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不逢》——茕茕旖旎
一错身,错一生
找到亦静的时候,她刚从一个聚会上落荒而逃。
此刻,她正双目无神的坐在沙发上发呆,我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亦静,没事儿吧?”
她双手托着马可杯,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她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却没料到她会落荒而逃。
我犹豫着开口,“你是不是遇到那谁了?”空气静默了好久,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她却突然开口“阿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叫我姐姐呢?”
我摇了摇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又开口。
七年前的九月,亦静遇上他的时候刚开始上高三。
高三,大抵是每位学生人生中最苦的一年,十二年寒窗,只为一朝榜上有名。
他可能是老师眼里的坏学生,因为他早恋,但他的成绩却很好。班上所有同学都知道他的女朋友在隔壁班。亦静也知道,却从未在意,因为他们不熟,甚至有时候会叫不上名字。
高三的老师一改常态,他说按成绩排座位,让所有人都在教室外面,然后拿着成绩单挨个的叫进去挑选座位。亦静小时候个头矮,从小到大都坐第一排,这下终于逮住了机会,她坐到了倒数第二排。
他坐在教室中间,教室里最好的地方,本该没有交集的。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那天,亦静做题做烦了,便在楼道阳台站着眺望远方。他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叫了她的名字。
“林亦静。”亦静抬起头迷茫的望着他。
“你真厉害啊!”他又开口。
“我怎么了啊?”
“我是说学习啊,你很厉害。”
没说几句,亦静看见他女朋友走过来了,亦静觉得尴尬,便随意道了声再见转头就走。却没想刚走到教室门口他又叫住了她,没来由地说了句,“我和她已经分手了。”亦静不知所措,一时想起她前桌的薛尔然刚才说自己和女朋友分手了,便随口道了句,“这几天什么日子啊,怎么都闹着分手。”
从那之后,亦静就经常在楼道碰到他,久而久之,就和他熟识了起来。有一次,他跟亦静说,“以后别老坐最后了,最后一年,要好好学习。”接下来有一次排座位,亦静就鬼使神差地坐到了教室的中间。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他的那句话。他那次没有亦静考得好,也就进去的晚,竟然直接坐到了亦静旁边,连亦静都觉得惊讶。
他们开始坐了同桌,也渐渐的无话不谈。有时会在餐厅偶遇,一起吃饭;有时会一起去商店,买东西;有时也会因为一个难题争得面红耳赤……慢慢的,亦静发现有些事情变了。在餐厅偶遇的时候他会替她买饭;去商店买东西的时候他会替她付钱,后来想还给他他却怎么都不收;因为难题讨论的时候,他不再争执了,他会温柔的告诉她从哪一步错了……
有一次晚自习之后,亦静的闺蜜岳瑶约去吃饭,去了之后才发现有很多人,但都是要好的朋友。席间聊到了分手的话题,成棫顺便就问他的好兄弟张昀:“张昀,钟以彦好像和他女朋友分手了,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啊!”他指着亦静,笑嘻嘻地说。又接了一句,“专业挖墙脚。”
亦静说她当时就懵了,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小三”两个字。最后终于努力扯回思绪,强装理智地回了他一句,“关我什么事啊?我认识他时他们就已经分开了。”霎时所有人都明白了,“钟以彦喜欢林亦静啊!”亦静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八卦的对象。连她的好闺蜜岳瑶都说:“亦静,看不出来啊,我还一直以为你俩只是好朋友,原来如此,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啊。”亦静不知该怎么解释,张口就来,“什么啊,不就是坐了同桌吗,大不了不坐就好了。你们信不信,等下次排座位,我不跟他坐一块儿,谣言肯定就会不攻自破的。”她放了狠话,周围人都不好意思再八卦了,便又扯出了别的话题。
亦静本来也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爱她的爸爸妈妈,可是一个女人的闯入毁了她拥有的一切。阿姨是个决绝的女人,一气之下就带着亦静自己生活。
亦静说她总觉着“小三”是个特别贱的词语,她一直都很讨厌,也从未想过这词会用在她自己身上,她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第二天到了教室,谣言还是传开了。张昀听着岳瑶的话去跟亦静道歉,同时,他告诉了亦静事情的原委。
原来开学不久钟以彦就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了,是因为性格不合,和平分手。而他也是前几周才知道钟以彦喜欢亦静,昨晚他不过是想借机把事情抖出来,看看亦静的反应,毕竟他也想帮帮钟以彦,可谁曾想亦静那么介意“小三”的话题。接着他就问了一句,“林亦静,你喜欢钟以彦吗?”亦静听到张昀问的那句话瞬时就愣了,想起了昨天晚上“挖墙脚”、“小三”的话题,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不喜欢。”
亦静知道了他喜欢自己,便想着一定要换座位,再也不能和他坐同桌了。从那时开始,她就开始了她的冷漠模式。会在餐厅偶遇的时候刻意走开,再也不去商店,遇到难题就跳过……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了一周。第二周来了之后,经过考试,重新排座位,这次他考得好,他先进的教室先挑选座位,他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亦静进去之后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了最后一排。
亦静说她当时能感觉到他向后看自己的目光,但她不敢抬头对视他,她说她害怕,却不知道害怕什么。岳瑶进来之后坐到了亦静的旁边,雷蕾坐在了钟以彦的旁边,亦静原来的位置,所有同学一阵唏嘘。
“亦静。”岳瑶懂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久之后,谣言果真像亦静说得那样消逝了,可是亦静并不开心。原来,闺蜜岳瑶告诉她说,是钟以彦给一个一个同学通知让他们不要再说他们俩的谣言了,所以谣言才禁止了。那晚,亦静想打电话感谢他,拿起手机却发现他给自己也发了一条信息:
亦静,很抱歉,因为我给你造成的困扰,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但是我还想说,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看你钻研难题的样子,喜欢看你笑容满面的样子,也喜欢看你皱眉的样子。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眼睛稍稍动一下眉头就会皱起来。而这样的你却是最真实的你,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可以呈现在你的脸上,一点儿也不做作,是我最喜欢的你。
亦静,我想抚慰你所有的喜怒哀乐,想你永不绝望。
这一晚,亦静失眠了,她想爱,却不敢爱。早上去学校时偶然看见了钟以彦的前女友,很淡然的一个女孩,脑子里突然充满了“小三”的字眼。于是,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从此再也没有理过他,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她内心清楚,她喜欢上了他,但是她害怕,她却步不前,最终还是放弃了。
六月总是伤情,十八岁左右的他们还是迎来了他们的伤情六月。他们迎来了高考,迎来了毕业季,迎来了别离……却没有说一句再见就分离了。
考完试之后,班上组织聚会,所有同学都去了。那夜十二点,她看着那个少年,那个她第一次喜欢的少年,他就坐在角落,手机放在桌上,身旁坐着雷蕾,却不是自己。尽管如此,她还是笑了笑,拿了手机一个人出去,在KTV门口,用手机郑重地编辑了一条信息:“你抚慰我喜怒哀乐永不绝望?”
然后她一直等,等他的回复。等到成绩出来,等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等到开学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六年之后,众人再次聚在KTV里一起真心话大冒险。他依旧坐在角落,手机依旧放在面前的桌上。不一会儿,瓶子就转到了亦静这边,“我选真心话。”她大声地说。
“林亦静,你喜欢钟以彦吗?”问题和七年前一样,人也和七年前一样。现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她的答案。
“喜欢。”两个字说得铿锵有力,希望他听到,希望自己不后悔。现场又炸锅了,起哄声不断。“在一起,在一起……”
可是有些东西还是变了,再大的声音也无法盖过他的手机铃声。屏幕上两个字闪得她眼睛发疼,连心脏都密密麻麻的发疼。所有人都愣了,他看着她发愣,她看着手机屏幕发愣,他一直没有接电话,电话也在努力地锲而不舍地响着。然后现场都安静下来了,因为他们都明白,他结婚了。
她也明白。
为了不影响聚会的进行,她借口去卫生间,然后落荒而逃。
故事讲到现在已经清晨了。
“亦静,去睡会儿吧?”她点了点头,就进了房间。
敲门声突然响起,开门却是一个陌生男人。
“请问你是?”
“钟以彦。我找……”
“她刚睡着,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岳瑶给我的地址。”他顿了一下又开口。“我可以进去等她吗?”
“哦,可以的。”
“谢谢。”
我邀请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水。“关于当年的事,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爱过她。”
“我不是要问这个。”他尴尬的笑笑,我又开口。“六年前的聚会上亦静给你发信息,你知道吗?”
“她的信息是发给我的?为什么我没收到呢?”
“你知道她发信息?”我疑惑起来。
他立即拿起电话拨通号码。
原来那夜十二点亦静离开包厢的时候,钟以彦担心她,也跟着出去了,他一着急就没拿手机。他亲眼看着她编辑短信,再点击发送,看着她笑意盈盈的在KTV大厅坐着等了那么久。想着应该没事儿,便又回到了包间。刚推开门就看见雷蕾刚放下自己的手机,雷蕾说拿他的手机顺便看了一下时间。
原来她也喜欢钟以彦,她删了亦静发给钟以彦的信息。
“我对不起她。”
“你已经结婚了,你现在还要等她吗?”
“不等了,我不配了。”
我刚送他离开,亦静就出来了。
“亦静,你都听到了吧?”
“阿眠。以后你还是叫我姐姐吧!”
我知道亦静能让我再叫她姐姐就说明她已经放下了所有的执念。当年的她不过是想停留在那个年纪,停留在存在那个少年的那段青春里。她想等他,但是她等了六年,等来的却是已经结婚的他。
六年前的八月三十日,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突然跟我说:“阿眠,你以后不要叫我姐姐了,就叫亦静吧!”
“为什么啊?表姐。”她没有再回答我。
今天八月三十日,她二十四岁生日的今天。她跟我说:“阿眠,以后你还是叫我姐姐吧!”
钟以彦:“如何爱你爱到六点,如何想你想到终点。”
林亦静:“一错身,错一生,你不会看到我为你落下泪来。”
阿眠:“所有回不去的良辰美景都是举世无双的好时光。”
我在时光一岸,等你沿河饮马而来
大清早的,顾文浩被门铃声吵醒了。他揉着惺忪的双眼去开门,门外是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子。
“您好,请问是顾文浩先生吗?”
一听是自己的名字,才确定不是人家走错了。
“嗯,是的。请问你是?”
“您好,顾先生。我是XX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我……”
一听是保险公司的,顾文浩立即打断他的话,“我不买保险,你可以走了。”他可不想用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懒觉被一堆废话给耽搁了。
“您误会了,顾先生,我不是推销保险的。温昙儿小姐是我的委托人,您是她的保险的受益人。”
“那你肯定弄错了,我不认识叫温昙儿的人。”
“不对啊,你是叫顾文浩对吧?”顾文浩点了点头。
“是位画家,对吧?”
他不耐烦地又点了点头头。
“生日是1995年6月的对吧?”业务员又开口。
“6月11的?”他不相信,会这么巧合。
“对,就是6月11。”
“怎么可能呢?那位温小姐的受益人怎么会是我呢?”
“很抱歉,她已经去世了,就在几天前。所以我今天才会登门拜访。”
“哦。”他点了点头没说话,不知是伤心还是在沉思。虽然是一个陌生的人,但是也是已经去世的人。
“还有些手续需要您配合我完成,您要是有时间的话明天上午去我们公司一趟,我姓陈,这是我的名片。”
顾文浩接过名片。“好的,我会准时到的。”
“顾先生。”他转身离开时却又回过头唤我,“温小姐的陵墓在XX郊区,您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一下。”
“多谢。”
他摆摆手离开了。
送走了那位业务员,顾文浩呆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在想那位温昙儿小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他在考虑到底该不该去那儿。
为了弄清楚所有的疑惑,午饭之后,他换了件衣服就立刻去了。
到了之后,找到了服务人员。
“你好,请问能带我去温昙儿小姐的陵墓那儿吗?”
“这位小姐也是去那儿的,您可以跟着她一块去。”她指着一位戴着墨镜的女士说道。
顾文浩很谦逊地抬起手,“你好,我是顾文浩?”
听到顾文浩的名字,她立即摘掉墨镜,红肿的双目聚焦瞪着顾文浩。
顾文浩再次出声,“这位小姐,你认识我?”
她终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顾文浩摆摆手,“没事儿,我理解。”
“边走边说吧!”
“走吧。”
“我叫陆眠,是昙儿的闺蜜。”
“你认……”顾文浩还是想确定她是否认识自己,想确认自己和温昙儿到底是有什么关系。可是还没问出口就被陆眠打断了。
“我不认识你,但是我听说过你。你是XB大学绘画专业的,现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家,没错吧?”
顾文浩诧异地看向她,陆眠看着他呆愣的样子,知道自己说得没错。
“到了。”
突兀的字眼迫使顾文浩立即抬起了头,他看见了墓碑上那张年轻的照片,有种熟悉的感觉,却被他压下去了。那个姑娘有着鲜明的特点,乌黑的直发,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温柔的姑娘。
“她是怎么去的?”连顾文浩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似乎有一丝哭腔。
“车祸。”陆眠又摘掉眼镜擦了把眼泪,又继续道,“大学刚毕业,她就给自己买了保险,当时她没想到自己未来会真的出事。她只想着,自己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她知道你是学摄影的,需要资金。她想着,如果哪天意外先来了,她可以为你出一份力。”
“她和我是一个大学的吧?”顾文浩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问题。
“嗯,准确的说是你的师妹。”陆眠又戴上了眼镜,止住哭腔,继续开口,“二零一四年九月中旬,她是XB大学文学社新成员,随着一帮新老成员一起聚餐,那是她第一次见你。社长让每个成员自我介绍,轮到她的时候,她紧张的把凳子都给踢倒了,她听到你为她圆场:‘来,大家给她鼓鼓掌。’然后她就看到你对她笑,她一下就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不知道你还记得她吗?”她兀自言语,“她说你一定忘了吧?像你你这么绅士的人,或许对每个紧张落魄的人都曾伸过援手。”
“是她。”
“你记得她?”陆眠惊讶地问道。
“我那天记住了她,可能是一见钟情吧!我想找她却不敢,觉得太过突兀。最后在那学期末尾,我去文学社找了她,他们却说她离开了。”
顾文浩没想到今日种种都是因为他的犹豫。
“为什么所有的暗恋都是这样的结局呢?”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开口道,“她曾说自己对你印象深刻不是始于颜值,也不是那次解围,而是因为你手上的一道疤。”
陆眠看向他,顾文浩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那道丑陋的疤痕。
“瞧,原来是这个,可是真没有多大吸引力啊!真是个傻姑娘,因为一道疤,她记了你那么多年。不对,是暗恋。”
顾文浩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有再开口。
陆眠继续开口,“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她才发现你根本不是文学社的哪个领导之类的,而是学生会网宣部的部长。当时她立刻联系文学社长,请求退社。社长挽留过,但她心意已决,不容商榷。”
“从那之后,我就放下了那段感情。大三第二学期总是忙着拍摄,几乎不在学校,再到大四就出去实习了。”顾文浩说道,面上满是后悔的神色。
“顾先生,这是昙儿留给你的一封信。”
顾文浩接过信,又说道:“陆眠小姐,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顾先生,节哀!”
陆眠离开了,她从没想过顾文浩竟是这样的人。她为他们俩人感到上天不公,他们错过了那么多年,真相揭开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了。
顾文浩打开信封,信里如是写道:
顾文浩:
你好!
我是温昙儿,比你低两级的学妹。你曾经在我出丑的时候帮过我,或许你已经记不得了吧?
我没想到意外会这么快来临,说实话,我不开心,我还曾经幻想,会有一天,我们会在这个城市邂逅,然后或许会发生不一样的故事。
我留给你的东西,希望你别有压力。我能看出来你的梦想是画画,我希望你能成功,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顾文浩,我撑不住了,我要离开有你的世界了。我不奢求你能在我离开之后时时记得我,偶尔回忆的时候想我一下就够了。
温昙儿绝笔
顾文浩落泪了:“怎么能忘了你呢?我那时就喜欢上你了,你可知道啊?”
“原来你叫昙儿啊!为什么非要是昙儿呢?”
“为什么是昙花一现呢?”
他喃喃自语道。
几年之后,一位名唤“曰云”的青年画家横空出世。他的第一本画册名叫《昙花一现》。画册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从她小时候一直到老了的样子。
在《昙花一现》的签售会上,有记者问道:“先生,请问你的笔名怎么读,是什么意思?”
顾文浩回道:“曰(yuē)云(yún),一个‘昙’字。”
又有记者蹭上来,“请问曰云先生,画册里的女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斩钉截铁道:“她是我的妻子。”
后来,陆眠还联系过他,问道:“为什么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为什么要留呢?”他云淡风轻道,“这一生就是她了。”
晚上,他又梦到了她,她说:“我在时光一岸等你沿河饮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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