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旧草》:遇见,不见。

时间:2019-05-27 17:51:16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破钵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遇见,不见。

晃眼便是八年,身边人的呼吸依然平稳,伸出手拥住背对着自己安睡的少年。我们认识好像很久了,真的很久了。

茶茶看着自己拥着的少年,卷翘的睫毛会不时的微微动一动,他现在是在做着梦吧,好像人类熟睡时如果眼珠在转动那便是在做梦,自己也忘了这是从哪一本稀奇古怪的书上看来的。天马行空地揣测着少年的梦境,倒是把自己逗乐了,内心狂笑了几分钟,却是不敢笑出声来打扰少年的美梦。他可是凶得厉害。

好像临睡前困得像小狗儿一样把脸埋在被子里鞋子都不愿意脱的人不是自己一样。深夜里倒是如此精神跳脱。俯身听了会儿少年浅浅的鼾声,又趴在少年的胸膛听了听他的心跳。露在被子外面的皮肤冰凉的有些黏腻,靠着却很舒服。贴在少年的胸膛上的眼睛里,却突然凭空生出些伤感来,我知道,就要再见了。

很想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看一看窗外的夜色,是否和自己一样忧伤。如果有人陪着自己惆怅,或许内心会少一些一别两宽的愁闷吧。哪怕是夜色也好啊。赤脚踩在不太柔软的地毯上,有些硌脚,倒是快捷酒店的标配,略有些扎脸的毛巾,揉不出泡沫的沐浴露,窗帘后没有窗户的白墙,有着黑色鞋印的印花壁纸……自然是没有家里舒服惬意,不过茶茶却是喜欢的紧。因为这里有她的少年,有她心心念念坚持爱了五年的人。

……

两天前,我终于坐上了开往另一个城市的列车,是的,那是季江河所在的城市。坐落在西北偏北的地方,早晚温差大的过分的城市,也是我的故乡。可是这一次,却要做个过家门而不入的孩子了,我知道这样不太好。可是谁让季江河魅力如此之大呢?好吧,就是一个蠢货,一个一本正经各种拒绝我穿裙子去见他的傻人。

我也不知道我有多爱季江河,但是我知道我为了见他,计划了足足两个月,花了五百大洋买了车票,出发之前换了四套衣服,坐了二十八个小时的列车硬座,下车前偷偷化了个不丑的妆。我更知道季江河是我这过去几年里一直深深惦记着的男人。知道茶茶在等着季江河说我爱你。

“季江河,你去老地方了吗?”每次见到季江河,我总是会这么问他。老地方,也就是季江河家的老房子,也是我和季江河的秘密。灰白的墙砖,头顶干枯交错的枝丫,略略发黄的床铺……带着陈旧气息的地方,也承载着季江河全部的忧伤。

季江河一直是个随性的小孩,不喜欢中规中矩的生活,讨厌学校的条条框框。那时候的季江河不会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踏进教室,不会让妈妈在吃饭的时候能顺利找到他的身影。那时候的季江河还戴着宝蓝色的耳吸,穿着棉麻短裤露着年轻男孩子性感的小腿。那时候的季江河真的很好看,蓝色耳吸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发着光,修长的腿跨在单车上轻点着地面晃啊晃,总是在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大家都说季江河是个阳光的孩子。可是只有我知道,季江河不开心,季江河眼底的忧伤浓得像雾。反正我就是知道季江河有他自己的悲伤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我一直不知道季江河在心里藏着些什么。那时候我每每回头看到的季江河都是一副安静的模样。临危不惧,淡然自若,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海啸于后心思坦然。所有我能想到有关形容人类淡定的词汇用在季江河这个男生的身上都能够成立。可就是这样孑然的季江河后来却哭得像个孩子,在我们十八岁的时候,在季江河家的老房子里。季江河哭了,哭泣的季江河完全没有了淡然的模样。掉着眼泪的季江河那个时候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悠悠地说着想念奶奶的孩子。

那个阴沉沉的午后,我和坐在散发着烟熏气的床上裹着厚厚的且有些发硬的棉被,听季江河哭了很久很久,也听季江河说了很多很多。那个午后,我才真正觉得自己接近了季江河。虽然那个时候,我们早已经在一起了。

在那之前,季江河于我来说是疏远的,我们中间永远隔着一些距离。或者来说季江河和身边的人都隔着一层距离,那是季江河亲自划上的界线。季江河喜欢把自己埋在游戏的世界里,拉上厚重的窗帘,反锁上门,把别人都锁在外面,把自己和忧伤都关在门里面。这是季江河一贯的生活方式,没有人觉得这样的季江河有什么不对,因为大家都认识从门里出来后,那个随性恣意,玩世不恭,永远微笑得恰到好处的季江河。可是这样的季江河总叫我心疼,每想起一次就会痛一下,有时候也会痛很久很久。在一起时的漫长时光里一直如此,分手之后的很久很久之后还是如此。

我和季江河的故事很长很长,长到我都开始怀疑他就是传说中转世投胎也要与我相爱相杀的魔王。不同的是,季江河这个魔王不是温润如玉的公子也不是不负天下不负卿的蚩尤。季江河的魔王在于他混蛋,混蛋得毫无道理。或许是在小A出事之后,也或许是在季江河一次次拒绝我之后,又或者是在季江河执拗地放弃学业的时候,再或者又是季江河带着一群漂亮女孩子开启新生活再也想不起我和小A的时候。总之,有一个时候开始,季江河就带着他魔性的性情走在了与我背道而驰的路上。他开始挥舞着屠刀迫不及待得逃离,不,他不是双手沾满鲜血的粗俗屠夫。他是一次一次优雅得挥着屠刀斩灭所有期冀和美好的刽子手。

小A曾经是季江河和我的朋友,那种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是一个略带些婴儿肥的女孩子,算不上漂亮却足够可爱。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着暖暖的阳光下小A的皮肤是最好看的嫩粉色,我能看清楚小A脸上细细的绒毛,软软得,暖暖得,透着安静的光。可是后来小A从四楼跳了下来……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没有多感到意外只是非常悲伤,特别特别得悲伤。我好像理解小A的选择,可是我又好像不懂。我也很难过,我不懂我的好朋友的心思,季江河是这样,小A也是如此。小A和季江河一样都是容易让别人难过的坏小孩,猝不及防得往你心脏里塞一把冻得结实的冰块,你还没有反映过来,她却已经跳着脚离开了,留下冰冷钝重的痛楚让你独自体味。无论时间再久,只要想起来,胸口还是会隐隐作痛,就像血管被冻结,一粒一粒的冰块横亘在里面,散发着沉闷悠远的凉意。

小A和季江河是我在有限的生命里所见过最有血性的人。真实,性情,坦率,让人由心的敬佩。小A有拼了命也要抗争生活的勇气,季江河有坦率说出:“当时太年轻,害惨了小A。”的直白。

纵使小A离开的时候,我满怀着虚伪和真心,小心翼翼地供奉着良心的谴责。小A也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她最懂我的懦弱和自私。其实到季江河最后质问我的那一天我也不知道小A为什么会跳下四楼。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在深夜两点多收到另一个朋友发来的消息,他说小A出事了。我很痛苦也很恐惧,但是季江河不在,他在怪我。小A也不在,她要离开。那一晚没有任何人在,那以后也没有任何人在了。那一晚,只有晃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的灯在,那一晚以后,我卧室里的灯再也没有关上过了。

季江河跟我分手的时候,距离那一晚已经过去了四五年,但直到分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季江河有多么放不下小A。我一直知道季江河心里一直有个地方,那里住着对小A的怜惜,住着和小A肆意潇洒的时光,住着无限大无限大的遗憾。我难过却并不吃惊,因为我完全懂小 A留下的这种遗憾和愧疚,没有人比我更懂季江河的心理了,也不会有人比我那一刻更难过了。

随缘化

人失去些什么就总会想从另一个地方找补回来,此时我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吧。这种心情叫我不知所措惊慌不已。此刻,我失去了季江河,那个认识了八年两个月零二十九天的男孩子。我总以为我给季江河的爱情是最纯洁的山茶花,所以我喜欢叫自己茶茶。当然这并不是所有的理由,茶茶是我曾经看到的一部RB历史文学里的女主人公,她有着我一直渴求的纯净,高贵,美丽,有着淡然外表下火红热烈的爱情。所以我喜欢唤自己一声茶茶,我喜欢幻想自己和茶茶有一样纯净的高贵。当然,这种高贵来自于感情和心理而不是物质的堆积也不是传统的带着些许骄傲意味的那种高贵。

但自始至终我也没有领悟到这种心底真正的高贵,要不然我也不会在季江河说出曾经害惨了小A这样的心里话之后就任性地和季江河分了手。还在语法课上低着头洶涌地不断掉着眼泪,好在语法课老师是个传统又知性的中年女人,她只是由着我去低头掉眼泪,并没有多说什么。这节课像是掉完了这一生的眼泪,像是要把积压在心底所有的委屈都要哭出来。甚至在心底报复性地想着各种自杀的方式,连程序和时间,还有自己自杀时穿什么样的衣服,画什么样的妆容,要以什么样的姿势死去然后被惊慌失措的妈妈发现都设想到了。我甚至在心底描绘出了一群又一群嘈杂的悼念者站在我的靈前,讨论着我的死因,揣测着我的心理,追忆着我的生平,然后我的尸体被送入焚烧炉,在被火苗舔嗜的那一刻我的尸体因为突如其来的高温而高高弹起,像是在在化成灰的前一刻宣扬我的胜利。

可是我死不了,我最想死也不怕死却不敢死,我不能像五年前溺水的表妹一样化成灰被大伯一把一把撒进江河湖海里然后日日来我梦里。我也不能像小A一样跳下楼去却活了下来还借此消失在我们视线里只叫我们日日愧疚却又不敢想念。我只是个平庸的人,没有她们那么幸运的志气。我连哭都不能超过半个小时,因为过了半个小时我自己就会觉得难为情,无论掉下第一滴眼泪的时候我是多么悲伤难过,到最后却总是会以难为情的逃避来收尾。

这次也是一样,悲伤的第一秒钟我删了季江河所有的联系方式,悲伤的第五分钟我告诉大黄我好难过,悲伤的第八分钟,大黄告诉我不要多想要善解人意。大黄大概是我遇到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了,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大黄总是用最宽广的胸怀来包容我所有的无理行为和奇怪性格,最重要的是大黄知道我和季江河还有小A的秘密,大黄的知情,这让我莫名觉得多一种安心。我经常被恐惧支配着,我随时都在害怕突然有人跳出来指责我曾经的虚伪和毒辣自私。可是这一次,在悲伤的第九分钟我突然连大黄都怕,从大黄的回复里,我已经意识到自己自私自我的毛病又快要钻出笼子来了,于是我告诉大黄我知道了,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匆匆结束了这两分钟的对话。在悲伤的最后一秒里,我终于耐不住良心的谴责,试图找回小A的联系方式,可就在要输入号码查询的那一刻,我惊奇地发现我竟然忘记了小A的社交帐号,多么不可思议啊,曾经我闭着眼就能打出来的号码在短短三年里就忘得这么干净。我不知道若干年以后,我会不会也这样忘了季江河,多么可怕。最后我还是轻车熟路地翻找到了小A的帐号,并请求加为好友。可是我在下一秒开始就有些后悔,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愚蠢的做法会换来什么后果,无非是被季江河知道后再羞辱我一遍,无非是被小A拒绝之后再自我羞愧一遍。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季江河就老是一字一句地告诉我,茶茶,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而我却老是干这样让自己后悔活着的事情,我永远生活得不如季江河清醒通透。惶恐,忐忑,羞愧,悲伤,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开始叫嚣着要把我溺死,可我怎么能让它们得逞,我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去问争泽他是不是也认为是我祸害了小A,毁了小A。我通过这样卑微的方式来减轻自己的羞愧,可是又怎么可能有用呢,我早已经把争泽推远了,他礼貌地敷衍着疯子一样突如其来的我,然后他也消失了。我更加确定是我害惨了小A,这叫我简直不能自己。多么可怕啊,在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还发现自己是个腰间挂着带血屠刀的刽子手。

小A最后果然拒绝了我,我也结束了这一天难为情的悲伤。

争泽以前就告诉过我,再大的悲伤也总会结束,伤春悲秋的年纪也总会过去。我有些庆幸争泽今天冷冷地对我说话,虽然有些失落却也开心他的成长。季江河以前总是说争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总是像个孩子一样听从季江河的安排,季江河说这是争泽没有主见的表现。可我眼里的争泽却是那样的善解人意,他容忍所有人的需要,他周旋着所有人糟糕的脾气,他甚至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我见过季江河发脾气时候的糟糕样子,也见过他们小团体里另一个朋友老杜闹别扭的时候,但是我却唯独没有见过争泽和谁红过脸,他总是又浪荡又沉默,在季江河和老杜的身边默默陪衬着。对于他们三个人的感情,我只知道他们一起背着大红书包神采飞扬地骑车飘驰在路上,那样恣意,那样开心。因为我和老杜并不熟悉,甚至仅限于知道名姓而已,但我却经常听季江河骄傲地提起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厚,我并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兄台,我只是在偶尔出去和他们一起唱歌喝酒的时候听他的女朋友甜甜地唤他一声又一声老杜,暂且我也就一直随大家这么称呼他吧。老杜的性格是老成里带着油滑,有着腿长貌美的女朋友,在外地过着最平常的学校生活,每天哄哄女朋友上上课,放假了就和争泽凑在一起聊一聊哪里的女孩好看,哪款游戏顺手。没有那么多多愁善感的情绪,也没有那么多曲折离奇的故事。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为什么总也不愿意和老杜太过接近,也许是不喜欢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市井气,又或许是不喜欢他太过直白的嘴巴,再或者是恐惧他那双过于毒辣眼睛,他好像总是能清楚地读解一个人内心极力隐藏的情绪。

我想争泽现在的成长应该少不了老杜的教导,毕竟这样的老成不是谁都能一夕练就的。这样的争泽让我惊喜,因为这才是保护自己的样子。可我为什么那么失落。也许是真真应了争泽之前老说的随缘二字。

再次见到争泽,也就是最后一次见到争泽,也已经是那之后的第二年情人节了。依旧和以往一样,和季江河一起过情人节,不,不是季江河,而是和季江河在内的一群人。那天争泽离开的很早,说要回家睡觉,连之后的K歌都没有参加。我只记得,那天争泽抽了一根又一根香烟,说着工作,说着生活。透过他吐出的烟雾,那天我看不到以往他眼里的任性,却看到了那不合年龄的老成。

这一年,我们十九岁,我和季江河分了手又牵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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