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尘埃》免费试读_川南北易

第一章:惊蛰

“醒醒......”

隐隐约约听到呼喊声，是在呼唤我吗？可为什么这么不真实。

“将军，醒醒！”

那人似乎加大了音量，等一下，他好像说了将军，是在叫我吗？

虽然头还是昏沉，但我还是急于看看那人口中的将军究竟是谁，为什么这几个字对我有这么大的悸动呢？我来不及多想就睁开了眼。

视线虽然有些模糊，但我还是感觉到那人正穿着一身盔甲。因为我闻到无比熟悉的血腥味。即使清洗过，即使被刀剑磨得发亮，依然掩盖不住的那份滚烫。

“将军.......”

这次我应了一声，那人似乎有些兴奋，向我走近了些。我看清了，那是一张黝黑的脸，上面布满刀刻般的皱纹，除此以外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将军你可算是醒了，我们阵型都按将军的意思布置妥当了，只待卯时的进攻了。”

嗯？进攻吗，我好想意识到了什么，对着那位像是士官的人说道：“这...这是在赵地？那.....那么我是……”

那位士官些许惊讶的望着我，迟疑片刻说道：“你是我们的韩将军啊，现在我们已经出了井陉口，部队已经列阵完毕，只待将军下令与赵军决死一战，部队如今……”

士官还想说着什么，我扬手让他停一停，因为我想起来了，我是韩信。积累的疲劳在作战的前夜爆发，没想到竟然睡到了现在，脑袋还有些昏沉。

我想起身，那名士官急忙过来搀扶我，略显关切的问道：“将军，您的身体……”

“没事。”

士官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脚刚踏上地面的瞬间我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兴许是睡的太久，第一步走的还有些不稳。我对士官摆了摆手，走了几步又回身对士官说到：“我知道将士们见我劳累想让我多睡一会，也许你们觉得可以等，可那些赵军不会，所以下次我当与士卒共醒，明白吗？”

士官急忙行礼对我道：“属下遵命。”

我点了点头，走出帐门，迎面吹来的冷风还是让我打了一个哆嗦，我听到头顶的军旗被风刮的猎猎做响。现在还是十月，竟已如此萧瑟肃杀。

士兵见到我走出来都握了握了兵器，神情严肃的望着我，是啊，背水列阵，乃是兵家大忌，但此前的动员应该将利害讲的很明白了，此一役是决计不能败的，若胜则当功成名就，若败则万劫不复，背水列阵就是为了众将士拼死一战，退无可退，必当以死相搏。

我又想到了那日的情景，我所扫视的只有将士们的怀疑和某些人眼中难掩的恐惧。不过自从破魏之后，众将士对我也是深信不疑，方案确定后，纵然有疑，但也没多问，各自领命各司其职了，而我却要承受着所有人的压力，生命的压力。我想结束这一切，所以我来到了这，这是机会，对我而言稍纵即逝。

我又环顾了面前的士兵，这些密集的，我有许多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人，将一切托付给了我。与前几日不同，这些士兵的脸上好像写满了刚毅与决绝。

对面的副将喊着军备整肃，我只点了点头，想要说点什么，因为我知道，这可以提升士气，更知道这句话有可能是最后一句。

“出发！”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我们都知道的，死战，就是要用生命去换取的。

军队整肃的步伐回荡在井陉口，可能是大战在即，连飞鸟也提前飞走了，这就使得本就无言的路程显得更加漫长。

“就是这了吧？副官？”

“是的将军，赵军就在......”

“我看到了，他们也看到我们了。”说完我拉紧了缰绳，坐下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我用所能发出的最大气力喊到：

“列阵！”

原本滚烫的水现在沸腾了，士兵奔跑，举盾，亮枪，挥旗，以及混杂着尘土的嘶吼和震动着每个人耳膜的鼓声。

眼前黑压压的城墙现在也开始躁动，城门上竖起了将旗，伴随着沉闷又厚重的开门声，只良久，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和嘶吼，该来的总会来，大地在颤抖，我们也是，因为这数十万的铁蹄也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迎敌！”我拔剑吼道。

其实不用我说，士兵们擦亮的刀剑就已经挥向了赵军。短兵相接，兵器间的碰撞发出令人战栗的声响。数不清的寒光划出一道道血蛇散落在各处。我握着沾满鲜血的刀，这把刀因为沾染了血液而不再寒冷，他变得炙热，如同现在的我。前方又有人向我冲来，我握紧配剑向前一刺，如同我一直做的那样。敌兵的手分离出了身体，那种刀剑划过骨头的声音令我作呕，但我还是忍住了，又刺下了一剑，剑尖划过铠甲发出“咔啦”“咔啦”但声音，我没有停下，反而加大了气力，鲜血顺着剑身滋出。我拔出了剑，一股腥热喷溅在我的脸上，那名士兵就如同全身瘫痪了一样倒在了地上，只是与一般病人不同，他的心脏再也不会跳动了。

死亡的阴云笼罩在这片战场上，可我没空去感慨，可以进行下一阶段了，最后的决战，才刚刚开始。

“鸣金收兵！！撤退！”

随着我的命令，士兵们像是预演好的一样，纷纷丢盔弃甲，飘着“韩”字的军旗正回到我们来时的地方。

隔着人群，我似乎听到歇斯底里的追喊声。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吧？尽管来吧，追杀我们吧，没有退路的人是不惧生死的，在这里，就在我站的地方，我们一起迎接终极。

后备部队早就严阵以待了，那些被追杀的，狼狈的士卒，突然又调转了枪头，露出恶狼般的眼神，直视着那些追兵。时机到了，我这么想。

我接过副官递过的长枪，枪尖直指前方，寒芒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脸，一张冷峻的可怕的脸。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沉寂，双方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只听到身后咆哮的水声，以似乎要吞没一切的力量拍打着堤岸。

“冲锋！！！”

我率先打破了沉默，大地又震动起来，喊杀四起，那响彻云霄的怒吼，已然盖过了那奔腾的江水。

[来吧，这股万般雷霆]

第二章：死后世界(其一)

枪尖的血已经凝固，但是看着眼前这群还不知所措的人，竟然没有一丝怜悯。

随着一声响鞭，我已经疾驰而去，现在的我正在试图调动身体的每一个感官，耳畔呼啸的风声我竟觉得悦耳。

亮着寒光的枪尖刺入了一个滚烫的胸膛，接着是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这个时候我倒希望这就是炼狱，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比现在还要恐怖的场景。目光所见都是残肢断臂，浸没在鲜血中的尸体还来不及腐烂就被铁蹄踏碎，四散的血肉没有使人恐惧，相反的，每个刀剑映染下的都是张暴栗的脸，这里不再有感情，也见不到那些谦卑文雅，不再有遥远边城的文明之光，有的只有活下去的信念和手上不停挥舞的兵器。

主将是最危险的，我也明白，但为了达成目标，总是要有牺牲的。眼下就是如此，在“韩”字的军旗下吸引了大部分想要取我首级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活着就得冷静，不然恐惧就会先一步撕碎你自己。

[我的铁骑不知现在攻城到了何处。]

是的，不久前我就将铁骑安排在交战区附近的树丛中，待我诱敌追击后奇袭主城，拔其军旗以煞其军心，那些赵军见腹背受敌，必然会军心大乱，这时两面夹击，必可大破赵军。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赵军，我依然坚信自己会胜利。这时候背水列阵的优势就显示出来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士兵还能如此拼杀，士气不减，靠的就是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

这么做确实很残酷，因为我清楚那些转瞬间丧命的士兵，在远方还有妻子和父母在苦苦守望。他们不像我，只身一人。

“将军快看！”一旁的士官手指对方的主城。

我看到一排排军旗，醒目的红色告诉我这就是属于我军的旗帜，虽然目不能及，但我知道那军旗上必然绣着一个大大的“韩”字。

如果这就是我渴求的希望，那么它已经来到了。随行士兵大声呼喊，来回冲杀。赵军也渐渐发现情况不对劲，那紧闭的城门和其插满的军旗，无时无刻不在痛击他们的神经。失败了吗？失守了吗？我会死吗？那些士兵现在一定正在这么想。

鼓杵将鼓面敲的震响，轰鸣的空气在敲击下被压缩释放，这股能量肆意了这战场，紧接着的，便是那快马肆意，枪剑飞舞，仿佛我们已经是胜利者，正在检阅这战场。

人人自危，对于那些赵军来说是这样吧。天空放出刺眼的光，仿佛是另一位正在审视战场的人。淋漓的鲜血比以往更加透彻耀眼。我挥舞长枪穿过一个个惊恐的胸膛，我理解他们，可我也无法停止。

写着“陈”字的军旗或折或倒，陈余吗？果然你也会有今天。但我的目标不只是你，我在努力搜寻着“赵”字军旗，这个叫赵王歇的家伙，若是抓住了你，那也就控制住了这赵国。

“将军，看那！”副将突然激动的用手指道。

顺着方向看去，赵军的旗帜正稀稀拉拉的收缩。哦，腹背受敌，军心大乱，确实也没什么法子给他回天了。

“他们在往何处退却？”

“回将军，正在往泜水退去。”

我定了定神，下达了或许是这场战争最后的进攻命令。

“组织全军，全线靠往泜水，看到主将给我抓活的，另外让张耳率部集合，别把赵王歇和陈余给我放跑了。”

“诺！”副将领命后便拉动缰绳，随着一声嘶鸣便踏蹄声去。

我没让赵军等待太长，部队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愿否归降！”

“呵，受降于你这钻胯之人吗？我陈余定要杀你这贼人！”

陈余的慷慨赴死换来了回应，我笑着说：“是啊，我这受辱之人今日就斩你这背义之人。”

剑已出鞘，我已突杀到陈余身前。佩剑是汉王所赐，在这烈阳下，却依然锋芒逼人，在挥出它的一刻，我觉得有些事是没有奇迹可言的，比如眼前这个书生，即使挑衅，即使叫嚣，所面临的死亡这件事并不会有任何改变，某些时候这个世界还是很公平的。

陈余人头的点地也宣告着赵军的溃败，投降的人群中突然让出了一条路，赵王歇被他的侍从押解出来。看着眼前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家伙竟被亲信的侍从背叛，我却高兴不起来，我虽然赢了，可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命运有一天会与他相同？

看着眼前下跪的人，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脑袋在轰鸣，身体在被不可抗的力量吸引。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换起来，我看到一群群人在我的周围走走停停，原本流血的土地渐渐变得平坦直至金黄硬实，这是皇宫吗，这种巍峨让人窒息。我想离开了，但四周不知什么时候站满了手持刀斧的人，他们正一步步向我靠近，每走一步，我的心就被悸动一分，当我渐渐被这股恐惧吞没时，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刚想开口，就看到明晃晃的斧头向我劈来，我感受到了鲜血，感到了身体的分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爬满全身。

[这算什么......我？死了吗？]

“啊！”

“你终于醒了。”

怎么回事？死后的世界还有声音？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颤抖着摸到了脖子。恩，还连着脑袋，手脚也还能动，但是僵硬无比。确认存活，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

“喂，醒了就答应一声啊?”又是这个声音响起。

我看向了那边，见到一张少女的脸，皮肤很白，从我这看五官分布也很均匀，均匀到像是从模具里刻画出来的。

“啊？你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喉咙沙哑的只发出了一些刺耳的音调。

“你先别说话，你现在还没有更新完全。”说完将爬起来的我按了回去。

很奇怪，她的手很冷，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我记起了些什么，问道：“我...我不是已经......”

“你觉得你死了是吗？”少女说道。

我惊诧于她听懂了我含糊的发音，但她说的下一句，却更让我不寒而栗。

“不过你确实死了哦。欢迎来到死后世界，恩，我是这样称呼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