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似那年哪年》——虞真

时间:2019-05-17 02:41:29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虞真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起初

起初,不是上帝说要有光就有光的那个起初,起初只是我三岁时被打碎热水瓶而吓得尖叫时的那个起初,那声尖叫开始了年幼的我的真正记忆,而那之前只是一片混沌与模糊。

起初,我以为这个世界只是院子和门口的那条巷子,院子里有棵到夏天就掉肥软青虫的法国梧桐,大叶子却不是很绿,泛着青色,树干也看着不直不硬。但树还是挺大一棵,半个院子覆着,掉落的青虫总让我害怕厌恶。

西北角是葡萄架和一口石圈水井,近秋时会结出玫瑰葡萄和青葡萄,可能不只一根藤,玫瑰葡萄香醇甜爽,青葡萄却不甚软润。水井口还挺大,我常扑在井圈上,向下探视,暗幽幽的水光。井旁会有个铁桶,把上系着长绳,大人们会抛桶下去打水上来浇花冲地,我也试过,但桶怎么也不会沉下去,只在水上浮着,把绳左晃右晃,还是不会,还弄过两次把绳也落到井里去了,大人拿来带勾的长杆,伸下井去捞。现在想来,家里的大人都心大,从来不怕我会落下井去,放心让我们这帮小孩玩耍。

北面曾经有过鸡棚,但很快就拆了,可能气味不好,后来种了些无花果树,还架着牵牛花。东北角是厕所,因为正东面是二层的小洋楼,老式洋房里不带厕所的,所以厕所单设在外,家里人多,好像也没多挤,应该是每房都有自备的痰盂。

洋楼真是西式洋楼,坐东朝西,青砖的,每层都是中间大厅,左右各二间房,也就是每层四室一厅,每间房约十平,厅有三十来平。一楼的厅总搁些自行车和杂物,二楼的厅则是用餐的地方,一张大圆桌,那时没分家,合家上下十来口都聚着一起吃,男人们上桌,女人和小孩装好饭菜就在下面吃。爷爷是高干,家里早早的装了电话、电扇。厅因为太大,而通阳台的门常会关上,印象里总是阴沉沉的。

厨房在院子的南面,大锅土灶,墙角堆着柴,家养的犬,名叫花丽,不是最早的一条,但是伴着幼时我长大的一只棕黄土狗,聪明听话,外人来了会叫,家人唤他别叫,就会立时止声,摇着尾巴迎人。

院子中心用砖垒成一个高台,放了好些奶奶种的盆花,记得是些鸡冠花、月季、芍药,还有两盆含羞草,常用手指逗弄着,角缝里还搁着些牙膏皮,留着换钱。

我有一辆小小的三轮车,常骑着在院子里兜圈,一遍一遍的转着直到头晕,小时候不好看,黑黑的一张脸,小眼睛,大大的嘴,但不娇不闹的样子意外让人觉着比实际年龄大些许,三岁倒有五六岁的模样,其实还是个不长心的憨儿。

夏天,大人会打上清凉的井水倒在大木盆里,放些玩具,让我坐边上玩水,我只穿着小背心、小短裤,热闹的舀着水倒向长着青苔的边沟。小时乖巧,很少打骂,没心没肺居然挺开心。

父亲排行老二,小时得小儿麻痹,颜丑个矮还微跛,但爱看书,也会与人谈天,当时算是个能吹善辩的妙人。和母亲是同事,母亲长得端庄秀丽,鹅蛋脸,高鼻小嘴。大时我常笑话说父亲这么丑怎会娶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可惜了,我长得像父亲。

我们一家住在二楼左手东间,只有东面有一扇窗,窗子装着老旧的铁网格,是用机床冲压原件后剩余的铁网废料作窗纱网的,是父母在工厂工作时,带回来边角废料,年幼的我无聊,常用铅笔扎铁网,把那些细密的小洞撑成一个一个的大洞,斑斓的锈迹围着十几处大洞,窗外是遮了一半的围墙,越过围墙看得到远处的湖和湖边那幢俄式的八角洋房,那里住着是全国有名的长征女红军吴妈妈。

围墙外都是些一二层的破旧杂乱的木房子,四处都搭着竹篙,晾晒着各式的衣服,还有蛛网似的电线肆意分割着天空。房里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黑色方餐桌,黑色长条书桌,自制的木收音机柜,黑色单门衣柜,黑色五斗橱,三个垒在一起的黑色樟木箱,十几平米的房间就这些东西,挤得满满当当,五斗橱上的镜子还没有锈涩,光亮的反射着窗口涌进的浮光,浮光掠影,尘起尘落。

起初的这一年,应该是1980年的夏天。

那时夜里

爷爷从我记事起就是一头银发,大拇指因为战争被子弹打骨折,所以总是弯着。性子是个老好人,对孙辈很好,对老家亲戚很好,对警备员很好,就是对自己老婆——我奶奶不甚好。爷爷和奶奶之间就像“激情燃烧岁月”里的一对,爷爷在老家的原配早早就过了,解放战争时,组织上为了照顾这些干部,就配了些卫生员做老婆。据说当时奶奶有自己心怡的人,但因为组织安排,只好嫁给年岁大一倍的爷爷。婚后也不会喊老公、爱人之类,只喊爷爷“政委”,这是爷爷的官职,爷爷喊奶奶“小马”,那是奶奶的姓。他们之间的感情仿佛带着职责任务,相处间还带着上下级的关系。说爱情之类,在那个年代只会被嗤之以鼻,甚至被认为思想邪恶。

奶奶喜欢我,我是孙子孙女里最乖的,她会带我去逛街,给我买冰棒我会推却。她说小敏(我堂妹)每次带着上街就要这个要那个,我给你买吃的,你还不要,真是老实砣子。但说好喜欢,却也不见得,奶奶总有些太过精明的样子,日常极麻利能干,很是得理不饶人的泼辣性格。因为生养的儿女太多,所以抱着独善其身,不帮任何人的态度撇清干系。对儿子儿媳们不帮,对我们这些孙辈只会偶尔逗弄,给些那时少有的零食,带是从来不带的。从大到小的媳妇对她都有意见,那个时代日子艰难,都是双职工,都得为一个月二三十元一周六天,早八点晚六点的上班。生下儿女还得自己带,或外面请老婆子帮带白天,晚上还是要自己辛苦。所以看着奶奶清闲的日子总会有怨言。

爷爷从老家随党长征,然后到延安入抗大,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拼着一身的伤,得了个师级干部,一解放,一身的伤病就犯了,只得个闲职,长时间在家养病。虽然高干的工资是极高,在普遍三十元月工资的时代,爷爷那时就有二三百一月。但爷爷又是好面子的,老家亲戚不多,但架不住老乡多,常有乡亲来家,带些地里的出产,在家里连吃带喝,回家总会给些衣物钱财带回。奶奶常为此呕气,私下也和爷爷吵闹。爷爷只是不理,长年当兵,说一不二的性子在家里也是一样。

80年的夏天就快过去,奶奶打碎了热水瓶,烫着我的手,所以清凉的井水也不让我玩,车也不让我骑,白天翻着小人书,玩着小汽车,晚上喝着绿豆汤,吹着摇头的电风扇,躺在阳台的竹床上,白天的暑热渐渐消去。阳台头尾相接摆下四张竹床,只有爷爷奶奶和孙辈有资格睡着,其他大人只能在房里闷着。我躺在第二张竹床上,妈妈坐在床沿轻拍我的背,月亮就挂在屋角不远处,明亮的月光照着院子里树影斑驳。隔壁是连绵的棚户,远处有几家烂木板钉成的二层小楼,那时不时会有人拉二胡,有时二泉印月,有时浏阳河,有时爷爷也不知他拉的是什么曲,只是略带幽怨的飘浮在月光里,曲息后安静的夜里,蝉鸣越发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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