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系统》——月海之森

001章 “6S，要吗？”

“各位老师好，我叫董廷，今年二十六岁，燕都师范大学毕业，曾在剑南省梓州市第一中学担任过代课老师，我……”

燕都某区，某公立中学的校门口，董廷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念叨着。

正值五月份的上午，气温还不算太热，此时，学校正在上课时分，校门口的早点摊已经准备收工，三三两两的路人从一旁的街道经过，很是悠闲。

而董廷，则是收到通知，准备在今天上午来这间学校参加面试，应聘教师职业。

念了几遍，他仍然对自己的开头语不太满意，又准备再熟练一遍。

“我叫董廷，今年……”

“哎！我说小伙子……”

正念叨间，一道中气十足又略显几分沙哑的声音传到耳边，董廷不由回过头看去。

那是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花白的头发蓬松而杂乱，他目光朝向董廷，满脸笑容，向他招了招手，手上满是皱皮和老茧，看模样，似乎是个乞丐。

董廷有些疑惑，他朝四周一扫，确定了附近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这才诧异地用手指着自己，满脸的不解。

“没错，就是你就是你。”

老头望着他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董廷不禁奇怪地走了过去。

待到近了，老头一指中学的校门，向他笑着问道：“你这是要去里边面试？”

董廷满脸疑惑地点了点头。

“想去当老师？”老头又问。

董廷又点了点头。

“嘿嘿！”

老头就笑，同时摇了摇头，将嘴巴一撇，说道：“小伙子，恐怕你也有预感，这次的面试不会太顺利吧？”

一直没有做声的董廷，此时终于开口了：“为什么？”

老头就说道：“小伙子，外地人吧？没有本地户口，又仅仅只是本科毕业，就想在京城里当老师，哪有那么容易？所以你肯定当不了。”

董廷也笑了。

老头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这回能不能应聘上，他心里也没底，仅仅是本科文凭，再加上三年执教经验，就想在燕都这种大城市当老师，绝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老头说得有道理，却也不是事实。

他都还没去面试呢，这老头就咒他应聘失败，很缺乏素质。

他笑了笑，便问道：“那您老人家觉着，我该怎么办呢？”

老头莫名其名招呼他，总也是有原因的，他得问个明白。

果然，老头听见他问话，立马从兜里一摸索，掏出一部九成新的黑色手机，悄悄探过头来，朝他神神秘秘地说道：“6S，要吗？”

董廷就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老头。

这尼玛……措不及防啊！

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老头铺垫了那么多，竟是个卖手机的！

在燕都的路上，时常都会遇见这种情况，突然走过来一个人拦住你，问你要不要手机。

这些手机，一般来说都来路不明，是黑货，往往别人一瞧，就明白情况，绝大多数人都不会买的，偶尔碰见不怕事的，那这交易就达成了。

不过董廷从未将面前的老头当作那种人，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叫花子，找上他讨钱的。

没想到人家的职业还挺高尚，自己动手，悄悄摸摸地就把钱给赚了。

不过惊讶过后，董廷就没功夫搭理这老头了，他还急着去面试呢。

他扭头就走。

“哎哎哎！”

还没走两步，又被老头给撵上了，老头一瞅他，开口说道：“你以为我要卖你手机？”

董廷这下是真没好气了，白了老头一眼，反问道：“难道不是？”

“那你可就错了。”

老头猛地一拍大腿，长满老茧的大手一挥，又说道：“小伙子你给瞅瞅，我这七老八十的人了，能是干那档子事的人嘛？我这是看你的人生陷入了困境，特地来帮你一把，我这手机里有个社交关系教程，你要看了，跟谁都能搭上关系，别说当中学老师，当个教授都是妥妥的……哎哎哎！6S的，正品啊！”

老头子话还没说完，董廷的脚步迈得飞快，匆匆忙忙就往学校里去了，一边走，还一边摸着裤兜，确认了兜里的手机还在时，这才放心大胆地进入了学校。

老头子怔在原地，半晌，他的嘴角才微微一翘，露出一抹诡异而又有些贱贱的微笑。

我这手机，迟早啊，还得卖给你。

002章 逞一时口舌之快

【姓名：董廷。】

【性别：男。】

【年龄：26岁。】

【学历：大学本科。】

【毕业院校：燕都师范大学心理学本科专业。】

【任职经历：公历15年9月供职于剑南省梓州市第一中学校，担任代课老师，于公历18年3月解除供职。】

燕都某公立中学，校内会议室。

几位面试官看着桌子上的简历，又抬头一扫面前的那位青年，毫不顾忌地在青年面前讨论起来。

“哎你们觉得怎么样？”

“本科学历，学历低了点吧？之前有两个硕士学历的，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他们。”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扶了扶眼镜，说来的话却分外刺耳。

“模样倒还端正，我觉得咱们学校需要补充这种年轻的血液。而且，我记得他的招考成绩也很不错的。”一位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子一展笑颜，半开玩笑地说道。

“模样顶个屁用，你以为给你相亲呢这是？我认为不行，学历太低了，咱们学校好歹也是燕都的中学，不是什么人都能来当老师的。”一位年纪在五十岁的大妈不满地嘟囔着。

“我认为不但学历低了点，教学经验也值得商榷。你们看，他虽然有三年的执教经验，却还是个代课老师，而且在今年突然解职，说不定在行为操守上有些问题……”说话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他一语中的地指出重点。

“哎这可是个大问题啊！要是身为老师，跟学生发生了点什么的话，对学校的声誉影响很大啊！”

大妈原本就瞧不上面前的面试者，一发现他还有可能有别的问题，大妈的神色间立马就浮现出几分鄙夷的表情，仿佛眼前的这位，就是会跟学生乱搞的斯文败类一般，虽然她的猜测毫无根据。

董廷就坐在几位面试官对面，虽然几个人讨论的声音不大，他却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早已是一片冰凉。

面试还没开始，仅仅扫了一眼简历，他就已经被否定了。

原以为重点中学去不成，来这所排名非常靠后的中学，应该会没问题，没想到结果完全一样。

京城的公立中学，就那么眼高于顶？

本科学历低？

那你们招聘时“本科学历及以上”，仅仅只是开个玩笑吗？

其实说到底，教师这种事业单位编制，而且还是在燕都这样的大城市，不但需要自身条件优异，还需要一定的社会资源，简单的说，上面有人好办事。

经熟人介绍，介绍人的地位越重，与被介绍人的关系越密切，事情越有可能办好，说不定因为介绍人的关系，面试官还要给你鞍前马后，麻溜地给你马屁呢。

董廷显然没有这样的关系，他也知道这一次的面试，机会不大。

不过，他同样也被面前的这几位面试官给激怒了。

不行就不行，但是他绝对不能容忍别人当着他的面，说他这不是那不是，将他的脸面给剥得一干二净。

想要我知难而退，门都没有！

几位面试官的讨论渐渐停了下来，他们一瞥面前端端坐着的青年，神色间不禁浮现出一丝诧异。

这位年轻人，倒是一付好定力。

其实自打他们看到董廷的简历之后，就从心里边将他pass了，之前他们已经面试了两位硕士研究生，觉得还挺满意，打算从他们两位中，选出来一位。

至于后面的，如果有优秀的，当然最好，像这位仅仅只是本科毕业，都不用考虑，下一位。

当然了，作为事业单位里的人精，方式方法还是要注意的。

直接对人家说他学历不够，那太伤人了，并且表现出他们凡事以学历为重的虚浮态度。

但若要让人家回去等电话，不还得面试一下吗？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他们就打算让这位爷自己知难而退，主动提出来。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年轻人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好像他们说的话根本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他们不能不诧异。

而诧异之后，几位面试官的表情就不相同了。

大妈最看不上董廷，她肥大的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屑地嘀咕道：“乡下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她是打算在整个面试过程中，都不理会这位了。

那位老头也皱了皱眉，他一抬头，就说道：“董先生，请你讲述一下，你为什么想当老师？”

老头的这句话，就比大妈要有水平得多了，那位时尚的年轻女子和三十岁的男子听到后，都不禁点了点头，对老头的为人处世感到钦佩。

老头的这句话，可以算是面试的一个开始。

不过，却不是一个一般的开始，话里的玄机，一般人并不容易领会到。

你为什么想当老师？

一般来说，学校招聘都不会这么问的。

谁都知道，相对来说，老师的福利待遇好，工作清闲，放假时间长，教出来的学生，如果有几个今后发达了，那也是一张关系网，对子孙后代也极为有利。

基本上，应聘者也都知道该怎么答。

怎么冠冕堂皇，就怎么答。

什么“教书育人”啊；

“为祖国的未来贡献一份力量”啊；

“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道德高尚的老师”啊……

总之一句话，要把教师这份职业描述得光荣伟岸，把自己想当教师的目的形容得特别无私，特别道德高尚，面试官们就会很满意这个答案。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

也正因为如此，在近几个年头，学校招聘都不这么问了，单刀直入，不整这些虚的，懒得浪费时间。

而在这种特殊情形下，老头子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就很值得商榷了。

显然，他们要的，并不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足以说服他们招收你的理由。

这个理由并不容易拿出来。

老头原本就想凭他的理由不够充分，予以否定。

故意刁难他。

董廷又何尝不知道老头的目的，略作思考，他便开口说道：“别人为什么想当老师，我不知道，不过我为什么想当老师，原因就比较长了，要从我从小受到的教育说起。”

“从我小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教师以己育人，是一个人在人生开始时的重要导师，我从小也对老师们抱怀着无比钦佩和敬重的心态，认为他们为祖国培育未来的栋梁，功不可没，正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几位面试官听着，不住地点头，内心里面却暗暗一笑，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这位一开口，就各种阿谀奉承之词不断涌上，把教师这个职业捧上了天，至于他接下来会怎么说，几个人基本上都能猜到。

不过仅仅如此的话，那他的水平也就太一般了。

每一年的应聘者，哪个不会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甚至他们这些面试官，完全不用动脑子，开口就是赞扬教师的华美辞藻，洋洋洒洒一长篇，都不带停顿的。

这种水平，下一个吧。

岂知，董廷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沉声说道：“不过自打我长大成年后，所经历的一些事情，我的想法就发生了改变。我发觉一部分教职工身为育人者，不好好执教，脑袋里总想着怎么巴结领导，怎么从学生家长手中搂钱，私开培训班，私自与书店形成交易，拿回扣，赚提成，把好好的一座学校，变成了他们的赚钱工具！”

几位面试官的表情徒然色变，他们从没想到，竟然会从这位面试者的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突然就从赞扬教师职业的高尚品质，变成了严肃批评某些老师的不良风气。

而且，这家伙的嘴巴还没停，还在继续，而且口气也愈发严厉。

“不仅仅如此，他们赚钱也就罢了，在教学方面也一塌糊涂。对于家境贫困和调皮捣蛋的学生，他们不管不问，放任自流，一门心思讨好有钱人的孩子，照顾关系户，有学生在班级里面称王称霸，为非作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整个班级，整个学校的风气搞得歪风邪气，试问，我们要这样的教职工有何用处？就这样让他们糟蹋祖国未来花朵吗？”

“所以当初我就立志成为一名中学教师，虽然无法改变某些教职工带来的恶劣影响，最起码我希望在我的班级里，每一位学生都能在未来寻找到自己的出路，茁壮成长，撑起未来的一片天空。这就是我想当老师的原因。各位老师，我的话说完了。”

当董廷将话说完以后，他的对面，面试官们的脸色早已经黑成一片了。

董廷所提到的，他们或多或少都涉及到一些，人无完人，就算是教师，有一点自己的私心也不奇怪吧。而这位倒好，开口就站在部分学生和家长的立场上，将他们所有人都批了个遍。

你以为你是谁？

教育局领导，还是市领导啊？

区区一个面试者，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