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的路》——赤河九诺
楔子:归乡
男人想回天域了。女人放下手里的盘子:“文进社让你去那边工作,你不是说不想回去吗?我还以为你真铁了心了。”男人嘬了一口,红热的烟头掉了一地灰屑。“唉!你干啥,你哪买的烟?你在家里抽啥?”女人生气地走过来,一把打掉烟头。“扫了。毛病。”
“高新线建成了,直接能回中京,我就想再看一眼。以后,就没机会了。”男人说道。
女人问:“什么时候回?”
男人回答:“明早,今晚收拾一下就走。”
“怎么回?”
“你想怎么回?”
“看你,我随意。”
“那,就坐高新线吧。看看风景。”男人联通了“蜂巢”,申请了两个座位,系统显示已预订。想了想也没什么需要带的。就对女人说:“今天撒个懒,要不?早点睡吧。”女人翻了个白眼:“懒死你算了。”
男人辗转难眠,生平头一次想回到那个地方。他在脑海里想着路线。先坐到浃楠,去看看那些老不死,最好再能下去一次,气气旁边这位。再坐到她老家,陪她看看老家。最后,一个人回镇子,再看最后一眼那个百年古镇。
高新线上。
“你知道我去年为什么,没有跟着组织当先遣队?”
“不知道,不是很懂。”女人坐在窗户旁,看着忙碌的站台上的欢声笑语。很多人同他们一样,也准备回家,回到那个万里之外的重生之地。
“因为我不想,不想,不想看着我所熟悉的一切在我手里被毁灭。”
“有些话,不都是你给我说的吗?新旧交替的那些人,过着新的生活,却又不想摧毁熟知的一切,纠结着过完了一生。”
“唉唉唉,我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我这人可不纠结。”
女人笑着撇过头去:“你就滚吧,给我讲大道理,现在又不认了,这是不是双标,啊?是吧,人生导师。”女人又转过头看着他。
男人笑着,不说话,他看着北方的最新消息,天域最后一处武装据点被打掉了,头目被公审。“主持公审的法官是特林·施啊,唉,看见没。这小子,时间长了没联系,原来去北方了。到时候咱俩去旁听吧。”
“行啊,唉,你来看看,这几个地方哪个好看。我打算在国外申请一套海景房。咱俩工作完了,没事就可以去度度假。”
正说着,进来一个赤道人模样的中年人,拖家带口地走了进来:“真漂亮啊,这地方,简直是。”中年人的声音有些大,他看向男人,男人微笑着把食指放在嘴前。中年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停了下来,认出了他:“唉,您是,您是,解放阿尔山战役的指挥?”男人点点头:“是我。”
“恩人啊,”中年人想跪下,旋即又觉得不合适,“我跟我大儿子,当时就在那当苦役。当了四年。你们是救星啊。你是大恩人啊。”他拉来身后一个健壮的小伙,“赶紧谢谢恩人。”
男人摆摆手:“你应该谢谢他们。”中年人的眼前浮现着男人的记忆片段,阿尔山的缓坡上,一百一十名烈士永远地沉睡在那里。
这时候,系统来了条信息,同车厢的某个人发来的,男人回过头望去,一个老兵再冲他笑。“第11常备战斗群的?”“是,71年考的军事公民,当年就编入11常备军了。”“我就迟的多了。”“副指挥嘛,知道,我当时已经转到后勤了。在萨克森区当管理人员呢。”“哦,是嘛,那你去北边度假?”“是也不是,我把新工作申请在那边了。驻军办事处的管理,负责‘蜂巢’这边的事情。”
列车开动了,中年人一家兴奋地谈论着远处慢慢走过的风景,车厢里有人在开心地交谈,还有些年轻人在公共频道里开起了联欢会。男人还在和老兵聊着以前部队的事情,女人则和另一个车厢里的少女聊着,少女要去黄域北找她的恋人:“我们已经说好了,我到了那边,我们就登记。”“登记?哎呀,倒是挺羡慕你们现在这样,多自由的。而且,你不觉得早吗?你才十六,我十六的时候还亭亭玉女草上行呢。”少女摇摇头:“我觉得我认定他了。他也认定我了。再说您不是也登记了吗?北域人比南域人青春更长,您不是也没觉得可惜啊。”“哈哈,嘿嘿,丫头啊,我就祝福你吧。咱聊点别的吧,对了,今年国考考了些啥......”
列车飞驰着驶离了东方站。忙碌的东方市从窗户一侧映入眼帘。远处的电子公布牌上写着:“大辩论,全体公民的思想盛会。东方省区预选开始。”男人笑着摇摇头,想着自己错过了。“还有机会啊,再等三年,我听说今年的讨论重点可是北域问题。你不是不想心痛嘛。”女人笑眯眯地看着他,男人叹了口气,也是。
东方省的界碑一闪而过。那轮红日开始晃晃悠悠地向山的那一边落下。城市的灯,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一望无际的灯海,把夜空也照亮了。男人嘴角微微上扬,却觉得喉咙里有些苦涩。想起自己在这的职业生涯,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没有白活。自己的人生不仅有意思,还足够有意义。
“可那几千万年来的人类,光是活着都已经竭尽全力了。”心里另一个自己说道。
“所以我说很有意义,我做到了,我们做到了。”
“我应该谢谢你。否则我一生都可能见不到这一切。”
“不,我应该谢谢你,你的执念,才让咱们来到这的。”男人开心地笑了起来,又失落地说:“应该是那群人,是那群人才让咱们有了远行的冲动。”
“智人走了很远,可最后还是望了一眼非洲。”男人喃喃地说着,女人回过神,看着男人,然后靠在他的肩上:“有时候,真觉得你是个傻子,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就很想知道,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在哪?”男人紧紧搂着她:“等,我参与的高能物理的项目实现了吧。那是一个小小的蓝星,可小可小了......”
在不起眼的地方,闪出个人影,却又一瞬间消失了,男人心中忽然悸动。“好久不见。”
第一章:症候
刘许天失踪了。
整个中国都陷入了阴霾之中。中华联邦持续了四年的“刘许天改革”失败了。这是个偶然又是个必然。虽然每个人都认为这场改革会失败,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Schoolboy竟然维持了四年。
最后一眼地球,最后一眼银河。刘许天笑了,这颗宇宙里的一粒尘埃笑了很久。“我以为我可以救他们。”“可实际上并不能,那只是你救他们的方式。不是他们活下去的方式。这边战争已经开始了,你尽快上传存在吧,我们要就此关闭这个时间流了。”“她说得对,救世主救世靠的不是神迹,靠的是人心,只有人类自己才能救自己啊。”
十二月的长安笼罩在七十年的青雾里。张海诺趴在窗口,眺望着平静的曲江池。刘许天失踪了,最愁的是十九个基础研究项目的成员。这十九个项目是从刘许天就任科技发展委员会主席就开始力主发展的科技方向。只要有一个突破,跟镜面人的对峙就会发生质变。为了保证科研的正常发展,刘许天联合主战派宣告中华联邦从地球国际的独立。但这一切,随着他的失踪,变得极其敏感。张海诺的项目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保留了的项目。高能激发态原子项目已经到了最后突破阶段,可是审核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不要表明任何立场!务必保持中立!存在就是一切,一切为了存在!”这是刘许天留给他的最后一条密文。
“我说你是不是得病了。这么严重的雾霾,你开窗干啥?!”同事走了进来,把张海诺拉起来,“真没必要,我们还来得及。钱的问题不是问题。你要是急出了病,咱们项目组可就真垮了。”
张海诺不说话,自顾自地靠在窗户上,思考着原子团可能的自旋状态。量子物理的失灵,标志着这种新的高维原子状态的利用必将引起一场科技革命。从这一点看,刘许天当初是对的。可一切最关键的便是能否筹措到足量的资金。
张海诺冷不丁地问:“德累斯顿那边怎么说?”“他们那边也几乎停了,给咱们给了些数据。他们是钱够,人不够,地球国际新出的法令已经禁止继续开发。他们的意思是可以跟咱们合作。”“各有各的难处啊。让安娜跟他们联系一下,提前开始空间实验吧,离地面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安娜?她不在学校。”
“那她在哪?”
同事支支吾吾着:“这个......这个......她。”张海诺心想不对:“她是不是跟着请愿团去听证了?”
同事一愣,木木地点点头,等待着张海诺的发作。“行,我知道了,我去跟科技联合会校对一下最新的项目资金。”“呃……老大,你没事吧。”“我能有什么事?行了,去吧,再跟地球国际的人沟通下,尽快把项目敲定。”
等同事离开之后,海诺趴在窗口,又悄摸摸叼起一根蓝天白云猴上树,过了半晌,点着了,猛猛地嘬了一口。“姓安的,我X你妈——”底下经过的学生们抬头寻找怒骂的来处。
张海诺手一抖,半支烟就这么掉了下去。刚巧,底下一堆枯叶,烟头点着了枯叶,青烟里悄摸摸窜出一两颗火苗。他还是趴在窗口,不停的叹气,根本没法平静下来。
“咹!谁在这点的火!四楼的!怂东西!实验区不许抽烟!”张海诺低头看了一眼老大爷,慢慢转身关上窗户,骂声终于隔着窗户听不清了。
安娜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医院最终还是同意将两百四十六名疑似异病患者解除隔离。“这是中华区人权的一大进步”北美区异病患者保护会主席如此说到。
她并不喜欢这些人,但是,她是伊莲娜组织(女权组织,发源于德国)的成员,她必须代表出席听证。
“未接来电(23)诺”
当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张海诺正铁青着脸等着她。“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要说她心里不怕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刻意保持着淡然。
“刚进项目组的时候,我怎么说的?”安娜低下头,不说话。“你说话。”“我心里清楚,我不想说。”
“啪——”一摞书重重地摔在地上。“我们是签过协议的。”“我知道。”“你知道还要这样?”
安娜抬起头,眼里噙着泪:“我……听我解释一下。”“解释你妈个脚!姓安的!你得是把我这一群都弄日塌了,你心就高兴了。你离了项目组,你就是戳天钻地,我不管,我谁都不管!三代人的心血啊!就叫你一个女娃娃给弄日塌了!你nia别卖X了!羞你先人!”
“张海诺,你嘴放干净!”
“滚!”张海诺拿起一本书就扔了过去,安娜躲闪不及,脸顿时被砸了个血口子。“这达没有你说话权力!亏!你!先人!”
张海诺发了狂一般,拿起书就乱扔,材料飞了满屋子,嘴里还呜呜着,像是嚎哭着。安娜忍着眼泪,却悄悄抽泣起来。
“你想发脾气……随……随便……我不想解释。”安娜这么一说,张海诺停了下来,转过头去:“滚吧!滚的越远越好!”她一听,看了眼窗外:“海诺,要下雨了,记得早点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娜走了,天空却突然放晴了。
门关上的一刹那,他看着满屋子已经散乱不齐的材料,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这时,他在摔烂的书中看到一封信,那是四年前刘许天写给他的。“……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所做的其实都只是旅鸽徒劳的努力,对于人类来说甚至只是自我安慰。尽管如此,我们既然开始了,就努力下去,至少方向是正确的……物理学走到了尽头,而高能激发态就是尽头的一处不起眼的阶梯,那是一个新的世界……无论怎样,都不要焦急,甚至我们可以唯心一点,只有我们注意的才存在……保持一个稳定的心态,你得明白,我的支持不一定能跟随整个项目,你,你们得准备好……如果这个事情真的不幸发生,保存好材料,留给后人,他们会为我们可惜的……”
他颓丧地从避开地上的散落的纸张,开了窗户,趴在窗台上。好像真的要下雨了。他伸出手,雨滴穿过手心落了下去。雨好大啊。主干道上的行人依然不慌不忙地走过。他就这样望着远处,又想哭又想笑。
突然,双手突然撑了起来,头一沉。“糟了”他心想着去,却为时已晚。“嗵——”就在这时,实验室也是穿出了一声巨响,连空中的他也被震了一下。就在这时,一粒光点射穿了他的身体。“比光速快。”他想着,身体像是撞到了什么,一下子什么感觉也没了。
一位同事路过了这里,她看了一眼枯叶堆里的张海诺,好像下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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