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神剑》免费试读_珞冠

序章

天南，云水八千里！

杏花斋。

守静堂前的古杏下，一中年男子坐在石凳上，身形木然，仿佛一尊雕像。

他头顶的古杏开满白花，生机盎然。地上早已铺满了雪一样的花瓣，他的头上、肩膀上，也细密密撒了一层。

想来他在此处已坐了很久！

“吱呀！”

伴随着一道吱呀声，守静堂二楼的门被推开，一名面容冷肃，道姑模样的年轻女子走到栏杆前。

年轻女子朝古杏望去，透过杏花间的缝隙，能隐隐瞧见静坐的男子。看到那男子，她眉头不禁一皱。

二楼里间，隔着一道屏风，蒲团上面盘坐着一灰衣中年道姑。

她正对面墙上挂着一副仕女图，两边香炉微熏，点着宁神香。

仕女图所画女子面含慈悲，左手折一枝杏花，右手持一卷医书，医书的扉页上，依稀见的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大字。

道姑之前闭着眼，随着那道开门声，已缓缓睁开。她看了一眼仕女图，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我杏花斋以救济天下苍生为己任，然而这一次却不知对不对？”

道姑喃喃自语，斋室里一片安静，没人听到，自然也没人回答。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她突然轻声问到：“他还在吗？”

守静堂外一片安静，就连微风拂过杏花枝的簌簌声也能听到。

“还在！”

“他已坐了三天，而且不吃不喝！”

年轻女子沉声回道。

里边会有回话，守静堂再次安静下来。

年轻女子皱了皱眉，然后面无表情说道：“派过去送食的弟子传话说，他只求见您一面！”

屏风后依旧没有传来回声，年轻女子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禁微微一沉。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古杏下，中年男子依旧静坐着，纹丝不动，仿佛真成了雕像。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女子微惊回头，一位面容宁静的中年道姑已站到她身旁。

“师父，您……”

中年道姑看着古杏下的男子，神情微凝，摆摆手打断她，说道：“那便去见见他吧！”

年轻女子闻言微愣。

中年道姑继续说道：“再让弟子给他准备些吃食。”

年轻女子回过神来，吸了口气，点点头。

……

中年道姑走在最前，年轻女子紧随其后，再后边跟着一丫髻少女，手里提着食盒，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男子。

听着脚步声，男子身形微微一动，缓缓抬起头来，待看向来人时，他面色不禁微微一怔，紧接着一下子站了起来。

杏花簌簌如雨落，他却浑然不知！

“恳请大师救救小儿！”

嘶哑的声音从男子喉咙里传出，那打量他的丫髻少女捂了捂嘴，眼里满是惊讶！

中年道姑没有说话，走到石桌前，用手轻轻将石桌上的花瓣拂去。

丫髻少女慌忙将食盒里的点心摆到石桌上，然后小心退到一旁。

“洛先生，你已数日不曾饮食，还请先吃些东西吧！”中年道姑轻轻说道。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定定的看着她，半响后低头望向桌面，一碗白米饭，两碟小菜。

他呆呆的看了很长时间，突然坐下拾箸，大口地吃了起来！

许久之后，他终于吃完，丫髻少女忙盛上一碗清茶，供他漱口。

待一切完毕，他抬起头，再次看向中年道姑。

中年道姑迎着他的目光，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是我不愿见你，只是令郎所中乃绝世诅咒彼岸花，无药可救！”

男子目光猛沉，中年道姑低头不看，接着说道：“十六年前先生来敝斋，我教先生之法，只是压制手段，能拖到现在，已是奇迹。只可惜令郎道府受损，无法修炼雨剑门洗心诀，不然兴许还能拖上三年五载。”她重重叹了声：“如今诅咒日深，就是我，却也没有办法！”

古杏下针叶可闻，如死一般的寂静。

男子茫然站起，却一个趔趄不稳，颓坐回石凳上，周身气息一点点颓败，仿佛只是一瞬，便老了几十岁。

中年道姑眼露不忍，目光悠悠的看向守静堂，仿佛洞穿门扉，看向那幅仕女图，看到那“悬壶济世”四个大字，良久后长叹一声道：“先生且莫如此，我还有一法，可延长令郎寿命！

先前还气息颓败的男子遽然抬头，双目圆瞪，嘶声道：“大师，你……你当真还有办法？”

中年道姑望向转瞬如痴如狂的男子，目光微微恍惚，半响后那些不忍与恍惚的神情消失，她突变得无比肃然：“但我要你做一件事？”

丫髻少女惊讶相望，那男子却是毫不犹豫道：“我答应你！”

丫髻少女不禁脱口道：“可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啊，万一……”

少女没有再说下去，她突想到对方是一位父亲，眼眶不禁微红。

中年道姑脸上的肃然微微消退，再次叹了口气，缓和语气说道：“我并非想以此为要挟……也罢……”她突然不再想说，只是道：“令郎所中彼岸花对生命力有极强吞噬能力，中之之人短时间内便可苍老而死。想要将其根除，并无办法。如今令郎生命危在旦夕，唯有补充其生命力，抵消彼岸花吞噬之力，兴许还能拖上一拖。”

中年男子慌忙问道：“大师，请问何物能替小儿延长寿命？”

中年道姑顿了顿，在男子焦急的眼神中沉声道：“长生木！”

男子微微一怔，中年道姑身旁的年轻女子却已然变色，骇然道：“师父不可……”

中年道姑摆摆手，不让女子继续说下去，而是缓缓说道：“如今已是深秋，洛先生可曾奇怪，为何这个时候，杏树还开花呢？”

中年男子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巨大树冠，花朵如繁星，好不耀眼。

他来时便已察觉，只是心中沉重，不曾多想，此时被中年道姑一提，不免好奇起来。

中年道姑轻声说道：“因为在这下面，有一截长生木，长生木历经万年方才行成，是我杏花斋根基。我将其借予令郎，但只有十年，十年我杏花斋杏花不开花，天地元气不可补充，十年后，令郎必须归还，否则我杏花斋必将凋零，你可答应？”

丫髻少女睫毛微颤，年轻女子面露寒霜，几次欲说话，皆被中年道姑制止。

良久后，中年男子深深吸了口气，无比艰难说道：“我答应！”

中年道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既然如此，便只剩那件事！”

中年男子沉声道：“大师请讲！”

中年道姑目光灼灼看着他。

“半个月后，我要你去接一个人，他会带一样东西前来敝处，我要你护送他！”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疑惑问道：“不知那人是谁？带的是什么东西？”

中年道姑看着他，神情慢慢复杂，低声道：“方如海！惊雷剑！”

嗡！

仿佛一道雷霆在脑海里炸响，中年男子呆怔而立，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中年道姑幽幽道：“洛先生可答应？”

中年男子抬起头，目光看向北方，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看向那座城，一座他很多年未曾再见的城。

“半个月后，我会护送他，并带小儿前来。”中年男子良久后道。

他神情已然恢复平静，突朝着中年道姑一礼，轻声道：“谢镜月大师相救，洛长歌没齿难忘！”

他说完，转身向外走，安静的空气被他衣袖带动，卷起一阵清风，古杏杏花如雨落。

中年道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有那些飞舞不息的杏花，心里突生出无尽感慨：“洛长歌，长风不息，十年了，命运又一次交到你手上。”

年轻女子没有听到中年道姑心里的感慨，怔怔问道：“斋主，此事事关天下安危，为何选择他？”

中年道姑没有说话，而是朝着守静堂走去，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阴影里，一道悠悠的声音方才传出：“因为他曾今做过啊！”

年轻女子不明所以，怔在那里。

第一章：枫火岭

深秋的天空一片湛蓝，没有一丝云，忧郁极了。阳光落在枫火岭上，落在那些瑟瑟的叶子上，数百里山川惨烈的如同一片火海。

在岭的西北某处，有一片高地，被乱石占据，枫树稀稀拉拉的分布着，看着有些荒凉。

树林里很空旷，寂寥无声，带着深秋独有的萧瑟之感。

突然，一片落叶从树上坠落，跌进空中，空气顿时如同水波一样晃动起来，随着树叶飘动轨迹，荡起一圈圈涟漪，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在这荒山野岭里，在这乱石堆砌的林间，会藏着一道潜渊阵。

潜渊阵并不大，笼罩着十丈方圆的空地。与外表的寂寥不同，在潜渊阵里，正静静的立着许多人。

他们借潜渊阵隐藏，没有流露出半点气息，自然也不会惊动旁边树枝上站着的几只寒鸟。

羽夫人站在正首处，身着紫衣，负手而立，身上配饰极为简洁，却独有一股威严和华贵。

她身后立着十余大汉，皆穿着黑衣，低眉顺眼，悄然无声。而距离她等丈许位置，地面上却盘坐着十余人，皆做青衣高冠打扮，大多都是老者。

这些人身前皆摆着一方小案，小案上陈列着一篇玉简和一奇特仪器，若是帝都那些有学识的士子瞧见，或许会认得那是占星仪。

若他们再去看这十余人，恐怕会更为惊讶，因为这些人皆来自帝都星曜十八司，而且几乎全是各司长老或者供奉。这些平时难得一见，深入简出的长老供奉，今日竟齐聚于这荒郊野岭，却是为何？

那十余人垂眉静坐，黑衣众人也是凝神静气，不敢发出丝毫声音，使得潜渊阵里一片安静。

突然，黑衣人中一红脸大汉动了动，他微微抬头，看着前方羽夫人，轻声道：“大人，探子已经放出去两个时辰了，还不见音信，您说会不会是方如海故布疑阵，偷偷溜了？”

听他说话，羽夫人面无表情，一脸冷漠，许久后摇头说道：“这枫火岭方圆几十里，已被风隼密切监视，除非方如海变成只苍蝇，否则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红脸汉子微微一愣，迟疑道：“方如海逃不出去，难不成要困守此地？”

羽夫人沉吟片刻，说道：“方如海带着天雷引，此物让阵家全军覆没，他绝不可能就此放弃！”

红脸汉子微作沉思，双目一亮，道：“那便是说他准备在此地做最后挣扎？”

羽夫人闻言微怔，怪异道：“方如海乃阵家家主，是阵法大成者，他这最后的反击被你说成是挣扎，你确定你不会死在他的挣扎里？”

红脸汉子脸色一滞，尴尬回道：“大人所言极是，方如海毕竟是一门宗师，我等绝不会大意。”他说罢顿了顿，谄媚道：“不过方如海再厉害，又岂敌得过大人您，大人您智谋无双，仅一个月便灭了传承数千年的阵家，方如海就是再厉害，眼下有大人您在，他又翻得出什么花样？”

羽夫人闻言眉头微皱，冷哼一声，却不答话。

红脸汉子微觉错愕，心道莫非自己这马屁是拍错地方了？半响小心翼翼接道：“……那不知大人接下来如何安排，方如海毕竟乃一代阵法大师，若让他准备充足，恐怕真会像大人您说的……”

他没有说完，而是小心翼翼看着羽夫人，却不想羽夫人半响不语，直到过了许久后方才缓缓开口道：“等！”

“等？”红脸汉子一脸错愕，有些不明所以。

“方如海既然想战，我也想看看这位阵家的家主，到底能布置出怎样的阵法来。”羽夫人漠然说道，但在她眼神的极深处，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悠远之色，她说完不待红脸汉子再问，径直盘坐冥思。

红脸汉子不敢打扰，一脸沉色的盯着如汪洋般枫林，不再说话。

……

洛子川倚靠在一株枫树下，仰着脸，呆滞的看着树梢上的红叶。他的脸色非常苍白，眼眶深陷，头发花白，活像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尸，让人生寒。

然而谁会想到他仅仅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十五六岁不是风华正茂吗？

不远处的枫树下，盘坐这一个老人，枫林一片火红，他却一片雪白。雪白的道袍，雪白的须发，连眉毛也是雪白的。

他双眼一片沧桑，深邃如同沧海，然而看着少年时，却叹息了一声。少年十五岁，他一百九十七岁，但少年比他还要老。

深秋的天有些冷，连落下的阳光也是清冷的。

他已经很老，但没有死去，很多比他年轻的人都死了，他看着他们倒在刀光血影里，却无能为力，就如同少年的苍老，他一样无能为力……他不再想。

他缓缓从怀里摸出一个圆盘，暗青色的，不知材质，散发着灰蒙蒙的青光，很陈旧，仿佛他的眼神。

这是一个阵舵，是阵师的法器，他是一个阵师，而且是很了不起的一个阵法大师，他叫方如海。

他微眯着眼，看着阵舵上那些或笔直或曲折的线条，仿佛看到刀和剑，看到血与火。

突然，他的眼神变得极为惨淡，继而周身爆发出极为凛冽的气息，一股劲风骤起，将他身侧枫叶推开，露出黑漆漆的土地。

枫树下的少年茫然回首，有些吃惊，布满褶皱的面颊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许久后，劲风才缓缓消失，那些凛冽的气息也归于平静，只是老人平静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漠。

他的耳朵忽动了动，枫火林里响起了极为细微的声音，这些声音来自数里外，各个方向都有，寻常人听不到，但他不是寻常人。

他突然闭上了眼睛，深情肃然起来，那个阵舵从他手里漂浮起来，在胸前数寸处停住，然后缓缓旋转。

洛子川微讶的瞧着这一幕，暂时忘了心头的忧郁。

阵舵旋转的速度渐渐加快，颜色则逐渐变成暗红色，极像火里即将烧红的烙铁。

地面上突传来一丝极为细微的震颤，紧接着便扩大，变得剧烈，像是地震一般。

洛子川被这突如其来的震颤一惊，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望向远处的山林，心里生出浓郁的担忧。

阵舵旋转的速度稳定在一个极快的频率上，然后其上氤氲出一团团红色烟雾，瑰丽如同夜空的星云。

起风了！

大地的震颤戛然而止，地上的落叶却突仿佛受到一股翻天覆地般的力量冲击，猛然从地面上抬起，仿佛被骤然掀起的席盖。

枫树更是猛烈颤抖，数不清的枫叶从树枝上脱落，被狂风卷入空中，发出如山呼海啸搬得嘶声，让人心生恐怖。

洛子川在狂风中艰难抬头，骇然望向那道白色身影，不明白前一刻还平静的枫林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狂躁，难道这些都是他弄出来的？

方如海猛然睁开双眼，眼里一片炽亮，如同两团火焰，定定的看着手里的阵舵。

那些瑰丽如星云的红雾开始翻腾，像是大海里的浪涛，紧接着似又乎被一种力量拉扯，向着阵舵中心汇聚，渐渐被绞成一条纤长的丝线，笔直的立在阵舵中心，高速旋转。

洛子川没看到这一幕，却很快发现整个山川的枫叶都在围绕着自己，确切的说是围绕着方如海旋转。

他看着旋转的枫叶组成的墙壁，微觉眼花，爬到方如海身侧，却冷不防瞧见阵舵上那纤长的直线，像什么呢？

他微微一愣，猛然抬头仰望，忽生出极为荒谬的想法。

四周的枫叶墙壁在不远处地面上升起，一直升到极高的天空，在洛子川眼里，天空只剩下如同井盖般大小的一块。

难道这一山川的枫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而自己便在龙卷风的风眼里？洛子川觉得好生荒谬，然而低头看着阵舵上的情景，再看着方如海冷肃的面孔，却愣住，半响不曾动。

枫叶组成的龙卷风似乎有无穷的引力，将整个风火林的枫叶席卷而至，然后将它们卷入高空。

枫叶在高空铺开，形成遮天蔽日的枫云，空气骤然变冷，整个枫火岭一片阴霾。

洛子川许久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苍白褶皱的脸庞有些难看，心想这个和自己相处多日的老人竟有如此威能，让一整个山川的枫叶为之驱使。

可是父亲还在枫林里啊！

他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