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镇己》: 李宇
第一章 李宇
宋大泽四年,天降不详,西漠大旱三年,民不聊生,遍地浮尸。
在那卧牛山的半山腰,原本是一座香火颇为不错的山神庙,现在却成了流寇乞丐的聚集之处。已经是深秋了,冷风肆虐,一群流民窝在已经坍塌的剩下一面墙的庙,借着那堵墙来躲避风寒。
像这种天气,早上起来,不免发现几个被活活冻死的。可这夜却是如此的漫长,如此的凄凉。
在人群的边缘,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少年双眼无神的盯着夜空,饿,饿的要人命,仿佛蚂蚁蚕食着肚子,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的捏住了肠子。他想吃身上那件破烂的衣服,可那是会死人的。夜还有多长呢?带着这份疑惑,他的意识有些模糊。
地面似乎有些颤动,少年心里想着: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野兽?会不会有吃的?
带着挣扎地睁开双眼,却发现一只有力的手从背后托起了他,嘴边有着一股谷子的香味,他毫不犹豫的超前扑了一口,很大的一口,顾不上食道的疼痛。
李梓明站在那里,一身银白色战甲,活像个下世天神。在他的眼前,是一片狼藉的流民,这是他所“救助”的第八团流民。
“你们听好了,我李梓明的粮食不是白吃的,跟上队伍,每天就有两个馒头。”李梓明挥了挥手,那些本来散在流民群里的将士们整齐划一的小跑到了李梓明身后。队伍继续前进后面挂着一长串的流民。
至于那些躺在那堵墙后的,有的人翻身起来了,有的人嘴里大口咀嚼着,有的人挣扎着,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默默留下来两行浊泪、、、
这支队伍打南边来的,很长很长,李梓民并不是里面权力最大的人,在军队的中间,有一辆庞大的轿子,有八只奇怪的大马拉着。少年在每次领取馒头的时候,都能看见。在啃着发黑的馒头时,偶然一次看见车中的一个打扮极为奢华约莫十三四的人把头探了出来,侧脸宛如一块白玉一般。
“好看”,模糊的有个映像。
这支军队大约军士为五百人。而流民则为三四百人。军士们除过把守粮食与大车的仅剩余一百人。
所以流民们每二十人为一小队,每队有一个小队长负责平日的各种杂事。目前为止,共八个小队。
少年这一队的队长是他们村上的一个猎户,每日处理杂事,分发食物。还有就是,监管流民防止逃跑。
没错,随着队伍的前行,少年一次次看着那些逃跑的流民被士兵追上去,一刀砍死。而那些逃跑的,有几个他认识,比如村上的教书先生,见过大世面的曹家少爷,还有在十里八乡很厉害的人物,都死了、、、、
就一刀,官方统一标配的两尺青锋,砍得血肉模糊。
他的名字叫李宇,是那个已经死了的教书先生给他起的名字,那个年岁已经五十几岁,胡子都有些发白的先生问过他:“这条路走下去必死无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李宇木然的走着。他不知道,先生对他很好的,可是他不知道。他有些害怕,有些迷茫。先生没有强求,“我不强求你了,好好活着吧”说着塞给他一包吃食。。。
长长的队伍走在狼藉一片的大宋西漠国土上。好长好长,李宇想起了还在村子的时候,他的娘亲给他交过怎么用薄薄的东西吹出口哨。
他怀里藏着一片小小的木片,李宇走着走着,或是想起了先生,或是想起了谁,拿出木片吹了起来,曲声婉转,如泣如诉,曲名:初春。
轿中
那个穿着极为奢华的少年人本来闭着目休息,这时兀的听到这只曲子,眼波流转,轻声道“这倒有几分韵味。”
卧榻之侧的一个侍女当即小步走了出去,嘱咐在车旁的一个白衣小将去将那个吹奏曲子的人叫来,“主子对这首曲子有几分兴趣”
李宇还在吹着,听着的人目中露出几分隐痛之色,或是想起了过去。
那个白衣小将带着三个将士过来,将正在行走的流民群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看到这幅情景,李宇立即停下,他知道:这怕是惹了什么大人物。可他只会吹曲子,先生教了四年,他顽劣的仅仅学会了写一些常用的字。胸里有什么事物出不来,能做的只有吹一首曲子了。
“方才谁在此吹曲子?”白衣小将威风凛凛的问道。
人群散开,露出来身上仅缠着一条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粗布衣服的李宇,头低垂着。发出一声“是我”。
负责这一小队的猎户立马出来,弯着腰恭敬问“这是七队的李宇,不知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
谁知那白衣小将没理会猎户,只是将手一挥,身后的两名将士将李宇挟着走了。
白衣小将带人转身离去,队伍立马恢复成原样。没有人去议论什么,静静地继续走着。
李宇被带到了马车的附近,被一个将士拉住随着队伍慢慢走着。
白衣小将骑着马赶到那大车旁,向里面喊道:“人已经带到,不知有何吩咐?”
等了一会儿,有个侍女探出头,“你去让那个少年拾掇拾掇,我主子想见一下他”
白衣小将神色古怪,他知道这车里坐的是位贵人,李梓明给他吩咐过不要招惹,什么事都按着这位贵人的心思来。可行军途中,怎么让那个叫李宇的拾掇的让这位贵人满足。
哎,白衣小将叹了口气。勒住胯下的马儿,在这辆大车的后面还跟着一辆特紧致的小车,白衣小将咳咳了两声。直到车中传来悠悠的一声:“何事?”白衣小将这才发声问“仙师,不知可有法子洁净一个流民?,那位贵人、、、”
“额”从车中飘出一张符纸来,落到小将手中,“将此物贴与头顶即可”
白衣小将神色复杂,“谢过仙师”
等到将李宇收拾的有几分人样,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登上车辕,有个俏丽的姑娘站在那,看到李宇后半揭开帘子。
“进来吧。”有人轻声说道
第二章 人命如草芥
这支队伍的日程是每行军三个时辰便休息两个时辰。如此往复,不论昼夜。
李宇一上车便发现这马车有些奇异之处,一是拉车的八匹马儿,都是神俊非常,很是像曹家少爷曾和教书先生闲谈时提到的汗血宝马,“沾赤汗兮沫流赭”还记得先生说过,就是这里的马儿头顶处多了一只角,其二便是这马车的做材,细闻有暗香盈透。肯定是什么上等木材。
随着那侍女走了进来,瞬间一股暖意袭身。车内空间比之李宇家那间小屋子来也毫不逊色。金雕玉砌,当中放置着一个小炉子。点着不知名的香,闻来却是精神异常。
宋贤慵懒的靠在铺着白色毛皮的坐榻上,眸子扫视了下眼前这个一身水汽的少年。他头低着,看不清模样,本来宋贤也就是听着曲子有几分意思便唤他过来的。
“头抬起来。”
李宇便缓慢的抬起来头颅,局促的把双手放在后面。望见那慵懒窝在柔软的床榻上的美少年眸子兀的泛起一丝流光。然后他笑了,足以令这涉世不深的李宇迷醉的笑。
“你叫什么?”宋贤笑的醉人,倾国倾城。
李宇读过些圣贤书,于是又把头埋在胸膛处,“草民李宇。”
“很好,我叫宋贤,你先吹曲子,要什么事物尽管向她二人索要。”宋贤声音轻柔。
服侍主子的几个女婢皆是脸色奇怪,一脸不可置信。什么时候主子这么对人说过如此轻柔的话语、、、、
这一日,行过沙城,逐渐逃离那大旱的西漠。城主携城内氏族出来迎接,只是望着那有乐声传来的大车走过。有李梓明白马驰来,曰:“善。”城主大喜。
李宇本就饥肠辘辘,再加上十几日的行程。身子骨能撑到这个时候已是不易。再加上用神仙给的神符洗涤身子后、、、、约莫只吹了半个时辰的曲子便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车内一片寂静,宋贤换了个姿势,正坐于榻上。神情里罕见的透露出几分寂寥。
“出去吧。”宋贤站了起来。
几个女婢闻言都退了出去。不过却有一个面容清冷的女婢留了下来。
宋贤拖着华贵的衣物从床榻处渡步到李宇那里。蹲下去盯着李宇那张随了娘亲的秀气脸庞发呆。
“真的好像啊。对吧?”
并没有人回应他的话,那个留着没走的女婢只是冷冷的瞅着。
还在昏迷中的李宇皱了皱眉,脸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南国有公子,举世妙无双,天下才十斗,吾独占八斗。”本来就没什么含义的句子却让宋贤念得如泣如诉。
兀的,宋贤转头望向那个仍站着冷冷旁观女婢。两行清泪留在我见优伶的白玉脸上。“姑姑,我想让他活下来。”声音赫然已是清脆的女子声。
那女婢最终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无奈道“可”
“若是没这大旱三年,我大宋驱三十万虎狼可踏匈奴都城十座,可万万没料到那匈奴出了个上古妖兽,可吸云吐雾。吸干了千里雍州的繁华,吸走了我悍勇凉州的精气。没到一年而已,大宋立刻气数已尽。风水轮流,两洲大旱。匈奴气吞如虎,立即拿下大宋最西的雍州。凉州苦苦支撑,一时之间达官贵人百姓黎民纷纷逃窜。若不是匈奴借势袭来,以大宋的强势国力,不至于至此境地。
而人都言,乱世出人才。果不其然,有许家少年一日出仙山,携着镇安王的宝贝女儿,一身白衣御剑而行,刹那百里,登临紫荆城,而面对着御林军的包裹,面色无常一剑镇千骑淡然一句‘我有一记可安国’引来龙颜大悦。那种神仙风度让我辈中人艳羡啊、、、、”一众江湖人等皆是各舒其言,一时间这个小小的酒馆热闹的吸引了各色人等、、好不快活
可这小二就不怎么快活了,辛亏这小子机灵劲不少,穿梭在客人群里,不时伸长耳朵去听一些江湖趣闻。
“说起这镇安王的宝贝女儿,那可真是说得上是倾国倾城,可惜的是、、、、”说到这儿,那带刀的邋遢汉子故意卖了个关子、、、
周围人和这汉子也是熟络,也是懂行,便向店家要了一壶春醉。小二立马跑过来给那邋遢汉子递了上去,那汉子也不顾酒水从嘴角溢了下去滴在本就不干净的衣服上。打了个饱嗝“可惜啊,那宝贝郡主是个太平郡主,那点鸡脯肉还没我这汉子来的大”说着往自己的胸前做了个不堪一握的手势惹得众人一阵笑骂。
“但是”汉子语气一变,“要说那许家少年,可以说得上是个不俗的人物了,在平安城被当今圣上赏识后,足不出户三个月,一出便一剑西去引得风云骤变,借了这一国气势去斩杀匈奴妖兽,那一剑可谓是举世无双了!可惜了,若是再等上两年未尝不是个风云人物,偏偏用那仙家手段将自己融进那一剑中,用一命换一命,换了我大宋修养一年,换了那匈奴的惧怕!当为之浮一大白!”
“好!”众人纷纷为之喝彩。
“那许家少年可是许骄?”突然小二抬高声音问了一句。
“没错”汉子有些意外的瞅了瞅那有些北人南相的小二,“正是那许家天骄许骄!”
小二低头,继续忙活,偶尔看见地上掉落了食物,立马捡起放在了放在走向厨房路上的一个小桶里,这还可以用去喂养家禽。
旁人看见多半觉着这小二有些过于勤俭,可小二自个心里明白,一口饭说不定能救活一条命。
一天的杂事忙活完,掌柜的就摇着步子或是去喝花酒,或是去家里受气。小二就和厨子做在里院里闲聊。多半是那性子热情的厨子说,小二听着,听厨子说起他年轻时,想做个大侠,后来想去参军,笑谈渴饮匈奴血。可是最后还是子承父业当了个厨子。
说到激动时,就拿起菜刀,舞两式街上看到的游侠儿耍的剑法。厨子今年快二十了,想娶个媳妇,让早早丧夫的娘心里放心。于是便不再和娘说起少年时的豪情,只是在不过十四五的小二面前说一说,过过嘴瘾。
这个不胖的厨子最后问小二“你以后想干什么,想去哪里啊?”
小二笑了笑,若是换上一套士子的衣服,说不得让隔壁买布料的王寡妇眼里冒红心,“我啊,我想想好好活着,有机会的话,去看看那倾国倾城的郡主。”
厨子本就长得憨,当即粗愣愣的眉毛挤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哈哈笑着“李宇你这可比我厉害得多。”
李宇促狭的笑笑“我要看看那郡主是否真的没有汉子大”这显然是句浑话,惹得厨子大笑,李宇还有句话没说,若是如得了军队,他李宇必要杀那匈奴人。
明天还得早起,厨子就先去睡了,李宇坐在台阶上,从地上拔出一条宽而长的野草,搁在嘴里,吹曲,吹的是家乡那边的曲,吹给亡人听,吹给郡主听,吹给许骄听、、、、那素未谋面却长相一样的天骄。
或许掌柜的还记得,三个月前,有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孩子找到店里,说要当个小二。恰巧上一个小二去了其他的城市,于是便收了这不知怎样才从雍州一路逃到徐州最里边的乞儿。
凭着一股机灵劲还有几分识字,便在这儿乐呵着过了三个月。
仿佛做了场梦,可李宇怀里藏着一封短短的手笔,应该是那个坐着李宇一辈子都为曾见过大车的少年,或者说是那女子给他的手笔,提醒着李宇,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还有那些李宇不能忘了的人:
李宇,神似许骄,换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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