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而下》：壹 造物主

壹 造物主

“……这样一来，只剩你我二人了……”

“是啊，算计之中。”

“在……这之前，我想确认……一件……事……”

“那个……吗？是我做的，你的，和我的，都是我做的。”

“……呵呵……”

“哦？看你的样子，我是被当枪使了。原来连你也放弃了吗？”

“你放弃的早……而我……越深入……越绝望……”

“最终，你也放弃了……”

“……”

“不！我太了解你了，你谋划这一战，让天道提前崩塌，这么做绝对不会没有意义的。”

“越深入……越绝望……我也曾放弃了……但是……忽然的回头，我看到了……希望……”

“希望，希望，在绝望中……原来如此，我也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

“如此……你我也该……一分高下……结束这一切……”

“罢了，不用这么麻烦，我认输了。”

“……哦？”

“你就怀抱着那脆弱的希望，度过这无边的绝望吧，永别了……兄弟……”

……

这里是天道所在之所，是所有宇宙的根本，伟大的造物主于此创造了诸天万世。

造物主凭空勾画，慢慢地绘制着宇宙的天道框架。待到所有基础勾勒完整，造物主对着天道框架轻点指尖，这片方才妊娠而出的宇宙泛起了点点涟漪。这道涟漪，虽只是造物主的轻轻一点，却浓缩了这个新生宇宙来日所诞生的万物。

新生的宇宙除规则外本无它物，但这点涟漪令它无而生有。涟漪安着造物主勾勒好的规则，不断地扩散曲折。涟漪曲折蜿蜒，直至填满整片宇宙，然此时还是浑然一块。规则突变，宇宙间像是出现了一把锋锐无比的利刃，将涟漪一判为二。一刀接着又是一刀，一生二，二生三，这一点涟漪化作亿万，散布在寰宇之中。太初的涟漪化为亿万，但还是一般模样，于是规则之力再次流转，亿万点涟漪顺着不同的方向三变其形，使得形态万千。至此，宇宙便到了太初之始，鸿蒙混沌的形态，又在天道规则宏观与微观调控之下，亿万涟漪列阵组数，最终形成了一派大千世界的宏伟景观。

宇宙中最重要的一点名为时间，而此处却无时间之说。造物主看着这片宇宙茁壮成长，本该是满怀着期待，但并没有。造物主连连摇头，随后更是将它像一张稿纸般扔到一边。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造物主的后边，是一片片废弃的宇宙，不过准确来说是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别废话了，继续吧……”

造物主像是与谁说了一句，继而重复了之前的工作，先勾画框架，再点上涟漪，然后观察宇宙的生长，最后也一样地将它扔在后边。

如此，又是为何？

“你一开始就知道，但还是问了很多遍，烦不烦？”

造物主烦了一句，手里却没有停下，他一画又一画勾勒，一下又一下轻触，最后却是一声又一声叹息，一次又一次遗弃。

“你别光看热闹，却忘了自己的工作。”

这一个又一个的宇宙，相互之间却又是不尽相同。造物主废弃宇宙与打造下一个宇宙之间其实略有停顿，以听取上一个宇宙的情况，以及思索下一个宇宙，只不过此间并无“时间”，所以可说是未用分秒。

“唉……我是做了多少来着？”

这一次，在扔掉了废弃的宇宙后，造物主停了下来，由于这里没有时间，所以可以说是“永远”。造物主回过头来，废掉的宇宙很多，但造物主都清楚地记得。

“是吗？我也确实记得……看来，妄想以人力替代天力，创造万物法则，是我自大了……”

造物主，如果以“时间”来计算，在没有“时间”之前他还不是造物主，按照他们的说法，该是叫做“人”，据说由于各种原因，造物主毁掉了自己生存的宇宙，然后成为了造物主。

“其实，当时的你们还没有叫我‘造物主’，而是叫的我‘真龙’，我倒更喜欢这个称谓。”

造物主不务正业，开始了回忆，自己还是人时所经历的事情。据说这是人之常事，那一片片宇宙中的“人”也是如此，另外，还是据说，这些宇宙都有着造物主的宇宙的影子。还是据说，那个宇宙不止造物主……

“好了，扯远了，别废话了，继续工作吧。把之前所有宇宙的缺陷总结一下。”

造物主是这么说的，可是不用另外提起，因为他是造物主，所有经他之手的宇宙，别说缺陷和优点，即是宇宙之内蚊咿蠃语，至微之事，也是镌刻在造物主心中。不过，这是不是他自己要求自己记住的，就不确定了，因为他是造物主。

造物主继续了自己的工作，一笔一划，精雕细琢，实实在在地勾勒出宇宙的天道框架。造物主的手笔，便是宇宙最标准的完美，所刻画出的即是整片宇宙万事万物能存在的基本。造物主……又停下了他的手？

“我只是突然有了个想法，反正有时间，不如就试验一下吧。”

有了想法自然要实行，造物主照着原来的步骤，完成了那个天道框架。只是，接下来造物主没有对着那个框架点出那点涟漪，反而是对着废弃的宇宙大手一挥。造物主的伟力像是润物的春雨，所有废弃的宇宙再次泛起了生机。待到这些宇宙运行了一些时间，造物主勾下手指，有一片宇宙之中飘出了一丝涟漪，淡淡又慢慢地缠绕在造物主的指尖。紧接着的，又是一条涟漪飘出，随后又是一条……每个宇宙一条，这些涟漪全都缠在了造物主的指尖。这样看来，造物主的想法显然是要造出一个集合了各个宇宙优点的理想宇宙。

“这个想法是不错，但是要实行起来就难了。在各个不同完整法则下成长的顶端个体，要完美地兼容他们，这是这个宇宙的前提，可光是这个前提就是极难实现。更别说往后的运行了，难啊……难啊……”

虽然说着事情难办，但造物主还是没有停下对那个框架的修缮，和对那些顶端个体的集结，这就是造物主吧。造物主比对着来自各个宇宙的顶端个体，以此为对照来修改新的框架。这一个的顶端个体都携带了自身宇宙独特的天道系统，想要兼容所有，对于造物主也是一个大工程。而随着顶端个体数目的不断变多，这个工程也不断地扩大。

“你说……这些个体现在在各自的宇宙定都是从上往下看了的吧，要是让他们从零开始……”

造物主也不等回应，而这一次，他却是倾尽所能，调控着这片宇宙和那些群拥而来的顶端生灵，让他们中的某些个体不至于被各自之间的挤压而奔溃。随着造物主的极力磨合，这片特殊的宇宙渐渐地趋于稳定。但是，一旦造物主缷下了力，这片宇宙想必立马崩塌。造物主这是知道的，因为他其实已经不止一次有类似的举动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我要自给身位，亲自介入它的运行，亲自见证它的成长。”

造物主是这么说的，那么当然也会这么做的，同样也明白其中道理。身为造物主，要进到自己所创造的宇宙，这可不是仅仅在这片宇宙中制造一个自己的投影，而是将自身降格到宇宙所能允许的极限，再真身进入到其中。如此做法，这片宇宙定是让造物主看到了希望。

“希望吗……她就在我身上，那么可爱，又如此脆弱……”

法力流动，造物主动手构建了一个系统，以替代他在这片宇宙和其他宇宙之间的交换调运。等到完成这一举动，造物主开始下一步动作，自给身位，以进入这片宇宙。

“这里没有具体的时间概念，每完成一个宇宙，这个宇宙过了几年，就当过了几年，就按此来算……自上次至今有多少时间了……这一道伤也折磨我多少时间了。”

造物主身上溢出了些许不详的气息，这像是宇宙废弃之时的气息，只是要远甚于其。但是这并未对造物主造成阻拦，他压制了这股气息，而后投入了这片被他赋予希望的宇宙。

“剩下的事，就都交给你了，老天爷……”

贰 醒来

这是一颗蔚蓝的星球，无论是形体还是样式在这片星域中都不算出众。但是，它拥有了生命，这是所有星球都期盼拥有的东西。

把视角拉近，这里有一个两脚着地，双手持木棍的生灵，他的肩上挂着两只雪白长耳的弱小生灵，用一条树皮绑成一串。

他把木棍挡在胸前，五感放开，警惕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因为他知道，在这片山林中，有太多其他种类的生灵可以在自己稍稍松那么一口气的时候，跳出来轻松地把自己摁住，如同自己对待身上这件皮毛原来的主人一样对待自己，甚至更残忍。

眼前是一片崖台，像是山的毛发突然秃掉一块一般地没有植被。这里视野开阔，若有所动静不至于来不及反应。生灵过去崖边凸起的石块坐下，然后放下木棍，舀一捧山泉滋润了下干涸的喉咙。

生灵放松了，但是他却犯了一个重大的疏忽。这里固然很难被突袭，但若是对方数量够多，将林边围住，他非插翅不能侥幸。

方才松下，生灵就听到了一阵嘈杂的低吼。猛然抬头，只见林边已被一群四足生灵堵死。灰毫青眼，龇牙咧嘴，它们绷紧着全身筋肉缓步靠近。

这群狡猾的猎手，知道在林中奇袭，这个生灵只要保持着警惕，完全可以靠着能上树的优势逃出生天。但是在这儿，就没这等可能了。

看着肩上血还尚温的猎物，这儿猎人与猎物的转变真的就这么随意。

双足生灵抄起身边的木棍护在胸前，动作没有一点含糊。随后，他马上伸长脖子，向着天空长嚎几声，像是发现猎物而在呼喊同伴一般。

四足的生灵们停下了脚步，边上的野兽开始警惕起周围的风吹草动。它们和这种生灵打过交道，知道他们不好对付，尤其是数量多的时候。

领头的四足生灵在兽群前踱步，目光不离这健硕的猎物，它等待着，等着四周的反应决定是上是走。

双足生灵高度紧张地注视着兽群，自己并没有同伴跟来，这是他最明白不过的，这几声不过是威慑作用。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去考虑怎么逃生。

溪流涓涓，由林中而出，流入崖台，经过兽群与双足生灵，再落下崖底，划出一条长长的白线。

毕竟是有所经历的老猎手，见到对方的架势，头领一眼就看穿了这双足生灵的虚张声势。它一声令下，身后的生灵们再次迈开脚步。

未曾想这么快暴露，他还没想好脱身之法，而兽群已将他逼退到了崖边上。眼前这兽群如一堵城墙，却未发起冲锋，只是不紧不慢地压来。

当中的一头四足生灵，正直青年，身强体壮，牙尖爪利。这是想要表现自己，或是没忍住肚饥，它未等头领下令，就放开了四肢飞扑向了对方。

对方来势汹汹，但双足生灵却未慌张。待到对方到了自己跟前，他才有所动作，但见他侧移了身形，随后又将手中木棍点中对方的肚子，一顶，一甩，借助着对方的冲势将它打下了山崖。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等那头四足生灵反应过来时，它已经离得崖台很远了。

哀嚎声渐渐远去，然后似乎听到了娑娑作响，再就没了动静。

就这样失去了一个年轻的后生，对于群居生灵是一个不小的损失。但头领没有过多动静，只是长嚎一声，镇下了未来将来的骚动。

这段路很近，兽群步步紧逼，等到它们到了双足生灵身边，他便再无力抵抗，要么被当场咬死，撕碎，要么转身跳崖。不过，无论哪种情况，他将成为这群生灵的食物，毕竟它们知道去崖底最短的路。

猎人与猎物的转变就是这么随便。

眼看双足生灵就要魂断尖牙，却听见几声清鸣穿彻长空。山崖上一众生灵抬头，见是几头生长着青灰羽翼的生灵，它们不知从何而来，盘旋在半空。

这些生灵时常徙移，恰逢时节，到了这儿。

兽群惊叫不断，像是在畏惧着头顶的生灵。头领颔首长嚎，要镇下骚动，可惜无用。空中的生灵有了动作，它们疾冲而下，刚毅锐利的巨爪刁起一头四足生灵再飞回高空，就犹如在湖面点了一点。

双足生灵看到了生机，待一头猛禽俯冲到近旁，他纵起一跃，粗壮坚硬的双手牢牢地包住了那只巨爪，那头生灵只觉身子一沉，想着是抓到了猎物，就没有多想，振翅高飞。

可是那头领怎能坐视族员与猎物被抓，它压着身子，奋起一跃，正巧落到这头正要高飞的生灵。尖牙与利爪深深地刺入它的羽翼，它痛苦地哀嚎着，失去了平衡。

双足生灵未想那头野兽会有如此举动，此时凶禽已飞出悬崖，而自己双手受缚，已是无能为力，更无法脱逃。

头领挂在翅跟上，它拔出一只爪子，立时献血飞溅！它在翅膀上又刻上一片血书，而后跳回了山崖。

翅膀上又挨了几爪，这头猛禽再忍受不了疼痛，哀嚎着坠下。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双足生灵睁开了沉重的眼睛。他四处环顾，地上是一片枝丫狼藉，而自己正坐在那头凶禽肚上。

看这头凶禽，已是死绝了，它的要害部位被一根尖树叉穿了通透。双足生灵虽幸免于死，但却不可避免地受了一身重伤，他忍痛起身，靠着那个木棍，勉强能晃晃摇摇地走上几步。

他歇歇停停地走了数十步，又出了树林，看到了一个正冒腾着青烟的巨坑。这应该就是自己的目的地了。

原来，前夜时天上有一颗星星坠落下来，正巧在这附近，被他族内的巫祝所看到。翌日，巫祝说上苍托梦，这是赐下该族的圣物！但须选出一人前来领取。

作为族内最为骁勇的猎人，这个生灵自告奋勇，要独自前往。

生灵未曾见过星星落在地上的场景，但听族内老者有过言说，正是如同眼前这般，在地面上砸出这么一个冒着青烟的巨坑。

一路艰险，如今到了地方，他忘了一身的伤痛，跳着祭祀上苍时的舞蹈。

顺着缓坡，生灵滑倒了坑底。坑底平坦，当中是一个大洞，冒着青烟。生灵伏下身子，探头入洞。

生灵见到洞中亮如天明，就没有多想，小心地爬进了洞中。

进到洞中，生灵感到了全身一阵舒畅，而且发现自己居然飘浮在半空中！上苍所赐果然非凡！他再次跳起来祭祀时的舞蹈。

平复下心情，生灵看到了洞底仅有两块石头，一尖一方，一小一大。他拿木棍拄着洞壁，来到了洞底，看清了这两块石头。

尖的石头有头颅大小，同体乌黑，冒着热烟，方触手觉得灼烫，到无多时就只感到一股温暖。或是这石头也跟着变轻了，生灵入手并未觉得沉重，便将它揣在怀中。

另一块长而方的石头，和自己一般高低，古朴无华，像是与地面融为一体了一般。

生灵靠近了那块长方巨石，看到了脖颈高度有一圈裂痕。如鬼使神差，他伸出了手，轻轻碰了这一圈裂缝。

立时，怀中尖石光芒大作，而后，它像是生就了一股暖流，顺着这个生灵的双臂胸膛，流如了这圈裂缝。

生灵只觉得有一股巨力，让自己动弹不得，但奇怪的是自己的心中竟没有半点惧意。

又不知过了多久，生灵尝试着收回了手，发现自己能动了。随后，脚底下又传来一股踏实感，他跳了几下，发现自己不能像方才一样飘在空中。只有怀中的石头依旧是轻得像是没有重量一样。

突然！一股巨响，生灵回头，见是那块长方石头被打开了！他看到了有一只手将上边的石头顶起，而后滑落到地上，砸出了一声惊雷。

生灵看到了，下边的石头里，缓缓地做起了一个身形与自己相差无几的生灵！

“我……是……谁……”

沉默了好久，石头里的生灵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是……你是……额……现在……这……已经……发……展……到……人类出现……吗……”

他看到了那个呆在原地的人类，摸着脑袋像是明白了什么。

“人类……人类……我是……谁……我……为什么……又……知道……这些……”

这人的口齿不清，该是好长时间没有动过嘴了。一边那个人类突然一个激灵，然后像是疯了一般手舞足蹈。等过了好一阵时间后，他像是跳累了，就直接跪伏在地。

“嗯……好像……想起了……点……什么……”

说罢，这人站直了身子，抬起了头，空洞的双眼像在与最高远的天空对视着一般。他突然张开了双臂，腾空而起，他的身体像是虚无的一般，直接穿过了洞壁！

又过了好久，地上的人类爬了起来，绕着头，困惑着自己为什么会跪在这里。他看了一眼怀里的石头，这个好像就是上天赐下的东西了，拿回去给巫祝看看吧。

正想着，这人类抬头，再轻轻一跃，竟然直接跳出了洞口！

此刻，这人类还不知道，他成为了一个“一”，某个领域由无到有的那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