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莲》——奇怪的鲸鱼

第一章：奇异梦境

“所谓五常，即仁、义、礼、智、信，此乃君子之道，前四个我都讲过了，今天，我们来讲讲‘信’！”

破旧的私塾学堂里，年过半百的教书先生面容严肃，不苟言笑。身上的长衫也不知穿了多少年头，上面的补丁虽然颜色接近，但仍免不了被人看出。有好事的学生细细数了数，大大小小总共二十三块。即使如此，这件长衫依然被浆洗的十分干净，套在教书先生的身上平平整整，没有一丝皱褶。

私塾里回荡着教书先生兴致高涨的声音，然而学生们却一个个神游天外，有的盯着书本上的字发呆，有的看着屋外两只抱在一团哼哼唧唧的土狗怔怔出神，还有的趁教书先生经过身边之后冲着旁边的小伙伴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倒几乎没有一个把心思放在书本上的。

“王异，你来说说，为什么人要有‘信’？”

被先生点到的，是坐在中间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左右，不过长得颇有几分秀气，眼睛黑白分明，十分灵动。虽然私塾里年纪最小的学生。但教书先生在点到他的时候，原本严肃地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容。

王异从位置上站起来，声音稚嫩但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语气：“人无信不立，信乃立人之本。”

“很好，坐下吧。”教书先生点点头，继而说道：“所谓信，言合于意也，定身以行事谓之信。从前，有个叫陈信的人...”

教书先生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王异坐到位置上，继续对着窗外出神。

事实上，王异根本没有听教书先生的讲课，只不过他比同龄的孩子要聪慧的多，书上那些对其他孩子来说枯燥无味、读起来头大如斗的内容，他只需要看过一遍就能全部记住。

即使如此，王异每天都会认真听先生讲课。只不过今天实在是个例外。昨天晚上做了一个特别离奇的梦。大清早的又被李春儿家的狗叫声吵醒，以至于实在提不起什么精神。

那个梦实在有些奇怪，梦里自己立于空中，猛烈的罡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九天之上，望不到边际的紫黑色的雷云即将散去，隐约透出道道七彩光华，笼罩在自身周围。那光华似带着泌人心肺的香气，让人闻之欲醉。就在自己放下全部的警惕只后，身后突然一把飞剑一闪而过，穿透了胸膛。

自己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一个窈窕的女子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其复杂的神情却让王异深深地记在脑海。女子眼中带泪，贝齿紧要下唇。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三分妒嫉、三分哀怨、三分解脱以及一分隐藏极深的留恋和不舍。手中一掐剑诀，飞剑随即被她召回。

王异看到，那是一柄纤细秀气的长剑，剑身一尘不染，在七彩光华的映射下煞是好看。

“青莲，你暗算我！！！”

“青莲，你暗算我！！！”

青莲！青莲！青莲...

王异猛然一怔，终于从幻相中回过神来。这个梦境实在有些逼真，自己只要稍加回忆，整个心神就都会被拉进其中，难以自拔。

抹了一把头上渗出的冷汗，王异长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做了这个奇怪的梦境之后，每当想起“青莲”这个名字，王异就会特别烦躁，具体什么原因却也说不清楚。但这种感觉即为强烈，几乎要把整个身躯填满。好在其来得快去的也快，只要停止不去思考，便会立马消退。

然而这种强制自己不去想些什么的感觉极为难受，好像脑海里始终有个什么东西在蹩着一般，王异只好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事情，来冲淡这种感受。可理智上越控制不要去想，心里的本能反应就越会越强烈，不自觉的就会再次陷入其中。

一个上午的时间王异都在天人交战中度过，一向严厉的教书先生看见自己平日最喜欢的弟子这个样子，也是难得没有出言训斥，只是叹气离开。他一走，整个私塾里的氛围顿时活跃起来。

“富贵，富贵！小锤哥给我做了一个新弹弓，下午山里打鸟去不？”

“不行啊，我爹让我下午帮他干活儿，不劈完柴不让我吃饭。”

“怕啥？咱去山上下几个套子，逮几只山鸡狍子烤来吃，还能饿着不成？”

“算了吧，我都拖了好几天了，今儿要是再不弄完，我爹非打死我不可。”

“那好吧，二狗呢，二狗？下午去不去打鸟？”

“行啊，我正好没事，还有铁蛋、虎子他们，叫上他们一起去，人多了热闹。”

一群孩子说说笑笑，很快确定了下午的活动安排，只是有意无意的，把王异给略了过去。

“哎，你们说，咱们要不要叫上春儿？”

召唤小伙伴上山打鸟的大牛把几个人聚在一起，小声说着，同时眼睛偷偷向私塾后面看去。

那里坐着一个粉雕玉琢般小姑娘，六七岁左右，皮肤好的像瓷娃娃一样白嫩。头上扎着个简单地发髻，有点婴儿肥的小脸上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模样十分惹人疼爱。

随着大牛的话，一群孩子们的视线都是看了过去。

在村子里，李春儿是所有男孩子心中未来的媳妇儿。不仅长得好看，性格也很善良，也是村长家的小孙女，属于挑不出毛病的那种。

“好啊好啊，大牛你快去问问她。”

“对啊对啊，听说她今天下午正好没事。”一群孩子们怂恿着。

“我...我这...”大牛脸一红，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上前，完全没有了刚才孩子王的架势。

大牛他们正纠结的时候，李春儿收拾好了东西，却在一众孩子由期待到嫉妒的目光中，走到了王异的身边。

“王异...王异？”

“嗯...啊？”王异刚才又陷入到那个奇怪的梦境回忆当中，直到被李春儿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有什么事吗？”

“那个，对不起...”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中带着些歉意：“今天早上没看住阿福，结果它跑到你家门口一直叫唤，怎么拉都拉不走，打扰到你休息了。我娘专门做了莲子桂花糕，有安神助眠之效，叫我拿来给你吃了，今天一定能睡个好觉。”李春儿说着，从背包当中拿出一块用荷叶包裹着的点心，递给王异。

阿福是李春儿家养的一条土狗，有半个多李春儿那么高，力气也大，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根本拽不动它。

王异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对于李春儿的好意，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但又想到晚上那个离奇古怪的梦境，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

“我娘中午还做了莲子粥，你家没人，不如就来我家吃饭吧。”

“不了，家里还有早上剩的些东西，天热不能放，到晚上就坏了。”王异这次谢绝了李春儿的邀请，收拾好东西向外走去。

一旁的大牛等人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他们何时有过这种待遇？又是送点心又是去家里吃饭的，最可气的是这么宝贵的机会王异居然还拒绝了！孩子们又是羡慕又是气愤，恨不得冲上前去按着王异的头强迫他答应下来。

“王异这个闷葫芦，怎么就那么招春儿待见呢？”二狗一句话，说出了所有小伙伴儿的心声。

————

回到家里，王异放下书本，开始做饭。

事实上王异说了谎，他的家里并没有什么早上剩下的饭菜，米饭是新蒸的，菜是新炒的。这些任务对于一个只有六岁左右的孩子来说无疑十分吃力，做完这些事情之后，王异已是额头见汗，不住地喘着气。

然而即使如此，王异也极少去别人家里吃饭。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王异搬了个凳子过来坐下，对着灶台里面跳动的火焰，不禁发起了呆。

王异的父母在王异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说是去县城里做生意，留下了年幼的王异独自一人在家，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村里的村民们非常同情这个孩子，对他都比较照顾。拉他到家里吃饭，一餐里面最大的那块肉从来都是夹给王异。

然而等大一点能够自力更生之后，王异就几乎没怎么去过别人家里。这并不是说对他们有什么意见，恰恰相反，王异很感激他们。只不过王异非常自立，不愿一直接受别人的恩惠，所以哪怕很多事情对他来说很困难，也都一一咬牙坚持了下来。

而王异性格中的自立有相当一部分就来自于他的聪慧早熟，所以对于村里同龄的哪怕稍微大一点孩子们，王异都觉得太过幼稚，不愿同他们一起玩耍。所以他才会被村里的孩子们孤立，成为了他们口中的“闷葫芦。”

李春儿给的那块莲子桂花糕被王异一块儿放到锅里蒸了，热气带着莲子和桂花的香气从里面出来，让王异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私塾只有上午上课，吃了饭王异准备休息一会儿，下午还要去山中砍些竹子回来修补一下栅栏。今儿早上阿福也不知道怎么给咬了一个大洞出来，院子里养着几只家禽，若不是走之前王异用几块木板暂时挡住了洞口，恐怕现在早就跑光了。

脑中想着事情，王异躺到床上，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章：招收弟子

九天之上，密密麻麻的雷电不断凝聚，形成无边无际的紫黑色雷云。雷云中充满着毁灭性的力量，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缓缓从其中散出。雷云遮住了天际，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逐渐暗了下来，到最后竟如黑夜一般，只有紫黑色的雷弧发出点点微弱的光芒，而雷云中的威压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好似毁天灭地一般。

雷云的下方是茫茫大海，原本平静的海面因为雷云的凝聚而变得波涛汹涌，每次翻滚都卷起丈许高的浪花。海水深处的妖兽们也感受到了从天而降的那无可匹敌的威压，悸动之下纷纷浮出水面，在看到天空的异象之后，又即刻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逃离而去。

混乱之中，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海底深处慢慢显露，那阴影的轮廓足足有百丈多长，三十多丈宽，因为它的出现，原本翻涌的波涛也在此刻停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激烈。

然而和九天之上那无边无际的雷云相比，它那百丈长的身躯显得十分渺小。阴影在海水中不安的游动着，迟迟不肯浮出水面。两道比灯笼还大的目光看着天上的雷云，其内充满了忌惮之色。如此盯了片刻，那阴影终于低低地发出一声嘶吼，随即又潜回深海，再也不曾露面。

紫黑色的雷云不断翻滚着，每一次都有沉闷的雷鸣声从中传出。随着雷云翻滚，无数细小的紫黑色雷弧散如雨下，溅到海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

然而就在这片雷云正中心的下方，令无数生物都恐惧逃离的地带，却伫立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男的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如玉一般的脸庞上依稀还透着一丝青涩，但其自信上挑的嘴角很好地掩盖了这一点。

男子正负手立于半空，任凭天上密密麻麻的雷弧细丝落在身上，这随便一丝就能摧毁一件丙字级法宝的雷弧，落在男子身上却悄无声息的消散一空，对其没有丝毫影响。男子感受着这雷弧组成的细雨，反而享受地伸了个懒腰，开口笑道：

“若是这天劫只有如此，那便不必太过担心。青莲，你祭出秋水剑撑起剑围，这天劫便伤不了你。待我渡劫之后，便带你飞升仙界。到时候好好看看，这仙界比之凡间，到底有何不同之处，哈哈哈哈。”

名为青莲的女子就离男子不远，身材妙曼，白皙的皮肤上看不到一点瑕疵，但是面容好似被什么遮住一般，始终看不清长相。听到男子的话，女子默默的祭出一把秀气的长剑，剑身有如镜面一般，纤尘不染、光洁无比。女子手掐剑诀，剑身盘于头顶缓缓旋转，放出一道光华，将其护住。

就在这时，九天之上的雷云终于停止了凝结，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缓缓向下压去。每压一分，海面上的波浪便会猛烈数倍，卷着狂风带起数十丈高的波浪，而后重重拍下。

就连男子脸上的笑意也稍微收敛了几分，凝神看向那一望无际的雷云，右手一翻，拿出一座塔型的法宝，向前一抛，宝塔立刻迎风暴涨到十丈之高，立于二人头顶。宝塔散发出阵阵柔和的波动，将范围内的天地威压全部驱散。

“青莲，你且看好，这第一道天劫，就要来了。”

“青莲，你且看好...”

“青莲...青莲...青莲...”

王异猛然从梦中惊醒，翻身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背后的冷汗已经把整个衣衫浸湿，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头发散乱地披在脑后，被汗水粘成一缕一缕的。此时王异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即使刚刚睡醒，但还是给人一种熬了好几天没有合眼的感觉，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

过了好久，王异才慢慢缓了过来，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起床从桌子上接连倒了三杯冷水，全部喝完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稍微冷静了之后，王异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开始整理思绪。他还十分清楚地记得梦中的每个细节，那种整个世界都要被雷云摧毁的感觉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其威压有如实质一般，一想起梦中的场景就会有种心惊肉跳之感，不禁狠狠打了个寒噤。

唯独那个叫青莲的女子的相貌，始终看不清楚。

“青莲...青莲...这个青莲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暗算我？不对，不对！她暗算的是梦中的那名男子。可那名男子又是谁？是我吗？可看其种种神通，分明是传说中的仙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若不是我的话，为什么这个梦境是那么真实，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一提到青莲这个名字，我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渡劫？什么是渡劫？天劫又是什么?而且还有一处...为什么别的都记得清清楚楚，却唯独看不清这青莲的模样？”

王异脑子里一团乱麻，饶是以他的聪慧，也根本不足以考虑这么复杂的事情。思考久了，王异头痛欲裂，不得不双手抱着脑袋，强制让自己停下来不再乱想，这才好了一些。

出门看了看天色，已是日头西斜，几户人家做上了晚饭，升起袅袅的炊烟。王异有些惊诧，本以为只是睡了一小会儿，却没想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闻着饭菜的香气，王异肚子也是有些饿了。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便将中午剩下的饭菜随便热了热，三两口扒完，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出门。

现在上山是来不及了，山中夜里虫兽较多，自己一个人上去极不安全。王异想了一下，又回家跑到鸡窝里摸了几个鸡蛋出来，放到篮子里，准备提着去找村中的木匠张大锤换些材料。

王异去的时候张大锤正在吃饭，听见敲门声后，便放下碗筷给王异开门。在得其知来意后，更是一口答应下来。

张大锤是个实在人，又知道王异这孩子的情况，不肯收他的东西。但拗不过王异一再坚持。这个直爽的汉子对于收了王异的东西有些过意不去，便吩咐王异先回家歇着，等他吃完饭亲自过去帮王异修补栅栏，王异道了声谢后转身离去。

回家的路上，王异不禁又回忆起中午和昨晚做的那两个梦境。这两个梦境内容人物都完全连在一起，这绝非偶然。可为什么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情况，王异一概不知。

不知不觉，王异走到了私塾学堂附近。学堂后面就是教书先生的家。王异心念一动，教书先生饱读诗书，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念及于此，王异转而朝着学堂后面走去。

教书先生本名叫宋求知，是村子里唯一一个秀才，据说还差点考上举人，结果以一名之差落榜，心灰意冷之下便回到了村子里面办了个私塾，做起了教书先生。

月上枝头，家家户户点起了烛灯。王异凭着烛光，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伏案读书的老先生。

年过半百的老先生和王异一样，都是独身一人。老先生一生未娶，更遑论子孙后代。除了教孩子们念书识字以外，他的全部精力几乎都放在了读书上面。即使年事已高，一双眼睛有些看不清楚了，也仍然每天坚持读书，屋子里几乎堆满了他读过的书籍。

对于宋老先生，王异十分尊敬。轻轻敲了三下门之后，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

老先生听到了声音，但没有立即抬头，而是将手中的文章看完之后，这才走出来给王异开门。

“抱歉先生，今天让您担心了。”王异没有先问自己的问题，而是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向先生道了个歉。

“你这孩子一向聪慧，许多道理不用我说你都明白，想来也是事出有因，大可不必道歉。”宋老先生摆了摆手：“只不过这大晚上的不在家里呆着，却跑到我这边来，可有事要说？”

“嗯...”王异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潜意识里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即使是对他最看重的宋老先生。于是简单问道：“先生，你可知道仙人？”

“仙人？”老先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王异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对于村子里的人来说，仙人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他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取冰生火、点石成金，拥有变化莫测之神通。村里的大牛二狗他们，就经常在一起讨论关于仙人的话题，并乐此不疲。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对仙人并不了解。”宋老先生摇了摇头，手捋着胡须，说道：

“我等书生之辈，知廉耻、明事理、遵礼法，追寻的是那圣人之道。至于那飞天遁地的仙人，我虽知晓其存在，但并非特别熟悉。”

王异闻言有些失望，正欲告辞离开，却听老先生又说道：

“我虽对其不甚了解，但或许有个机会，可以让你知晓你想要的一切。”老先生似是知道王异在隐瞒着什么，然而却并没有点破。

“今年正赶上方圆万里之内唯一的一个仙人门派——南剑门十年招收一次弟子的时候，运气好的话，你想要了解的仙人，可能几天之内就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