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论》:兽之嗅 旁观者之殇01
兽之嗅 旁观者之殇01
张小福跪在、或者说是趴在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面前时,谁都能看的出来,他跟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长的都很不一样。纵然发色皆黑,张小福的皮肤却是银灰色的,而包括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在内的其他人等,通身则都呈现出油光瓦亮的古铜色。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也就知道,这张小福肯定不是他们金塔王朝治下的子民,且也不像是金塔王朝一贯所能获取到的那些闪米特人种一系的奴隶——来自维比亚、索比亚、浓比亚的蛮荒地带抑或两河城邦相对富饶的阿雅、迦南之类。张小福虽然是个男子,但容貌太过秀美,甚至比整个伊甸卡的任何女子都要精致些。更何况,他还有个格格不入的名字——张小福。
张小福的脖颈被一根木棒死死压住,木棒握在一名金塔王朝的士兵手里,这士兵几乎全身一丝不挂,精壮的肌肉一览无余,他握着木棒的手正在用尽全力,这让张小福几乎要断气。
“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问道,并没有疾言厉色,反而示意手持木棒的士兵放轻松些,让张小福终于可以跪直,并大口呼吸。当然,这并不代表张小福的命运会迅速有所转机,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怜悯,只是他做为金塔王朝这个奴隶帝国的皇族成员,而且还是拥有第一顺位继承权的嫡长皇储,即便在施展最残暴的手段前,也都惯于保持雍容的姿态而已。
只见这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身形清瘦,头戴一黑纹白底介帻,垂着下宽上窄的护颈风襟,将那弹簧一般的一头利落短卷发罩住,倒是只因上缀黄金材质的象形饰物,才显得比在场其他人等的帽饰都要高贵了。当然,除此之外,他与那些身上只着裹腰布、双足赤裸的左右仍有诸多不同,除了裹腰布,他还穿了件无扣的衫缇,宽松的敞开着,将胸腹都袒露,并辅以装饰作用大过实际意义的护肩,脚上则是精美的皮质凉鞋。他如此这般盘腿坐在台上,便已是金塔王朝里能找到的、军人们的最佳风度。身经百战,功勋等身,他不习惯别人称呼他为殿下,反倒更得意将军的头衔,算是一种怪癖。然而目光如鹰隼,捉摸不定的热辣之中,又透出成熟政客才有的幽深城府。
张小福眼下清楚的很,他只是个被‘破格’审讯的俘虏,如果胆敢有一句胡言乱语,马上就会被拆成一堆零部件,尽管——他已打定主意要胡言乱语一番。
而此刻,金塔王朝正处于有史以来对待俘虏的最敏感时期。
金塔王朝的拉美西斯大帝经过多年厉兵秣马,处心积虑的发动了迦南攻略,他的大军曾经铺天盖地!两河城邦,这个由鹿、马、雀、羚、狗、犀六大家族各自为首的诸国所组成的闪米特人联合体,纵然最近几十年来在为首的金鹿家族之运筹帷幄下,承平日久、人民富庶、发展蓬勃,却也断然不可能是金塔王朝那蝗灾一般军队的敌手,以至于这伊甸卡之迦南,对于拉美西斯大帝而言,几如探囊取物。
然而,大战在即,两个‘俘虏’的存在却让拉美西斯大帝的雄图大志瞬间化为泡影——那两个‘俘虏’谎称卡迭石堡防守空虚、两河联军还在百里之外争执不前!
谁掌控卡迭石堡,谁就掌握伊甸卡之迦南半壁,那可是这新月海湾边、蜿蜒的平原上耸立的唯一要塞!英明一世的拉美西斯大帝冲昏了头,率精锐连夜奔袭,一头扎进了两河联军的包围圈里,这样一来,即便再把两个‘俘虏’剥皮实草也已无济于事。指挥大军殿后的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得知消息,迅速扑救,却又被两河联军围点打援,进一步折损了许多,士气受挫,就此一蹶不振。
好在,金塔王朝最终仍然凭借军队数量优势,逐渐稳定住了局势,拉美西斯大帝趁机发动象军,于某日黎明时分展开突围,与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里应外合,终于把包围圈的缺口打开,形成了在卡迭石堡下对峙的局面。象,是金塔王朝的皇室印记,与两河城邦鹿、马、雀、羚、狗、犀六大家族的家徽一样,都代表着血脉古老而尊贵的传承,象军,自然是金塔王朝用兵作战中的撒手锏。不过,两河城邦倒是没有鹿军、马军、雀军、羚军、狗军、犀军这类绝技,且在金塔王朝看来,他们这闪米特人种一系,不过是金塔王朝远古大分裂时期一些‘叛逃者’的后裔,远非正统,却不自量力的逐步自立门庭。
奈何,一场预谋已久的突袭战最终演变成了艰苦卓绝的拉锯战,一方兵多将广,一方据守坚城,十年的时光被迅速的消磨,无数战士的生命,化作血河,把伊甸卡之迦南,灌溉了一遍又一遍,却只种下仇恨,长不出粮食来。金塔王朝和两河联军渐渐都撑不下去,经济崩溃的待亟,和谈也就促成了。
两河城邦素来都以金鹿家族马首是瞻——鹿首是瞻(是的,这让白马家族很气),围绕在金鹿家族麾下的闪米特人又自称‘迦勒底’,以举世无双的巧匠之能著称,他们建立了恢弘的巴比伦城为首都,便在两河城邦里拥有了不可一世的向心力。而正是金鹿家族刚刚上位的尼布甲尼撒大领主,搞定了任何和谈都难以回避的首要难题——面子难题,他竟忽然宣布,抛弃其人做为‘迦勒底’的任何信仰,而回溯到了闪米特人种一系教法的源头,坠星城的天启宗去,便将这遗世独立久矣的一神论教宗团体,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如此横插一杠,角力之中显出了此消彼长的势态,金塔王朝只好借坡下驴,与两河联军签订了协议,双方宣布永结兄弟之交,从此互不侵犯,并将共同抵御外敌。而伊甸卡之迦南西侧、金塔东北侧的两方交兵之地,那圣母河入海口的广袤三角洲地带,由于拉美西斯大帝早已于此筑造起了孟菲斯城,双方便服从现状,视其为金塔王朝的‘战利品’,迦南算是仍被啃下了三分之一,但久攻未下的卡迭石堡,当然,拉美西斯大帝得宣布不再窥利。由此,金塔王朝倒还能将自己做为获胜方,广泛的宣传起来,两河城邦本就相对松散,面对来之不易的西境安宁,也并未进一步表示异议。
可是金塔王朝为此次所谓的胜利,所付出的代价,早已远远超过其预计,而归根结底,似乎正是两个‘俘虏’做为两河联军的死间谎报军情所致,拉美西斯大帝一口恶气难除,下令将此战所获所有俘虏都割去舌头,充作奴隶,发配首都底比斯城修陵。
稀里糊涂的,张小福就在被割舌头之列,但他显然不想让自己的舌头就这么被割下去,而他的舌头之所以到现在还留着,甚至见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完全是因为他沾了自己是异族的光儿——彻头彻尾的几如珍奇动物的异族!
“我叫张小福,我来自遥远的东方,我来寻找西方最伟大的国度。”张小福说,使用着口音虽怪、语法却异常标准的当地官方用语。显然,这套说辞,他甚微熟稔。只是由于内心难免忐忑,语调便略有颤抖了,这毕竟可能是他的遗言哩!而他脸上露出的,乃是一副与他妖冶面容毫不相称的阿谀表情,反而并不讨喜,甚至让人观之,有些厌弃。他其实还想补充一句“我可是全世界最帅的小贱人”云云——他认为这个自封的绰号美满的很,但看到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严肃的嘴脸,只好咽下去。
“东方?”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不置可否的摇着头,踱步到一张战略地图前,这张战略地图以金塔王朝为中心,四外扩展,便显得金塔王朝的领地格外庞大,他手指沿着地图粗糙的表面,从标注为金塔的圆心向东划去,穿过迦南,又穿过阿雅,穿过坠星城的天启宗所在的不毛之地——大沙漠,穿过了暴躁的怒之海峡,至此已经离开了伊甸卡的世界。“阿西琳达?”他问,却是个复杂的特殊问句,他对阿西琳达这片与伊甸卡隔着海相望的神奇土地略有耳闻,眼前这自称叫张小福的人,与他所知的那里的风土人情并不相符。
“更东方。”张小福说道:“精灵的国度!我的民族掌握着最奥妙的阴阳之术,可占卜前后五百年的光阴,这对您一定有些用处。”说着,他把乌黑的鬓角理了理,两只略显尖锐的耳朵便跳了出来,并有些许得意。张小福的头发真漂亮,柔顺的像丝一样,相比之下,在场包括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在内的其它人等,那同样的黑发,则都几如乱麻。
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顺着张小福‘更东方’的说法而进一步划下去的手指,触碰到的是整张地图的边缘,那里只标注了一个圆形纹饰,不知所谓的表达着什么。他已是四十不惑的年纪,他敢说伊甸卡之内无论金塔王朝还是两河城邦谁对那儿都一无所知——这也就很难判断张小福所言真假。总算,那句‘可占卜前后五百年的光阴’的说法让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顿生反感,他不由付之一声冷笑,金塔王朝可是以占卜为国术——还有谁的占卜能比金塔王朝更厉害!?
“把他的舌头割掉、明日一道押送底比斯城!”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挥挥手,看来是不打算浪费再多时间。他虽然贵为嫡长皇储,但自小的军旅生涯,使他对占卜之术——所谓国术——颇为鄙夷,就此次伊甸卡之迦南攻略而言,曽被占卜为全胜,但结局也不过如此,一个来历不明的巫师还是砍死的好,只砍舌头算是开恩。而且,地图上没有标注‘更东方’,他便下意识的认为那里不重要,或压根儿没有意义。
未料势态变化的突兀,张小福大吃一惊,仿佛所有的梦魇又重新上演,“别别别!”他一脸讨饶的夸张大叫,几乎要跳起来,但旋即便被一直未离他左右的木棒控制住,麻利的士兵把他拖倒在地上、拽向门外了。这张小福为了寻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好竭嘶底里的再喊:“我想您是不用回底比斯城的,您会被留在孟菲斯城!我的将军!我的殿下!不信您就等着瞧罢!还请务必保住我有用的舌头!”
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愈发不耐烦的挥挥手,和平协议已签,他的大军都收拾行囊了,来日破晓即将随着自己驻扎在孟菲斯城内的父皇——拉美西斯大帝——启程返回首都底比斯城去。底比斯城是金塔王朝之象家皇室兴旺之地,坐落在圣母河中游段,其周边贫瘠的维比亚、索比亚那闪米特遗民之所,稍加征服,而获取的大量奴隶,让整个城市的人口迅速充斥,迸发出了强悍的开垦能力,凌乱的滩涂,迅速变成了纵横百里的农田,巨大的宫室、陵墓也因此得以顺利修建起来,很是雄伟,让人魂牵。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声长啸‘报’,一名士兵并不通传,已直闯入账来,他胸口起伏,显然经历了长途奔跑,然英姿飒爽,看戎装,正是拉美西斯大帝的传令兵。“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大帝传令,你军驻守孟菲斯城,不必还都了!”说完,递上敕令,单膝跪下行礼,便头也不回的离去。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一干人等皆愣,一时间不知所措。
张小福于是趁此千载难逢的时机,紧接着又大叫道:“我的将军,传令兵没有称呼您为殿下,您难倒就不担忧吗?”在场之人被他这添油加醋的突兀言论又吓了一跳。
兽之嗅 旁观者之殇02
“玉蝎子!玉蝎子!你还好吧!”张小福先是关切,继而有些放肆的喊道:“混蛋!你们快把玉蝎子放了!”
刚刚保住舌头的张小福挤进层叠的人堆,这便大吼大叫的有些狐假虎威了起来——看来小人皆如此德行。本还有二人负责押解他而来,但此刻已被他甩开,那二人正十分气恼,急于要揍这张小福一顿败火。
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被勾起的好奇,让张小福万幸,而这个异族眼下之所求显然不止于一根舌头。
只见,众人围住的是一个窈窕女子,她与张小福一般,有银灰的肤色和稍显尖锐的耳朵,正是他同族无疑。她一头如瀑布般的黑发又如垂柳般散乱着,罩着个瓜子脸蛋儿,显得那破烂粗布筒衣罩下的身形,更加颀长优雅。细看乃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儿,美丑尚且不论,道是生出无限妖媚来。然而正被众人威逼,左支右绌、十分狼狈之中,则是不尽的楚楚可怜。
这被张小福称作‘玉蝎子’的女子,跟其他奴隶一样,正待要被割去舌头,可奇怪的是,她竟然是没有嘴的——就遑论找出舌头来了!她的面上,确生着一对惨无血色的精美的唇,配上小巧的鼻子,正相称,然而,那双唇乃是死死闭合,像是被胶水粘住了、天生了个摆设。
走遍伊甸卡,还未见此等稀奇之事!本负责上刑的金塔王朝士兵便将她拖出来示众,继而便有了这不少人围在这儿看热闹,有下作的还凑近了要瞧个更真切——想借着搞清楚这女子如何进食的由头揩油使坏,不成想,这女子貌似弱不禁风,动作却灵敏,手法十分细密,抵挡的密不透风,几乎要跟耍流氓的好好儿打起架来。
张小福大叫‘玉蝎子’的那刻,人群为之一惊,谁都不敢相信,如此女子,会有这样一个名字,以为真有蝎子,而此地的蝎子皆有剧毒,夺人性命于顷刻,可不是闹着玩的,张皇失措只一刹,张小福已扑到女子身前,双人紧紧相拥。
——只是,琢磨着,二人拥抱的样子却又不似一对儿爱侣。
“成了、成了,有活路了!”张小福一个劲儿的呢喃,颤抖着、摇晃着那娇小的身躯。而那名叫玉蝎子的女子,只仿佛受宠若惊,她的手臂,始终不敢去抱住张小福的腰背,显然主仆有别,只是终于忍不住瘫软在这怀抱,一滴眼泪也从她那俏眼中划出,妆点了她那如新月的眉。
这时候,押解张小福的二人已追上前来,自不管是不是棒打鸳鸯,揪着张小福的脖颈,泄愤似的把他摔在一边,指着那名叫玉蝎子的女子,怒道:“这就是你说的、你占卜所需的重要素材吗?”却因为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的军令,而把粗暴仅止于此,也幸亏仅止于此。
“没错!不过不是占卜,是阴阳之术!”
——又回到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账下,这位尊贵的嫡长皇储显然刚刚才收拾好自己的不安,他正在传唤自己的心腹们前来会晤,但因事出仓促,还未有人到场。他看到张小福这就带来了与他同种同族的女子——所谓素材,也并没有任何表示,更无任何动容,只是一抬手,示意张小福可以开始进行他所谓的阴阳之术了,他想病急乱投医,试试也无妨。
张小福于是让玉蝎子跪坐当中,自己便开始‘施法’。可惜,他的手段显得多少有些蹩脚,在金塔王朝的祭祀们看来,恐怕仪式也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这使他仿佛并不像他所说的那般通晓占卜——或所谓的阴阳之术——似的。但终于在地上勾勒出了优雅的太极图来,并以玉蝎子所在的方位为少阴,自己则立在少阳,暗合了天理,这极富东方色彩的纹路,让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保持了耐心。
“您现在的命运从拉美西斯大帝在卡迭石堡下成功突围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张小福突然开口说话,他怪异的口音让他的语句略显邪魅,但对于聆听卜辞的人而言,倒也很动听。“当时,他没有如以往一样、亲昵的揽着您的肩,这表示,他与您已经有所疏离,事实上,您的三个弟弟,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卡哈蒙.瓦赛特皇子、梅内.普塔赫皇子早已沆瀣一气,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过错,颠倒黑白,已将一切责任归咎于您,您领兵在外,不在座前,不知道。那只是旧事重提。”
张小福在眼下这种境遇里说起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真让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着实的不快。拉美西斯.桑德拉在金塔王朝的众皇子中排行老二,仅次于己,却是庶出。然而,由于他的母亲因貌美曾最受拉美西斯大帝的宠爱,所以拉美西斯大帝不但使用了自己的名字为他命名,还指定了自己的生母、尊贵的奈菲尔.塔利皇后为其保护人。伊甸卡之迦南攻略,出兵前的占卜,就是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主持的,他这个人颇善于抖机灵,热衷于清谈玄妙,跟金塔王朝的祭祀阶层关系极好——而这家伙也吃准了拉美西斯大帝好大喜功的脾性。倒是,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对他的皇储之位颇为奢望,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对于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而言,他参奏了自己,一点儿都不值得讶异——他甚至可能因为自己放的某个屁不响而参奏自己!
然而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却并不相信,排行老三的卡哈蒙.瓦赛特皇子和排行老四的梅内.普塔赫皇子能与拉美西斯.桑德皇子混成一伙儿,卡哈蒙.瓦赛特皇子和梅内.普塔赫皇子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是尊贵的奈菲尔.塔利皇后所生,打断骨头连着筋!
张小福看出了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的不信,便解释道:“当年,拉美西斯.桑德拉皇子一力推崇进兵,而卡哈蒙.瓦赛特和梅内.普塔赫二位皇子听信了两个俘虏的谎言,撺掇了卡迭石堡奔袭。恰好——或者说——不幸的是,您那时的第一次救援行动遭到了伏击,并未成功,所以,如果能把罪责归咎于您作战不力,那他们就显得毫无过失了——如今,他们甚至可能会说您当时有谋反之心,故意贻误战机!”
“胡说八道!”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失控的咆哮了一声,在场的士兵几乎要因此将张小福就地正法,但这将军很快恢复了平静,左右也就识趣儿的按捺。‘妈的!’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心里稍有不忿的想道:‘我还狠狠训斥过卡哈蒙.瓦赛特和梅内.普塔赫,要我这两个亲弟弟不要轻信俘虏的话,可他们那时根本就是不听话的小年轻,抓了两个俘虏,就以为能够左右战局,结果弄的一团糟!现在战事终结,如果真不巧翻出陈年旧事,恐怕确实是要恶人先告状的!’
如果陈年旧事未曾被翻出来,拉美西斯大帝也不会下达割掉全部俘虏舌头的残酷命令了。
要说,卡迭石堡十年战役,能有当下成果,不言而喻,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鞠躬甚伟,没有他的驰援、拉美西斯大帝几乎要折戟!之后的拉锯战中,他也甘冒矢石,表现英勇。然而,战后,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却未得到任何嘉奖,这实在让他一头雾水至今,眼下还被勒令无法还都——这可是天大的冤枉——这甚至会把他轻易排除在功臣名单之外!此刻才多少想通些许关窍,忍不住叹了气。他是大智之人,只因只缘身在此山中之故,才始终有所迷乱,当然一点就清明。
阿蒙.赫克普谢夫将军与心腹们简单商议过后,便听从了张小福的建议,星夜简从,飞驰在前往拉美西斯大帝孟菲斯城里那作战行宫‘请罪’的路上了。但他当时唯独不知,张小福今日施展的所谓阴阳之术,还真就只是个幌子,只是为救出玉蝎子——他的所谓‘素材’——而做的摆设罢了。张小福之言谈,不过是总结了在伊甸卡流浪期间的见闻、以及被金塔王朝俘虏后的耳闻,做了个推理。张小福懂不懂阴阳之术、或者是否精通阴阳之术另当别论,但确实生了一根不应被割掉的好舌头!
——终于有机会可以认真呼吸一下伊甸卡的空气!虽然其尚带着点血腥,但已经非常清新,这里的风情可与故国迥异!而流落到伊甸卡这么久,辗转多地,甚至不惜沦为俘虏、乃至奴隶,为的不就是此刻的一丝转机吗?
漫步在军营之中,张小福听到许多由喉头发出的痛苦呻吟,那是惨遭断刑的可怜闪米特人,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篝火声,以及金塔王朝士兵们时不时的呼喝,嘈杂难听,但他并不觉得痛心——只觉得幸运,他像个刚刚捡到了亿万财富的穷汉,瞬间便觉得汗毛都比其它穷汉的腿粗。他回头看看,玉蝎子始终就在他身侧,媚眼上挑,难掩万种风情,显然也因为他的欢欣而同样欢欣不已,只是左顾右盼之间,这女子,又似难掩对那些悲号流露出的不少恻隐,但她不言不语,也无法言语,张小福于是感到更欣慰、更安心。
伊甸卡气候温热,金塔尤甚,这里的一般男子都习惯于只着裹腰,作战士兵更是近乎裸体,反而帽子的遮阳功能更加主要些。久为阶下之人的张小福,始终是条单薄的裹腰加身——连这都差点被别人抢了去,让肌肉松垮的他总是难以为情。于是,刚脱离桎梏之境,待遇稍有提高,他便要了个斗篷来,从上到下包裹严实,倒使自己果然便像个妖里妖气的祭祀了。
忽的,圆圆的月亮升起来,光辉便洒下,风又吹起,光辉便飘散,好极。张小福却把斗篷紧了紧,连柔软的夜风都不许侵袭。
远处,金塔王朝那拉美西斯大帝新建不久的孟菲斯城隐隐被月光点亮,同时被点亮的,还有这小城周围杂乱的水系,而小城通体砂岩,颜色介于褐与黄之间,便与肥沃的红土混成一体,虽还谈不上壮丽,气势已存。由于为作战所需而建,孟菲斯城的防御体系健全,并主要用于屯粮,显得更像一座要塞,张牙舞爪的样子。
然而张小福却喃喃自语道:“真傻!”说着这般话,嘴角还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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