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冥手记》： 窗外的头颅

第一章 窗外的头颅

香炉，龙井，紫檀木桌。

李秦淮坐在乾隆年间的太师椅上，头顶上的水晶吊灯发出刺目的白光，他右手食指勾了勾，身后的浩渺的书架上，一本档案飞起，平稳地落到木桌上。

从桌子下，一只黑猫忽然窜出来，它蹲坐在书前，碧绿的眸子盯着档案，用爪子翻开档案第一页，鲜血如决堤的洪水从档案中冲出来。

李秦淮一脸无奈被鲜血淹没，而黑猫却如一片羽毛随波而动。李秦淮最终露在外面的手摸了一下黑猫的脑袋，黑猫立刻炸了毛，一道漆黑的身影从它的体内升腾而起，血盆大口发出咆哮，将一屋子的鲜血吸入口中。

……

1956年的上海早已失去了当初法租界时期的夜上海繁华，时值晚春，昼夜温差极大，晌午能有十四五度，晚上就只剩零下一二度。

李秦淮舒了个懒腰，此时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外套一件厚重的军大衣瑟缩在墙角的炉子前。

天花板正中央的白炽灯度数不高，屋中影影绰绰。

“吱呀”，未上油的木门被打开，一个矮胖的中年警察哈着白气走进来，“这天气真他娘的古怪，搞得要下雪似的，撒个野尿差点把命根子冻掉。”

“可不是吗？谁让咱俩要值夜班呢，这种天气估计没人会来报警，朱哥，要不您先睡会？”李秦淮笑呵呵道。

朱大龙面色一黑，道：“咱们警局和医院一样，晚上值班的时候千万不要说这种话，不然待会准出事。”

“是，是，”李秦淮连忙点头，“朱哥教训的是。”

朱大龙搬了个小板凳坐到李秦淮对面，舒服地哆嗦了一下，道：“小李，你是年轻人，但是这种老规矩你别不信，就在两个月前，就在大晚上发生了一个诡异的案件。”

李秦淮来了兴趣，问道：“哦，朱哥赶紧说道说道。”

朱大龙清了清嗓子，翘起二郎腿，嗓音低沉道：“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咱们警局忽然接到报警电话，在离警局三公里的城郊发生了群殴事件。”

“当晚十点多，我，老刘，老张和王局立即赶过去，两拨混混混战时，一个人拿到砍了另外一个混混，那个场面真是血腥，那个被砍的脖子只剩一半挂着，整个脑袋歪在一边，眼见着就活不成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停手了，这群混混打架可以，见血就怂，都准备逃跑。我们四人去的及时，把渉事的混混都拦住了，但是，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朱大龙点燃一根自卷烟，长吸一口，缓缓道：“那名躺倒在血泊中的混混竟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头都断了一半，血液顺着脖子湿了一半的衣服，当时那边的路灯很暗，只见他的眼睛忽然变得通红，转头看向砍伤他的那个混混。”

“他原本背对那个人，身体不动，脑袋一百八十度转过去，被砍伤的伤口上的肉沫混合着血液被挤出来，在灯光下像是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朱大龙颤抖着手，会想到当初骇人的场景，他依然心有余悸。

李秦淮指了指朱大龙的身后的窗户，问道：“是不是那样的？”

“什么？”

李秦淮耸耸肩，说道：“你看看窗户外，是不是那个人的样子？”

“呵呵，小李，大晚上的别开玩笑。”寒冷的房间中，朱大龙的额头上一下子冒出许多冷汗。

“叮铃铃——”

好巧不巧，桌上的电话响起，朱大龙吓得后仰倒在地上，他的目光扫到窗外，一个满是鲜血的头颅紧贴在玻璃上，他的表情很扭曲，愉悦与痛苦交织。

朱大龙视线缓缓上移，看到那个人拍打窗户的，是手背！

“啪！”“啪！”“啪！”

“叮铃铃——”

电话声与拍打窗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循环杂糅，如同地狱中厉鬼的咆哮。

朱大龙腿间一热，尿骚味在房间中弥漫开来。

李秦淮皱眉盯住窗外不断拍打窗户的“人”，他起身打开窗户，一手抓住那“人”的头发，朱大龙看得心慌，又尿裤子了。

“想要报案走正门。”

李秦淮冷冷地说，手中的“人”在挣扎，“咔嚓”，他的脊梁断裂，身子软哒哒地躺下去，头颅与脖子上连着的那层皮如被撕开的白纸一样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撕裂。

那“人”的手背不停地向李秦淮招呼，李秦淮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终于，那层皮裂开了。

肉沫喷洒到李秦淮的手上，他的手中拎着一个脑袋，脑袋下连着一半的脊椎。

“叮铃铃——”

电话铃还在响，他收回手走向办公桌，他没有松开那个脑袋，脊椎在水泥地面上拖出长长的血痕，“哗擦擦”，“哗擦擦”的声音在办公室中回响。

朱大龙索性双眼一翻，晕倒了。

“喂？”

“呼——”电话那端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我杀人了。”

是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周围是嘈杂的孩子嬉闹欢笑声。

“地点。”

“隔了三条街的一栋老洋房里。”

“好的，你待在那别动，我立刻去逮捕你。”

李秦淮挂断电话，将手中的头颅放在办公桌上，他踢了两脚晕倒的朱大龙，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朱大龙心理素质还行，现在已经醒了过来。

他颤抖着嗓音带着哭腔道：“小李，赶紧打电话请求支援，这不在我们管理的范围内。”

李秦淮温柔地笑道：“朱哥，刚接到一个自首电话，离这里不远，我们得立刻赶过去逮捕他，不然他反悔跑掉，王局一定会怪罪我们的。”

李秦淮的声音中带有一丝魔力，朱大龙充斥内心的害怕渐渐平复，升起一丝安心，道：“我们现在过去，窗外那个人怎么处理？”

“我去把他搬到屋里。”

李秦淮出了屋，无头尸体还在地面上挣扎，拖着长长的血迹向北爬过去。

北面啊，刚好是电话中那个人报的地址。

“这不合规矩啊，”李秦淮拎起无头尸体的上半身，认真解释道：“死人怎么可以爬呢？”

话音落下，他右手迅猛地插入尸体的胸腔，将滚烫的尚在跳动的心脏，

捏爆！

第二章 消失的主人

李秦淮把尸体拖回办公室，随李大龙出门跨上局里给配的摩托车。

公安局所在的位置靠近市中心，越是向北，灯光越少，柏油路渐变成土路，坑坑洼洼颠簸地坐在后座的朱大龙心惊胆战，心想今天的小李怎么比平时爷们多了？

大概十分钟左右，李秦淮在一处院落前停下。

洋房在院落内，推开锈蚀的铁门，院子内荒芜许久，一株枯死的大榕树在月光下像是张牙舞爪的猛兽。

朱大龙落后李秦淮两步，他抖着手点上一根烟，老式洋房中二楼的一个窗口有黯淡的光芒。

“小李，要不咱们等支援？”

在出警局前，朱大龙拨通了刑警队队长王建国的电话，王建国说立即召集刑警，保证半小时内赶到。

李秦淮摇摇头，“朱哥，你守在门口，我先进屋看看情况。”

朱大龙踌躇一番点点头。

一阵旋风吹起，将院子中干枯还未腐化的树叶卷起，哗啦啦地拍打在院墙上，洋房二楼的灯光忽然熄灭，李秦淮用手电筒照射过去，一个面目扭曲的孩子拼命拍打窗户，他的后方骤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孩子拖走。

整个院落，再次陷入寂静。

李秦淮走到门前，一推，门被反锁上，他“咚咚咚”地敲响门，屋内传来“咚咚咚”的下楼声。

门开了，一名优雅的梳着三七分油头的西装男拿着一根蜡烛，一脸歉意道：“抱歉，警官，家中忽然断电了。先带您看看现场状况吧。”

李秦淮走进屋中，男人在要关门的时，看到守在院门前的朱大龙问道：“那位？”

“不用管他。”

西装男关紧门，反锁，熏黄的烛光下，他的嘴角咧出一个笑容，一丝鲜血缓缓流出。

“在楼上，我给您带路。”

西装男冷静的浑然不像一个杀人犯，他走在前面开口说道：“差点忘了，我叫叶清，长官您呢？”

“李秦淮。”

“这栋房子是我两年前从河北调到上海工作时低价买的，它的前主人在解放前逃到了台湾。当初听说这栋房子一直闹鬼，不过我信仰马列主义，不在乎这种东西……”

上了楼，右转，蜡烛熄灭，男人的声音忽然飘渺起来，前一秒还在身前，下一秒似乎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李秦淮打开手电筒，手电筒闪烁两下，坏掉了。

他继续向前走，脚下黏糊糊的，“哒哒哒哒”的弹珠声在头顶响起，不过李秦淮记得这栋洋房只有两层！

李秦淮信步向前走，脚下粘稠的液体已经没过脚踝，走了大约五分钟，他的前方出现一扇影影绰绰的大门。

隔着门，他听到孩子嬉笑的声音，还有女人温柔地唱着催眠曲。

能够想象这扇门背后是一个普通温馨的家庭！

“警官请进。”

叶清不知何时出现在李秦淮身侧，仿佛他一直都在。

门内灯火通明，中央一有一张很大的餐桌，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坐在餐桌前，女人温柔地拍着孩子的后背在给他喂饭。

只不过精致的银盘中摆放的是一条正在滴血的手臂。

“心上的人儿，有笑的脸庞，他曾在深秋，给我春光……”

老式的留声机中在播放旧上海歌舞厅中流行的歌曲《永远的微笑》，叶清仿佛看不到女人和孩子，他指着东南墙角的一个大缸说道：“警官，我的妻子和儿子就在那里。”

李秦淮握拳，一拳打在叶清的腹部，叶清面色惨白的瘫倒在地，这时李秦淮才走到大缸前，其中是装满了鲜血，上面一条雪白的手臂骤然从中伸出来。

客厅中的灯光忽然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头顶再次响起玩弹珠的声音。

……

朱大龙不断向手心哈热气，差不多是十一点钟了，李秦淮进入屋子差不多十分钟，支援还未到，朱大龙现在心焦如焚。

“警官，三更半夜的你在这个废弃的房屋前干嘛？”

一名佝偻着背的老头推着一辆独轮车不知从哪窜出来，独轮车上放的是擦鞋补鞋的工具。

“在办案，你赶紧离开。”

老头疑惑道：“警官，我家就住在附近，这栋房子至少荒废三年了，平时都少有人靠近，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案子？”

朱大龙心中咯噔一下，急忙问道：“荒废三年？”

“是啊，”老头点点头，“三年前，有人举报了这栋房子的主人叶清是反革命分子，上头有关部门直接介入调查，查出叶清是yi贯道分子。”

yi贯道是一个反动封建道门组织，虽然在政治上属于反动组织，但是在江浙一带却有不小的市场，危害极大。

上海曾是殖民地，本地居民更多接触西方的科学，而脱胎于东汉末年五斗米道的yi贯道则宣传一些奇门异术，甚至讲究用符咒治病，这种伪科学自然不被接受，所以上海的yi贯道分子极为稀少。

“后来呢？”朱大龙想到李秦淮进入房间那么久还未出来，再想到叶清的诡异，急忙追问老头。

“后来叶清的妻儿被抓，不知送到哪所监狱了，可叶清却是逃跑了，一直没被抓到。”

“举起手来！”

不远处的支援终于赶到，队长王建国拔枪指着老头吼道。

朱大龙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老头缓缓举起双手，他的右手拿着一柄匕首，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光。

王建国带来的两名警察迅速上前拷上了老头，老头毫无反抗，他平静地念叨道：“你们谁都离不开这里。”

“怎么回事？”王建国问道。

朱大龙将李秦淮进入屋子，十几分钟还未出来的情况说了一下，王建国一招手，吩咐另外两名警察迅速进入洋房支援。

两名警察来到大门前，赫然发现门把手上有一把生锈的大锁，门被锁得死死的。

朱大龙额头上冒冷汗，他可是见到男主人开门让李秦淮进入的，怎么现在门是从外锁上的？

“破窗进！”王建国喊了一声。

一名警察捡起地上一块大石头，将窗户打碎，“噗咚”“噗咚”，传来玻璃渣落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