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厂》——墨大潇
第一章
“到点了。”在父亲的一声催促下,我皱着眉头懒得睁开双眼,用手摸索着床头灯的开关,摸索的手指触碰到桌子上发出了噔噔的声响,我憋着一口气找到了开关后打开台灯,我的眼睛被照的闭的更紧,我赶紧叹出一大口气然后一下子又躺到被窝里。对于每一个即将上班的人来说,起床必定是难以逾越的大山。
只有半小时时间了,我吃饭吃的很快,没有跟父亲说话,父亲也只是安静的坐在我对面看着我。
几口饭菜下肚,我立马起身跑到了卫生间里洗头。我每天都要面对这一刻,头发真的脏吗?不是的,我只是在意自己的发型,不想带着如此凌乱的样子出门,我认为仪表堂堂的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无论地位高贱能力高低都能在当时那个时刻带给你或多或少的自信。我的头发太长,并没有时间完全吹干,不过没有关系,外面还有风可以帮我,我穿好衣服,系好易松的鞋带,准备出门了。
吹风机的作用让我此刻才发现自己才刚刚从睡梦中真正醒来,父亲依旧没说什么,坐在饭桌前好像一直在看着我忙来忙去,我这才跟父亲说了句话:“爸,你怎么不吃饭呢?“父亲转过头没有继续看我,说:“我不吃了,等你妈回来再吃,你抓紧走吧,不早了。”我不耐烦的看了父亲一眼背起双肩包准备出门。狗狗依旧在门口准时目送我出门,然后我开门时一定叫几声像是告诉我要下班早回家。我养了它五年,我了解它,对于它来说,一生中最重要的意义就是这个家了吧,它会尽它全部的力量来处理好自己与这个家的关系,它很聪明,懂得看眼色,懂得在合适的气氛下做合适的事情,我不得不说可能我们都没有它做得好。开门的瞬间它叫了,年复一年的如此,它尽可能的适应每个家人的习惯,尽可能的打破两个物种之间的隔阂。我低头亲了亲它,告诉它要听话。
伴随着它的叫声,我走出家门,这个时间段按说母亲已经下班到家了,不过今天母亲加班,我没能如愿跟母亲道别,这次临走见不到,下次能不能按时见到还是个未知数。
外面刚刚下过阵雨,地面是湿的,我的步伐频率太高,靴子根部带起来一些水花溅湿了我的裤腿,上面好像还有一些泥,我没有当时洗头时那种对仪表堂堂这么在意的思想了,外面灰沉沉的,马上就要黑天了,谁还来得及看那个仪表堂堂的我啊,脏就脏吧。
路上的行人大部分都弓着腰,眼神里充满着迷离无奈与疲惫,他们的公文包没有了往日擦油晶亮的感觉反而透露着斑驳的皮纹,它们在行人的手里无精打采的甩来甩去像喝了酒似的,没有一点高贵的感觉。行人聚集在车站,手机的亮光照的每一个人的脸煞白,眼睛似睁非睁的盯着屏幕,不难看出他们根本没有在意手机上的内容,翻上翻下可能仅仅是一个习惯罢了。在这个快节奏的信息时代,人们往往停不住自己的脚步,却又不知道走在哪里,为何而走,浮躁的社会氛围偷走了每一个人的内心,偷走了向往与美好。我讥讽似的想象着这一切,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资格来讥讽。公交车按时来到车站,19点10分,车上并没有几个人,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的行尸走肉都已经回家变成人了吧,像我一样仪表堂堂的行尸走肉并不多见。车在路上慢慢的跑着,湿漉漉的柏油马路在路灯的照射下正发出亮光,有时看到坑洼处还有一摊摊的水倒映着路边上的小树,从公交车布满雨滴的窗户望下去,还真的有点美呢。这时突然看到了好笑的一幕,一位身着运动装的大姐拿着手机在后排的座位上使劲的摇晃着,起初我还有点后背发凉,可这位大姐一会看看手机,一会继续使劲摇晃,估计是在整一些无聊的事情吧,何必这样装模作样。
路途并不遥远,19点30分,体育中心站下车,时间还早。我基本每天都会绕着来到这里后绕着体育场走上几圈,周围的篮球场上都是学生模样的人组队打着篮球,偶尔还能看到几个老当益壮的大爷混在学生中打,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告诉别人它们并不老,孩子王的心态让我自愧不如,再想想自己,酷爱足球的我,那双收藏的鞋,都已经号小并泛黄了吧。在篮球场不远的地方有许多长椅,由于雨刚停,长椅上还留着许多雨水,不过我认识的一位大妈每天都在那里坐一会,在路灯下,她和她的狗狗安静的坐在那里,正在享受着夏夜雨后的短暂清凉。
“小伙子,今晚又上班吗?”大妈笑眯眯的说“下雨天凉了,半夜里可得多穿些衣服啊”。我笑着回应道:“知道了大妈,您看我这不穿的长袖吗,您见我哪天穿过短袖啊!”说着我就转过身笑着去给狗狗打了个招呼,“雷欧!”我摸了摸它的头,然后顺着摸到尾巴。其实跟大妈认识也是因为这只狗狗,因为雷欧跟我家那只都是银狐犬,我们都聊了自己家狗狗的生活,我们都很好奇两只狗的性格竟然截然不同,雷欧安静的出奇,脾气也是非常好,任人玩弄也不动,哪像乐乐,顽皮的像一只猴子。我和大妈从狗狗的话题开始聊天,慢慢的也就聊得深了。“小伙子啊,这么年轻,换一份工作吧。”大妈摸着狗狗对我说:“多出去尝试一下。”我低着头轻声说:“哎,先这样干着吧。”大妈那一刻也是低下了头,我能感觉到大妈还是有一点失望的,但是我感觉到的这点失望竟然让我有点高兴。我看了看手机,发现时间不早了说“我先走了大妈,车该来了。”大妈抬起了头说“走吧孩子,别晚了。”
绕了这一圈又回到车站等着八点到的另一趟车,走了这些步我已经出了很多汗,浑身上下是有点难受的,其实难受不在于汗出了多少,而在于汗为啥流,流在哪。
我的手拽着衣角不停的抖擞,我想让风吹干一点身上的汗,我看到前面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一辆类似丰田科斯塔的小客车疾驰而来,几秒钟后就在我面前停下。我抖擞衣服吹干汗是有原因的,这辆车的空调开得极低,一上车真的很容易感冒,我真的怀疑车上的人没有感觉到冷吗?带着疑问我看了看车上的他们,那种气氛真的有点像黑作坊,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同事卷着裤腿翘着二郎腿张着嘴睡着觉,呼噜声很响,穿着的拖鞋在睡梦中掉到了地上,还能闻到复杂的味道。几位女士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三五成群的在那里窃窃私语什么,大概也是习惯了吧。这种环境加上车上昏暗的灯光,还有窗外寂静的公路真的是让人十分困倦,凉风一直吹着我,我抱着自己的包蜷缩在车的最后排最边上的位置,渐渐地闭上了双眼。中途睡着的自己被冻醒了几次,却发现还没有到,越是这样,越是困得难以自拔,可是偏偏这时车辆拐弯了,一趟直道下来,拐弯了就说明到单位了。
单位距离市区相当的远,周围没有别的建筑物,只有几个挺高的山头,但在现在看来根本看不到,外面漆黑一片,单位不知道为了省电还是什么原因,路上走廊里都没有一个灯亮,其实除了省电我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同事们睡眼惺忪的下了车,一个个拿出手机的手电筒各自走着回到了宿舍。
原本我和小武住在三楼的大宿舍里,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小武20岁,在单位彩印上工作,听他说工作挺辛苦的,基本每次看他回来,身上都是花的,但是小武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回来就在宿舍洗洗衣服,宿舍的卫生也基本都是他打扫,对于这个20岁的年轻人来说,我感觉难能可贵。在我们精心的收拾下还算舒服的过着下班的生活,可是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家外语报纸的公司要在我们单位办公,单位于是就把我们的宿舍给那家公司当办公室用了,我们就被迫穿插在二楼的214宿舍了。214宿舍的人比较奇怪,并不是一起工作的同事,而是单位食堂的大爷们,大爷们年纪比较大,基本都在60岁以上了。这群大爷们都比较安静,可能是到了这个岁数的原因吧,不过我和小武都喜欢,不说话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在他们这个不好相处的年龄段就比较好相处了。214宿舍跟原来的宿舍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宿舍很小且背阴,屋子不亮堂还潮湿,墙面都已经泛黄了,而且上面还有壁纸掉落后剩下的双面胶,窗帘左边的挂钩还在上面,右面的直接就绑在上铺的防跌落的护栏上了。破旧的屋子我们是忍得了的,但是大爷们的收藏欲望我们是真的无话可说,大爷们把从外面捡来的破瓶子纸盒子的也都堆在屋子里,整个屋子乱的一塌糊涂,在我们与大爷们郑重的交涉下,大爷们同意将收藏的东西只放在他们的床下。就这样,把纸盒子和瓶子收到床下后,屋子里才没有那么的满。
我走进宿舍,宿舍的灯又坏了,屋里很黑,只有小武的电脑上插得usb接口的小灯亮着。大爷看我进来,没看我,
低着头说:“回来了啊。”
我回了句:“回来了,这灯怎么了啊?”
“他妈的,下午一回来这灯就他妈的开不开了,破宿舍没个好玩意儿。”我心头一紧。
“明天报修吧,您认识单位维修的师傅吗?”
“我认得小董,明天我让他来修。”
“好好。”
我脱了鞋,坐在下铺上。宿舍的下铺都是大爷,毕竟方便他们起床下床的,我下铺的这位大爷不常在这里住,他的家离单位不远,偶尔只是下雨天才在这里睡觉。我感觉坐着不是很舒服便倚在了大爷叠好的被子上,我从包里掏出了烟,点了一根,楼道的灯是亮的,我深吸一口,吐出的烟气特别的明显,我忽然身体一阵轻松,这大概就是烟草带给我的作用,我迷迷瞪瞪的抽完这颗烟,食指中指微微一松,烟头顺势掉到地上,我定上了零点的闹钟,便直接倚在这里睡过去了。
第二章
睡梦中,我琐碎的记忆慢慢的成为了一个个片段,这一个个片段又形成了一幅幅画面,画面最终又形成了故事,我总是在梦中回忆起我自己的那个“春天”,“春天的故事”很美很美,在梦中我无数次的向它伸手,可见现在的我是有多么想念那些曾经,哪怕只有琐碎的记忆,我也能够努力拼凑,徜徉其中。
92年3月23日,我在千佛山医院出生,爸妈说在我出生的前几天整个医院的妇产科出生的都是女孩,但在我出生后,后面出生的都是男孩,妇产科的医生和护士们都说我会成为龙头人物。现在想一想这种关乎生命诞生的事情要是迷信一下也让人觉得可信了不少,但是之后成长的日子,其实也就是众人的轨迹吧。起起伏伏包含在我这二十多年的每天之中,小学的时候日子舒服,学校就在家的附近;初中时,路途有十几公里,每天黑夜走,黑夜回;高中时,路途20余公里,军事化管理寄宿制,不能回家;大学时,上学三公里,非常舒服,但从不回家。
在很小的年纪,路途的远近可以说是非常大的考验了,我很瘦小,多少次背着有半个自己大的书包在风雨里跑着,那时是真的害怕,狂风暴雨中,我感受得到自己的渺小,那是一种无力,是一种任他摆布的感觉,唯一的想法就是快点上公交车,快点回家。回到家中,我记得那种快乐的感觉,那是一种突然从害怕到被安全感包围的感觉,像是身上冰冷的你突然钻到温暖的被窝中的感觉一样。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觉得家是温暖的,但现在看来,那仅仅是因为太害怕便对突然到来的安全感的一种感激和向往罢了,其实原本自己完全可以不过这种日子,为什么要在这么小的年纪承受这些?为什么父亲不陪伴我却只是知道让我上好的学校就是爱我?初中高中,一切都是父母的安排,父亲是主谋,母亲是帮凶,而我却非常爱这两个凶手,直到现在也是,到了现在父母已经认识到那个时候的错误决定了,想想到头来承不承认又有什么意思,对与错,那些日子我都曾经经历过,最后也只不过是我一句无所谓了,都已经过去了。
日子虽然过去了,但是精神上的那种创伤确是伴随我到现在的。缺少父亲的陪伴让我总感觉自己还是风雨中的那个自己,自卑无力渺小充斥着我的内心,初中高中总是被人欺负,但是从来不跟老师说,原因就是我还在欺压下保存着我仅仅拥有的男子汉气概,不想让同学再说我没本事了。对于父母我更加不会谈起这些事,父亲不在,母亲一个人照顾我,我不想让她承受太多的压力。就这样我承受着一切外界的不友好,承受着一切伤痛,我怪父亲,怪他没有对这个家付出多少,于我,他没有尽到父亲应有的教育;于母亲,他没有尽到一个好丈夫应有的责任,总是让母亲照顾他,也并没有挣钱;于奶奶,动不动就让我离开奶奶,和奶奶吵架的次数太多太多,并不孝顺。
上大学后,我才稍微好了一点,这个突然开放的世界让我沉浸其中,让我有种为所欲为的感觉。我很内向,但在这个为所欲为的世界里,我也开始逼迫自己外向起来,想对自己也为所欲为一下,确切的说不是想,而是一种迫切献身的感觉。我参加了好多社团,我平生第一次体会到社会活动是那么得丰富多彩,我尽心尽力的处理着社团的活动,各种扮丑无厘头的表演,各种对学长学姐的谄媚,各种对老师的礼金,各种老师、社团的酒场,我和宿舍的兄弟们努力着一步一步往上爬。忙了一天后,宿舍兄弟们单独出去喝喝酒,我们在酒桌上也不说话,就只是喝酒,每个人眼神里面都是空洞的,空洞之中的迷离是找不到自我,这一刻我根本不认识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有没有意义。舍友说这都是适应这个环境必备的过场,任何人逃不了它的诱惑,当然也逃不了它折磨,就像毒品。酒过后,我们照样披上那个外衣去做该做得事。慢慢的,我们宿舍的兄弟们成为了部长又成为了主席,我们宿舍一手遮天,查操查课查宿,学校的规章我们来定,学生的学分说扣就扣,我们一下子体会到了权力的魔力,我们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甚至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在别人的谄媚巴结下,在别人的金钱礼物下,我体会到了真正的地位,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官迷,但我想最主要的还是自己第一次体会到自信。
我原本以为这种自信会伴随着我继续走下去,让我真正成为一个有实力的成功人士,但是事与愿违。毕业后,我拿着年年满是优秀学生,满是优秀学生干部的简历投来投去,我自信的在学校招聘大会上走来走去,还接受着别人打来的招呼,我认为人人不如我,我定会继续我的成功。可是不久后我发现自己的简历石沉大海,身边获得奖学金的同学都如愿找到了好工作,反观舍友,两个没有毕业证,剩下我们四个都没有找到如意的工作。在这个毕业季,我突然意识到这四年追求的一切到头来都还给了学校,我追求的权力,还有那些所谓的自信与成功都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真正本该深入骨髓的知识,我们却一点都没有留给自己。我似乎是空着手进的大学,空着手走出大学。
毕业了终归不能没有工作,我找了一份教育机构的工作,负责教务管理,大体意思就是给前来辅导的孩子安排老师上课,下课后及时跟家长联系反映孩子上课的情况。对于这份工作,我非常上心,也非常喜欢,它一定程度上让我找到了大学那个舒服的感觉,这个感觉就是说教的感觉,我又可以对着一群初高中的孩子颐指气使,趾高气昂了。在我的严格管理模式下,孩子的成绩都有所进步,家长一批一批的来续费,我的工资水涨船高,甚至在我拿出个人时间无条件帮助一名孩子顺利通过了学业水平考试后,他的父母竟然直接开车过来给了我红包和礼物还要求请我吃饭。不过我事先了解了这个孩子的父母,他的父亲是教育局的领导,母亲也是老师,我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总害怕是钓鱼执法,我千说万说才没有收下红包和礼物,他的父亲握着我的手不停的给我说谢谢,眼神之中还透漏着感激和内疚,我感觉这是真诚的感谢。就这样我在单位的工作做的风生水起,在实习期的第二个月我的业绩就已经超过了正式员工的月业绩,在一片掌声和欢呼下,我开始飘飘然,有位同事跟我说:“小张啊,你的业绩这么厉害,这个月超额的任务转到下个月都能完成下个月的任务了,多休息一下吧,看你最近也很忙的。”我想了想也是这样,我带的孩子比较多,对于下个月的任务自然不费太大力气,我完全可以休息一下,于是我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过来,想学一下编程,平时在办公室还可以玩一会游戏,就这样我轻轻松松的带着学生,然后剩余的时间开始做自己想干的事情。我们主任不是吃素的,任何的改变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发现我最近的改变有些大,
便跟我说:“小张,少做关于工作以外的事情。”
我还开玩笑得说:“姐,我都安排好啦,任务绝对完成!”
“你的书和软件什么的放好了,别摆在外面,办公室昨天来人了,还问你是不是在认真学这个。”
“哦哦,没事的,多学一些不更好!哈哈哈哈!”
“你注意一点。”
我并没有在意主任的话,继续安心的做自己的事,不过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学生知道我有电脑在这里,还有游戏可玩,冷不丁的就会跑到我的办公室找我讨论一番。我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我实习结束前的最后几天,我本来想着会有一纸新合同到我手上,却没想到是终止合同。这个结果虽说震惊,但是我总感觉自己有种默然接受的感觉,一旦有这种感觉,就说明我基本上有了答案,锋芒刺到别人,别人必定会报复,他们会使你放松,露出破绽,顺便参上一笔,没有一点防备心的我怎么可能不走人?我想到单是学生来我办公室跟我讨论游戏就足以当场辞退我,可老总却按照合同来执行,到期走人,老总这样做我不知道是出于对我的尊重还是害怕我的突然离开会对我带的学生的心理造成太大的落差,我想他清楚,谈游戏会让学生跟我的关系处理的非常好,他也应该清楚学生就是因为我才在这里上课。
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两天时间,我亲眼看着自己的一批批学生被重新交接给其他同事,我还叮嘱孩子以后要继续好好上课,听新老师的话,在我走的时候孩子们还都依依不舍的跟我道别,同事们也是依依不舍,但总有几个看得出来装模作样,最后主任把我送到楼下,对我说了句:“以后万事要小心,吃一堑长一智吧。”
辞退和考试不及格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不能说出去的秘密。我给爸妈说的是自己不想在这个单位待下去了,感觉没有什么前途,爸妈听到我说这些话根本没有问任何原因,只是给我说:“就是啊,在这个私企干有什么意思!”爸妈的这句话让我还是比较舒服的,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工作能力而被辞退,爸妈现在心里也不认为他们的儿子工作能力有任何问题,只是看不上这家单位而已,所以这个结局与答案可以说是完美了,今后对于此事就此别过。
爸妈的那句话说出了他们的初衷,自我毕业前,爸妈就一直想让我考公务员事业编或者银行。大四的时候,明明对于未来很紧张并且非常渴求一份好工作,但是那时候的自己就是使不出力气,总是想玩,要说原因,我感觉应该是大学四年培养的唯一一个习惯就是玩,四年一个习惯,让我在临毕业改掉真的是不可能。我考了多次公务员,去天津也好,在济南也罢,都基本是走走过场,因为母亲的关系,我是我们学院唯一一个能初审过了农行考试的人,并且只要笔试通过了,面试一定没有问题,多好的机会?!可是我依旧没有认真学习,在笔试阶段就被刷了下来。一天天不认真学习,一次次浪费机会后,我自己才找到了教育机构的工作。
辞退后,我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并想着去应聘下一家单位,我在招聘网站上把简历一贴,随便一天就有十多个电话不停的打来,但大部分都是销售的工作,我这个人比较懒,并不喜欢出去跑业务,而且我感觉销售的业务有点卑微,天天求爷爷告奶奶的求着客户签单,我是真的受不了,我的受不了也是有借口的,爸妈一定不希望看到他们的儿子这么辛苦,肯定也不会同意我去的,就这样我改了简历,希望有更多类型的工作找上门来,但是依旧还是销售,因为销售不限制专业,基本是有简历的就能做销售。哎,我感到一阵无奈与恐慌,我是不是只能做销售?我是不是没有别的路能走?我又突然想到了教育机构的工作,同样是销售,教育机构的不用出门跑业务,天天坐在办公室喝茶,每到课业结束,不用愁,家长自己就会过来交钱,想来想去,教育机构的工作是一个美差,可是我自己就像浪费之前的机会一样,浪费了这么一份工作。不过后悔也没有什么用,我还是想的很开,毕竟学到了一些邪魔外道,我这样开导的自己很成功,可我在家待业却让爸妈的叹气声多了起来,我知道虽然我的公务员事业编的梦已经碎了,但是爸妈的梦依旧没有碎,父母依旧在社会上帮我走着关系,母亲很早之前认识了卖鱼的彭姨,并且帮了彭姨好多的忙,母亲是位很善良的人,从不看低别人,更不会看高自己,因此彭姨对母亲曾经的帮助很感激,两人的感情也很深,慢慢的彭姨拿了卖鱼积攒的钱去做了家具生意,此后慢慢发家致富,现在已经是腰缠万贯了,之后彭姨好多的现金业务都需要母亲帮忙,母亲也应该是在跟彭姨交谈业务的时候说起了我的现状,彭姨听后便一口答应我的工作由她来解决,母亲甚是高兴。回来给我说了之后,我也感到很是开心,真的是有种好人有好报的感觉。不久之后,彭姨带着我和母亲就去见了要帮我找工作的那个人。那个叔叔是派出所的所长,姓赵,不过并没有什么架子,对彭姨很是客气,一口一个彭姐叫着。
彭姨说:“这就是我的亲侄子,这不刚毕业,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弟弟,你可得帮我这个忙啊。”
“你这就见外了姐姐,姐,你的亲侄子,就是我的亲侄子,这个事我肯定帮您办了!”
“我这个侄子在大学表现很好,是自律会的主席,你也看出来了,很优秀啊,一表人才啊。”
“小伙子看着很好!吃完饭你就把你的简历发给我吧,我尽快办一下。”
母亲在彭姨和赵叔叔的交谈中,一会朝着彭姨笑,一会朝着赵叔叔笑,这种笑容是一种感激的笑,我的心里并不是很舒服,长这么大了,我从没求过父母帮过我什么,一切事情都是我自己处理的,这么突然的看到母亲对人露出这种的笑容,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也看得出来母亲并没有这种求人办事的经验,并没有带什么东西来送礼,这时候彭姨说:“弟弟,我这也没有什么大礼给你。”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盒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很大的玉佛,“这个东西就算是孩子给你的见面礼了,你收着。”赵叔叔说:“这可不行!你这是让我犯错误啊!”“这有什么,自己家人收个礼物有什么错误。”“快拿着吧,孩子给他赵叔叔的,是一片心意,也是应该的。”“姐,你说你这,那我就收下了。”看得出来母亲非常震惊,这个玉佛看着少说也有几万块钱,彭姨这个举动让我受宠若惊,我突然对彭姨十分感激,并且对母亲和彭姨的感情感到十分尊敬,母亲虽然看着震惊,但并没有说什么话,我也知道原因,母亲也知道彭姨的意思,彭姨是想让赵叔叔知道母亲和自己的关系不一般,这几万块钱的大佛真的是想压住赵叔叔的别的心思,就是让赵叔叔好好办事。吃饭时间很短,并没有说什么话,剩余的时间一直是赵叔叔和彭姨的对话,基本都是生意场上的事情,吃完饭后,我们送赵叔叔先离开,坐上彭姨的车,母亲立马就跟彭姨说:“妹妹,你这是干什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干什么,这个也应该我送啊。”“姐,你不懂这个,这一般的东西你送了也等于白送,咱是想办成事,就得一步到位,什么钱不钱的都无所谓。”听了这话,我暗自感叹生意场上只有钱,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事,也没有过多的废话,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别看母亲和彭姨的关系这么好,母亲的好话可是一点都没有落下,一路上都是恭维彭姨的话,彭姨听着也是很高兴,彭姨最近刚生了二胎,母亲准备去好好看看。一路上我的心情非常复杂,想想曾经在大学,多少人找我办事,虽说没有送礼啥的,但也是听着非常的舒服,很骄傲,这一下子求着别人办事,自己心里很有落差,而且还是自己的母亲,母亲勤勤恳恳的工作,踏踏实实的对人,到头来还要对人点头哈腰陪笑脸,我真的非常难受,但想来想去,求人办事莫过于此。
回到家后,父亲端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手机,是一种想打电话又不敢打的状态,看我们回来,父亲立马问我们:“怎么样了,谈的怎么样?”母亲很是高兴:“谈的挺好的,赵老师一口答应了给办工作。”父亲一下子放松下来:“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小彭,这可真是帮了咱一个大忙了!”“哎,人家小彭送给那个赵老师一个大玉佛,得有这么大,你说多不好啊,人家为了咱这么破费。”母亲边说边比划着。父亲也十分震惊,瞪着双眼,撇了一下嘴说:“哎哟,得好几万吧!”父亲接着转过头给我说:“你看你妈的为人,你妈人好,对人好有好报,比我强!比我强!”我心想,父亲这辈子朋友一大堆,说是关系有多好,但是到头来我的忙也没有帮上多少,我没有埋怨的意思,倒是感觉有点好笑,在这个夜晚,我多少有点开心,因为我认为自己只需要等着消息就可以了。
未来的几天,我在家里玩着游戏睡睡觉,甚是舒服,那是一种踏实的感觉,原来被人安排与摆布也可以这么安逸。富二代们不是说了吗,既定的人生,规定的路途让他们无所适从,可是无所适从也好,顺其自然也罢,富字足以让他们肆意妄为一无所有之后继续应有尽有,他们可以失败,可以闯荡,因为来时的路依旧在,可穷人们不同,宁可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会冒失去一切的风险,就像一则寓言说的,一条泥鳅想要跳龙门需要先修炼1000年变成鲤鱼然后再修炼500年,这样才可以跳龙门,跳的过化成龙,跳不过打回原形,现在有一条泥鳅历经1500年终于可以跳龙门了,它身边有个准备跳龙门的鲤鱼,这时候它决定不跳了,它想到身边的鲤鱼就算跳不过去打回原形还是条鲤鱼,只需要再修行500年就可以再跳一次,而它不同,跳不过去它就会被打回成泥鳅,需要再经历1000年才起码能变成一条鲤鱼,这样的风险太大了,它放弃了,宁可一辈子成为一条鲤鱼。我感觉自己的原形就是鲤鱼,但是我也和那个泥鳅变成的鲤鱼一样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该跳龙门,失败了我可能连区区500年都不想再修炼了,我只想在这个中产阶级的阶段度过一生。
一个电话来了,“兄弟,走啊,出去喝喝?”来电话的是李子,李子是我的高中舍友,我们的关系不必多说,七八年得关系让我们成为最亲近的人,自然这种饭局少不了,跟他说着话,我从床上爬起来,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钱包,还有临辞职时公司给我结算的工资,在家里的这段日子的确花钱很少。“行啊,老地方见吧。”晚上八点钟,我们在土大力见了面,李子穿的很是潮流,小手表,大戒指,项链一个不少,他是近视,还戴了一个普通的眼镜,要我形容像一个文艺流氓青年,这与他在大学所受的影响是分不开的,由于成绩较差,高中时只能临最后一年考一考艺术,还好考到了山东工艺美术学院,他现在的一副做派就是在那里形成的。“快点吧兄弟,一人先整一瓶烧酒!”对于他今天的态度,我感觉应该是有事要说,要不然他根本不会喝酒,这么多年了,次次我们兄弟聚会他都不喝,只知道慢慢吃。我们点了几个菜,很快就上来了,我见他忙着拧开酒瓶盖,咕嘟咕嘟的倒了一整杯,我看他这样,问他:“有啥事就说啥事,你喝酒过敏,别这么………。”我话还没说完,李子一口就把烧酒闷了下去,烧酒的度数低,这样喝可以,但是他这么喝我倒是有点吃惊,他平时出门跟我们一起吃饭基本是不喝酒的,说是有点酒精过敏,但是今天这个样子绝对事出有因。这样子喝酒加上是夏天,他有点热,开始撸起袖子,我发现他的左手臂上有好多的擦伤,擦伤的地方泛着红色,有些已经结痂,我不知道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给我看,我问他:“你这胳膊咋回事?”“真的心烦,江宇还是没答应我。”“没答应你,你这是自残啊?”“这点痛算什么,我付出的太多了!”我当时有种想踢死他的感觉,这种种情景和对话简直像是尴尬偶像剧的矫情剧情。“我现在不挣钱,从我妈给的生活费里省吃俭用出来,然后每天去星巴克给她买星冰乐和三明治,然后开车给她送到楼下,她早餐就吃这个。”“你家在英雄山,她家在燕子山路,他妈的你俩离着十几公里远,你每天得他妈的六点多就走吧。”“对啊,得让她吃早饭啊。”“你每天这样,她说什么了吗?”“什么也没说啊,就一直吊着我”“我去你妈了个逼的吧,你他妈的怎么没对你兄弟这么好,我他妈早上还吃早饭呢!你难受了找我,我他妈连个豆都没捞着!我说你看着挺精,怎么办这么操蛋的事啊,人家不喜欢你,还吊着你,主要是你还知道!知道还继续这个样,你说你傻不傻逼?!”“我他妈能有啥办法,我就是喜欢她,我离不开她。”他说着还有点想掉泪得感觉,看得我真的想抽他两个耳刮子。“我妈最近更年期,整天叨叨我没工作还老是出去玩,我那天开车带着我妈,我妈在后面叨叨我一路,我看见棵树真的想撞过去死了算了。”看着他这个样子,我没有安慰他,因为我感觉要是我的话可能更想听人骂一骂我,所以我就骂一骂他吧,事实证明,他很愿听。“你呢,辞了工作又找新工作了吗?”“哪有这么好找啊,正在托人办呢,应该是事业单位吧,爸妈不想我在私企上班,感觉不稳定。”“挺好啊,在事业单位上班稳定。”“你这工作怎么办,没出去找一找吗,你爸在质监局,托人找找关系也可以啊。”“我一个学设计的,事业单位哪需要我啊,我舅妈自己有一个设计公司,我准备去那上班了,专业还对口一点。”“对口个屁,你这四年学啥了,砸钱倒是砸了不少。”听我说完,他也笑了。现在感觉李子并不是很在意工作的问题,他在意的或许只有江宇,我暗自感叹性情中人总会是受伤的人,路上他也没精打采的,酒精的作用根本不可能改变他什么,他还是幼稚。
五天后的早上,一个电话打来“小张吗?我是你赵叔叔,今天晚上六点去历山路的皇城根见面,今天有帮你办工作的张哥过来吃饭,穿的正式一点,带上三分简历。”“好的赵叔叔,我一定按时到。”事情的进展速度之快让我有些惊喜,我连忙打电话给母亲说了一下,母亲也甚是高兴,叮嘱我一定要穿正装见面,母亲在我毕业之后就给我准备了一套西装以备不时之需。放下电话,我立马打开电脑把简历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放到U盘中,楼下就有一个打印店,我穿着拖鞋就跑了下去,临走之前还给准备嘶吼的乐乐投喂了两块饼干。打印回来,我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简历,气喘吁吁的,激动的心情还是不能平复,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去事业单位上班了,我自己都认为我比我的同学们高人一等。
晚上我穿上准备好的西服,短袖白衬衫,黑色西裤,棕色皮鞋,对于我这个一米八的个头,一百二十斤的体重来说,这身衣服的确看着有点不伦不类,我的肩膀很窄,穿衬衫根本就不挺拔,我暗自琢磨,要是以后还穿着这一身衣服上班那真的不好看。在路上我对未来的事情考虑了很多,轻轻的微笑在我脸上不时的出现,我在出租车上看着旁边过来过往的车辆和行人,想着他们的生活,我想到自己可能以后就会成为其中的一个人吧,但是我认定自己不会是那个走在路上的人,而是坐在车里的人。思绪总是让时间过得很快,六点,我准时到达吃饭的地点,我下了车,由于长时间的坐着,我掖在西裤里的白色衬衫出来了一块,我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拍了拍衣服的褶子,提了提裤腰,紧了一下腰带,在旁边店铺的玻璃墙上隐约的看到自己的着装合适以后,我走上了吃饭的地点。
在路上的时候赵叔叔给我发来了信息,订的标间叫长城厅,我询问了服务员找到了地方,在门口,我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声音,我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我抬头一看,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看了过来,有五个人,我连忙说了一句:“对不起老师,今天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赵叔叔起身说:“来了孩子,坐下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军区的赵政委,这位是历下派出所的李主任,这位是电力的刘总,这位是作家协会的张副会长,这个是我侄子小张,都是自己家孩子。”我在赵叔叔介绍他们的时候微笑的看着每个人,当我看到他们也微笑的看着我时,我这个座位才算是坐的踏实了。
“服务员!服务员!上菜吧!”
“好的先生”
“那个,老张啊,今天把孩子叫来也是得麻烦你个事,这不孩子毕业了吗,一直还没有合适的工作,我大姐一心想让孩子去个真二八经的事业单位国企什么的,这不也没碰上什么好机会,老张你这个路子广,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
“这是你一个什么亲戚啊?”
“这是我远房的一个侄子,关系很近,没有外人。”
“小伙子哪里毕业的?”张会长问我。
“张老师,我是济南大学毕业的。”
“学什么专业的?”
“我是学经济学的。”
“经济学……哦哦。”
“孩子,你不是把简历都带来了吗,拿过来给张会长看看。”
我连忙拿出了简历递给了张会长,瞥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他们还是微笑示我,我也微笑着看着他们。张会长拿着我的简历翻看着,是不是嘴里还小声的念叨了几句。
“济南大学……经济……学生会主席……优秀学生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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