弃了，简短的回答了老人“并没有”

“那你的家人呢？你的家在哪儿怎么回去？”老人把封寒当做了负气出走的孩子，又问。

“家人…”封寒茫然的看着老人，她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过了几分钟才缓缓开口“死了”

老人先是怀疑的皱了皱眉头，看封寒确实是不会再说什么，才将信将疑的说“可怜的孩子，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现在无处可去了？”

封寒点头，老人又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到我家来吧，帮我做点事，我也能勉强管你个温饱”

封寒诧异的看了一眼张日林老人，好半天没有做声，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代表同意了。

确实啊，自己并没有地方可以去，去哪里不都是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