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尊之下》——在地一方

第一章 夜色凄凉

雨后，青山茂林，镜湖竹屋。

书生妆容的少年，身着墨竹图案的月白长衫，盘坐在窗前作画，伴随残露自竹檐滑落，一点一笔，浑如天成。

“少爷，天色渐凉，加件衣裳吧。”豆蔻韶华的女子为少年轻轻披上绒衣。

“谢谢悦姐。”少年转过头，灿烂一笑，温暖和煦。

“少爷客气了，我是丫鬟，分内之事。”悦姐被阳光温和的面容盯得双颊微红，急忙转移视线，“刚入秋，少爷为何画的冬景？”

“画中从非眼中景，而是心中意。秋景冬色共置，更惜眼前珍贵。”少年微微一笑，平静自然。

“悦儿脑子笨，不明白，少爷高兴便好。”悦儿揉着后脑勺，略显憨厚。“画中是少爷与母亲吗，为何都不画脸呢？”

“心中无母亲的脸，画不出。更难画初见母亲时，自己该有的模样。”少年缓缓站起，向湖边走去，悦儿紧随其后。

驻足远眺，时有调皮的鱼儿浮起轻触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悦姐，你跟了我几年了？”少年轻问。

“回少爷，五年了。”悦儿利索的回答。

“你知道我不喜修武，你何必跟着我浪费你的天赋。”

“少爷，你这是在赶我走吗？”悦儿有些急了。

“要报恩，五年委屈也够了。”

“公子仁厚，雪地救起悦儿，更是把每月家族分配少爷的修炼资源全部给了我。这些，让悦儿如何报答？何谈委屈。”悦儿着急地低泣，跪在了地上，“少爷不要赶悦儿走，悦儿哪里伺候的不合心意少爷请直说，不要丢弃悦儿好不好？”

少年急忙扶起了悦儿，心中微疼，“好，不哭了，你留在我身边，不过每月的资源你都得花时间用上。我只是不修武，又不是病人。”

“好啊，我去给少爷煲汤。”悦儿破涕为笑，高兴地跑进厨房。少年回竹屋，认真翻阅着古籍。

悦儿心里暗叹。少爷名为尘凡，青阳镇三大家族之一尘家三公子。相较武学天赋，十个自己都不及尘凡的一半，少爷虽没有一丝武道之力，可一直为自己在武道一途排忧解惑。

可是，据少爷说言，他天生失忆，六岁以前一片空白。不喜武道，跟这段遗失记忆脱不开干系。

悦儿已很满足了，她所愿只是陪在尘凡身旁，照顾保护他，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是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尘鼎天，也从未过问尘凡武道之事，一副放任的态度，倒是让她奇怪莫名，也仅此而已。

……

悦儿轻摇藤蔓编织而成的蒲扇，细心地熬着安神汤，火光印得通红的脸蛋不时的傻笑，不知又想起了啥。

夜，无声赶来，黑暗悄悄笼罩大地，忽有隐雷炸响，乌云密布。

书房，风中灯火摇曳，少年意兴阑珊。尘凡有些乏累，揉了揉眼圈，这时候悦儿汤也快熬好了吧。

骤然停止了动作，尘凡朗声开口，“外面秋凉，阁下何不进来一叙。”

“听闻尘家三公子虽不修武，敏锐度却不下宗灵境强者，果然不是妄言。”窗口跳进一名黑衣人，手持利剑。

“阁下暗中观察迟迟不敢下手，步伐虽浑厚却拖泥带水，想必跟上次不同，不是职业杀手死徒，而是罗家之人吧。”尘凡微微昂首，目不斜视。

黑衣人诧异，目光有些混乱，“是又如何，我就是来取你的命。”

“那为何还不动手？你现在离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尘凡冷冷出声。

黑衣人看着少年平静如死水的双眸，凉汗渗出，略显挣扎，自己高阶天枢，被区区一介凡人给吓住了，如何见人？眼里闪过一丝狠辣，作出决断，利剑出鞘，直向尘凡刺来。

尘凡暗道不妙，狐假虎威终究是小道，骗骗不认识的人还行，显然对方是了解此地的。

尘凡想躲，可天枢境的速度岂是自己能比的。就这么完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倩影突然出现在身前，利剑瞬间从悦儿胸膛穿过。

“终于赶上了，少爷，好好…活下去。”悦儿面含微笑，脸上依稀残留着伙房碳色黑渍，两行清泪从上滑过扩散，柔和的双目却透着化不开的浓浓不舍，缓缓闭上了双眸。

尘凡短暂呆滞，随即狂啸，双眼都充斥着血丝，面目狰狞可怖，双拳用力紧握到颤抖，直接朝黑衣人跃了出去。

黑衣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准备出手，却发现利剑难以拔动，这疯女人，死了还紧扣着剑身，失神瞬间，暴怒的尘凡已近在跟前。

结实的一拳狠狠砸在黑衣人脑袋之上。

黑衣只觉神魂都要被砸了出去，怎么可能，这是区区凡人所能发挥出的力量吗？脑袋爆碎。他或许想不到，堂堂天枢高阶武者被普通凡人一拳打死，会被更人耻笑吧？

“少爷，天冷加衣。”

“少爷，您看我今天修炼效果如何？多强大一分，少爷就多一分保障。”

“少爷，汤来了，趁热，悦儿去为你驱蚊。”

……

简单而充满温情的话语，朴实而甜美的憨憨笑容，悦儿种种音容相貌萦绕在尘凡脑海。

“都怪我，都怪我！我执意来此隐居，才害悦儿惨死！啊啊啊……”

尘凡抱着悦儿，心里剧痛无比，第二次了，第二次亲人就在眼前倒在血泊里。尘凡恨自己懦弱无能，无法保护自己，还牵连两个深爱自己的人。

此时的尘凡，对修武的强烈追求达到顶峰，比上次愈烈。

“啊…！”尘凡单手捂头，脑中的痛感刺激全身。每次尘凡对修武有一丝兴起，脑中就轰鸣不止，竟对悦儿的思念都减轻了几分！

“这次，我不会再妥协！”尘凡目光坚定，强忍剧痛大喊。

“悦儿？！尘凡，冷静点！我是大哥。”尘问天急忙赶来，望着尘凡阴森深沉的面孔，心中一紧，平和温顺的弟弟居然有这样一面，看着长大的都觉得陌生。

“三弟，节哀，先将悦儿好生安葬，跟我回家族吧，父亲也想见见你，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一定有内鬼，还有罗家…”

尘凡打断尘问天的话语，阴森一笑，不含任何情感。

“我要让整个罗家武道之人陪葬！”

第二章 大典风波

肃风萧萧，残枝寥寥，转瞬月余即过。

东方山头微吐鱼肚白，几朵乌云显得格外醒目。

尘凡丰神如玉，手持楠木剑在院内俊逸起舞，身轻如燕，步如蟠龙，剑尖时而似青蛇吐信，时而如蛟龙出海。

剑法不知何人所创，民间广为流传，不掺半分武力，强身健体之效。一个月纯粹的剑法演练，尘凡对自然外界的感知竟有丝丝进步，也算意外之喜。

“咚…咚咚……”

古钟响起，悠扬嘹亮，尘族一年一度祭祖大典开启。

尘家各方涌动，向祭坛集合。

“三弟，看你气色颇有神采，大哥也放心了。”尘问天每周都会来看望自己，令尘凡颇为感动。

“谢大哥挂念。”无需累赘的话语，尘凡阳光洒脱的笑容就是对尘问天最好的回应。

“不过祭祖大典…三弟你”尘问天有些忧色。

“没事的，我依旧会去，走吧。”相比于不参加，父亲承受的压力会小很多吧。

祭祖大典对尘凡可并不友好，尘家子弟，需在先祖前试炼实力。尘凡一介凡人，免不了冷眼奚落，曾志不在此，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却是不同了……

九州大陆，以武论尊卑，所有的荣耀与地位，足够的实力才配拥有。

尘家，祭坛地。

偌大的黎白广场，上千人呈金字塔并肩而立。

顶端一人，国字脸，浓眉大眼，不怒自威，正是尘家当代家主尘鼎天。紧随其后乃各大长老，大长老尘无染位高权重，不下于家主。

祭祖典礼顺利进行，庄严肃穆，持续了三个时辰。

“典礼正式结束！祖辈浴血为尘家铸下基业，尘家诸子当居安思危，不弱于人。向先祖尽展我尘家风采，乃是对先祖最大的敬重！”大长老朗朗开口，浑厚雄浑的声音传遍全场。伴随话音，一块漆黑如墨的巨大试炼石被数名壮汉搬运至广场中央。

浩大的场面总能感染人心，不少子弟热血喷张，迫不及待。更有外宗宗亲跃跃欲试，期待一鸣惊人，从而被宗族重视，一飞冲天。尘鼎天在远处跳过人群看着安静的尘凡，不喜无悲。

考核很简单，全力一击轰向试炼石，上空会根据力量自动浮现出所对应等阶，很是奇特。

日照当空，阵阵秋风倒不觉炎热，可溅布的乌云却令人压抑。

随着试炼的进行，一个个名字被人熟知，最耀眼的新人却首次被外宗宗亲占据，十六岁的年纪，天枢六重，名为尘瞳。人群一时炸开了锅，这个年纪已参加过六次试炼，今日才一朝崛起，或许是有什么奇遇。令人艳羡，毕竟这种事在九州大陆屡见不鲜。

尘凡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只想知道，尘封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令自己对修武竟这般强烈的抗拒，依靠练剑来舒缓脑海里的剧烈矛盾。这般下去，强行修武心境不稳，无疑自取灭亡。

高台之上，尘家上层重要人物尽皆于此，融洽地谈论着后辈天骄。

“家主，先祖在上，老朽有些话，不知当讲否？”雄厚武力加持的嘹亮声音，充斥整个广场。嘈杂的众人瞬息安静下来，朝高台望去，落针可闻。

大长老尘无染本可私下向尘鼎天提及，高层之间讨论即可，却让所有人知悉，显然是有意的。尘无染拱手躬身，等候着族主回答，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尘鼎天皓眉微皱，换做他日，大长老绝不敢对自己如此不敬，稍有不悦，沉默一会说道，“大长老不必多礼，请讲。”

尘无染起身，面不改色，“敢问族主，家族利益是否至上？”

“自然！”

“如今，尘罗两家风雨飘摇，时间已经不多了。老朽认为应整合修炼资源，着力培养。”尘无染的话滴水不漏。

“大长老以为，该如何？”

尘无染转身，面向台下，“老夫认为，某些烂泥不配享受一等培养，修武资源应让给有潜力的人，比如尘瞳。”尘瞳代表着外宗宗亲，可占在场人数大部分，引起窃窃私语。

“放肆！尘无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尘鼎天怒目圆睁，豪气的浓眉高高竖起。

见尘鼎天发怒，尘无染也并无退缩，“当先祖的面，家主也要强行包庇吗？”

“包庇？大长老所言是否严重了，家主之子的地位，什么时候一等培养的资格都没有了？”尘鼎天强忍怒色。

“尘凡几年来依旧是普通凡人，也是众所周知的。尘家子弟虽有六次试炼机会，如今的青阳镇，等不了那么久。”

“仅如此，不足以让我退步。”尘鼎天声音低沉。

“族主是执意要包藏私心吗？作为族主，可有想过对得起先辈和整个尘族？”尘无染仿佛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激情澎湃。

“这就是心底话吗？何必冠冕堂皇提及先辈和众意。”尘鼎天坐不住了，开阳巅峰修为的气势向尘无染一人席卷而来。

尘无染连退数步，艰难支撑压迫，强行大声快速说道：“老朽不敢，家主请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据属下所知，尘凡不仅武道毫无作为，更将修炼资源交给一位外姓卑贱婢女。族主对此也是默许的，不叫整个尘族寒心吗？”

众人听闻，虽不敢公然辱骂，盯向尘凡眼神里的敌视却不加掩饰。而新人第一的尘瞳在阴暗角落低头冷笑。

尘凡此刻双拳紧握，指甲都快刺入手掌心，泛出丝丝血色，“卑贱婢女”更是字字诛心。强忍脑袋的疼痛，尘凡面目狰狞扭曲，安静地朝墨黑巨石走去。

尘鼎天与尘无染也注意到了，暂息了争执，向少年望去。

“果然…”

“不可能！”

“这…不是在做梦吧！？”

尘鼎天轻叹。尘无染惊呼。尘家众族人难以置信。

只因试炼石上空漂浮五个银色刺眼大字：

“天枢境，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