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物》:序章 细雪之下,不值得回忆的初遇
序章 细雪之下,不值得回忆的初遇
“老师!”循着声音望去,街道的另一侧,一位妙龄少女正快步前行,即使距离甚远,但我也能感受到她眼中炽烈的期望与喜悦,最后,少女停到了一位深蓝大衣的男子的面前,然后身体倾倒,用她那黑色的长卷发覆盖了男子的前胸。
这一刻的圣城已至深夜,大街上霓虹闪烁,在这细雪纷纷之下相拥的两人,恰如在回应着他们,远方教堂的钟声响起,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都是一幅美好至极的画面呢。
“切!”露出了很大的破绽呀。我感觉我的机会就要来了,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在如此盛大的节日夜晚,一定有很多双象我一样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类。
果然,立刻就有一个天生龙套的大马脸从旁边商场门前热闹的人群里出现,如幽灵般无声地走过仍然陷在甜蜜之中的二人,然后同样迅速地消失到人群之中。
该做的事情始终还是要做的。我向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快步追去。但是在经过仍然浑然不觉的那两个人时,我还是近乎刻意地打量一下少女,白晰似雪的肌肤,一度模糊了雪景与她的脸庞的轮廓,闭着眼,却能如此安详与平静的表情,真是让人羡慕,以至于心怀嫉妒呢。
在一条街区外的小巷里,我就追上马脸小偷。
“你即不是警察又不是骑士,为什么总是要管我们的闲事!”他恶狠狠地怒视着我,但这无济于事,我一拳下去,他向后靠在墙上,瘫软地滑倒在地上。然后我从他的身上翻出了蓝衣男子的皮夹。
上等的鲨鱼皮,但却没有多少现金。勾引自己的学生都不舍得出本钱吗?真是劣质的男人。我拿出皮夹里的证件,扔到了地上,然后将皮夹揣进兜里,收工回家。
小巷另一端的街道是条回家的近路,然而我刚刚走出十几米,我却发现前面的阴影里有个人影靠着墙坐着。是翻垃圾吃的流浪汉吗?
我走上前,借着月光,看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鬼,手里抱着一把老旧的竹伞,似乎正在睡觉。
“嘿,下雪呢,在这睡觉会死掉的啊喂!”我用力踢了踢小鬼的腿,恐吓着他。
小鬼慢慢地抬起头,与他的眼睛对视的瞬间,我被惊呆了。
街头的流浪汉里,我见过很多象这个小鬼一样脸色死灰的人。而来来往往的普通人里,我也见过象小鬼一样眼神明亮的人。但象这个小鬼这般,同时拥有着灰色的脸和明亮的眼睛的人,在我的人生里却从未曾见过。
“那个,不要在这里睡觉了,真得很危险的。”我自己都感觉得到,对视着那双眼睛时,说话的语气在不知不觉地改变了。
“对不起。不过没关系的,这种天气我应付得来。”清澈通透的声音。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呀,死掉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不知好歹的小鬼,我心底暗暗地咒骂了一句。想想刚才的钟声,快到午夜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我也不想在外面耽搁太久,于是用力裹了裹身上的大衣,驱除小巷里阴风的寒气,然后向着小巷的另一端出口走去。
但是那双眼睛一直在我的眼前闪耀着。对于象我这样粗鲁的人来说,除了美丽,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描述。那双瞳孔,也许就象是,故乡里夏日的夜空!?想到这,已经走到了巷子出口的我,忍不住又停了下来,有一些东西在心里翻腾起来。
“啊!!!真是麻烦死了!!!”我大吼一声,终于还是折返了回去。我怒气冲冲地走到小鬼的面前,用着比刚才更大的声音说道:“既然让我碰见了,我可不能放任你在这里冻死,跟我回去吧。”我抓住他的衣领,一把拎了起来,很轻,但马上手臂感受到的的重量忽然陡增,差一点脱手,咦?
“不行不行,那太打扰了。”小鬼有些慌乱地摇着头,摇头之间,竟然挣开了我的手,自己落到了地上。
“咣!”什么重物砸在小巷里泥泞的雪水里的声音。那是他的伞。
我摸着被挣开后隐隐发酸的手心,看着这个身高不足160公分的少年,以及那张看似不起眼却极重的伞,刚刚对小鬼产生的一丝同情瞬间再次被对这个世界的警惕与憎恶所占据:“你是什么人?”
“啊?他们来了。”小鬼忽然说道。
“谁来了?”被突然岔开的话题让我一头雾水。
“刚才你打的人,好象叫同伴来了。”小鬼的话音刚落,十几个人影已经出现在小巷入口,快步地向我走来。
“现在跑还来得及。”小鬼低声说,象是在提醒我。
“跑?我从六岁起就再没有逃跑过呀。”就这么几个人,可是吓不倒我的。
人群走近后,迅速包围了我。
染了恶心的绿色头发的家伙从人群里走出,应当就是他们的头了。他靠近我,然后象我见过的很多小混混一样,刻意地在我的面前深吸一口烟,然后将烟圈吐向了我。大麻的味道:“在我们地盘上惹事的就是你?”
“手头紧,看他来钱挺容易的,就跟他拿点啦。”我看到刚刚的小偷,正畏缩地躲在人群后面,不禁笑咧了嘴。
“废话少说,那是我们的钱。把钱交出来,然后跪地叫爷爷,今天就放你一马。”绿毛放狠话了。
“不可能,钱已经花了,而且我爷爷早就死了。”不过我也没打算轻松地离开。
沉默。
我死死地盯着绿毛的双眼,等待他沉不住气的那一刻。我并不在意他们此刻想的是什么,我只在意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终于,他那僵硬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是时候了。
“呀!”绿毛抡着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正如我刚才已经看到的,手里握着的是一根铁棍,他夸张的表情似乎用尽了平生吃奶的力气,向我砸来。
无法形容的沉闷的声音,那是我用左臂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击,绿毛看了看我的左臂迸现的肌肉,又看到我轻蔑的冷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象你这种的小混混,真得没有存在的价值呀!”我的右拳对准他的腹部挥出,这么近距离,绝不可能被闪避。
“呃。。。”在一声低沉恶心的呻吟声后,他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下一位是谁?”虽然急切想要回家的心情令我希望绿毛在地上翻滚的痛苦状起到一个立杆见影的效果,就此结束今天晚上的麻烦。但另一方面,肌肉紧张起来后的血流加速,又让我变得兴奋,开始挑衅余下的人。
失去头领的混混们面面相嘘,写在脸上的畏缩和慌乱让我有些得意。
“一......一起上,杀了他!”绿毛在地上痛苦地吼叫道。
混混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亮出举起手里的棍棒,向我扑来。
速度是关键。不理会后方的混混,我径直迎着前方的混混冲去,在他们措手不及还没有举起手里的家伙时,快速挥拳,每人的鼻甲骨一拳,只是一瞬间,眼前的敌人都已经捂着鼻子躺倒在地。
速度是关键。快速转身,举起双臂,挡在头前,时机正好,所有的棍子都只如同打在厚重的沙袋上,仍旧只发出沉闷的声音,我赢了。
“你们太弱了!”在混混们再一次处于震惊后的懞逼状态的瞬间,双臂反手一搂,把所有的棍子卸下,然后在他们想到转身逃走之前,再次快速出拳,然后听着他们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声音,一个个倒在地上,区区数秒就结束了。
都不够出汗的程度,好久没有遇到象样的对手了。我开始蹲在地上翻找混混们的衣袋,希望增加些战利品。
然而此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叫:“去死吧!”冷汗迸出的瞬间我转过身,明亮的钢刃反射的灯光晃到了我的眼角,闪不开了,一把短刀正向我刺来,已经近在咫尺。
大意了,我不该是这样的死法,不甘心呀,还有人在等着我回去呢,她肯定会为我流泪的吧?她的脸浮现在不行,我不能死。我快速地伸出手想要挡住他的短刀,至少挡在刀刃前进的路线上。受伤什么的不要紧,首先确保活着。
所有的这些情绪与行动在0.01秒的时间内完成,但在0.01秒之后,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手掌既没有抓住刀刃的痛感,手臂也没有被刺中的痛感。
“铛!”金属撞击的声音,绿毛的短刃弹飞在半空中,然后落下,倒插在雪水混合的污浊之地。
并没有看清楚过程,但帅气地侧身前倾,用那把大伞摆出拨刃后的姿势的,分明是刚刚混战时被我遗忘了的小鬼。
混混们架起绿毛,开始仓惶逃走。而我只是呆呆地盯着小鬼的眼睛。
眼前的他,虽然已经收起伞,恢复了刚才病弱的样子,但同样身为战士的我的眼睛不会看错,他那如久病不愈般死灰削瘦的身形周围,所散发的是锐利、神圣、不可侵犯的战士的领域。
被黑道追逐的亡命者?秘密活动的契卡特工?执行任务的杀手?异端教派的狂信者?
一瞬间,我想到了我所能想到的各种身份,但实在都无法与眼前这个有着美丽瞳孔的少年联系在一起。而且无论上面的哪一种身份,似乎都没有救我的任何理由。
许久,当感觉到他要离开时,我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不足挂齿的流浪者而已。”
“那么,你的名字?”
“名字吗?上次遇到的那群人叫我坚物。”
坚物?坚硬而耿直的意思吗?
第一章 当下无法言说的秘密
或者是,没落贵族的后裔?
那双高贵且毫无邪恶感的眼睛,有点象呢。“谢谢,我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十一。”我冲着已经转身离开的他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地向巷口走去。
“嘿,你要去哪里?”我再次对着他的背影问道。
“我要去哪里呢?这是一个好问题。”他低语的声音并不象是在回答我,而是在问着自己。
旋即,我看到刚刚笼罩着他的强大气场消失,看到他扑倒在泥泞肮脏的雪水之中。
我冲过去抱起他,看起来是因为病寒交加的原因晕倒了。
我将他扛到肩上,然后抓起他的伞,感觉他身体的重量,和他的伞的重量,差不多呢。真是可怕的孩子。我看了看周围,似乎并没有行李之类的包裹,那么就去那个地方吧。另一个救过我的命的地方。
隐隐感觉到某种危险,如果我继续下去,一定会有很多事情尾随而来吧。但他救了我的命。
目的地对于背着一个病号的我来说,这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首先我需要离开热闹的商业中心,穿过连接港口与光明大教堂的圣约翰大街,避开政府机关林立的思义普区,然后北面是富有阶层居住的黄金海岸,这一路上随时可能遇到警察与武装巡逻骑士,如果被他们看到,立刻就会对我扛着一个少年的举动感到好奇吧。虽然我不怕与他们打架,但我并不想有更多的麻烦了,而且我也不确定这个躲在阴暗小巷里过夜的少年会希望遇到公务人员。
所以要格外小心为妙。
所幸,即使是合众王国圣城的平安夜,过了午夜,街上的行人也变得稀少了,即使遇到个别行人投向我的目光,往往也很快回避了视线,看来大家都不太想管闲事呢。最终也没有遇到警察与巡逻骑士,穿过宗教裁判所与花园区之间狭长的空隙,然后终于到达了在任何一张合众王国地图上都不会明确标识出来的区域,圣城的北贫民区。
刚刚进入这个区域,明明与花园区只隔了几百米的距离,空气里森林的清香立刻就被垃圾腐败的臭味所掩盖,我不由得傻笑了两声,呵呵,真是怀念的味道呢。
这里几乎没有灯光,但凭借着记忆我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那个地方。我能感觉得到土木搭建的破旧低矮房间之间的黑暗里,不时有抱有恶意的目光射向我,但我知道,他们是在害怕我。
到了。同样破旧,但明显比周围的房屋看起来整洁一些,特别是门前格格不入地挂着睛天娃娃,像极了它的主人收钱时的模样。
我上前,用力拍了拍门。
”是十一吗?“片刻后,冷静,但总是能让我安心的声音。
”是我。“
门咯吱一声开了,小四举着油灯在门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肩上的少年。”病人?难怪这么晚。“说罢侧身让开了门口。
每次来都有点怕脑袋撞到门沿,这次背着名为坚物的少年,我的头低得更加明显了。
”你并没有那么高。“伴随着我的动作,是每次都一样的吐槽。小四关上门,然后开始把窗户的第二道窗帘拉上,然后打开了整个北贫民区可能只有她这里才有的手术室灯。
“你还是雇个护士吧,按说你赚得应当不少吧。”我把坚物平放在病床上,然后小心地把他的伞靠在了床边。
“谁会来这种地方上班。再说,我可以自己兼职的哦。”
“作为护士你太冷了。”
”那把伞好象有问题。“完成准备工作的小四走到病床边,并没有去摸伞,但却说出了与我相同的心声。但在我附合之前,小四又说话了:”不过问题最大的是你带来的人。“
”我遇到他时他的脸色就很差,感觉病得很重,这种天气里在垃圾堆里睡觉,明明在下雪却没有打开伞,然后在我面前突然就晕倒了。“我尽可能准确地描述出可能与他的病情有关的信息。
小四拿着医用照明手电近距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坚物,然后又抓起她的手腕,似乎在测量他的脉搏。过了一会儿,小四放下坚物的手,站起身对我说:”所以说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问道。
”他的身体有过于疲劳的症状,应当也有一两天没有进食了,但除此以外身体机能非常健康,最多有些受寒,喝点热水,休息两天应当就没有问题了。“
“可是他的脸色真得很糟糕。”我有点不相信。
“是的,象是将死之人的脸色。”小四皱眉,“所以这可能超出医学的范畴了。”
“那到底是什么呀?”
“我有很大的把握,是......”
“我在哪?”
小四的声音被打断了,她转过头,而我惊讶地看到,坚物已经坐起在床沿。
“诊所,呃,非法的。”我立刻就做出了回答。
“我很健康,我要走了。”坚物抓起伞,站了起来。
“是的,你很健康。”小四一本正经道,“但你很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是有点饿。”坚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的恍然大悟,似乎要别人提醒才会想起饿这件事,“对不起,请问有吃的吗?我可以通过工作来偿还。”
“巧克力薄荷,外加面包、鸡肉和浓汤,如何?”
“非常感谢。”说完,坚物在我和小四面前,又一次晕倒了,不过这次是倒在床上。
“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一晚上我遇到了太多奇怪的事情,虽然我没怕过什么,但还是会惊讶。
“这下有绝对的把握了,但是现在不能说。我判断如果此刻我说了,她一定会再次醒来,届时你我的性命都会有危险。”小四的表情绝对没有在开玩笑。
“有这么严重?”虽然我内心不想去相信,但我总是会相信小四的。我知道,如果真得发生冲突,我不是坚物的对手,虽然我相信这个少年并不是邪恶之人。
停顿了片刻,我问道:“什么情况下你能说?”可是我还是想知道呀。
“也不难,她不在场且距离足够远的话,或许就可以说。”小四关闭了手术室灯,室内的光线瞬间又回到只有一盏油灯的昏暗状态。“好了,请付费。”
“这还要钱吗?你不是说他很健康吗?”
“因为我诊断后你才知道他很健康,不是吗?”小四仰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面带微笑,宛如春风,嘴角那一弯弧线恰似门前的晴天娃娃。
只有在收费时才限时提供的无敌笑容。是在下输了。
我掏出刚才到手的钱包,抽出惯例的金额,然后苦涩地笑了一下,剩下的钱并不够过一次丰盛的圣诞节了。
小四接过钱,又说道:“记住巧克力薄荷,外加面包、鸡肉和浓汤哦。他醒过来时不一定记得我,但一定还记得这些。”
“啊咧?原来你许诺的这顿饭是要我请吗?那应当让我决定菜单呀。”但是她这时似乎已经扭过头去收拾装备,是在装没听见吧。算了,总是这样。“反正这次还是谢谢你了。”我认命的扛起坚物,拿起他的伞,准备回家。
“友情提醒,请他吃完饭后,如果他想走,就让他走吧。”小四拉开门,在我跨出门槛的瞬间说到。
“为什么?”我回头问道。
“你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寻常吧。你喜欢麻烦吗?”
我摇摇头,“不喜欢。”但马上又说道:“但他救了我的命,如果他没有可去的地方,我不希望他再露宿街头。”能有多大的麻烦吗?说实在的,这个瞬间我的心底竟然有点希望会有什么发生。
“随便你啦。”小四挥手,“拜拜。”
我走出房门,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这时,听到身后传来小四的声音:“补充说明:你想知道他身上的秘密,也需要额外付钱哦。”
听到她的话语,我竟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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