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中苏醒》::我和达子

时间:2019-05-27 07:52:45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张大义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第一章:我和达子

我和王达经初中毕业的时候,《古惑仔》在内地火的一塌糊涂,达经就是深受这种文化影响的青少年之一。

“酒清啊,酒清。”从小到大,他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站在我的窗台不远处,这样大声的叫嚷。

我原本叫张九清,但是我妈说我爸就是喝酒喝没的,所以非领着我上派出所把“九”字改成了“酒”。跟酒算清账,一提到我的名字,我妈总是这样愤愤地说。

1998年,我和达经读完初中,开始面临着人生的第一次抉择。

“我可能是读不了高中了。”达经抽着从他爸口袋里翻来的香烟,一脸愁苦的看着我。

“不是可能,是一定的啊。”我一边将碗里的牛肉面拌匀,一辩漫不经心地说道。

达经将嘴里的岩吐向我:“你小子就不能说点好话啊。”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从小就闹着要退学的嘛,现在不用你闹了也能不上学,这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我吃了一口面,继续说:“再说现在像咱们这个年纪的很多人都没上过高中,对你来说,上不上高中有那么重要吗?”

达经把烟嘴弹在地上,脚一磨,对我说:“当然重要了,我多喜欢在学校里呆着啊。”

“呆着你又不学,别扯这没用的。”

在牛肉面馆带了近一个小时,我俩终于探讨清楚了各自的去向,我继续学业前往高中。对于他自己,我俩一致认为,他或许可以去做生意。

这个想法诞生之后我俩兴奋了不少时间,我们似乎看见了他攥着白花花的钞票回来。这之后关于这个话题的每一次交谈,我俩都用激动不已的语气谋划着前程。“民以食为天”我认为他应该开一个小餐馆,成本低,风险低,慢慢做,以后一定能成为大酒店。达经对我的想法表示怀疑,他觉得开饭馆竞争力太大了。街头巷尾,到处都有各式各样的饭馆、小吃店。

达经说,以他之见他应该去开一家电影院,放港片,就像古惑仔和英雄本色那种电影。还要放美国的,大陆的,各种各样的电影。关于他的电影院,我们讨论了许久。他说不要定票价,看买票的观众德行怎么样,如果是恶霸流氓就把票价提高,是善良穷苦之人就降低票价。若是遇到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则要由他亲自来决定该不该收钱。但这却是只作为我俩的谈资供我们哈哈大笑的做了几天梦。当我俩发现就目前我俩身上的资金加起来也只勉强够吃两碗加大块牛肉的面之后,这个梦自然也就没有再做下去的必要了。

王达经自小就比周围的同伴高出不少,整天一副恶霸的样子,他认识很多高年级的小混混,他的体格甚至比他们都要壮实不少。达经把从别的同学那里抢来的糖果放在自己喜欢的女孩的课桌上,并且告诉周围的人不准偷拿;他将别人的铅笔拿过来写,直到用了只有一个铅笔头了,他又还给人家;他将老师的戒尺藏起来,以至自己胖揍一顿……但是,王达经没有欺负过我。至少,在他爸爸带着他来我家玩我将手里煮熟的玉米棒子给他啃了一半之后,他再没欺负过我。我起初也以为是这玉米棒子起了作用,直到有一天我去他家玩,听见他爸跟他说:“我和酒清他爸就是兄弟,你可别欺负他,遇事儿得护着他。”所以,他不但没有欺负过我,甚至有一次我想要一本小人书的时候,他还将别人的小人书拿给我看,骗我说是他自己买的。

但是,我起初是烦王达经的,我想和他划清界限。他的成绩太糟糕,和我的学习不匹配。我小的时候一直想做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好好学习、回报祖国的模范孩子。很显然,王达经不符合这个标准。这种厌烦一直持续到上了五年级,爸爸去世的两年后。

上了五年级,学校里组织了分班考试。于是,我终于不用再和王达经一个班了。我在最好的班级,就是所谓的尖子班。他在最角落的那个班,我没靠近过那个班,但他们班的声音时常袭击我的耳朵。但是,读完五年级之后,校长宣布这样的分班制度不利于大家互帮互助共同进步,要将尖子生和差生放在与一个集体内学习。也有人说是有家长把学校给告了,说学校歧视学习车的孩子。总之在六年级,王达经又和我一个班了。并且,所谓的尖子班和后进班都没有了。

五年级的时候,我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实际上,我一直哦度是班上的学委。但五年级不同,那时我是尖子班的学委,也就是说,我是全年级成绩最好的一群人的学习领头羊。这自然和一般的学委是不同的,我十分高兴能得到这个职位。

分半也就意味着全年级绝大部分爱学习、长得乖巧、文静可爱的女孩子都来到了这个班里。这无疑是给了那些喜欢欣赏美好事物的男孩子们一个极好的机会,简直是不用买票的展览会。如果非要给这免费的展览会加上什么限制,恐怕就是我了。为了保证我们班的学习质量,我出了学委之外,还身兼了保安的工作。即使是在身体上并无任何优势的我,在这个男生几乎全部只懂得奥数的班级里,也只得抓起了安保的工作。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在那天下午的一节课间,我和班上其他的同学一样正在写作业。走廊上吵闹的声音在我们班的外边是听不见的。几个小子趴在了我们班的窗台边上,不停地超我们班一个叫白婷的女孩狂吹口哨。我们班的男生想来是不与这种人争斗的,一是会挨打,二是很丢脸。我们班的班长是女生,在这种场合她往往会阻止他们,但有一次那些小子将吹口哨的对象换成她值周,她也就有些畏缩了。带头的那人我知道他,叫刘宇。他似乎不爱干别的事,就喜欢在我们班的窗台边上趴着,应该说,他就喜欢在漂亮女生旁边趴着。我一直觉得他以后肯定会是社会的渣滓,相对而言我自然就是社会的精英。精英力量怎么能被渣滓吓到呢,英雄会惧怕飞过来的子弹吗?我想到**,想到***,我看到白婷的脸越来越红。待到它的脸色和脖子上的红领巾趋于一致是,我的勇气终于蓄积完成,将要迸发出来。

我咽了咽口水,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我的胆怯,我双手蓄力一般的扶着桌子。我在等待我的力量达到最大化,好将我的身体一下支撑起来。我深吸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可是很遗憾,我下定决心的这个动作并没有达到他们全都将目光投向我的良好效果,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动作。或许,即使有注意到我的人,也指挥一位我是尿急想去上个厕所或者口渴要去接杯水。

“刘宇!”我终于喊了出来。这一下,我想要的效果便达成了。但随即我便不知所措,更是说不出话来。我感觉,我的脸被白婷感染,也开始发热发红。

刘宇看我半天没反应,便张嘴问:“干啥?你谁啊?”

我尽量是自己的双腿不颤抖:“我们在学习,请你不要影响我们。”末了,我又补了一句:“你走开吧。”

刘宇的脸色仍旧嬉笑着:“我就是不走开,我就是要在这里影响你们。”

我说:“你再这样我就告老师去。”

这下他们哈哈大笑起来:“只会告老师,你去啊!”

这时,班长真把老师给叫来了。刘宇带着一行人一溜烟地跑了。我为自己这么勇敢而窃喜。

放学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格外小心。我心里只怕刘宇来找我麻烦,这时他们的一贯做法。先前在教室里的窃喜早灰飞烟灭,怯懦和害怕占据了我的头脑。我便眼神环顾四周,畏首畏尾的走着。我想刘宇肯定会叫人打听我的名字,住哪儿,然后在路上来一个阻击战。

“张酒清!”突然,背后传来了呼喊我名字的声音。果然,他们还是来了。我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想跑,但是又很丢脸。在挨打和丢脸两者之间我犹豫不决,我想到夏明翰、***。最终,我决定坦荡挨一顿揍。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决定面对面交谈,以理服人,毕竟我真的不想挨打。

“张酒清,你怎么不理我呀?”我听着这越来越近的声音,似乎觉得有一些熟悉。我猛地回头,几乎笑出声来。王达经正斜挎着包,朝我走来:“你怎么不说话啊?”

“王达经,”我说:“今晚去我们家吃饭吧,我妈包饺子了。”我难以掩饰这一刻遇见他的喜悦。我能看出他很吃惊,这么些年来,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这样和他讲话。他两步蹦到我面前,说:“行啊,终于知道尊重大哥了啊。”

“不去算了。”我扭头要走,希望他能拦住我,然后一起回家。说实话,那一刻我有些反感我自己。我为什么要扭头走呢?他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啊,要是他不拉住我,我就得一个人回家,肯定又要缩头缩脑担惊受怕的走在路上。但幸运的是,他拦住了我。

“去啊,我当然去了。”说罢,他拥着我往家去。

他很多时候都这样把一只手搭在我肩上,然后整个人像抱娃娃似的,把矮他一截的我斜拥着走。如果从后面看这一幕,更像是他将我提了起来一样。我不喜欢这个样子走路,但他只顾着自言自语地侃天侃地,根本听不见我在说什么。正当我不停地说着让他放开我的时候,他突然停止了说话,像是想起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酒清啊,你今天的零用钱花了吗?”

“没呢。”

“那你快给我,我去给你买冰棍。”

我砸了咂嘴,不想买。但是此刻我实在是很高兴他能在我旁边,也就把两毛钱给他了。他拿着钱,飞快地奔向了校门口的小卖部。我一个人慢慢地往前走着,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了刘宇带着他的小弟在路边站着。我吓了一跳,想转头装作没看见。但很无奈,他已经看见我了。刘宇冲到我面前来,几个人将我围住。

刘宇将书包放在地上,说:“你小子真是够胆子的啊,敢冲我嚷嚷。”

我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组织着语言:“你那样做不好,影响我们学习。”

刘宇拍了我脑门一巴掌,我连忙将头护着。他说:“我就要那样做你管得着吗,你个没爸的东西。”

我不知刘宇是从哪里知道我没了爸爸,但是我突然很生气,这种气愤似乎减少了我此刻的恐惧。我跳上前去,和刘宇扭打在一起。但我很快便败下阵了,他叫其余的人抓住我,自己则做出一种打我的架势。我已经吓哭了,或许是因为想到了爸爸,反正我是哭了。我诗经挣脱,但挣脱不掉。于是我就这样被架着,等待着刘宇的拳脚。

“刘宇!你干什么。”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从我脑后传来,刘宇往我身后望了一眼,拾起书包想跑。但是达经几步便追了上来,一下捏住了刘宇的颈子。架住我的几个人一看这阵势,连忙松开我跑了。达经回头看了我一眼,两下将刘宇撂倒在地。他对倒在地上的刘宇说:“记住记住,这是我弟弟,以后看见叫大哥,听见没有。”刘宇连连点头,达经叫他放开踢了他一脚让他滚蛋。

那天,我被刘宇收拾了,但之后,刘宇再也没有来我们班找过茬。有几次看见我的时候,他也是飞快地跑开了。后来我和王达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将冰棍从书包的侧袋掏出来给我。他说:“你个小,就吃小的冰棍。”

“嗯嗯。”

他说:“以后被叫我王达经了,显得咱俩多生分。”

“嗯嗯。”我说:“那把王字略掉,叫你达经。”

他连连摆手:“不好,多没品位啊。你看书上那些孔子、墨子什么的,多特别。”

我说:“那我叫你经子?”

“不行,生理老师不是教过吗,精子是每个男生都有的东西,这也太平常了。”

经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生理老师确实是红着脸讲过这个东西,但是我们全班都脸更红的埋下了头,这便是我没有注意到这个东西是每个男生都有的这么平凡的原因吧。

“那我叫你达子。”

“行行,这不错。”

好的,达子。

第二章:无忧的日子

1998年九月的时候,我拿着录取通知书走进了高中的门槛,达子此刻已经在修车厂学了快一个月了。报道完后,我去了修车厂找他。

当我到的时候,他正斜靠在一辆车灯破碎待维修的车上,嘴里咬着烟,手里拿着一罐汽水。见我来了,他立起身,走了过来。

我说:“怎么样?这个月。”

他说:“还行,学会不少东西。”

我笑着问:“都学了些什么?”

他答:“目前学会了补胎。”

我说:“没了?”

他转向那台车灯坏掉的车:“喏,换车灯。”

我说:“那不就和换家里的灯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换车灯还要注意关好防水罩。”

我想也是,既然是车灯肯定和家里的灯就有一定的区别。但我觉得家里的灯又不会被雨淋,自然是不需要防水罩的。

“还有呢,别告诉我你在这一个月就会这两样东西。”

当我问了这句话后,他蹲下了身子,将手里喝干净的易拉罐摆放在地上。我也跟着他蹲了下来。他看了我一眼,伸出大手作拳状。他一拳砸在了易拉罐上,易拉罐瞬间扁了下去。

“你看。”他将被砸扁的罐子拿在手里:“我以前不能把罐子砸的这么扁。”

他又点了一支烟。这时,一个穿着翻领白T恤,脚着一双黑白相间的帆布鞋,还搭了一条些许宽松的牛仔裤的素净女孩从我的眼前,达子的身后经过。我曾经在脑海里尝试着勾勒出来的我的初恋女友的形象,就在这一刻得到了生活的印证。我想,生活是善待我的。

达子见我盯着他的后面,并且目光不断有节奏地移动。同时,我的嘴角也渐渐上扬。我的表情使他觉得好奇,于是,他将头向我的目光所在的他的右后方转去,到一定的角度后,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看?”他问。

我打:“好看。”

“没看到脸?”我问。

他答:“没看到脸。”

我说:“你注意看啊,她戴耳机的方式和绑的马尾的高度。”达子将刚转过来的头又扭过去。

“那都是我钟爱的手法。”我说。

他说:“你平时绑马尾的吗?”

这时,修车厂里边的小屋内传来了呼声:“王达经,你干啥呢你?”

达子应了一声:“来了!”便不慌不忙地将最后一口烟吸完,然后手一颠,烟头飞往一旁。“走了。”他说:“周末来找我,我领工资。”

“行。”

我回了家,蒙上被子想着今天遇到的那个女孩。初恋的气息将她吹进我的心坎,我总觉得作为一个男生在升入高中时还保留着自己的初恋是比较无能的。但在我目前所处的班级,这似乎是一种荣耀。在这个以男欢女爱为耻的集体中,我的思想无疑是危险的。当老师把谈恋爱当作反人类的不洁行为将给我们听,而班上的人总是赞同不已的时候,我总觉得我在给自己立牌坊的错觉。就像舒婷的佳作《神女峰》一样,“为眺望远天的杳鹤,错过无数次春江月明。”我对着两句诗最为理解,感悟至深的时候,便是老师教育我们,谈恋爱在我们班是一种耻辱之时。

我思前想后,我觉得我应该去找那个女孩,我要去找她。但这想法随即又被否定,我除了知道她有一件翻领白T恤,一双黑白相间的帆布鞋和一条些许宽松的牛仔裤之外对她一无所知。

第二天,开学典礼如期举行。我深知,一场持久的拉锯战即将展开。以校长为首的领导将会和庞大的学生队伍展开不卑不亢的精神较量。

“第一是安全问题,啊,我一直强调学生要学会保护自己。***教导我们,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没有身体怎么搞产量,不对,提学习……”校长每次开会都要提“搞产量”三个字,听说他原来是县煤场的书记,后来改革开放煤场被承包出去了。他就调到了小学当校长,慢慢升至高中校长。这些年,校长的头发越来越少,皮带扣子越来越往外扣。但是,校长“搞产量”这三个字一直伴随他走到今天,他没忘,并且时常在学校开各种会的时候将它提出。过了不知多久,天上声音挺直了。我从思绪中回到了操场上。掌声开始响了起来,我们班的人拍的格外使劲。特别是班主任,他憋红了脸,标志性的官场微笑挂在脸上,手拍个不停。

副校长从台下走到讲台上,和校长进行了话筒交接活动。

“那我就接着郝校长的话题来谈谈安全……”副校长抹了抹脑门上的油,继续说:“谈完安全,接下来谈学习……”

副校长讲完后,主任和她进行了交接仪式,成功取得话筒的控制权。

“我呢,就接着贾副校长的话来讲一讲教育……”

头顶上的云朵已经被太阳代替了岗位,整个操场死气沉沉,不时有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又不知过了许久,我只听得有一个声音:“今年的开学典礼到此结束!”

我抬起了头,人群开始攒动。轻松的气氛弥漫开来,我跟随人群往教室走去。在缭乱嘈杂的蓝白校服中,我的眼神书扫到了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那确实是扫到的,一下便扫过了头。我再次寻找那让我昨晚魂牵梦绕的身影,但任我反复观察,也没捕捉到她的身段。我摇了摇头,迈开步往教室走去。我能够确定,那就是她。虽只见过一面,但昨天晚上我已经在脑海里将她的面容刻画了千万遍,就算她罩上了肥大的校服,我依然能够清晰的辨认出来。我想,可能是缘分还没到吧。

这种对女孩的渴望让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学校所说的优秀学生,我从小到大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在家长和老师的严重一直是优秀的标榜。但我常常认为自己的行为和思想不是向好的,起码在班主任所讲的班级管理规章制度中,我的想法是危险的。或许是从小受达子的影响,我总会做出一些在别人看来是一个好学生不该做的事,是出格的事。

我的恶,终究是暴露了。我上高中之后,便对文科类学科产生了巨大的兴趣,自然地淡了数理化等学校极其重视的王牌科目。我课桌里书的种类渐渐繁杂起来。那段时间我最爱看的就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要知道青少年的价值观就是在不断将老旧的观念甲乙新的理解整合而成的。我觉得文学名著让我的世界观的形成丰富且稳妥了许多,我庆幸我没有变成怪人或者心理变态的杀人犯。可是,在教科书和考试成绩影响下形成的世界观的我们班的整体氛围之间,我就是个怪人。

开学第一周的周三上午,是我讨厌的数学和物理。在苦苦和数学作了近十分钟的斗争之后,我宣布败北。我深叹一口气,手不自觉地将《百年孤独》从课桌里拿了出来。我想,这是目前唯一能让我觉得好受的东西了。偏偏事与愿违,当我缓缓地把书放在桌上,以数学书为掩护就要打开它的时候,一声巨响震进了我的耳朵。

“老师,张酒清看课外书!”我斜背后的学习委员“噌”地站了起来,将我的罪行揭露。数学老师的目光透过玻璃瓶底般厚的镜片向我注来,我一时语塞。

班主任很快赶来,首先是没收了我的《百年孤独》。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犯这种错误,你知不知道,只有两年多就要高考了……”我打直双手,低垂着头,无声的接受这场审判。

最终,班主任定性我的行为是“由于思想上的一时疏忽酿成的错误,尚可纠正。”

我面无表情的回到座位,我成了这个班上第一个学习态度出现问题的人。我听到有人说:“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汤。”这一连串的批评让我十分烦躁,人到青春期,脾气自然增长了不少。不过我的心里仍有一份偷来的喜悦——我今天只带了一本课外书在包里。若把我那几本心爱的书都带在包里,岂不是要被缴的颗粒无余。

第二天,我出门前将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塞进包里。我并没有继续在课堂上看,因为确实担心我的书会再次被没收。我在课间的时候翻开了《月亮与六便士》,在我看了不到一行字之后我就深刻的理解了“祸不单行”这个词。正义凛然的学委走到了我的桌边,我没有抬头去看他。

“张酒清,你怎么还敢看这些书?”他说。

我抬起了头:“怎么了?下课时间,我不能看书么?”

他说:“在这个班上就是不行,就是不能看课外书。”

我没再理他,继续看了起来。

“把书给我。”他说:“否则我告诉班主任去。”

见我毫无反应,他直接伸手捏住我书的一角往他那边扯。我站了起来,脑袋里思考着我接下来应该用什么具有威胁性的动作来使他放开我的书。我突然想到了达子的霸道行为,这一下我觉得我有了可以参照的模板,心里底气也足了不少。我装作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质问他:“我看书碍你什么事儿了,你敢动我的书,放手。”我看见他手有些犹豫,但他还是教书扯了过去。

我呆呆地望着他,没想到他竟然不吃这一套。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着我的表演,我上前一步,一把将书拿了过来,另一只手扬了起来。学委急忙用双手捂住了脸,整个身子不断往后退,可能是自己的左脚绊倒了右脚,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旁边的一个女生叫了起来:“啊呀,张酒清打人了!”

不多时,我与班主任展开了第二次谈话。

“真是要翻天了,你还敢打同学!”

“我没有打他,他自己没站稳。”

“不得了了,你还敢狡辩!”

“真的没有打他啊,他自己倒的。”

“同学们都看见了,你还敢看课外书,只有两年多就要高考了!”

这次事件,班主任给我定性为“深受社会不良气息的影响导致行为思想趋向恶劣。”

班主任说:“你写个检讨书,检讨自己的行为给班级带来的不良影响。”

我在班主任以及全班同学的注释下念着我的检讨书,当我念到“不该和同学发生矛盾时”,我看见学委一脸委屈的低下了头,甚至还有些红了眼。念完后,班主任说:“行了行了,去给学委道个歉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班主任说:“什么什么啊,你打了人家了,道个歉不应该吗?”

“我都说了我没有动手,是他自己没站好。”

班主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同学们都看见了,你啰啰嗦嗦将这些干嘛啊?就你声儿大是吧?”

我恍惚间有了一种错觉,我觉得此刻的我就像达子在和老师争吵的时候一样。服软不是他的性格,今天我才发现,同样如此,我也一样。

在空气几乎凝固的时候,一个女生颤抖地举起了手:“老师,他们没有动手打架。”

短短的一句话,让班主任愤怒的脸色顿时转为铁青,我的心里倒是十分的喜悦。虽然还没来得及认识这位妹子,但她在关键时候勇于献身的义士精神使我感动。教室里只剩下墙上挂着的时钟走动的声音,我很想看看班主任怎么收场。不料,他没有理会那个女生说的话,只是更加愤怒的对我说:“你今天要么道歉,要么你就滚出这个班。”

我突然有些蒙圈,道理讲不过就要动用权力么,这就是学风最好的班级的教师?或许是我伤到了他的尊严,但我并没有任何一点像屈服于他的意思。我走回座位,收拾了自己的书包:“好啊,从今天起,我不是你的学生了。”

课后,我背上书包走出了教室。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儿,于是又折回教室。我走到那个刚才那沉默尴尬的一刻说了一句话的那个女生旁边,拿起她的一本书翻开扉页。“柳蔓”,她的名字。

“谢了,柳蔓。”

这是我在这个班级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后,我便在老师们眼中的差班扎下了根。差班在高一教学楼的最边上,旁边的那栋楼是高二年级的。两栋楼之间隔了不到两米,不怕死的纵身一跃就可到达那边的走廊。两个班之间平时借把扫帚、拖把什么的十分方便。所以这两个班似乎有着深厚的友谊,气氛一片祥和。

那天下午放学到我值日,我正哼着小曲打扫着走廊。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同学,借把扫帚。”

“哦,好的。”我顺手从身旁的扫帚堆拿起一把递了过去。但当我抬头望向隔壁时,眼前的人,那个在我心里被刻画一万遍的人,就这样映入我的眼帘。时间仿佛定格在了我递扫帚的一瞬间,我的手僵硬在半空中。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的每一次心跳,我想我的脸一定通红,手抖的不能自已。若不是楼下响起一声:“楼上干啥呢?水滴我头上了!”将我惊醒,我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中。我急忙将扫帚掉了个头,把棍子一端朝向她。

在那一刻,我体味到了人生的奇妙。心心念念却见不着的人,在不经意的转身就迎来了相遇。这种缘分使我不得不得相信是上天的安排,但我却没有把握守住这份缘分。

知道她就在我隔壁,我只需在她站在走廊上时挥挥手就能和她打招呼之后,学校的时光就变得静谧而美好。第一个周末很快到来。

我到修车厂的时候,达子正站在门口等我。

我说:“今天不上班吗?”

他答:“以后不干了,这活太没意思。”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地方怎么可能让他安心呆下来呢。达子从口袋里魔出了几张一百块,对我说:“走吧。”

“拿了多少工资?”

“七百。”

“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达子走到一辆摩托车旁,跨了上去。他朝我示意,叫我坐上后座。

“你的车吗?”

“问题真他妈多,收了个二手车,账慢慢还。”

我跨上车,达子一拧把手,车轰鸣着朝前开去。太阳刚升起,车后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达子戴着墨镜,嘴里依旧咬着烟。开了一会儿,达子将摩托车音响打开。

他问:“你不问问我音响哪来的吗?”

“哪来的?”

“武汉,武汉喜洋洋音响。”

我听过达子放的这首歌,是《古惑仔》的插曲: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翻天覆地我定我”

“写自我的法律”

“着凶悍闪烁眼光的野狼”

“天生我喜欢”

“用实力争胜”

“横行全凭我可变”

“乱世巨星战无不胜”

“我任性以天性”

“亡命拼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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