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蝠骨》免费试读_几何方程式

第一章 古道有少年

“忘记吧……”黑暗中，有人说话。

是谁？谁在说话。

“忘记吧……”有人低声的说，越来越近。

忘记……忘记什么……

“忘记就不会有痛苦。”

他忽然感觉到一丝痛苦，从灵魂深处传来。

“忘记……就不会有痛苦。”

不会有痛苦吗？那就忘记吧……

声音和痛苦都消失了，黑暗中亮起一丝光。光照亮的地方开满白色的曼陀罗。他走近，然后扯下一株握在手上。

花海中央是一座古老的祭坛，暗黑色的石阵与花海格格不入，却并不让人觉得怪异。

他站上祭坛。

……

“是哪座山上的人？”

“护卫发现了颓鹰山的信带。”

“颓鹰山的人怎敢动我苏家的货？只怕他们想要的不只是东西。”

“护卫来报，他们把货都烧了。”

“区区山匪难道能和苏家铁卫相比？谁会在暗中捅刀子？”

长宁古道。

古道两旁长满野草，偶有野兽猛撞而出。一队人马穿梭在古道上，守卫在货物两旁的护卫神情戒备，仔细观去，便能看见戒备下的恐惧和疲惫。

这只队伍已经在竹葬山脉穿行了很长时间，清晨的露水寒气微重，透过甲胄冰冷刺骨，尽管如此，整个队伍却没有人抱怨，只是静默地赶路。

约莫两个时辰，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负责侦查的护卫神色慌张地跑到队伍中间的马车前，马车用檀香古木制成，通体暗红，车顶雕刻着青凤銮图案，如此精湛的工艺，即便在一般的都城都难得一见，足以见得马车主人的身份尊贵。

只见那护卫在车夫模样的人耳旁轻声说道了什么，车夫便随那人而去。

半刻钟后，车夫手里提着一个裹着破布衫的人回到马车前，那人显然已经昏迷，衣衫破碎，挂在身上的布条勉强可以蔽体。

车夫打了个手势，队伍缓缓前行。

“小姐。”

“风老，可有变故？”马车里传来一声疑问，声音清脆。

“回小姐，并没有发现山匪的踪迹，想来小五他们……成功了。不出三日，我们便能到达宁城。”

“我总感觉不会这么容易，定要多加防范。”马车里的人提醒道。

“是。小姐。还有一事，负责侦查的护卫在前面发现了一个少年。”

“少年？”马车里的人伸出一只手微微掀开门帘，车里的人生得如何模样看不真切，但从手上看，圆润白芷，令人不禁想要一睹芳颜，“莫不是山匪的计谋？”

“老夫探查过，此人伤势极重，体内没有元力波动。应该是误入山脉的普通人。”

“是我多心了。长宁古道荒废多年，即便是我苏家也只是老祖宗的手札有些许记载。”马车里的人看了一眼少年的脸庞，被荆棘刮伤的地方还透着血丝，不由想到如今的自己，心有不忍，感慨道，“同是苦命人，就带他一起吧，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的造化。”

……

是夜。

世世代代生活在竹葬山脉附近的人都不敢夜晚在山脉中行走。有祖训，竹葬山脉埋的都是夜鬼。所以白日像湖水一样平静的山脉，到了夜晚，就会露出湖水下的汹涌的狰狞面容。

这都是夜鬼在作怪。

丁字卫当然不惧怕夜鬼，因为高强度地赶路不得不找到一处平地安营扎寨，负责警戒的人在安营的四周洒上驱兽粉。

普通的驱兽粉是用妖兽的排泄物制成，越是高阶的妖兽领地意识越是严重，它们的气味对其他低阶妖兽具有很强的震慑作用。

因为驱兽粉只能麻痹一些尚未开启神智的妖兽，制作也颇为简易，因此其造价并不高昂，狩猎团的人几乎人人都会随身带上几包。

护卫小队轮流守夜，被称作风老的车夫除了查看不明来历的少年伤势时离开了马车，其余时间像个固执的门护，坐在马车前。

马车里的女子也从未出来过。

没有人给这只队伍下达指令，但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展现出极强的纪律性，令人震撼。

这样一支队伍，却放弃了走寻常的商道，选择穿越危险的竹葬山脉。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护卫的甲胄上有刀剑痕迹，显然是经历了一场厮杀。

月色深沉，在队伍扎营不远处，一片树影微微晃动，几道黑色的身影渐渐与树影分离开。

透着微弱的月光，黑色身影皆戴着一个暗红色的鬼头面具，其中一人的面具中央有一个白色的月牙。

白牙面具微微转了转头，脖子发出诡异的咔咔声。他取出一个小方格盒子，一只约莫米粒大小的黑色飞虫在盒子中乱撞，鬼面人将一根黑色的丝线套住飞虫的身子，轻轻放开。

重获自由的飞虫在空中转了几圈，忽然找到了一个方向，直奔而去。

鬼面人打了个手势，嘴角挂着残忍的微笑，几道黑色身影跟着飞虫消失在黑暗中。

……

按路程计算，明日正午，一行人马便可以到达长宁城，今晚是他们在山脉中的最后一晚上。

越是关键时刻，越是需要慎重对待。

守夜的护卫是丁一和丁二，苏家铁卫甲丁丙三部，每半年大比一次，前七名赐号，丁一丁二便是上一届丁部大比的前两名。

“咱们还剩下多少兄弟？”丁一看着丁二，眼里有着莫名的意味。

“二十一，小五生死未卜。”

“颓鹰山的这些狗杂种！我丁一若能不死，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自打兄弟们入苏家，便有如此觉悟，苏家待我们不薄，为小姐死，兄弟们不亏。”

丁一叹了口气，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实力便只能任人宰割。要想拥有实力，除了天赋，最重要的便是资源。

苏家为他们提供了修炼的资源。

士为知己者死，没有苏家，便没有现在的丁字部，更没有他丁一。正是这样，苏家小姐才能在兄弟们的拼死突围中活下来，从长宁古道悄悄逃回苏家。

篝火的火舌贪婪地吞吐，他们身后的小树影微微晃动，一根黑色的丝线在阴影处缓慢得向他们靠近。

在二人五丈之时，黑线猛地向两人突刺而来。

黑线暴起的一瞬，历经生死磨炼的丁一立即在后脑支起一道元气罩，然而未等他放下心来，黑线像一根锋利的竹签捅破竹叶似的刺破元气罩，洞穿他的眉心。

鲜血从眉心流出，丁一缓缓倒在地上，临死之前，他看到丁二的脑袋被一个戴着月牙面具的黑衣人提在手中。

……

就在黑线洞穿丁一的一瞬，一辆马车上。

少年睁开了眼睛。

……

月牙面具松开手，沾满鲜血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了树上。这场暗杀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连那位不知深浅的风老也没有任何察觉。

一行黑衣人在树影中悄然浮现，为首的一人视线移向不远处营地中间的马车，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月牙面具刚准备下令，心里忽然一阵惊慌，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最能感知到黑暗中的危险。

黑衣人从没有感受到如此纯粹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密封到不能呼吸。未等他做出反应，一条血线在脖子上浮现。

同行的黑衣人还没有察觉到队长的异常，几息之间又是几个同伴没有了生机。当最后一个人终于觉察到不对劲时，一双腥红的血眼在黑暗中睁开。

少年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一只白皙的手掌盘上他的脖子，咔嚓一声。黑衣人听见自己脊椎碎裂的声音，渐渐没了知觉。

月色之下，风过竹林，所有的阴影都彻底消失在黑暗中，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二章 少年名苏炼

风老从未如此焦虑过，先是护送小姐回家遇伏，护卫们死伤惨重，丁五率人假扮小姐骗过山匪，小姐才得以从隐蔽的古道遁逃。

如今，丁一丁二在营地里遭人暗杀死，对于士气本就不高的丁字卫更是一次打击。

能成为苏家最受苏家天才的贴身护卫，风老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谁能不被自己察觉的情况下，杀掉丁一丁二？

要知道丁一丁二都是通识境的修者，只要稍有异动，风老便能察觉。然而他们却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换句话说，他们在一个照面便被杀死了。

能在一瞬间杀死通识境的人，难道是破海境？

风老当然不会傻到认为是破海境强者所为，事实上，作为苏家千金的贴身护卫，他知道一些隐秘的东西。

“影卫吗？”

风老一念至此，脸色更加难看，本就拧成一团的眉毛，打成了一个结。

……

丁字卫继续赶路，首领的死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影响，又或者他们强忍着悲痛。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送小姐回苏家。

和前几日不同的是，他们身后多了一个穿着明显比他身材大一码丁字服的少年，少年长得白白净净，洗漱一番后更是多了几分俊逸。

丁字卫的大汉平生最是讨厌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不知为何唯独对这个少年生不出厌意。

也许是因为这少年是个哑巴，同情冲淡了那份厌恶。又也许是因为这个少年固执地拒绝待在马车中，要随众人一起赶路。

当宁城青褐色的石墙若隐若现，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

宁城城门，甲字卫整齐森严地列队，如果说丁字为给人的感觉是一张闹不可破的盾，甲字卫就是一杆所向披靡的矛。

出入宁城的百姓自然不知道甲字卫正在迎接自家小姐，但甲字卫对于他们来说是真正的大人物，不由得又惊又怕，低着头战战克克赶路。

甲一稳步走向队伍中间的马车，沉声道：“小姐。”

“回去吧。”马车里传出一声细若游丝的声音，甲一听到声音里的疲惫，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很快便被隐藏起来。

“甲字卫！”

“在！”

“恭迎小姐回家！”

……

“为什么苏苑会活着？”

“他们已经出手了。”

“所以，他们失手了？”

“派出去的人都失去了联系。”

“把苏苑一行所有人都查一遍，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

苏家议事堂。

高堂上，身穿暗黑色长袍，长着两道弯眉的便是苏家家主，苏磬。

坐在苏磬下方的，便是苏苑和甲字卫、乙字卫的首领。风老向家主汇报古道一行的情况。

“依风老所言，小姐在路上先是遇到了山匪的埋伏，从古道遁逃。丁一丁二则是被陈家影卫所杀？”苏磬道。

“是否为影卫所为还有待确认，但老朽实在不知道除了影卫还有谁能在我眼皮下暗杀通识境的丁字卫。”风老回答道。

“风老所言有理，但若真是陈家影卫出手，又岂是单单杀我两名丁卫这么简单？”甲一看了一眼家主，继续道。“山匪无利不起早，既然所图并非货物，唯一的解释便是小姐。若真是陈家插手，又岂能放小姐平安归来？”

“这也正是老朽疑惑的地方。当时丁字卫战力十不足三，若真是影卫出手，以老朽的修为也不见得呢个护小姐周全，老朽以为影卫想消磨我们士气再一举拿下，但影卫却没有再出手。”风老沉吟。

苏磬轻磨手中的茶杯，道：“此事暂放一边，听说苑儿救下了一个少年。可有探明来历？”

风老苦笑道：“此少年有点古怪，我们救下他时气息微弱，身上伤势极重。短短一天时间他便能下车行走，还坚持要随队伍一起步行。但据老朽所观，少年并未修行。心性不错，可惜是个哑巴。”

甲一接着道：“属下已经确认，确实没有元气波动。”

苏磬摇头道：“既然是普通人，就暂且安排在府里住下，让管家找份差事做。三族大比就要到了，好生准备，等大比之后，再好好和陈家算一算。”

待众人退去，苏磬眼睛微眯，两道弯眉杀意凌然。

“陈家，忍不住了吗？”

……

苏苑在府中闲逛，爹爹没有质问陈家，她并没有感到委屈，而是担心。

爹爹对自己的疼爱，她是知道的。如此疼爱女儿的爹爹，在知道女儿被人追杀却没有向陈家宣战，这本来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揉了揉眼睛，苏苑只觉得心里有些烦。如果不是迟迟不能破境，又何至于让爹爹如此为难。

绕过路口，苏苑看见了穿着仆人衣服的少年，少年已经换下那一身大一号的丁字服。

说不上原因，她总觉得少年有些奇怪，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但苏苑总感觉少年身上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比如，他为什么会出现了古道上？又为什么昏迷？

……

苏苑走近少年，少年正在打扫院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没有人没有注意到，当苏苑走进少年时，少年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

“你有名字吗？”苏苑问道。

少年抬起头，有些痴，又有些茫然。

苏苑的确是个美人胚子，明眸丽齿已不必多说，最惊艳的是她有一双和她父亲一模一样的弯眉。这样的眉毛放在男人身上多少有些奇怪，但放在女人身上，别有一番妩媚。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苏苑见少年没有动作，以为他没有听到，不由加大了音量。

少年回过神，摇摇头。

“总该有一点印象吧，怎么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呢。”苏苑有些懊恼，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刚才的心烦竟然一扫而空。

少年仔细想了好久，发现自己真的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你被风老捡到的时候，衣服上秀着一个‘炼’字？”苏苑好奇道。

少年茫然得望着。

“既然你是被我捡到的，便是与苏家有缘。以后你就叫苏炼吧。”

少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还未来得及拒绝，就听见苏苑对过来的管家说：“他叫苏炼，苏家的苏，精炼的炼。”

看着有些俏皮的少女，少年双目失神，嘴角不由勾起一道弧度。

“我是苏炼，苏苑的苏，炼狱的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