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之巅》——深洋漂流

第一章 九龙城

整理好桌子上的书，把一部分收进陪伴了我三年的书包，另一部分，抱到垃圾桶前扔掉。

喜欢诗集的我还在感伤的时候，一声怒吼差点没把我的魂给吓走。

“刘光！老子辛辛苦苦挣的钱就给你这样扔垃圾桶了是不是！”

我一转头，看到教室门口那道身影，这次是真的魂都忙落咯。

“叔，叔，我这就是一下子走神了，不小心松手了……”我急忙解释。

不听我解释，门口那个高大身影三步作两步已经到了我身边，然后抬脚便是一脚准确的把我给射到了垃圾桶旁边。

“兔崽子，给我捡起来！”

看着像一只雄狮发怒的他，为什么说是雄狮，因为他那长且乱的头发正因为咆哮而随风乱舞。

我从垃圾桶里捡起一本练习册，翻开，指着对他说。

“你看，我都写过一遍的了还拿来干嘛！中考前需要复习的书我都放书包了。”

……

十分钟后，当我把垃圾桶里的书全部捡起来给他解释得一清二楚之后，他才像斗输了的公鸡一样，哼哼唧唧的朝外走了。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他陪在我身边，也是他把我带大的，小时候，我以为他是我爸爸，但是他却让我叫他叔。

到了大一些，我问他，他不是我爸爸，那我的爸爸呢，他说等我长大了就会告诉我，而从五岁到现在十五岁，依然没有到了他说的长大的地步。

我下了九楼，跟随着他的步伐左右穿行，九龙城，巷道无数，不是九龙城的人，来上十次，也会迷失在偌大，又狭小的城里面。

“怎样，有没有把握去T市一中？”他放慢了脚步，声音不高不低。

“我想没问题。”我回道。

走了怕有足足十多分钟，才绕到这栋大楼的三楼，他把生锈的卷帘门拉起，里面便是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当然，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是十二年，我以为是十五年。

他开了一个小卖铺，买零食百货，就这样供我俩维持生活，日子，不好也不坏。

“自己看书看店子，我去老张那里了，还有，你那头发等新学期必须给我剪了。”

他把柜台的钥匙扔给我，摸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

“愚昧！我这是为追溯古人，探寻古人文学态度！”我想也不想就回他道。

这个理由，用了千百遍，还是那么好用。但其实我心里就是因为武侠片看得多了些，效仿那些大侠留长发罢了。

他从小便告诉我，用功读书，用功读书，无论小时候还是如今，一不用功，便是一顿揍，被揍多了，虽然心里不服，读书却不敢不用功，每当他生气，我只能想办法扯些文绉绉的东西唬住他，因为他说过，他小时没读过多少书，吃了很多没墨的亏，所以必须要求我当个文化人。

我有时倒也是让他满意，我喜欢文字，喜欢诗歌，每当他喝完酒醉醺醺的回来时，看我没睡下的话，总是要我给他背一首诗或词，或讲一段典故，每当等我讲完，他早就瘫在床上熟睡。

我撩了撩脑后的辫子，哼。想让我剪头发，不可能的！

从抽屉摸出一本《射雕》津津有味的看起来，这是我闲暇时最大的乐趣了，偷偷看一会武侠小说。

“哎，小光，金哥又去喝酒了啊？”一个男声传来，我看着两个“混混”走了进来，看着他们五颜六色的头发，暗暗摇了摇头。

“我叔又去张叔那儿去了，亮哥要拿点什么？”我答道。

“拿两包烟，顺便把那个账勾一下。”他靠在柜台前。

“好的！”

我一听是来消账的，心里也欢喜。

从抽屉里拿出账本，找到他的名字，算了一下，对他说道：“亮哥，上面有二十三块五，再加两包烟……一共三十块五。”

“好的。”说罢他便从口袋里掏足了钱交给我，我拿过笔把他在账本上的名字划掉。

这个账本，是专门为平常要拿东西却没带钱和赊账的人准备的，一个屁大的城，也没有谁会说欠了不给。

虽然这里面混乱无比，但是拿了东西不给钱的，却也要被人唾弃的，落人口舌的。

给他拿了烟，他带着另一个人便出去了。

我又继续沉迷在《射雕》里，没在意时间的流逝。

期间零零散散也有人来买货，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我抬头，把几缕掉下来的头发抹上去，外面各色的糜烂灯光正亮起。

此时，正是各种酒馆，赌场，妓院生意最好之时，也是外来的人来得最多之时，也是金叔回来之时。

每到这个时候，无论醉与没醉，他都会回来，然后告诉我不要乱跑，晚上外面乱得紧。

果不其然，金叔带着一身酒气进来了，但今天没喝醉。

回来的他走到一旁躺倒在躺椅上，轻轻的摇了起来。我把射雕往抽屉里一放，他便开口道“小光，背一首。”

我只好给他背上一首我最喜欢的《岳阳楼记》，待我背完，转头看去，他闭着眼睛，躺椅也不摇了，不知到底是睡着还是未睡。

这时外面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门口人来人往。

两个人闯了进来，衣着光鲜，带着一些酒气。

“老弟，给我拿两包烟。”随即他便往烟柜里一指，我取出两包烟递给他，他甩下一张钱，嘿嘿笑道“看你小子长得帅，不用找了。”便拉着他的同伴钻进了一旁的红烟阁找小姐去了。

我一笑把钱收进钱柜，对着外面的灯红酒绿发呆。

中考要去外面市里考呢，我长那么大还没有出过这里呢。

想到中考，觉得心里有点不安，又把书包里的书拿出大概翻一遍，心里又有了底。

“小弟，拿瓶水。”一个能够完全担任成熟的妩媚这个词的女人站了进来，香水气直往我鼻子里扑。

“好的红姨。”我把她指的那种饮料给她拿了一瓶。

她并没有接，对我说“给我拧开，你叔又喝酒回来了？”

我听言便把饮料给她拧开“可不呗，老样子。”

红姨听了，摇摇头，拿出一根女士香烟点上，轻轻吸了一口，吐出一口咬。

一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饮料，小小喝了一口。

“你金叔现在咋成这样了……”听她的话，我也是一笑，金叔变成这样是在我十二岁之后能看店了才这样，之前并没有这样。

“对了，红姨，你知道我叔以前的事儿吗？”我随口问道。

我偶尔会听见别人谈论他，但是没一次是仔仔细细正面听的。

“咋滴？不给点好处就想听故事啊，来，亲姨一口姨就告诉你。”红姨顺势在旁边的板凳坐下了。

我倒也是习惯了她的调戏，没接嘴。

红姨深吸了一口烟，缓缓的说出了当年的故事……

“十二年前，一个雨夜，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闯了进来，那个时候正值城里三个势力变动，全城戒严，没往外放人，也没往内进人，那个男人要进，但是门口守门的人不让进，便打起来了。他把孩子放在门卫室里，那个时候的人也是讲道义，任由他一个人活生生砍翻了接近二十个人，自己也重伤昏倒，而那群人的大哥把他带到医院里养伤，顺便还照顾了那个只有三岁的孩子。”

红姨意犹未尽，仿佛她也回到了那个大雨纷飞鲜血四溅的夜晚。

“咳咳！”

金叔的咳嗽声响起，显然是不想让红姨说下去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没睡还是刚醒。

我心里却是暗暗震惊，无法去想当时的情景。

依照红姨说的，那么那个男人就是金叔，那个孩子就是我，我来到这里时已经三岁了，我跟金叔是外来者，我没去想金叔是怎样砍翻了多少人，我只是在想，我的身世。

我抬起头，看向金叔，他也看向我，仿佛读懂了我心里的想法，开口道“等你再长大些，我就告诉你。”

得到这个敷衍的答案，我撇了撇嘴。

红姨看着金叔，“怎么，酒醒了？”

金叔回道“没醉呢，养神来着……”

红姨听完，往桌子上放了一张钱，然后拿着饮料便出去了。

金叔又转头看我，“怎么，很好奇以前的事？”

我想了想，说“你从来没说起过，我……”

金叔摆了摆手，“我不跟你说，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定性，你听到你红姨说我砍翻那么多人，你心里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我知道叔你以前肯定是个腕儿。”我回道。

金叔似乎处于微醺状态，嘴也没想平时那么紧了。

“你要知道，一个外来的，在这里住倒是没什么，但是想生根在这里，是挺难的。当年我带着你来到这里，是处于无奈，当年那个大哥，是你李叔，他们后来斗，我也出了一点力，所以现在才有这样的日子。”

听金叔说得轻描淡写，我却陷入的沉思……

第二章 中考

李叔，我知道，而且很熟，跟他关系挺好的，以前听别人说他是新记的龙头我还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是真的了，难以想象那个老是喜欢捏我脸的大胖子是九龙城里的一位大佬，而金叔说得轻巧，我也可以想象，当初金叔帮李叔与其他人斗，恐怕是不仅仅出了一点力那么容易。

在九龙城里长大，见识的东西多了，虽然大多都是不好的方面。

“不要去想这些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准备考试，那些都过去了的，不值得提。”金叔说完站起来，到屋里去了。

我轻轻一笑，金叔是个腕儿，我是早就有预料的，偶然间看到他背上那个凶恶的金刚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

因为那个纹身的气势是绝对不一样的，纹身我这么多年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了，路过的小混混身上随便一看就是两三个，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能够跟金叔身上的接近的，那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就是一种感觉。

不过我也没再去多想了，我很清楚金叔要我做个文化人的决心，我一直坚信，如果我做不到，他不打死我也绝对会把我打个半死。还记得前年不懂事，跟别人跑去看他们嗑药，结果回来被金叔知道了……

也没啥，就是一个星期起不来床罢了，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叫他叔是一点都没错的，因为只有不是自己儿子才舍得下那么重的手，那就是真的往死里捶我，要不是旁边的邻居拦着，估计我能躺更久。

……

转眼，已经到了要临近中考，明天便是中考时间了，金叔叫我收拾了一下，说今天便去市里住下，好应对明天考试，拿了两套衣服，拿了必要的书，便跟他下楼了，他倒是轻松，我不仅拿我自己的东西，还帮他背了两套衣服，他悠闲的在前面背着手晃着，感情他是上京赶考的书生我是陪同的书童了。

来回曲折终于到了楼下，沿着大路走一会，便到了大门。

九龙城有三个门，左为青龙门右为白虎门，正中那是天门，这三个门又分别交由新记，和胜，义堂三方势力把管。

我们面前这个门便是青龙门，抬头看，还能辨认出门边两根石柱上的青龙刻影。

大门两边各放着一张桌子，一边坐着几个年轻人，这是守门的。

“哎，金哥，咋滴，送孩子去考试啊！”

一个稍微年长的对金叔打了招呼。

“嗯，这不是明天考试嘛，今天带他到市里去。”金叔回应着。

虽说是去市里，金叔打扮依旧与往日一样，看起来邋遢得很，他只求舒服干净就行了。

“好好考啊小光！”那人又对我说道。

“嗯，我会的，王叔。”我点头道，又习惯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嘿，帅气。

门口搭上了客车，摇摇晃晃，便到了市区，我还正满眼星星的满世界看新奇呢，金叔就把我拉进了一个小旅馆，这个旅馆就在我明天考试的地方的门口。

“休息好，复习，别出去！”

金叔给我留下一句话，便自己出去，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站在窗户前好奇的看外面。

市区的繁华，有些一下子让我不适应，看起来都好新鲜，街上看过去好像都是卖吃的，卖衣服的，卖日用品的，体育用品的，并不像九龙城里，要不就是酒吧，要不就是赌场超市妓院，再到快餐店，总之种类是很少的，而且都偏向黑色，这些我还是知道的，虽然从小在那样的地方长大，但也没有把我这个爱国的花朵掰弯啊。

过了很久，我躺在床上都要睡着了，金叔进来了。

“起来洗把脸，带你出去买几身衣服。”

我正迷糊呢，哪里想起，想也不想就回道“得了叔，我衣服还多么，给您老自己买几身吧，看你那邋遢样。”

刚说完就觉得屁股一疼。

“妈的臭小子，老子赚钱给你买衣服自己都舍不得买还要被你嫌弃，打死你算了！”金叔恶狠狠的声音让我一个激灵。

“别，叔，我错了，现在就起！”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摸了摸还在疼了屁股，这金叔下手从来没有轻重的，不对，是一直都是只有那么重。

跟着金叔出了门，来到街上，新奇的打量四周。

来到一个大商场门口，金叔说了声他去上个厕所便叫我在这里等他，街上的学生很多，估计大多都是准备明天考试的。

一个不留神，突然觉得肩膀被撞了一下，我回过头去看，还没看清人呢，就已经听到了一句脏话。

“操！你他妈瞎了眼了？”一个留着斜刘海快要盖住了眼睛，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男生对我吼道。

我有点楞，不是明明是他碰的我吗，干嘛还那么大声？说实话，我被他吼懵了。

“算了算了，走吧蒋荣。”一个女生在旁边拉了那男生一下，长得还挺漂亮的。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们一行人有五六个呢，男男女女的，都跟我差不多大。

我没理他，我是有文化的人，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把我跟他那样出口成脏的人划分开了。

“靠，哑巴啊，不会道歉啊！”那个人看我一脸呆呆的没说话，甚至看起来还有点想笑的样子，顿时火气来了。

我还是没理他，心里告诉自己，君子不与小人计较。

“你他妈是聋子还是哑巴！”那个男生看我还是一言不发，好像他不存在一样，便一巴掌朝我就扇了过来。

我正想着躲呢，一只大手半空抓住了那个男生的手。

“哪家的孩子随便撒野呢。”我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松了口气，我真怕那巴掌扇到我脸上呢，虽然平时被金叔揍惯了，但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扇一巴掌我在自尊心上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叔。”我开口叫道。

金叔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着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看到大人，显然是怂了半截，但金叔也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拉着我就走了，走远时似乎听到了那个男生骂娘的声音。

“怎么跟人吵起来了？”走远了金叔才问我。

“我可没有跟他吵，我就没理他，君子不与小人计较。”

金叔还是比较满意我没跟人发生冲突的态度，我很想大声的说，其实他妈的是我怂了，对面好歹也五六个人呢，虽说男生只有三四个，打起来肯定我吃亏啊，要是我身边站几个人，你看我不上去就揍他丫的。

买完衣服，金叔带着我去吃了一次所谓的洋牌肯德基，一点都不好吃。

……

到了第二天，金叔掐着时间把我送到了考点，我按准考证上找到了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坐了下来，四周打量一下，发现都是陌生的面孔。

其实这样再也正常不过了，因为九龙中学今年的初三毕业生，就八十九个，然后这八十九个当中可能会有四十个不会继续读书了，剩下的四十九个，淹没在整个市的考生里，当然很小机率遇见。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女生，我心里暗道好巧，这不就是昨天那几个人中的那个女生吗。刚才我还在感叹世界好大，现在就觉得世界好小了。

我仔细的打量着那个女生，长得很漂亮，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眉毛很浓，但是浓得很好看，看起来性格应该是一个很大方的那种女生。

她也看了我一眼，不过好像是没记起我来，我也没在意，第一科是语文，我最拿手的。

第一个交卷，在其他考生目送中离开考场，也第一个走出考点，迎接我的就是一记爆栗，“整个学校就你最能是吧，这才考了多久！”

我就这样委屈的被金叔镇压着，不能反驳，并且保证接下来每一科都要等考试时间结束才能出来，心里默默诅咒了一下金叔，静待下午的考试。

接下来三天的考试都挺顺利的，不是很难，我总是考场里第一个交卷的，估计那个考场里的人都记住我了，而我交完卷，就没有那么蠢了，不急着出去，在这个学校里找了个板凳，舒舒服服躺上去，睡着等待考试时间结束，铃声一响，我再爬起来慢悠悠的出去，金叔脸上就显得有一丝满意，对于我的“听话”

把最后一科的试卷交上去，然后来到老地方，拍了拍灰，一躺，哎，这个安逸。

与周公交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刺耳的铃声响起来。

爬起来准备出去，刚好看见那个女生正好也走了过来。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看了她一眼就没理她了，赶紧回去看我的《射雕》了，现在考完了，这段时间，肯定能放松放松了。

走到门口，金叔正蹲在马路边抽烟，看到我走过去了，站起来把烟踩熄，问我“怎么样，全部考完了有没有把握。”

我很装逼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伸出去摆了个ok的手势，回了他四个字，“o几吧k！”

没有意外，脑袋又挨了一下。

不过金叔对于我的自信也挺开心的，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回旅馆退了房，然后带着我去吃了一顿海鲜，就到汽车站坐上客车回九龙城了。

下午回到九龙城的时候，发现守门的人已经换了一批，不过还是跟我们打了声招呼，他们是新记的，新记的势力范围都在这边，隔得近，自然就比较熟悉。

回到屋子里放下东西，金叔就对我说。

“自己出去玩玩吧，放松一下。”

我答应一声，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冰汽水便跑了。

当时的我，对高中生活也是充满了憧憬的，也期待着新的环境，新的朋友。

我在九龙城，朋友很少，因为平时把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不学习时就是在家看铺，小时候的玩伴也都大多疏远了。

虽然不多，但是还是有那么两个，现在我就来到一个小胖子家里，他家里有电玩，经常会有好几个男生聚在他家打电玩。

我在门外叫了一声，得到门里的回应，推开门走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