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玄镜初》——忧郁的骨头

1章 西境寒山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鸡鸣声，这生在西境偏远的一座人烟稀少的山村开始渐渐苏醒，而唯一能阻止他们顽强生活下去的，唯有这冻寒山脉特有的寒冬以及冰雪了。

屋外的雪见停，天帝老爷按照旧例为这片大地重新打赏了一套崭新的白衣。

李有三推开房门，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吐出来的却是一声叹息，这样的风景对于李有三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正因为这一点，李有三觉得很厌烦，他讨厌这样的天气，讨厌这气候带来的贫瘠。

“我虽名为有三，都已经快年近三十了，却连个老婆都没有，连个女人都没有碰过，还谈什么西境男人的气概！这帮老混蛋天天给我讲什么西北汉的精神，简直一点卵用都没有，有本事帮我讨个漂亮婆娘来！”

“西境男人的气概！”

口中嘟嚷不休的李有三突然大喊了一句，随意的抓起地上的雪在脸上和身子上摩擦起来，直到满身通红才用毛巾擦干。

当他转身进屋时，轻弱的阳光才从云中缓缓透出些许，照射在李有家中院前。只是在那片散发出些许光和热的云彩下面，正有三个模糊的人影，自南而来，朝着西北缓缓而去。

李有三穿好衣服走到院中，将散乱在院中损坏的十几把镐头等工具全部放入箩筐当中，背着全村的致富工具向村外走去。

沉重的箩筐没有让李有三脚步变得缓慢下来，反而，他在软绵绵的雪地里越走越快。

此时的他正在心中喜滋滋的盘算着，等攒够了钱，娶哪家姑娘更加划算，看着雪白一片的前路，想起他要去的地方，李有三心情大好，竟是哼起了当地小曲。

……

顺着李有三脚步的方向，十几里地外的山坳中，正有炊烟在空中四散。

当清晨第一道阳光通过常年不化的冰雪，反射进山坳中的铺子时，木子已经洗漱完毕。他没像李有三一样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进行洗漱，但学着李有三的模样站在门外对着空气高吼了一声。

“西北男人的气魄！”

木子并不知道这么一句话有什么含意，尽管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铁老头并不喜欢，尽管聆听他这声大吼的只有茫茫白雪，但木子每天早上洗漱之后，都会吼着这么一句不明意思的“咒语”。

只是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他想都没想就将这个习惯保持了下来，至于铁老头的严厉教训如“白痴”“二货”等，木子则是抱着微笑而面对，然后久而久之，不了了之。

此时的木子正蹲在小灶旁盯着小灶中的火，时不时添上了一些新柴火来保证早饭得以正常进行，至于锅中的米和水都是经过长期实验得出的结果，绝对不会出错。

等一切准备妥当，师徒二人已经是端坐在破旧的木桌前，木子是一位十一二少年，看起来有些瘦弱，眉间总有一股郁气，再加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像是一位受气的小媳妇，只不过这位少年的小手的双手已是布满老茧。

坐在木子对面的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头，满头银发中掺杂着些许顽强黑发，脸庞似乎因为皱纹太过于强悍而导致右眼也被深埋于此，唯一还能视物的左眼也不太灵光，转动的频率还没有手中的筷子来的灵活。

当然为了剧情需要，这类隐藏不露的高手还需要用残缺的身体来证明年轻时的他也是战斗过的，所以一只畸形的腿和一副满是裂痕的木质拐杖也成了小说中的理想标配。

从师徒两人拿起筷子起就没有任何言语，直至两碗稀饭和一小半碗咸菜变成腹中之物后，两人依旧没有言语。于是木子开始收拾，铁老头开始端坐在木桌前休息，仿佛刚才因为吃饭浪费了他大量的力气。

直到三个碗变成一个杯子，杯中泡着泛黑的茶叶，茶叶将水染成棕红色。铁老头才端起杯子，暖了暖手，闻着杯中散发出来的茶香。

“什么事？”

木子没有用语言来回答，只是用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铁老头满是皱纹的脸。

铁老头心中说不出的怪异和尴尬，他很想拒绝，于是他决定假装气力不济而陷入假寐的状态。

“任凭秋波绵绵，我自如山不动。”

奈何实在是刚起床，又刚吃过早饭，还喝了提神的茶，可以说正在精神头上，在经过两次实质性的尝试之后，铁老头终于放弃。

“好吧，可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最终屈服的铁老头叹了口气。

听到这句话时，木子开心的笑了，一下从忧愁的怨妇变成了天真浪漫的少年，这种转变使得铁老头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可少年天真浪漫的笑没有持续多久，却皱起了眉头，问道：“铁老头，你是不是在我肚子里面种了虫子啊？为什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白痴！你不是知道我很神秘莫测吗？那你还有什么问题？学什么不好，非要学李有三装疯卖傻？你娘亲知道会很难过的！”

这句话看起来很伤人，但对于木子来说并没有多少杀伤力，正因为没见过娘亲，娘亲对于他来讲只不过是个名词，远不如正坐在这破口大骂的老头子来得亲近。

至于李有三，木子只觉得这人真的非常有趣，每当他遇见困难和心情低落时，就会对着大雪吼：“西境男人的气魄！”

随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看起来情绪非常的高涨，导致木子还以为这是什么古老的法术，后来还偷偷的请教了李有三。

至于效果，对于李有三来讲是百试不厌，对于木子而言一次奇迹都没有发生过。不过木子觉得每天早上对着雪地喊喊似乎也没有什么损失，也许哪天老天开眼说不定就灵验了呢，于是就将这个习惯保持了下来。

比起李有三这位“西境男人”的神奇之处，木子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伤残老人更加神秘和神奇。

在木子的认知中，柴火可以燃烧的，矿石是可以煅烧的，但之后都会留下残渣，火也会逐渐熄灭，然而他们铺子里的火炉内的那颗石头缺截然相反，在定居此地的两年里，这颗会自行燃烧的红黑色矿石几乎都没有变化过。

有一天，木子为了验证水可以灭火这个天底下傻瓜都知道的道理，他将满满一大桶水倒进了自家铺子里的火炉中，结果火炉没有熄灭，熄灭的只有木子的这颗不畏艰难，探求真理的心。

铁老头不仅铁锤用得好，舞起拐杖来也同样毁天灭地！

刚来此地居住时，附近的村民把铁老头当成神明一样供着，又是帮着建造房子，又是送吃送喝，连南方的茶叶居然都有，而这位走路都依靠拐杖的老人只是用满是裂痕的旧木拐杖点了点某一处山丘，结果没过十几天，村民们就从老人指点的地方凿出了很值钱的矿石。

陷入奇怪的思维模式的木子并没有马上接话，而是则对着铁老头满是皱纹的脸庞左右打量起来，以此来确认老人口中的白痴是不是结论，因为在某些方面，铁老头说过的话从来都是正确得不容反驳。

打量了一会儿后，木子没有得出结果，将双眼一眯，也不看端坐在屋中的铁老头，眼睛盯着房梁，只用余光扫过这位村名眼中的神明，翘起嘴唇，示以冷笑，更是翻了个大白眼。

在他看来，这位已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只不过是个笨得连饭都不会烧的糟老头子！

冷笑只存在了瞬间，既然得到了外出许可，这就证明刚才的无声决斗是他赢了，胜者自然要享受胜利果实，可不要因为这抗议惹出什么恶果来，毕竟老人的旧木拐杖可不是吃素的！

至于自己是不是白痴，那要等到长期抗战的结果出来之后才会水落石出。

木子像一阵风轻快的跑了出去，屋外传来的是他爽朗开心的笑声。

端坐在屋内的铁老头，将木子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底，丝毫没有动怒，只是平静的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听着爽朗的笑声，铁老头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他笑了，只不过因为脸上的皱纹太多，笑很难看。

来到前屋的木子并没有着急出门，而是坐在角落摆弄着金属小零件，身旁还四散着几本书籍，按照约定，今天是李有三登门的日子，除了会带一些破损的工具来，还会给他带一些可供他消遣的玩意。

木子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中的零件，直到一道不算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匠铺门口，他才停下手中动作，对着背着箩筐喘着粗气的李有三，木子高兴的打了声招呼。

“李叔，赶紧把东西放下吧，背着怪重的……“

殷勤的木子像一只小蜜蜂围着李有三打转，等到李有三放下箩筐又开始围着箩筐打转，当他发现里面除了一些破损的工具，他将目标转向了李有三，也不顾的身高的差距，强行在李有三身上四处搜刮了起来。

2章 三人行

虽然师徒二人都生活在这偏远的雪山中，但是活在这里的意义和情感，却是背道而驰。

对于铁老头来说，深山就意味着人烟稀少，人烟稀少就意味着消息闭塞，就意味着与世隔绝，相较于人们口中的“桃花源”，铁老头相信，多数人会更热衷于探寻前者的所在，因为他相信没人喜欢在这样的冰雪荒地中来寻找像他这样的一个残疾老人，这对他很重要。

如果他将心中真实的想法告诉木子的话，必将引起激烈争论，也许在整个争论的过程中会伴随着满怀心机的斗争，处于弱势方的木子也绝对不会认同铁老头的想法。

在木子看来，他们所生活的地方无疑是一座单调寒冷的牢笼，因为他根本无法仅靠自己从这里走出去，但他并不怨恨这位风烛老人，只是生活的全貌对他而言实在是过于乏味。

木子向往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至于是该过穷人或者是富人的生活，是该拿着长剑或者是拿着锄头，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

如何让生活变得不再单调枯燥才是木子正在天天琢磨的事，于是就有了“西境男人的气魄”、用水去浇灭铺内火炉等一系列让铁老头头痛不已的事。

此时的木子正围在李有三身边打转，直到确定李有三没有带任何可供其消遣的物件后，哀怨、委屈的眼神再次在他眉间绽开。

李有三很诡异的将木子刚才殷勤的举动理解成了木子特有的打招呼方式，在他看来，木子能这般对待自己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先入为主的李有三突然有些感动，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任凭木子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也没有一丝不喜和抵抗。

然而，当木子的眼神“杀”过来时，李有三似乎变成了一座冰雕，从心底的透出一种尴尬和歉意，原来这货先前的举动根本不是因为和他亲近，而是为了他按例带来的那些礼物。

李有三像只鹌鹑，脸上挤满了假笑，一只手抠着后脑勺，用最为憨厚和真诚的笑容说道：“哈哈哈，哈，我忘了。”

为了表示对木子的歉意，李有三破天荒的开动了他的大脑赶忙补救道：“下次给你带双份，要不给你带只宠物好了！”

李有三的话很意外的打动了木子。

“活的？这个好，咦，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

心中盘算着得失的木子非常满意李有三的补偿，但他很贪心，并不准备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李有三。

“这...”

木子眉头紧锁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

李有三将木子的表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眼前的这位少年的工作态度将直接影响到村内的矿山能否继续开展下去，更关系到他明年能否顺利娶媳妇过门，这可是他的头等大事！

李有三暗自咬牙，脸上却是豪情无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

眼见李有三上钩，木子恢复嬉笑神情，看也不看李有三，低着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树上爬的，水中游的，我可是都要噢！最好给我带一些聪明的来，我可不喜欢笨蛋，但是带来的不能比我聪明。个头要大的，不过个头不能比我大。关键是要懂得礼貌，比我懂礼貌的家伙才不会被铁老头讨厌，这样才能在我们家待下去。还有，最好是不用吃饭的！嘻嘻。”

李有三瞬间有些崩溃，木子口中所说的那种动物，恐怕只有天帝老爷才能整出来吧！

“天上的，地上的，树上的…懂礼貌…不用吃饭…”

李有三头皮有些发麻，支支吾吾的重复着木子要求，刚才还斗志昂扬的他，现在信心碎了一地。

“呃。”

李有三愣在原地，只能用一个字来表达他还没有因精神崩溃而出现重大的生命问题。

“下次带什么宠物你待会回去再琢磨，今天…..”

木子推着李有三往铺子外走去，他可不管李有三是否听懂了他的要求，至少李有三以前答应他的事全部都办到了，这让他对李有三的办事能力很有信心。

李有三就像个稻草人般被木子推到了门外，随后木子递来了一支钢叉让他拿着，可他此时还陷入精神冲击中，钢叉在被李有三握住的瞬间掉到了地上，还砸中了他的脚指头。

钻心的疼痛让李有三从恍惚中惊醒，忍着脚上传来的痛楚，看了看地上的钢叉，又看了看木子身上的杨木短弓和绳子，他意识到，木子对他的惩罚还没有结束。

......

俩人沿着山坳中的小路向深山中缓步行去，李有三正在唉声叹气，感觉刚才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而且是怎么填也填不满的那种，而木子则一脸心事。

当李有三发现不对劲时，两人已经走出了半里路。

看着木子一脸心事，李有三首先开口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我前两天偷偷在山里埋了一个狩猎夹，想去看看，顺道想让你教我打猎。”木子说道。

“我可是花了好大心思将你送我的那兽夹改进了一番，威力自然是妥妥的，等会你就会见识到了。”木子又补充道。

“是吗？那我得好好见识一番。”李有三笑着说道。

木子没有接话，于是俩人再次陷入沉默……

“你背后的弓……”

正当李有三再次为了打破沉默而开口询问时，却被木子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

“李叔，为什么你们对铁老头那么尊敬？那么信任？难道就因为铁老头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做的决定也绝对是正确的？”木子认真问道。

李有三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朝木子微微一笑。

“我们这里条件艰苦，尤其是在寒冬时节，不仅取暖成问题，粮食更是不够吃，所以大多数男人们会在寒冬前进到山中打猎，可自从十多年前，这寒山中的野兽便开始莫名的失去踪迹，冬天越来越难熬，我们几乎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直到有一天，当你和你师父出现在我们眼前，教导我们如何开山凿石，如何开采山中矿石，才让我们重新拾起活下去的勇气。”

“我只能说铁大叔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你小小年纪就跟着他学艺，真是让人羡慕的很。”

说到这里，李有三眼中不禁泪光泛泛，差点就抱着木子痛哭起来，因为铁大叔和木子两年前没有来此定居，他很有可能打一辈子光棍，一辈子光棍啊！！！

“勇气？希望？”

木子反复回味着李有三的话，似乎有些赞同，更多的却是迷惑和不解，片刻之后，他将这句话抛诸于脑后。

“你是怎么拜到铁大叔门下的？教教我，改明儿我也用这方法拜师去。”

“我也不知道啊！我其实也挺莫名其妙的！遇见铁老头之前的事我统统记不起来了！”木子若无其事的答道。

“那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是你自己取的？”李有三继续问道。

“铁老头这个混蛋取的啊！说什么捡到我那天，身边有颗树，而我又是个男孩子，所以就叫我木子咯。”嘴上依旧若无其事的木子，心中早已将铁老头骂了无数遍。

面对着这样的回答，最能装疯卖傻的李有三也实在是忍不住了，突然感觉这一对师徒能走到一起绝对不是偶然。想到今后还要和这样一对师徒共同协作，共同生活，李有三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排黑线。

被勾起兴趣的木子和李有三继续闲聊着，聊了很多，从李有三娶媳妇的标准聊到如何将山挖取的矿石卖出去，又从攒够多少钱才能娶个俊俏媳妇聊到西境最能挣钱的行当，匠人。

“照你这么说，打铁的匠人在西境很吃香咯？”木子问道。

“没错。仅是想当一名铁匠学徒对于我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人来讲都是千难万难，更别谈出师了。”

“为什么会这样？”木子继续问道。

“据说是很久以前就定下的规矩，也有很多说法，不过现在只是单纯的控制每个地方的铁匠的人数罢了，毕竟物以稀为贵。”

只是听懂了最后一句话的木子，嘿嘿的傻笑起来。

“李叔，以后就跟着我混吧。等我出了师，我就帮你抱个媳妇回，省的你天天念叨。”木子说完像长辈一样准备拍拍李有三的肩膀以示安慰，结果因为身高不够，只是拍拍了屁股以示同情。

李有三心中纳闷不已：“这算什么事儿？”

“到了，前面就是了。”木子突然出声提醒道。

俩人在穿过几道低矮的灌木之后，看到了埋在雪中的兽夹，而在远边，行走在云朵阴影之下的三人也进入了他们的目的地。

这三人正站在寒山中的一处山坳前，而在这山坳中有一间简陋的铁匠铺，一位风烛老人正坐在铁炉傍边喝茶，炉上放着烧水的鉄壶，壶中沸水正在不断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