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道者》: 繁华尽褪
第一章 繁华尽褪
乙未年的二月初七,白云城下了一场雨。
斑驳幽深的青衣巷,布满苔藓的老旧墙皮,在清风细雨的笼罩下,显得愈发安静下来。
一墙之隔的紫春园内,富丽堂皇。
楚轩靠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女人。
一个保养极好、很有气质的女人。
这是他父亲明媒正娶的女子,却并不是他的母亲。
那女人也在打量着他,面无表情,不过,一双白皙素洁的手却攥的很紧,手背浮起了青筋,还是暴漏了她内心的一些真实想法。
——她很不高兴!
但是她发现他似乎很开心!
哪怕他丝毫没有在笑,但嘴角抽动的频率,依然落在了女人敏感的眼眸里。
女人再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几眼年轻人,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长的很是高大俊朗,气质儒雅,犹如丈夫年轻时候的模样。
她没有在那张脸上停留太久,因为无论是她在当年在那件事情里扮演了特殊的角色也好,还是她的丈夫薄情寡义也罢,一个失踪了二十几年的私生子,忽然回到楚家,这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尤其是那个掌握楚氏最终权柄的老夫人近年来对她的态度并不友好。
出现了这种局面,她没有丝毫准备,原本不该出现的人却真实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几乎打乱了她逐渐平静的生活。
她一直认为,真实的东西……其实最不好看!
这样想着,她的脑海里却再次浮现那个独特独行的女人。
每当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她的心脏都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肆意的,挤出里面猩红流淌的血!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再次看了楚轩一眼。
的确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呢!
她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却发现对方依然从容淡定,仿佛对她的打量毫不在意的模样,这样看着,她心里生升出的不喜就愈发多了几分。
“你……”蹙了蹙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直接忽略掉了,用一种沉稳的语气问着︰“今年多大了?”
楚轩抬起眼皮,沉着回应着︰“二十五了吧。”
“二十五?”她喃喃自语了一句︰“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四海为家。”
“哦?四海为家,我想日子过的一定很苦吧!”女人笑着,眼角的皱纹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苦中作乐,依然是妙不可言的。”他眯着眼。
“呵呵……”
女人嗤笑,摇摇头,继续问︰“第一次来白云城?”
“第一次。”
“你母亲叫你来的?”
“二十年前,她就已经去世了。”
“这么说,你是回来认祖归宗了。”
“呃……”楚轩微微蹙了蹙眉︰“你们……”
“其实都无所谓的!”
女人打断了楚轩的话,嘴角露出一种轻蔑嘲弄的意味,她看着楚轩,这种笑意展现的愈来愈明显︰“你的身份若是被祠堂证实,原儿应该管你叫声哥哥的,可惜,他在远在清水城的荒古道场修行,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不然知道自己多出一个庶出的哥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呃……”
楚轩眨了眨眼睛,仿佛要从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
他的目光很平和,丝毫没有女人想象中的羞恼和愤怒,反而是那种平静却如刀割的目光,看的女人自己反而有些温怒起来。
“我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夫人,按照惯例,你该管我叫声大娘的!”
女人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动作优雅高贵,眼角也充满笑意,“贤良淑德”四个字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体现,仿佛想要将自己最强大的一面展现给楚轩一样。
只是……
就像一坛老醋,坛子包裹的在华丽严实,也改变不了酸溜溜的本质。
他忽然笑了笑︰“夫人的自我感觉真的是……很良好呢!”
听到这话,女人怔了怔,只是瞬间,她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产生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一种若有若无的能量波动从她身体溃散出去,迅速的融入了外面的空气中。
楚轩笑了,他望向了窗外。
哪里,原本下落的雨水脱离了原有的轨迹,诡异的漂浮在虚空中,忽然,那漂浮雨水竟然逆流而上,如利箭般冲上了苍穹!
“咔嚓!”
炙白的闪电划破云端,炸的天空轰隆作响,云雨也在一瞬间变得翻腾幻灭了起来。
是道法!
似乎是白云城阴家的《洞水真经》!
这很正常,作为一个千年门阀的女主人若是不懂道法倒是显得奇怪了。
不过,正所谓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一个外嫁的女子身怀家传道法,哪怕这个家族已经没落,却依然有些不合常理了。
“道法不错!”他靠在椅子上,手指轻敲扶手,点头赞赏,神色根本没有女人想象中的失措。“我原以为,阴家教出的女人不该有这般浅薄的城府的。现在看来……夫人的心思似乎放在了修行上,心无旁贷,道行自然勇猛精进!”
“放肆!”
女人冷着脸,衣衫鼓动,一种庞大的气势瞬间溃压在楚轩身上,重如山岳。
楚轩仿佛丝毫未受到气势的影响,他仰着头,双手托起,将女人的轮廓纳入双手的半圆︰“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高高在上的你,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我这个所谓的私生子,很是有些幸灾乐祸呢!”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甚至,末了还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起来。
“——砰!”白皙的手掌在坚实的硬木桌上拍出一个掌印。女人冷着脸站起︰“我真应该替你母亲好好教训教训你!”
“估计,你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竖子……”
“夫人。”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女人的话。
屋子里走进来一位老嬷嬷。
老嬷嬷身材消瘦,看起来年龄很大了。她朝着女人微微一礼,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微微的堆积起来︰“宗祠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家主命奴婢带楚轩进宗祠问话。”
“楚嬷嬷!”
女人皱眉,点头示意,却没有在意老嬷嬷打断她的话。
老嬷嬷是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在整个楚家有着不一般的地位,哪怕家主都会给予她应有的尊重。
女人当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对她发作,一个私生子而已,远不能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得罪这个老夫人身边儿最信任的人。
在楚家,她最在意的,永远都是隐居在宗祠后院的那位老人的态度。
“嬷嬷自便即可。”
她饶有深意的看了楚轩一眼,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客堂。
外面早有一大群人候着,前簇后拥的,穿过池塘雨廊的尽头。望着长廊两畔生长的荷花,她忽然驻足,忍不住蹙起了双眉。
“如此行径,倒像是在故意激怒我,是有恃无恐吗?”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会儿,女人挥了挥手,招出一个人来︰“去查,查查这个私生子,以往的二十多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是。”那人轻声细语,转身离开。
“流落海域,与海匪为伴二十多年?”女人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宗祠的方向冷笑︰“这种借口,也只有那些不经世事的老不死的才会相信。”
……
……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淅沥沥的雨势已经开始变得愈来愈小了。
穿过七道长廊,十三座庭院,楚轩已经离开了紫春园,行走在树影斑驳的青衣巷内。
这是条老巷,是楚氏先祖的最早发迹的地方,不过,如今它的子孙早已经忘记了先辈“谨行俭用”的祖训,建起了一座更为宽大、更奢华的宅院,那座堂皇富丽号称白云城第一园的紫春园,花掉的,是整整六代先辈积攒下来的贮备用度。
楚轩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老嬷嬷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她一直说着话,讲述着楚氏一族的种种,不厌其烦,态度很和蔼。
楚轩不好晾着,收敛起思绪,偶尔搭话。
他母亲一直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这从他名字里就能窥见一斑,虽然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和“温文尔雅”四个字搭不上边,但是离开过去的那记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改变一下现有的生活习惯。
老嬷嬷似乎看出他心不在焉,笑着摇摇头,不过,行至祠堂外面的时候,她却忽然问了句︰“你对夫人的印象怎么样?”
“心机婊!”
呃!虽然没听过这词儿,但字面的意思还是明白的,老嬷嬷点点头,评价道︰“嗯,用词新颖,字句简练,不错。”
一个楚氏门阀的嬷嬷,一个楚氏门阀的私生子,在楚氏宗祠的外面评论楚氏一族的女主人!场景有些可笑。
“您也觉得不错?”微微摇了摇头,楚轩笑了笑,眼睛像眯成了一道缝︰“其实这是我小的时候听我妈说的,当时还不曾理解,后来长大了才明白了几分,一直觉得是金玉良言。”
“妈?好奇怪的称呼,应该是母亲的意思吧。”老嬷嬷看着楚轩︰“你母亲我见过,很……很奇怪的一个人,只是……可惜了!”
老嬷嬷叹了口气,打开了一间很寻常的屋子,指了指︰“进去吧,族老们都在等着你。”
楚轩点头,向老嬷嬷行了一礼,然后走进了这件屋子。
外面看不出来,这间屋子其实还是蛮大的,像是一座大殿,应该是加持了道法的缘故,显得很神异,尤其是每根支撑大殿柱子的基座都是一个个惟妙惟肖、形态各异的小人,显得十分夺目。
这些小人都是青钢浇铸而成,它们或蹲、或坐、或起、或俯,但无一例外,每个小人都是面目狰狞,被沉重的青铜柱压住了上身。它们充当地基,用力托起青铜柱,犹如地狱里挣扎哭嚎的恶魔,让人莫名惊恐!
楚轩没有受到这种气势影响,他前行了十几丈,最后停下脚步。
因为有人递来蒲团,示意他在此等候。
他盘腿坐下,望着面前阻挡他视线的幕帘,几十个高矮胖瘦的身影出现在幕帘后面,似乎在争执什么。
听了一会儿,他明白了,这些人是在争执族内对他的安置方式。
气氛似乎已经达到了最激烈的阶段!
估计他们也没想过,隔绝道法与声音的幕帘在这一刻丧失了作用,他们面红耳赤的争执被一字不落的传到楚轩耳中。
“我不同意!”声音很沙哑,也很刺耳︰“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突然出现在楚家认祖归宗,生活的一切轨迹不在宗族的掌握之下。心中是否对宗族有愤恨之心?是否和其他势力纠缠牵扯?这些也根本无从得知。这样的人,轻易让他入驻主脉,实在显得有些儿戏!”
“没错。家主一脉乃是重中之重,他若入驻主脉,是不是意味着日后也是有机会掌握楚氏莫大权利、进入族老会?”另一人说着。
“先祖奠定我楚氏一族千年基业,主脉一事的确需要谨慎。”和稀泥的。
“那倒也未必。不要忘了,我楚氏第十三代的家主,不就是一个私生子么?只要心性人品是上上之选,严格考验一番,如何进不得主脉?况且,如今主脉子嗣凋零,对我楚氏而言,已是大忌,这个时候,将这个……这个孩子叫什么来着?”他问。
有人接话︰“这人叫楚轩,据说是他母亲所起的名字。”
“嗯,楚轩,名字到……咳咳……到不怎么好,不过这都是小事,改一下就行了,毕竟是要列入族谱的。”他嘀咕了下,继续道︰“这个时候,将这个孩子迁入支脉,对于主脉来说是一种无形的消弱。”
一听这话,有人脸色变了︰“话不能这么说,十三代家主已是特例,那段历史是特殊时期,族中有妖魔作祟为祸。而十三代家主惊采绝艳,天赋超绝,又岂是常人所能媲美的。况且,这孩子已经二十有五了,老六探查的时候,没有在他体内发现丝毫道力,也就是说,这种人根本没有修行过。这样的一个普通人,骨骼经脉早已定型,在修行上几乎是没有多大发展的。想达到十三代家主的地步,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老九说话虽然偏激了点,却也是事实。家主候选人不用考虑,原儿本是极为优秀,早就是下一代家主的不二人选,一个庶出的私生子,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继承楚氏得荣辱。但是主脉子嗣的确是个问题。”这人犹豫了下,看向主位蒲团上做着的那个身影︰“家主,是否考虑下从支脉选出出色族人,充实主脉!”
此话一出,霎时间堂中诸人精光闪闪,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而堂上那人的态度,也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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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世俗与邻家
“楚文渊么?”
楚轩的目光同样放在那道身影上,神色很平静。
在过去的二十五年来,他从未见过这人,自然不会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自从他懂事起,便和母亲浪迹天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时候他也曾问过,为什么别人有父亲而他没有?
母亲说︰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停止运转。没有了父亲,他还有母亲,就算没有了母亲……还会有别的人存在。
有些人的背影注定只能存在于回忆!
所以,对于那个人,他谈不上爱与恨,因为自小在母亲那里,他从未听到她过对那个男人有过半句抱怨,印象很模糊。
但是他始终记得,那时候母亲却总是喜欢坐在栏杆上,痴痴的望着天边,似乎,有一生之中最美好的东西埋藏在了那里。
只是,在蓄意遮掩的回忆,只能是回忆!
有一夜,他忽然起床,看到母亲挑着油灯在画一个男人的画像。
他猜测那个男人应该是他,一个空有血缘关系却有没有任何牵扯的陌生人。
母亲似乎还是没有忘掉,不像她说的那样释怀,徒增伤感的东西依然停留在她的记忆里。
至此以后,他不再追问,或许是每个人心中的那座圣殿早已随着时间而崩塌湮灭!
之后的几年里,母亲的身体很不好,经常在半夜咳醒,身体也变得虚弱起来。
她的老毛病愈加厉害了!
直到有一天,画纸沾染了红霞,血水浸透了衣裳,她依靠在栏杆上,却永远也等不到她最想看到的东西。
那段记忆很深,他永远记得,母亲笑着望着天边,仿佛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笑的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纯净!
那一天,他一直守在她身边,没有无畏的哭闹,因为他自小就知道,哭闹,只能换来命运更加冷漠的嘲笑。
其实母亲医术很好的,但是,她却治不了自己的病,那一年,她永远离开了他。
那年,他五岁。
他放了一把火,将母亲和满屋子的画纸焚毁,让一切湮没在肆虐的火蛇里。
同一天,海盗袭击了小镇,死了很多人,然后,很多女人和像他这样的孩子被掳走,这一天,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这一天,老天剥夺了他一个做好人的权利!
收回思绪,他眸子变得愈加冰冷了,抬起头,他忽然很想听听那个男人到底想说些什么!
……
……
“过继主脉的事情,我在考虑下。”男人声音低缓,稍沙哑︰“至于楚轩的事情……”他顿了一下,随即做出了决定︰“我偌大的楚氏,养活的闲人不在少数。他虽是个普通人,但毕竟是我楚氏子孙。宣武,将他迁入文海一脉,按照祖训,列入族谱。”
“是。”堂下高大男子应着。
诸人眸子的光芒淡了,不复刚才剑拔弩张的模样。
只是……
“抱歉”
声音突兀的在堂中响起,楚轩掀开幕帘,抬腿走了进去︰“打扰下你们的谈话。”
看见有人未经通报就闯了进来,有不少族老皱起了眉头。
“这人是谁?!”
“看着很陌生啊!”
“宗祠重地,岂容乱闯!”
一群七老八十的族老相互议论,大殿一下子变得乱哄哄的。
“呃,这人就是楚轩!”有个老者提了一嘴。
堂下霎时间变得安静下来,几十道眸光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目光,很是有些意味深长。
毕竟当年那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很多人都有些印象,如今过了二十五年,一个私生子突然回到了楚家,这里面存在的意义很值得玩味。
幕帘旁,楚轩神情从容,一步步走向厅堂,双目直视那个坐在主位的男子,那个存在于记忆的画中人。
他的容貌几乎成了母亲的魔障,楚轩相信他化成灰自己都不会认错。
那人也在看着楚轩,眸光锐利,却没有想象中父子相见的温馨场景,显得很冷淡。
喜的感觉应该是没有的,似乎倒是有点惊讶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
楚文渊,楚氏一族当代家主,他第一次开口,神态很平静。
“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楚轩平淡的说着。
“误会?”有族老在下面悄悄私语,面面相觑。
楚轩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楚文渊,目光虽然平和,但是侵略性十足,这种感觉让楚文渊很不舒服。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蹙了蹙眉,再次开口问道。
“你们想多了。”楚轩从容淡定,缓缓开口︰“楚家主,我今日来到楚家,不是来认祖归宗的。我今天来到这儿,是想拿走我母亲的东西,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堂下的一群族老们瞬间炸开了锅。
“混账!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难道过去的那些年里,没有人教育你长幼尊卑么?”一族老忍不住训斥。
“数典忘祖的东西,连祖宗都不要了么?”
“请家主搬出祖法,以儆效尤!”
楚轩没搭理他们,和这群固执的老头讲道理最没意思。
“家主……”有族老看向楚文渊,双目深幽,脸上的冷意更重了几分。
楚文渊眉心拧成川字型,他摆了摆手,制止了族老们的话,然后问了句︰“你是认真的?”
“你觉得我是在说笑么?”楚轩淡淡的盯着那人。
父子二人双目相对,仿佛隔空轰击在了一起,蓦然间,溅起了几簇炙热的火花。
气氛很压抑,似乎堂中的空气都被凝结!
族老们面面相觑,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
“你想要什么?”
良久,楚文渊开口,面色更冷。
“只要是属于我母亲的东西,我都要!”他眯着眼睛说。
眉头挑了挑,看不出喜怒,楚文渊抬起眼皮,冷漠的说道︰“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你的,无论是破魔丹的药方,还是荷花街的药铺,亦或者是素素留下的其它东西,这些都不属于你,它们属于楚家。”
“没错,破魔丹乃是我楚氏一族的秘传,岂会交给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有族老在帮腔。
“要知道,你自己身上也留着楚氏一族的血,竟然敢回到家族讨要东西,吃里扒外。”亦有人在冷笑。
听着堂内七嘴八丫的讨伐声,楚轩嘴角翘起,反而笑了起来︰“破魔丹能破除魔障,对修行之中走火入魔的问题能起到很大的缓解作用。想必这些年,破魔丹为你楚家带来了不少好处吧?这破魔丹的药方,应该是当年我母亲为了救你而调配的,没想到二十五年后,物是人非,竟然连一种死物都贴上了你楚家的标签,只是……”
他上前一步直视楚文渊︰“只是你有这个资格么?”
“有些东西,不是有资格就能拥有的。”楚文渊面无表情︰“没有本事,哪怕明明是你的东西,依旧可以变成别人的。”
“逻辑没毛病。”楚轩点点头,然后眯起了眼睛︰“所幸的是,这句话,我五岁的时候就懂了。”
自嘲的笑了笑,他低声呢喃︰“我虽在意母亲的感受,但是,单单我在意终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楚氏传承了千年的的尊崇与荣耀,终究……还是要湮灭在我这个外人的手里。”
声音虽低,但是堂内的族老哪一个不是身怀道法之辈,楚轩声若蚊蝇的话,依然被他们一字不落的落入耳中。
“混账东西!”
“真是狂妄至极!”
“无知小儿,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在宗祠里面信口开河。”
楚轩冷眼旁观,对一众人的辱骂无动于衷。
他并非真如对方所说的“普通人”,只是身上有伤,为了压制玄冰寒气,道法早已荒废多时,不过,时隔多年,他孤身一人回到白云城自然有所凭仗,虽不想大开杀戒,但是震摄对方的手段还是有的。
一个巴掌大小,泛着炫目光晕的元珠出现在楚轩手中,元珠刚一出现,一股磅礴的能量光柱便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轰隆隆!
整个宗祠大殿发生了剧烈的摇晃!
一尊阴阳八卦蓦然出现在上空,吐纳风云,凝结出一片雪白的天网,挡住了能量光柱。
防护宗祠的大阵从蛰伏之中彻底复苏起来,只见青铜柱下的小人开始发光发亮,顺着青铜柱上刻画的道文,疯狂涌入了阴阳八卦之内。
“嗡!”
声音清脆的像风,阴阳八卦发出剧烈的抖动声,只是一息,守护宗祠上千年从未被攻破的“天罗地网”竟如镜子般寸寸破碎,能量柱去势不减,轰碎了屋顶,将宗祠大殿的上方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窜入苍穹。
漫天云雨都被冲上虚空的能量蒸发的干干静静净,天空之中,只留下了一个恐怖的能量漩涡,汹涌盘旋!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堂内众人回过味来的时候,只看到宗祠上方飘荡下来、带有一丝焦糊味道的木屑。
“怎么会……这样?”
楚氏一族名震白云城的“天罗地网”竟然……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一名族老咽了下口水,仿佛被吓傻了一般。
随即,几十道愤怒的目光望向了楚轩。
“不要这样看我。”后者根本懒得搭理。
面对这种退而其次的挑衅,哪怕道法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的族老们都变得愤怒起来,只是……
没有一个人出手。
他们表达的内心愤怒的手段出奇地一致,就是用目光将这个“数典忘祖”“罪大恶极”的不肖子孙撕成粉碎!
“呵呵……”看到这一幕,楚轩笑了笑,摇了摇头︰“果然是人老精,鬼老灵。刚刚还正气浩然的数落我吃里扒外,怎么现在一个个做起了头乌龟?”
听到这话,堂中诸人老脸一红,但是目光看向楚轩手上的元珠却皆有忌惮之色。
这个世界向来都这样,未知的东西,往往最让人害怕。
不过另他们奇怪的是,楚轩明明是个普通人,却能引动如此恐怖的武器,倒是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了。
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楚轩咋了眨眼,慢悠悠的道︰“在中州极西之地,有一深渊裂缝,常有天外邪魔出没,他们外表与常人无异,驾驭着一种名叫“机甲”的道器,威力无穷。而这元珠,就是一台机甲上最核心的东西,他们管这东西叫……叫什么核反应堆。据说凡人亦可使用,仅仅是小小的一颗,全部爆发的威力足以毁灭方圆几百里的一草一木!”
他笑看众人︰“我知道楚家在青衣巷设置了不少阵法,嗯,这种级别的能量冲击,想必楚家还是能抵挡一二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楚氏众位族老却是心生寒意。
开玩笑,这种威力绝伦的武器若是在宗祠爆开,在座的每一个人都难以全身而退,青衣巷的阵法更是阻挡不住,说不定,大半个白云城都会被夷为平地。
不经意的瞥了楚轩一眼,他们微微一凛,竟然不约而同的齐退了一步。
看到这种光景,楚轩怔了下,随后就是更加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
这笑容充满嘲弄的意味,但是堂中诸人仿佛视而不见,哪怕内心愤慨,在这一刻,仿佛每一个人都变得老成持重了起来。
修行是为了什么?
有些人认是为了财富,有些人是为了权利,而有些人则是为了主宰众生的力量。
无独有偶,其实很多人都是为了活的更加长久,在如此恐怖的武器身边,没有把握,贸然出手,除了疯子,他们这群生活优越的族老大多都是不肯做的。
安逸久了,早已没了血性,没了冲动,许多家族根基逐渐腐朽,甚至一步步的走向衰落的尽头,这就是一些世家门阀的通病!
想到这里,楚轩冷笑了下,看着堂上那一排排神圣庄重的牌位有些悲哀,它的不肖子孙已经忘记了先祖当年立下的誓言,只顾得骄奢放纵,争权夺利。与其让这睹物思人、祭奠先贤的宗祠没落在这群不孝子孙的手里,倒不如让我这个外人湮灭它过往的荣嫣!
见楚轩走向堂前,手中那个恐怖的“核反应堆”对准宗祠牌位,原本“老成持重”的族老顿时慌了神!
“慢!楚轩,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毁了这祠堂!”
“你亦是楚氏一族之人,损毁先祖祠堂,你不怕遭报应么?”
“白痴!”
“你……你敢骂我是白痴?”
“抱歉,我说的不光是你……”楚轩挑了挑眉,望向堂内诸人︰“我说的是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白痴!!”他一字一顿道。
既已撕破脸皮,言语还有何作用?
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见他作势欲出手,这回,连楚文渊都不再淡定了,不是世家之人,根本不明白“宗祠”二字在世家的意义,若是今天任由楚轩毁了这祠堂,那楚氏传承千年的脸面就不用再要了,甚至每一个背负楚氏血脉的人都会永远在白云城都抬不起头来。
“你不是想要你母亲的东西吗?收手吧,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便是!”楚文渊阴沉着脸。
闹出这么大动静,很难瞒得住,弄不好今日之事绝对会成为白云城天大的笑料,不过,相比宗祠被毁,这种场面尚有余地。
“家主不可!破魔丹乃是我宗族产业的支柱,若是给予了他,家族产业的损失不可估量啊!”
“是啊家主,若是药方外泄,对于我楚氏宗族绝对是一种无形的打击!”
财帛动人心!
这一刻,众位族老利益熏心,早已将某种威慑置之事外。
见众人劝阻,楚轩嗤笑一声︰“说你们白痴,还真没冤枉你们,我母亲的调配出来的东西,我岂会不知?不过,将破魔丹药方印制成册,广发天下,使其人手一份,嗯,未必不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好主意。”他饶有兴致的考虑着。
“你……”有人满脸通红,色如猪肝!
话虽如此,台阶却是有了。
楚轩尚未理会,只是望了望天空,被击穿的云层露出了阳光︰“日落之前,将我母亲所有的东西回归原位。”他转身走到了门口︰“少了一样,不光青衣巷,连你楚氏新建的紫春园,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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