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入云》：楔子

楔子

怒啸东海蛟龙，狂斩九天鲲鹏，待我归来，

醉卧凌霄千层，易渡万里劫云，天下无敌！

*

山林之中，阳光透过叶的间隙，洒在斑驳的石道上。

“日不依山尽，江不入海流，看这天地浩荡颠倒，我狂笑……”一个男孩背着竹篓，一边蹦跳，一边读着手中一张破烂布衣上歪斜的小字。

“若无人可怜我，若无人同情我，若无人同我一道，管他生死作甚……”

“让这天哀嚎，让这地悲颤，让吾的足迹踏遍天下……”

“君子入世，不为世所改，魔君入世，当不为世所留……”

“我道酬天，我定诛天！世不留我，我何留世！”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亦无穷……”

“与这世斗，此乐何极！”

男孩突然停下了脚步，显然是读完了。他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语毕，就要随手一扔。

“轰”的一声，男孩猛地一惊，回过头，却只见远处的青山轰然倒塌。那是这个国度最最巍峨的高山，可以说，在这片大陆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那可是上千丈的高山啊！怎么说塌就塌了呢？

大地颤抖，山林中的鸟兽惊得乱飞乱嚎，男孩勉强稳住脚步，透过飞扬的尘土，朦胧看见一道流光，冲上天际。

紧接着，那光斩出一道长长的刀芒，硬生生地将天幕撕裂了。是的，就是撕裂。那道口子散下无数的虚空碎片，那流光一闪，便没入了虚空。

男孩合上了大张的嘴，突然郑重地将布衣折好，放进了贴身口袋。

*

一日前，他在那柄神秘短剑的指引下来到山下的石洞，看见了那个被石柱镇压，全身插着九九八十一根黑针的中年人。

他拔除了中年人身上的黑针，却只得到了一块布衣作为报酬，当时他可气愤着呢。本以为是个有机缘的罪犯被关押，起码可以给他一点指引，可没想到是个穷光蛋。

*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

那流光隐入天幕后许久，一道声音才传入男孩的耳朵。

“天上的，等着！大爷我回来了！”

这就是那个中年人的声音。

*

天穹之上，雾海缭绕间，百万黄金天兵严阵以待，他们显然在等待着什么。

按道理，这天外天不是天障之下的凡人能够上来的，根本不需要重兵把守，但那位不一样——

那位百年前从银河大域只身一人打上来的强大存在。

就跟曾经的斗战胜佛大人一样。

*

“轰隆。”这是天雷轰鸣的声音。有人打破天障了。

“不管来者何人，杀！”那位紫金天将大喝一声。

但他还没有抽出腰间的佩剑，就随着他的士兵一同被刀气掀翻。

须臾间，全军覆没。

刀气却没有消散，一气斩碎了千丈外的数座仙台楼阁。

无数人影飞掠而出。

*

中年人扛着他半丈高的大刀，一步一步从雾气中走出，每一步，都使大地颤抖。刀上血气涌动，隐隐闪耀着黑色的魔雷更是让他看上去似降世魔王，其实，他本就是。

“你们不够看，让大圣出来！”他轻蔑地看着眼前这群剑拔弩张的上仙，冷冷一笑，“镇压我百年的帐，该算清了。”

话音刚落，一根百米宽的乌金大棍，便从云海中冲出，狠狠砸落。

*

狼烟四起，处处是残垣断壁，中年人不顾这天外天的狼藉，只是看着天穹上电闪雷鸣间，延伸出的一级级黑色台阶。

这不是普通的台阶，是混沌之气凝集而成的。混沌之气是这个天地间最本源的力量，只要一丝，便可以在顷刻间覆灭地球上的一座城镇。

“哦？本想着回地球享受都市生活来着，既然你邀请我，那我去看看也不是不行。”中年人笑着，身躯一震，便闪入了那黑色台阶之上的世界。

*

混沌之气填充着这个空间，但对于中年人来说，这些混沌之气，还都不够看。他的目光只是紧紧地锁在远处那个散发金光的少年身上。

他可不是人，他是这个世界的神，真正的神！是天意！

“我这无上天，可从未有人上来过，除了你。”那少年一步步走来。

“你想说什么，别婆婆妈妈的，我的时间很宝贵。”中年人习惯性地看了下空无一物的左手腕，自顾自地说道，那儿本应有块手表。

“哦？时间？宝贵吗？”少年笑了，“我是神，只要我愿意，我完全可以让时间停下来！”

中年人没有说话，转身就要离去。别人或许不能撕开混沌，但他可以，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离去。

“我这儿有个赌局，不知你愿不愿意加入。”少年也没去阻拦中年人。

中年人停住了脚步。

“这不是废话吗？”他突然大笑，“你难道不知道——”

“我道灭天吗？”

一道天雷。

第一章 王潇

有人问我，我写这本书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主角的目的是什么。

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凄凉之人，反抗这一方天地的故事。

或许他曾经顺风顺水，人挡杀人。

或许他曾经一手遮天，睥睨天下。

或许他曾经富可敌国，权倾朝野。

但不要忘了。

他终究是一个凄凉的人。

*

没有人能明白他的凄凉。

你见过一出生就长发及腰的男婴吗？你见过生下孩子后就迅速衰老的母亲吗？你见过差一点就被儿子拍死的父亲吗？

这就是他的家庭。因为他的出生，这个曾经如庞然大物的家庭已经濒临灭亡了。这或许就是他的命吧。

天生不祥，天生沧桑。

十七岁的王潇走在街上，看着周围繁华的街灯，拥挤的人群，嘈杂的嬉笑。他知道自己与这些一切都格格不入。自五年前母亲死去后，父亲远赴海外创业后，他就一直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因为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永远不能忘记母亲临死前，那张苍老的脸上一抹惨淡的微笑。他永远不能忘记父亲出国前，那个在夕阳下一瘸一拐的身影

如果没有他，母亲就不会衰老，父亲就不会残疾，至于他王家，还能盘踞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唯我独尊。

可惜了……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头顶上的路灯却“嘭”的一声炸了。

玻璃片碎了一地。

王潇拍去了身上头上的玻璃碎片，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早已习惯了。

拐进一条小巷，远离人群，这时的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在有人的地方，他始终不能放开自我，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

在他还只有五岁的时候，他牵着女佣的手，在商场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结果，一阵大风忽起，无数裙摆飞扬……

从此之后，他就被告诫不能在人山人海的公共场所久留，这是他爷爷给他下的死命令。

这是他得到的来自爷爷的第一条命令，也是最后一条。

不久之后，爷爷就在一场大战中战死了。那时他的父亲已经出国，他国内唯一的监护人就这么死了。

此后，他就拿着爷爷的抚恤金活在这个世界上。爷爷一直活在自己身边，他常常暗暗告诉自己。

爷爷死后，王家就彻底没落了。

他也不再去上学了。

其实无论在哪儿，他都是个潜在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呢。

曾经，他在学校，一次课间，玩拍三拍（似乎官方的名字叫“红灯绿灯小白灯“），他不过轻轻地拍了一下那当“鬼”的小朋友的肩膀，没想到小朋友的肩膀竟然直接粉碎性骨折了。要不是那时他还没满十四周岁，他早就呆在监狱里了。但还是爷爷出面摆平了这件事。

从此，他的学习生涯就不再安宁。结束义务教育后，他就靠着爷爷死后的抚恤金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

他也想过要复兴王家，可梦想跟现实还是有差距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大。他不知道从何入手。

或许当兵是个很好的选择，但要真正在这么一条路上走得很远，需要太久太久。可他不能等这么久。

他太急于求成了。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景，陌生的风，陌生的影，他却没有一丝不适。这个世界对王潇来讲，本就是无比陌生的，无论哪儿都一样。

他可能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是灾厄。

又是拐角，王潇转过身，却看见一个少女，三个围着她的社会混混。典型的需要英雄救美的戏码。

王潇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是不会像那些“英雄”一样，大喊一句“住手”，然后冲上去，最终被混混打成狗的。

这种事，他也不是没有干过，那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和那“拍三拍”的故事一样，那个美女，最终下场比坏蛋还惨。

擦肩而过。月光照耀在少女和混混的脸上，泪痕**笑清晰入眼。但就是擦肩而过。

“喂！”但就是有一些人不明利害，不知自己是在干什么，“那个长发的混蛋给我站住。”是的，王潇是个长发及腰的男孩子。事实上，并非他想留着长发，而是他的头发长得太快，但奇怪的是，每当长发及腰时，头发却又偏偏不长了。

他可也想过要把头发卖给美发店发家致富，也确实这么做了，就是他这种速成长发，实在廉价。

王潇停住了脚步，等了那么一秒钟，然后接着往前走去。这种小喽罗，他见过的，多了去了。

“喂！”那个男子箭步上前，一把拽着王潇的手臂，“老子跟你说话呢！”

“我貌似没有义务聆听你说话。”王潇连头也没有回，用一种平淡的，类似于低语般的声音说道，“你也没有权利让我聆听你说话。”他之所以用这种语气说话，那是因为如果他大声说话，那么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就像那声让灯泡爆炸的叹气一样。

“你小子好不嚣张！”那人怒喝道，一拳锤向王潇的后背。可惜了，后者只是一个潇洒的转身，就闪过了那一拳。

“你现在让我走，还来得及。”王潇淡淡地说道。事实上，他的感官一直异常灵敏，如果他愿意，之前那一拽，根本不可能碰到他。

“妈的，很拽啊！”那人一拳扫出，他还从未失手过，但今天，他的拳头竟然被眼前这个长发变态轻松躲过去了。

王潇全然不顾那个无力的拳头，一只点出，轻轻地点在了那人的胸膛上。王潇可是在小学时期就可以一掌拍碎同龄人肩胛骨的少年。更别说他现在已经快成年了，这一指，虽不用力，但点断一根肋骨还是可以的。

为我们可怜的社会青年默哀五秒钟。

那人的拳头定在了半空中，因为胸口的剧痛。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他可看不出什么，但就是剧痛。他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了。

“我说过，那时让我走，还来得及。”王潇说道。其实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就是不太明显。

然后这人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最后，另外两个人尖叫着跑了，因为王潇向他们走来了。然而，王潇仅仅是在那个肋骨断裂的人惊骇的目光下，捡走了他掉落在地上的手机而已。

“你这手机不错，给我打个电话。”王潇悠哉游哉地说道。

“喂，您好，是急救中心吗？”王潇对着电话说道，“这里是……嗯……有个人肋骨断了……这是他的手机……嗯，就是这样……”

王潇确实是个善良的人。

打完电话，他就把手机放下了。当王潇转过头时，才发现那个少女竟然还站在那里。

月光下，王潇发现那个少女还是挺漂亮的。恐怕这个不用想也知道，不然怎么会有混混围着她？

“那个，谢谢你。”那个少女垂下头，银铃般的声音闯入王潇的耳朵。她的声音听起来酥酥的，怪好听的。

王潇什么话都没有说，接着走他的路。毕竟他本意就不是为了英雄救美。

更何况，他不是英雄，是灾厄。

“喂！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少女抬起头时才发现王潇已经走出十米远了。

王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声地说了句——“下次不要一个人走夜路。”

也不知少女有没有听到，但他却已经消失在巷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