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之主》免费试读_千万余
第一章 “李”字木牌
传言,大陆的东边是海,至深处云雾袅袅间,有仙山可访,登之可长生。
于是,每日就有那么一些个所谓的虔诚的信徒,赤足泛舟,口中念叨着“仙山显圣”四字,自大渔村启程,去往远方那片海图也不曾规划出来的区域。
大渔村的村民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世代傍水而居,依靠着祖上传下的制舟手艺和几句训言,便自诩是仙山使者的后代,靠着贩卖船只和那几句祖训为生。
他们一代代送走了不计其数的修士,可能够归来的,又能有几人呢?
屈指可数。
但谁又禁得住长生的诱惑?那些来到大渔村的外来修士,大多都是没了念想的可怜之人,但凡有一丝希望,谁又会走上这样一条必死之路呢?
也有一些愣头青,觉着那些没有归来的先人,也大多寻到了仙山,得了永生,只不过不想再回来罢了。
也不知这是在安慰他人呢,还是在安慰自己。
大渔村的村民们可懒得去猜想,他们巴不得这样的愣头青越多越好。
这样,大渔村的生意才会愈发的兴隆。
这不,此刻就有一个外来的青年修士,躬身向着村里的凡人老叟请教着问题。
“老伯,小生李仲,欲去海外寻仙山,特来此求几句告诫。”大概是很少做过这等求人的事,青年修士脸涨的通红,恳切地说道,“请老伯指点。”
说着,他将那躬着的身子又放低了些。
可提前做过功课的外来人却是知道,即便那青年修士表现的再恭敬,老人也是不会作答的。
因为在外来人看来,这所谓的仙山使者的后代,就是一群唯利是图的俗人。
见青年修士久久不曾有另外的动作,那被唤作老伯的大渔村老人坐在大石块上眯着眼睛,倒是不知该如何接茬了。大渔村为何能在东海之畔享有盛名?不就是因为祖上传下的制舟手艺和那几句训言吗?这可是他们吃饭的本钱。
既然是要吃饭,那就不能白白被人得了去。
老人正愁该如何提点一下眼前的青年呢,却是瞥见了不远处有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眼中一亮,咳嗽了一声,冲着少年叫喊了一句:“姬夏!”
被唤作姬夏的少年听见了老人的呼唤,应了声“哎”,小跑到了此处,见此情景,也不啰嗦,径直走到了青年修士的面前,也不管这青年修士是否能一巴掌拍死自己,竟是伸手扒拉起青年的衣袍,将其怀里的金银之物尽数掏出,顺带还捎了两块灵石,通通摆放在了老人面前的桌子上。
瞧这娴熟的手法,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了。
“这是规矩。”
姬夏轻声嘀咕道。
青年修士被一个凡人少年弄乱了衣襟也不恼怒,只是那躬着的身子稍稍直了些,大抵是没有方才那么敬重老人了。
老人也不在意,他可不认为青年修士的尊重要比白花花金灿灿的金银之物要更实在,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场稀松平常的交易,而这青年,也只是万千可怜人中的一个罢了。
即便现在不是,可也即将会是了。
除非他自此回头,远离东海,不思仙山一界,不念长生二字。
但这太难了。
就好比让他这个老头子放弃半生积蓄,滚去做一个穷快活的渔夫,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再说,大渔村到了他们这一代,祖辈传下的打渔开船的手艺,早就遗落的七七八八了,哪还能再拿来养家糊口。
“老头子只说一遍,你可要记清楚了。”大渔村的老人遥遥看向东边,似乎是在追忆先人往事,缓缓说道,“我大渔村的祖上与你口中的仙山倒是有几分关系,传下了几句戒言,你且听着记下便是,切记不要多问,也不能将其外传。”
未等那青年修士有所答复,老人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欲达仙山,需泛舟而行,途中不可施用术法乘风御浪,不可害人杀鱼妄造杀孽,若遇鬼差夜叉则驻足垂首,若见海市蜃楼则摇桨绕行。”
而后,老人顿了一会,抚了抚须子,又提及了自家的另一桩生意:“我大渔村祖上传下了一套制舟手艺,船只行于水上,牛鬼蛇神皆避趋之,也是你们去往仙山的凭证。你若有兴趣,老头子倒是可以做主给你打个折扣。”
青年修士李仲拱手谢过了老人,却是没有接过这一桩生意。
“我没钱。”李仲神色尴尬,指着桌上的一摊金银之物说道,“这些已是小生全部的身家了。”
老人神色一怔,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年,面露疑惑。
这青年瞧上去岁数倒是不大,可他老头子见过的修士多了去了,自然是晓得修行之人的年纪单单从这面貌上可是看不出来的。
“你当真没钱?”
老人还以为李仲在戏弄他,不过这也怪不得老头子,哪有修士行走江湖只带两块灵石的。
至于那些金银之物,对修士而言可没多大用处。
青年修士脸面通红,轻声道:“小生修的是禅道,不敢诳语。”
“出家人?”老人一挑眉毛,似乎提起了些兴趣,“传言那佛祖不是在西方立宗建寺,广招门徒,小师傅怎么想着要去东海仙山求道长生呢?”
“我……”李仲眼神躲闪,显然是隐瞒了什么缘由。
“薛爷爷,他瞎说!”
这时,一旁抓着两块灵石的那个少年站了出来,将灵石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又走到李仲的面前,熟门熟路的从他衣袍内摸出了一件事物,“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那是一块木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其上刻有云雾仙山,日出潮生。
“他还有一块木牌呢!”姬夏颇有些洋洋自得,抬首看着李仲,神色挑衅,似乎揭穿一位修禅道的伪僧人破戒,是件令人心中大快的事情。
可青年修士表现的却并不慌乱,淡淡道了一句:“只是一块破木牌罢了,并不值几个钱的。”
姬夏口中的薛爷爷,也就是大渔村的老人,却像是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仲,倒是让这位青年修士记不免心中打鼓。
老人将桌上的木牌翻过面,见到其上刻着一个“李”字,不由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他将木牌递还给修士李仲,又说了一句让一旁的姬夏摸不着头脑的话。
“船我倒是可以赠给你,不过你得先告诉老头子,此次回家,目的何在?”
而李仲听到“回家”二字,便猜得面前的老人并不是个易于之辈,苦笑着交代出了自己的去意:“李仲还俗一年有余,此去是为履行儿时父母定下的婚约。”
和尚娶亲?这可是件新鲜事。
姬夏心中想着,那我可一定要跟着去凑个热闹。
第二章 出海
大渔村的老人眯着眼,左手作掐指状,故弄玄虚的向着青年修士李仲说道:“你倒是赶巧了,再过两个时辰就是申时,可是这七日内出海的最佳时辰。”
不过,与老爷子同屋吃住了三年之久的姬夏却是知道,这老头子看上去一副算命先生的模样,可实则最爱干的就是坑蒙拐骗的勾当。
从老人嘴里吐出来的话,十句里你可只能信半句。
“那小生就麻烦薛老伯了。”
李仲也不见外,就在一老一少的面前自顾自的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口中念叨着“阿弥陀佛。”
而薛老爷子却是站起了身,将桌上的金银之物尽数揣入怀里,又转身向着村里头一座多年未曾修葺的石屋子走去。
祖上传下的不仅仅是制舟手艺,还有卖舟的规矩。
一月只可卖一船,渡一人。
这渡字,其中的学问可就大了去了,几句训言又哪能值这些钱,稍微在外打听几下也就捉摸到了。可凡是来大渔村买船过海的,又有哪个不是乖乖的交出金银财宝,甚至还有的是求着卖船人多收些才好。
大渔村的存在,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而大渔村百千年来能够一直独揽着这桩活计,不被外人骗去了手艺,那更是一种本事。
所以啊,这手艺的招牌可不能砸在他老头子的手里,更何况,今日上门求船的,还是一位贵客呢。
姬夏在此住了三年,也见过不少买船人,可像李仲这样带发修行的出家人,却是头一次碰上,不由好奇的多瞧了几眼。
李仲修的虽然是禅道,可既已还俗,便脱去了一身衲衣,换上了月白色的长袍。乍一看去,眉清目秀,倒也有几分翩翩公子哥的模样。
“小和尚,你要去仙山讨媳妇?”
姬夏站在李仲的身前,居高临下,言语间颇有几分打趣的意味。
“我已还俗,斩断佛缘,六根不再清净,不敢再居佛徒之名。”
李仲抬首,看着姬夏,双眸不自觉的运转起了佛门观气术,而后认真的说道:“小兄弟,你时日无多了。”
姬夏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愤恨甩着袖子,竟是将怀中的两块私藏的灵石也抖落了出来,慌忙蹲下身捡起,边捡还边碎叨着“你才短命呢,你全家都短命!”
而后少年跑着避开了这个惹人厌的小和尚,几步就追上了前面的薛老头子。
他跟在老人后面,衣袖抹着眼泪,低声喃喃道:“我不要死。”
老人推开石屋的木门,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咧嘴笑道:“孩子,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爷爷还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谁知姬夏却是不领情,甩开了老人的手臂,暴跳道:“你才长命百岁!我要活一千年,一万年!我要长生!”
薛老爷子知其脾性,也不恼火,微笑着连连说好。也只有亲近的姬夏才知道,老人每每这般正经的时候,心中大抵都是不甚好过的。
姬夏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一把将头埋入老人的怀里,低声啜泣道:“我不想死。”
薛老爷子大概也是习惯了少年无助的模样。三年前,他受人之托,收养了当时年仅八岁的姬夏,那时候略懂些占卜皮毛的他便是看出来了,这孩子是个早夭的命,活不过及冠。
修士最看重的便是灵根,可小姬夏灵根被断,不仅无法踏入修行不说,还落得个体弱多病寿命无多的命运。
“我要去仙山。”姬夏突然抬首,望着薛老爷子认真地说道。
这已经不是少年第一次提出这个想法了,三年来,姬夏闲暇之时总是会眺望着海面,老爷子也清楚,这恐怕是姬夏唯一的活路。
他那位老友将这少年托付与他,大抵也就是打的仙山的主意。
只是仙路有门可仙山无径,他们大渔村世代安居在此,制舟无数,可这些船只中最后能够顺利归来的,却是一只手都数的清。
“我已经十一岁了。”姬夏神色坚毅,仿佛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我不知道大渔村到仙山究竟要走多久,可要是继续在这等下去,多等上一日,希望便少上一分。”
“我是怕死,可我更怕自己死的毫无意义。”
老人见少年心意已决,也不再阻拦,叹息着说道:“那爷爷就送一送你。”
姬夏紧紧的抱住薛老爷子,这三年的朝夕相处,长存在脑海中的记忆远比他在家族内的八年还要多,祖孙二人早就积下了难以割舍的感情。
“好。”
少年哽咽着应声道。
……
两个时辰之后,在隶属于大渔村的海域,有一叶楠木轻舟正准备出海。
船上有两人,一是着月白长袍的儒雅青年修士,一是穿锦衣戴紫冠的半高少年。
这一身锦衣,本该是留到今年过年的时候再穿的。
少年胸口挂着一个长生锁,腰间玉带缠绕,贵气的很,可瞧上去却并没有另类的感觉。仿佛他与生俱来便该是一个生在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姬夏背对着大渔村,红着眼眶,显然刚哭过不久。
在这个时辰,仅这一片海域,便是有十余艘船只踏上了寻访仙山求道长生的路途。
而在更遥远的其他海域上,因付不起金银灵石未乘坐大渔村特制的小舟而偷渡去仙山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显然,老爷子的旁门左道不无道理,这些日子准备出海的人大多都等到了这所谓的吉时。
薛老爷子脱去了麻布衣,换上了雪色的道袍,赤足踩在沙滩上,每一步的抬脚落足都有些门道,他正领着近百户大渔村的村民,口齿不清地吆喝着一些咒语似的言语,依稀可听得一两句是“此去仙山,修得万年长生道。”
老人挥动着拂尘,作法格外卖力。
大渔村的村民今日大多都是被老头逼着过来陪同施法的,只不过本来还存着的几分不满,在见到姬夏也立在小舟上准备出海的时候,也就都消散了。
老人一生未娶,三年前收养了一个不明来历的孩童,视如亲孙。可今日,少年泛舟欲寻仙山,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那孤身赤足站在十余艘船只上的,大多都是已经踏上修行的修士,见此阵仗,也都明白,这是自己有幸沾了某个贵人的福分。
这让他们不禁心底又多上了几分底气。
而姬夏呢,以衣袖拭去了新出的眼泪,转过身,向着大渔村的老人大喊了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可薛老爷子却是连连摆手,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勒令少年再转过身子去。
很多忌讳,很多不为外人道的训言,在这三年间,他已经悉数教给了这个生来短命的少年。
孩子,你可以不回来,你可以不来给老头子送终,但你可千万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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