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无所归》: 初生
第一章 初生
唐亲王府,一派忙碌的景象。
“老爷,老爷,少夫人生了,是个小子。”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女,穿着侍女的服饰,满脸紧张地对着一个脸上全是皱纹的老者说着小少爷出生的消息。
“生了,生了,生下来也好。”说完,老人一声长长的叹息,似乎是要把最后一口气也吐出去。
不多时,稳婆抱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婴走了过来。男婴不哭不闹,只是睁大他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世间。老人接过男婴,看着他的眼睛。男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大大的眼睛只有纯净。
老人看了良久,突然笑了,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了一朵菊花。男婴看着他,也笑了起来。老人重重地在他的屁股上捏了一把,男婴自然哭了起来,声音凄厉,闻者为悲伤。老人看着他的孙子,哈哈大笑,声音震起了房上的瓦片。
入夜,纪国都城武林一片寂静。月亮不知何时也藏在了云的后面。平民大多入睡了,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还亮着灯火,唐亲王作为皇朝最有权力的几个人之一,还在书房里踌躇。
“老爷,少夫人说小少爷该取名了。”从窗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书房作为唐亲王府最重要的地方,历来只有唐家嫡系和少数几个家臣可以进入。
唐亲王唐进幽幽地叹息一声,“就叫唐十三吧!”
都城百姓靠近皇城相府这两个皇朝的政治中心,向来喜好谈论政治,对皇家和那些大人物的小道消息更是趋之若鹜。前宰相林甫曾言“都城的酒馆里听到的消息可以比得上狄戎国的万千密探。”
但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获取这些消息,那让人无法理解的信息传递的变化足以让任何人崩溃。
而这几天最热门的消息不是礼部尚书去怡红院被河东的夫人堵门最后跳墙而摔断了腿,尽管这件事可以在任何时候被议论上半年。
唐亲王府小公子的出生显然更加震撼。谁都知道去年,也就是纪国历第三十一年的七月,唐亲王府的少爷唐擎代替老父亲唐进去了大梁驻边,而今年八月出生的唐家小少爷唐十三又是谁的种。
皇朝自立国以来,广开言路,从来都没有禁止过平民的言语。于是这桩奇谈随风飘散,很快传遍了皇朝。就连狄戎国,南诏,大白国乃至乌斯藏的诸多部落都在讨论。
只是十三个月变成了两年,三年。刚出生的唐十三也自然被各种编排,什么出生时紫霞满天,男生女相一类的传闻层出不穷。
当然最多的是孩子的亲生父亲的猜测。唐家家风严谨,第一任唐亲王乃是和纪朝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大功臣,在太祖北伐失败之后更是驻守大梁,二十万北府军几乎算得上是唐家私军。
而唐擎更是纪国皇帝张标的亲外甥。在皇朝三十年里,唐亲王府以军法为家规,从来没有传出过什么丑闻。现在这个样子,近乎举国哗然。
此时的大梁,唐擎收到了父亲发来的密信。虽然是八百里加急送出的,但是到了这里,距离唐十三出生,已经过了两天。
唐擎看着密信,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得益于唐家自小施行的军人养成教育。看完之后,饶是以他从小就接受的教育也不禁脸色大变。
他想起来了父亲说过的话“唐家看似鲜花似锦,实则危如累卵,我在开封,没有人敢动你,现在你在开封,就没有人敢动我和唐亲王府。你的一言一行,都关系着唐家的命运。”
“整军,去河间府。”出了帅帐,唐擎的脸上再一次没有了任何表情,重新成为了一个铁血将军。他再一次视察北府,熟悉着这片唐家赖以生存的土地。
热流席卷而来,唐擎穿着特制的全身金丝甲,虽然防护能力惊人,却不耐冷热。唐擎全身几乎湿透,却神色如常,顶着大太阳,骑着马,边走边修炼着家传的绝学寒冰劲,此功修至精深,可至先天。冬日三九,夏日三伏修炼此功尤其有效。
但在唐家,只有唐家死去的老祖宗唐粟曾修炼到半步先天,勉强突破了后天九重的境界。
而当世强者,据说唯有皇家隐藏着天强者,而其他地方只有后天。不复远古时期先天,地仙,乃至天人层出不穷的盛景。
唐擎从七岁开始修炼,时至今日,苦修十五年,后天七重的他,算得上是当世高手了。若非如此,唐进也不会让自己四十岁才得来的儿子到这个战乱不断的地方。
虽然纪国和狄戎签订了兄弟之国的合约,但是双方都明白这只是太祖北伐失败和狄戎后方草原诸部落不宁的时事下不得已的选择。纪国不得燕云,则不能安卧,狄戎不得河北,则难以养民。
燕山以北虽然地域广大,冬日却极为漫长,近乎半年,而燕云却是久战之地,无法聚养生民。唯有拿下河北,踞河而守,狄戎才能真正摆脱游牧民族国运不过百年的魔咒。
况且游牧民族缺乏积累,几乎没有出现过先天,虽说先天战力有限,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两国力量,在国战里也常常有先天战死的先例。
但是如果一个先天舍弃性命,刺杀一个皇帝,特别是游牧民族的皇帝,成功率几乎达到了两成。如果是两个,那就达到了八成。
当然,这是没有先天的民族。如果他们出了先天,那么对于中原来说,就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九百年前匈奴的先天高手黑龙王阿提拉一统匈奴各部,带领匈奴骑兵为祸一方,当时的中原王朝鲁国正值鼎盛时期,倾全国之力组织了五万重骑兵,与阿提拉正面交锋,虽然胜利,却损失惨重,近乎国家分裂。
为了杀掉阿提拉,中原全部四个先天全军覆没,而阿提拉却仅仅重伤而归,一月后身亡。而匈奴从此成为了中原王朝的噩梦。直至狄戎崛起。
而狄戎之所以崛起,也是拜一个先天所赐。此人于北伐时以耄耋之龄独斗三个先天,最终身死,却让中原先天无人能过沙河。
虽说先天善养生,那活百二十岁,但蛮族先天的战力可见一斑。
唐擎此行,便是为了在与狄戎的前线视察,尽管两国都承认和平,但是局部战争却一直没有停歇。明白人都知道,随着狄戎搞定草原诸部,纪国国库逐渐充实。两国之间必有一战。用来决定河北地与燕云地的归属。
如果纪国皇帝张标不打算御驾亲征的话,那么唐擎就那可能是北伐军的统帅。当然,第一次北伐战争的失败可以说是皇朝的耻辱,黄室的耻辱。皇帝这次御驾亲征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但是不管怎样,唐擎都是北府军的首领,二十万北府军都是北伐的绝对主力,唐擎也一定是北伐的最重要人物之一。
所以不管怎样,他都必须尽快熟悉边境线周围两方的态势,以便在战争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那么,从现在开始吧!”在战马上汗流浃背的唐擎这样想。
第二章 北府
八月的天景,北府依旧炎热,特别是正午时分,热浪肆虐着,用他最后的余威去考验唐擎带着的三千亲卫。
纪国军法森严,违者轻则几十藤仗,重则枭首。亲卫作为将军近侍,若主将战死,队长及以上全部枭首,以下以逃兵论处,编入军前队,恢复家庭赋税。
而军前队,也就是俗称的必死队,平时脏活累活他们先干,战时冲锋在最前面的也是他们。其出队条件极为苛刻,只有斩首十级才能进入正常军队。所以常常十死无生,一战之后,战损率达到六成也算不得稀奇。
虽然纪国各地军法威严不可犯,却也有回旋余地。于武林的城防军而言,军法不过是一句废话,那里的军前队也只是日子苦了一点。里面的人所犯的也不过是得罪长官一类的小罪。
略好一点的是南府军,南诏国力衰弱,全凭对纪国皇帝的恭敬才得以保持独立。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每年对纪国的孝敬进入了纪皇的国库。这是纪皇小金库最主要的来源。这在户部尚书的坚决力挺和相国的默认下成为了惯例。
所以南府军军纪涣散,仅次于都城的老爷少爷们组成的城防军。对于北府军而言,军法却是实实在在的利剑。军前队也意味着实实在在的死亡。
对于亲卫,往往都是将军的心腹,一般来说,在合格的将军治下,亲卫都是最强的士兵,以勇猛敢战为要求的下级军官里,往往会有大半都是亲卫出身。
而唐擎的这三千亲卫,算得上是二十万北府军的精锐,也可以说是中下级军官的预备队。有了亲卫的经历,到了军队,最少也得升任伍长,踏上军官之路。
北府军战力强大,军法严苛,责任也极为重大。若没有北府军,三千里河北地必然为狄戎所占。那么失去了河北地的纪国,也会失去立国之本------仅存的四块小马场。
如果没有马,那么纪国就没有可能再有余力北伐,只能坐以待毙,等着一统北方的王国吞并自己。
而唐擎的巡视之旅,从大梁出发,从西边雁门关开始,到东面大海为止,即便是八百里加急,也往往需要一天一夜才能够到达。而唐擎的这番巡视,便是三月不止。等他回到大梁,可能就会是雪花飘扬了。
北地是相对于南国而言的,对于狄戎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南方了。原本繁华的北地因为大河屡次决堤而不过是过往烟云。不过对于狄戎来说,燕山以北过于荒凉,这依然是他们的主要产粮地。
在近两千里的漫长防线里,双方陆陆续续修建了近五百个城池,堡垒,犬牙交错,任何一方都无力一个个打下对方的城池。
而唐擎所要做的,便是检索防线中作为支撑的三十多座比较大的城池,其中包括了三座存粮众多,足以独立防守两年的大城。
理所当然,这些大城的守将,无一例外,都是军中的大佬,入朝之后枢密院副使都是标配,即使是唐家,对于这三座城池也很难做到如臂指挥。
事实上,即使是唐擎的舅舅纪皇张标,也必须给他们一些面子。当然,也仅仅是有些时候。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并不仅仅是说的。皇权至上的思想一直在军队里流行。
虽然自前朝始,大河开始肆虐,北方已经不复当年的沃野千里,不过作为产粮地,依旧有近百万户人家,为北府军提供军粮,因为地广人稀,如果不算战乱之苦的话,日子算得上不错。
至少比江南江北被各级地主,官员剥削的同行要好得多。各家各户串吧串吧,都有人在北府军效力。所以地方官员也并不敢太过逼迫,最多在心里骂几声死丘八罢了。
所以在唐擎的视野里,官道两边都是无边无际的田地,虽然已经是八月,麦子也早已经被收割完毕,看不到麦海的翻涌。那是被那些酸腐文人评定的天下八奇景之一。
作为纪国最重要的军屯地,北府自然不会是任唐家军政一手包办,为了与唐家有一个基本的对话能力,北府的地方领袖是二品大员王智胜。
此人是二十年前的探花郎,仕途通顺,从中枢开始做检察院提检,五年前下放地方,历经贵云巡抚,现在在河北巡抚任上,称得上是储相,下一步就该是武林巡抚或者直接入相,取代现任相国林甫田,那个和唐进唐亲王结为儿女亲家的纪国第一个状元,也就是唐擎的老丈人。
正因为这样的身份,王智胜才能够和唐擎这样的军方大佬平等交流,制约着北府军向着唐家私军的转化的趋势。
唐擎考虑着这其中的利害得失,又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妻子,闺名林樱的女子,和他尚未谋面的儿子唐十三。露出了一抹苦笑,这下要被天下的人笑话死了,恐怕大家都想知道唐十三的亲生父亲是谁了,不知道樱儿能不能承受住那些流言蜚语。
但如果不是自己十年前遇到了那个全身被黑袍包裹着的术士的话,自己也会怀疑那个婴儿是谁的种。即便和林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休息一个时辰,就地做饭,一个时辰后全军集合,唐斐,带着一大队替换十大队,斥候撒出十里。”尽管处在北府腹地,唐擎依旧按照惯例派出一个亲兵大队用来警惕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危险或是意外。
“是,大人”唐斐领命,虽然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太过小心谨慎,还是一丝不苟地按照平时演练的要求照做。
“大人,吃饭了。”一个亲卫端着一个盛着一大盆米饭,上面盖着点时鲜蔬菜的木盆走了过来,却是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唐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他直到现在也吃不惯军中的猪食。唐家一向军法治家,但饭食也不可能真的与军中一致,作为主将,他也不可能单独开小灶,顿顿麻烦火头军。就是这样的水煮菜和米饭,也是他努力提高了亲卫的待遇之后才能够吃到的。
唐擎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食,一年多来,也差不多习惯了。除了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从来都没有被其他人人看出来他并不喜欢军队,包括严苛的军纪和猪一样的饭食。
“报......大人,唐斐大人报告,西北方向二十里有不明军队。疑似狄戎,约有两千人马。”一个亲卫队的人快步走进营帐,单膝跪地,大声地汇报斥候带回来的结果。
“全军集合,列队向西北前行。陆铭,带上一个小队,拿着我的调令去卧虎城让李呈育派人对西北方向查看两百里。遇到什么都尽快报告给我。”说完,文书已经被幕僚写好了,唐擎看了一遍,签上了大名,盖上了大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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