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之争》：卑微

第一章卑微

从梦中幽幽醒来，又是一天的清晨。

陈眸轻轻地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挣扎着起床，即便他的头还有些晕乎乎的。但他必须起床赶去秦府喂马，不然等着他的将会是一顿皮鞭的毒打。

陈眸的家，是河西镇里的一个平凡的农夫家。所谓的农夫家，就是我的父亲是农夫，我会是农夫，而我的儿子也将会成为农夫。这是无法逃脱的巫师的诅咒。

陈眸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因病去世了。只剩下他和母亲苗青两人相依为命。

撑起一个家的责任很重，经常压得母亲喘不过气来。所以他从小就懂得帮自己的母亲分担生活的重担。

他十二岁便进入了河西镇有名的望族——秦家，成为了秦家的小马夫。而现在他已经十六岁了，这也将是他在秦家的最后一年，因为卖身的契约时间再过一天就要到期了。

陈眸也终于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噔！噔！磴！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的响起，陈眸丢下了一句‘妈！我出门了!’，就飞也似的冲出了门。

“路上小心点！”

后头传来的母亲的嘱咐声。

“知道啦~”

陈眸随意的应了一句。

陈眸奔跑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当他路过李叔家叮叮作响的铁匠铺时，匆忙的朝李叔问了声好。

此时的李叔，正汗流浃背的举着一根大铁锤，热火朝天地敲打着一块火红的铁块。

李叔见陈眸从自家铺子前跑过，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在后头大声叫道:“小眸，记得晚上叫小猛，一块过来帮忙！”

“知道啦~知道啦~”

陈眸头也不回的连忙答应道。

在经过小镇的出口时，陈眸的目光被一队壮汉给吸引了过去。

这群壮汉皆腰背弓箭，穿着一身粗糙的兽皮大衣，虎背熊腰的，身材精壮无比。陈眸眼中精光一闪，改变原来的方向朝那群大汉跑了过去。

大汉队伍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见陈眸朝这边跑不由得兴奋的大叫道:“小眸子！”

那少年，虽然看上去跟陈眸一般大，身材却要比陈眸高了一个头，体型也要大得多了。

陈眸朝那少年淡淡一笑，然后转向他身旁长相精悍的中年男子问道:“牛叔，今天准备带队去哪打猎呀？”

中年男子的皮肤散发着铜黑色光泽，肌肉结实无比，身后的那一张通体乌黑的铁弓，却要比其他人背着的木弓骇人多了。

还没等中年男子回答，精壮少年却抢先，道:“乌蒙山！”

陈眸白了那少年一眼，随即朝队伍里的其他人这哥那个哥的一一叫好起来，唯独没有理会那一少年。

那少年见势，不乐意了:“喂！喂！喂！小眸子，你怎么把你牛哥给忘了！？”

陈眸踮起脚丫子，摸了摸少年牛猛的头，像是哄小孩似的：“小猛小弟弟，别闹，待会哥哥带你去买糖吃！””

“嘿！小眸子，我可是比你大一个月的！”

牛猛一把拍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

陈眸不买账，道：“早生一个月了不起呀？”

“确实了不起！”

“行啦！行啦！没时间跟你闹，我还要赶着去伺候那群‘马老爷’呢！”

陈眸不打算再跟牛猛纠缠下去了。

他同众人道了别，便要离去。

“小眸子，这一路上我会给你留记号的！下午进山记得跟上来~”

那少年看着陈眸就要渐渐远去的身影，冲着他大声喊道。

“知道啦~”

陈眸回答道。

然后他突然又回过头来大声补充，道:“对啦！晚上记得去李叔家帮忙~”

……

随后，陈眸来到一座红墙黛瓦的大宅前。

而在大宅的面前，那里放着两个巨大且雄武的石狮子。宅子的大门是朱红色的，门上耷拉着两颗巨大的铜环，而门的两边各站着一个小厮。

这里便是秦府了！

但陈眸不能从秦府的正门走进去，那里是有身份的人才能走的，而他只是个农夫的儿子。

他跟往常一样，从秦府大门的一旁转入一个小巷子，再通巷子里侧门来到秦府的后院。

清晨的秦府后院，可是热闹极了。

偌大的后院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他们大都穿着一青色练功服，各自在空地上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其中不乏有身手矫健、不凡之辈。

经过了秦家的后院，陈眸就来到了马厩。

他微笑着慢步走向一匹小红马，抚摸着它的额头，温柔的问道：“早上好呀！小红！”

小红马见到陈眸好像很开心似的，身后的小马尾在空中欢快的晃荡起来。

“怎么？饿啦？”

陈眸轻拍着小红的马头，露出洁白的牙齿，咧开嘴笑着问道。

接下来，陈眸将马槽堆满草料，准备让这群‘马老爷’包餐一顿。

等到马厩里的马都吃饱后，他又打来了水，给它们一一清洗起身子来。

忙活了半天，陈眸终于把这群‘马老爷们’给伺候好了。

陈眸长长的吐了口气，将刷子随意的丢入木桶中，准备坐下来歇一会儿。

突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出现在了陈眸的眼前，笑盈盈的盯着他：“小眸，我们带小红出去散步吧！”

少女穿着一袭靓丽的红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俏生生的站在那儿。

她是秦家的三小姐——秦茗。虽然在秦家的孙子辈中，年纪属最小，却是最受宠溺的。

由于秦茗跟他的年纪相仿，又喜欢骑马出去玩，所以一来二回的也就跟陈眸熟悉了起来。再加上，身为大家小姐的秦茗，对陈眸童年的趣事可是大有兴趣的，而且陈眸经常会到山上去打猎，秦茗喜欢听陈眸讲他在山里打猎时遇到的各种新奇事。

“是，三小姐！”

陈眸恭敬地答应道，然后他准备走进马厩将那匹小红马牵出来。

秦茗在他身后有些不高兴的嘟囔着，道：“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嘛？叫我小茗就行了！”

秦茗可以随意的叫他小眸，但是他不可以随意的叫她的小茗，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是不对等的，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对等的。

陈眸将小红马牵出马厩，对着秦茗微微一笑依旧恭敬，道:“三小姐，上下有别，您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可是秦茗依旧嘟起红润的小嘴，不高兴道：“可是我从来没把你当下人看呀！小眸！我们是朋友！”

陈眸看着眼前的这个可人儿，她是这样的可爱，但是……

“您能把我当做朋友我很高兴，三小姐，可是老爷要是知道了，怕是又责骂你的！”

“可我不在乎呀……”

陈眸看着眼前的这个笑着说不在乎的可人儿，嘴上只是跟着也微微一笑，无视着佳人的怒目相视没有说话。

他在心中失落的喃喃道:可是，我在乎呀……

第二章羞辱

河西镇外的河道旁，长满了丰茂的水草，且不时有水鸟掠过，发出扑棱棱的响声。

河岸上，是一片绿油油的水田。水田的庄稼才结出新生的稻穗，但是还远远没有到成熟的时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让人心神振奋。

秦茗和陈眸漫步在河岸的小道上，耳边不断传入潺潺的流水声。

小道上长满了杂草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陈眸牵着那匹小红马，默默地跟在秦茗的身后。而秦茗在前面缓缓的走着，还不时默契的停下脚步等小红马咀嚼完嘴里的嫩草，然后再继续往前走。

“小眸，今天是你在秦家的最后一天了吧？”

走在陈眸前面跺着步子的秦茗突然回过头来朝他问道。

秦茗穿着一身靓丽的红裙，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可爱的盯着他。

陈眸摸了摸小红的马背，低声‘嗯’了一声。

秦茗眯起眼睛，又笑盈盈的，道:“那么，恭喜你重获自由了！”

陈眸笑着感谢，道：“谢谢！三小姐！”

“小眸，待会你又要去山上打猎吗？然后晚上去铁匠铺帮忙？”

秦茗转过身去，大大咧咧地一步一步的走着。

陈眸点了点头，肯定道：“是呀！”

“天天都过得这么累，是为什么呀？”

陈眸听秦茗突然问到这个，不由得脚下顿了顿，有些恍然。

他踌躇了半刻，然后沉吟，道：“或许是想攒钱去外面更大的世界看看吧！”

“也说不定是不想跟自己死去的父亲一样当个农夫，长大后可以当个猎人或则铁匠什么的……”

听到陈眸的回答后，秦茗突然停了下来，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想去外面看看么……”

“那你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河西镇呀？”

秦茗转过身来，笑问道。

陈眸皱了皱眉，片刻后回答，道：“应该是明天吧……”

“什么！？这么快！？”

秦茗听后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的叫道。

陈眸依旧肯定的点了点头。

“就你一人吗？去哪里呀？你跟你母亲说了吗？”

秦茗又紧接着问道。

“跟小猛一块去九溪城，打算去那里的武学院入学。至于我母亲那边……”

陈眸提到自己的母亲时，脸上有些犹豫了起来。

陈眸苦笑，道：“我还没敢说……”

“……”

“你该不会打算瞒着你母亲，然后偷溜吧？”

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的秦茗，突然瞪大了眼睛逼视着陈眸诘问道。

陈眸无语的解释，道：“怎么可能？虽然我怕母亲不同意，但怎么也不至于不辞而别吧……”

可秦茗还是有些不太信任他的样子。

“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的秦茗这才安心的点了点头。

“嗯？”

不知怎么突然在身上摸寻起什么来的秦茗有些奇怪的叫了一声。

陈眸见状，好奇的问道:“怎么了？掉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有……”

秦茗似乎有些尴尬的连连罢手道。

最后，秦茗折腾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个铜板伸给他，道：“来！给你！”

陈眸有些愕然起来，心想:这是什么鬼！？

“三……三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秦茗一本正经的盯着他，道:“给你做路费的呀！”

陈眸无语了……

知道陈眸的想法的秦茗，突然涨红起脸来，道：“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就剩这一个铜板了……”

说罢，有些尴尬的吐了吐舌。

“三小姐，这枚铜钱您还是自己留着买糖葫芦吧！”

陈眸有些苦笑不得的道。

秦茗把小脸一横，有些不高兴的道：“怎么！？看不起我呀！？”

“我哪敢呀！？三小姐！”

陈眸更是苦笑不得起来。

“等等！”

秦茗恍然大悟的叫了起来。

她突然从头上摘下自己戴着的那枚金丝牡丹嵌珠钗和铜钱一并递给他，道：“你把这钗子拿去当了吧……”

踏！踏！踏！

一阵雷鸣般突然马蹄声响起，一个锦衣裘服的俊俏公子，带着一队青衣大汉转眼间来到了两人面前。

“吁~”

为首的俊俏公子呵斥着身下颇显神骏的黑马，让它停了下来。

陈眸见到这个俊俏公子，连忙恭敬问候，道：“大公子！”

此人便是秦家的大公子——秦璇。

俊俏公子没有理会陈眸，坐在黑马上，居高临下的冷声问，道：“小妹，你在这干什么？”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紧紧的逼视着陈眸。这种目光让陈眸感觉很不舒服。

察觉有些不妥的秦茗，赶紧将手上的东西往后一藏，有些心虚的回答，道：“没干什么……”

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秦璇，语气生冷的‘哼’了一声。

秦璇语气不善的责问起秦茗起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别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下等人待在一块！”

“大哥！小眸他……”

“回家去！跟我！”

秦璇根本没打算给秦茗说话的机会。

秦茗无奈，她不敢违抗自己的大哥，只得听命。

“大公子，其实……”

“这里轮不到你一个低贱的小马夫说话！”

陈眸见秦茗受了呵斥，有意帮她说话，却莫名被秦璇身后的一个青衣大汉羞辱了一番。

陈眸被骂得面红耳赤的，可是却又无力反驳。

大公子秦璇并没有什么表示，依旧冷冷道：“你是叫陈眸是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卖身契约今天就到期了是吧？”

陈眸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但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秦璇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碎银子，如同打发乞丐似的将它丢在了地上，道：“这二两银子，拿去吧！以后别再在秦家出现了！”

说罢，他便带着秦茗和那队大汉绝尘而去……

在离去的时候，秦茗还不时回过头来看陈眸，当她看到陈眸从地上捡起她大哥丢下的二两银子时，心突然泛起一阵的同情……

陈眸捡起了那一小块闪烁着银色光泽的小石头，静静地站在小道上，瘦削且黝黑的脸颊显得有些阴沉。

他看着河水里的自己的倒影，一身土里土气的粗布破衣，短发乱糟糟的，身无长物，真是一个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