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定义的世界》： 创世之光

第一章 创世之光

“稍等一下，我回点血。”骑士砍死眼前最后一只灰狼，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随后嗑下慢效药剂，血量缓缓上涨。

陆乾嗯了一声，并不等待，反而往前靠，甩出一记符咒，正中不远处的灰狼。对方受到伤害哀嚎一声，朝两人冲过来。

“别急啊老大，我还没回多少呢！”

“你看着就行。”

陆乾说完迎了上去。他的职业是魔道，主武器是剑。虽然看起来是近战，但可以学习很多远程法术，所以算是魔武双修职业。

骑士的游戏ID叫修罗王，本人姓吴，全名是什么陆乾也不清楚。陆乾一直叫他小奶，原因是在“RM”中，他的ID叫邪恶奶王，职业是药剂师。原本两人属于不同的队伍，后来在一场团队比赛中相遇，陆乾的队友因为意外失误全灭，但他只身一人灭掉了小奶全队。要说原因的话固然是陆乾技术拔群，但小奶也算是“功不可没”，因为他明明是队内唯一的治疗职业，偏偏在天赋技能上都往毒药路线发展，结果四个队友由于治疗量不足活活被陆乾耗死。（“RM”是“Ruins max”的缩写，中文翻译为“废土之战最终版”，是陆乾此前一直在玩的游戏，发布于四年前。此时此刻两人所处的游戏叫“TFL”，是“The first light”的缩写，官方翻译为“创世之光”。）

当时陆乾逐个击杀小奶的队友，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阵亡的选手在比赛频道里聊得不亦乐乎，不时吐槽这个药剂师好菜，要奶量没奶量，要输出没输出，唯一作用是跑得比谁都快，硬是苟了这么久。

小奶本来在跟陆乾苦战，突然发现自己的队友居然在聊天频道里和敌人聊天，甚至还反过来吐槽自己，忍不住在聊天频道里辩解，结果刚一分心，就被陆乾打了一套伤害，随后被追死。本来队友还怀着一丝希望，这下全都唉声叹气，抱怨之情溢于言表。小奶自然不乐意，心想你们还不是没什么用。等待界面跳转的时候，站在场地中央的陆乾忽然在频道里发了一句“药剂师玩得还行”。其他人以为陆乾是在嘲讽，跟着嘻嘻哈哈起来，结果陆乾又解释一句，“意识一流，预判很好。”

——不是嘲讽，是真心话！

小奶自然大喜过望，毕竟这么强的对手都认可了自己。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加陆乾好友，没想到很快就通过了。随后两人开始聊天，主要是陆乾跟他分析刚才的那场比赛，分析他打得好的地方在哪里，为什么说他意识好，他又有哪些失误……

本来小奶称呼陆乾为大神，后来两人经常组队，称呼自然亲密起来。陆乾的高光时刻太多，常常一个人拖着全队走，不知不觉就成了所有人口中的老大。

创世之光世界服在半年前开始内测，国服要晚不少，大概是三个月前。内测没有花太长时间，将近一个多月，官方就宣布开始公测。原因是这款游戏在西方世界大卖，口碑爆棚，为了尽快接上欧美的步伐，国服这边自然按耐不住。不过总的来说国服公测玩家要比外服晚了几个星期，不到一个月。

——据说是有政治原因。

小奶起初就一直在关注这款游戏，自然逛遍了各大门户网站和论坛，看到些不明觉厉的观点。创世之光国服的运营公司是“天和”，算是国内高科技企业的龙头之一，产业面很广，基本上涉及所有的电子计算机以及通讯产业，还有人工智能和虚拟技术等等，有国企成分，有自主研发能力。

天和在国人眼中算得上为数不多的可以与欧美相抗衡的高科技公司，但据论坛上那个自称是内部员工的网友说，天和这次根本就没有搞到创世之光的技术转移，别说核心程序，甚至连一点皮毛都没有。说白了这次天和不过就是个代理商，换成谁都可以做，有钱、有公司、有服务器就行。

他说这就是国服迟迟没有开始内测的原因，天和有来自更高处的支持，中国的市场便是筹码，甚至日服和韩服的推广也受到不小的阻力。因为有太多人的顾虑，问题远不止是商业和科技利益——美服官方宣称创世之光的主机是久负盛名的“奇点”系列第四代机，运算能力和自我学习能力有了极大提高，但坊间传闻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奇点第四代，那是一台连名字都没有的主机，和奇点系列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是彻彻底底的新机型，设计方案和运算模式完全采用了另一条思路。至于那台主机的运算能力和学习能力更是不得而知，没有哪个国家敢信誓旦旦地说把那台主机接到己方的网络上不会出任何问题——没有人敢这么说。美服官方如果不再透漏点什么的话，创世之光这款游戏一定会成为一个笑话，一个亚太地区的笑话。

发帖人当时预言美服那边肯定会再派人过来，开个不大不小的交流会或者发布会什么的，真正的大动作外界根本不会得到消息，因为那是国家安全层面上的问题。至于结果如何只需要看什么时候公测便可，而且即使公测也不一定代表谈拢了，关键要看什么时候接入世界服。这是一种折中方案，以前也有先例，要是谈得不好也许国服永远就只是国服，国人玩的也不过是个劣版游戏，因为国服目前的运行主机根本不是美服那台，游戏体验绝对不是一码事。

当时在那篇帖子下面讨论颇多，听之信之谈之的不少，称其为阴谋论神秘论的也不少，小奶不过是随便看看，并没放在心上。对于一个玩家而言，只要游戏本身好玩，那么玩游戏就好了，何必考虑国家大事呢？

不过当时这款还在内测的游戏就已经变成流量明星，话题度很高，小奶认识两个有本事搞到内测账号的大佬，探了探口风，评价颇高，所以他也跃跃欲试起来，每次和陆乾刷副本的时候总要说起创世之光怎么怎么样。

“那你准备转去创世之光？”陆乾听小奶说了几次，便这么问道。

“嗯，等公测一开我就去。”他看陆乾没做声，接着说，“老大你有兴趣吗？我们可以一起去啊！”

“看情况吧，也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第二章 画质

陆乾说的是实话，对他而言玩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征服他所挑战的那个游戏的过程。RM已经被他征服了，下一个或许是TFL，或许不是。一般和他玩久了的朋友都会疑惑他技术这么好，怎么不去当职业选手，陆乾往往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对方。怎么形容呢？人生有时候就像是约炮，很多时候你不知到自己的猎物是谁，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甚至你都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只想聊骚而已——充满了不确定性。有的人说话像个傻瓜，可当她敲开你的房门，你会以为自己看到天使，奉上帝之命前来赐你解脱。有的人说话很有想法，你得费不少功夫才能让她称心如意，可当你怀揣着全世界所有蠢男人对一个未知女性所抱有的无限期待时，最终驶进你房门的却是一辆坦克，吨位还大得惊人。

人生就是这样，理想和现实之间往往存在些并不微妙的差距。但是约炮你总有很多机会，人生却只有一回。没人知道天使和坦克之间到底相差多少次工业革命，穿越小说的主角往往也不能反复横跳，中世纪的教堂还是二战时的德国最终只能选一个。一旦你做出选择，此后的现实无论是如意还是不如意，你恐怕都得永远忍受下去。因为在人生层面上的改变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大到难以想象，这就是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的原因。

这大致是陆乾的想法，不过他本人并没有总结得如此透彻——他还是处男，也从不看穿越小说。所以对陆乾来说，他认为自己拥有做职业选手的潜力，却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应该这样做，他有时也会质疑，因为所有游戏的本质似乎都太简单了——只是通过不断地及时反馈让人高潮而已，翻来覆去的套路恐怕连一张硅片都装不满，如何能装下整个人生呢？他冥冥之中感觉到，做职业选手恐怕不是他想走的那条路，虽然他打得很好，但那不过是因为天赋，以及一点勤奋。他一向活得很用力，无论对待学业还是游戏，都是如此。

事情的发展倒是和那篇帖子说得差不多，内测结束之后，国服官方开了发布会，宣布公测开始，随后沉寂了一段时间。所谓沉寂，仅仅是官方而已，民间早已炸开了锅，无数玩家涌入创世之光的服务器，与之相关的各类信息铺天盖地地袭来，却唯独不见官方亲自出来炒热话题，堪称运营商里的一股清流。小奶也第一时间进入游戏，体验了两天，随后回到废土之战继续和陆乾组队。

“画质是真的好，其他的我还没搞清楚，好像职业体系很复杂的样子。”

“怎么个好法？”

“呃……不好说，其实废土的画质也很好，但和创世之光比起来，总感觉不太一样……还是创世之光更好一些。”

“是综合体验吧。”陆乾站在原地，右手扶住旁边的树，轻轻磨砂，“特定的地理位置、光线强度、温度、湿度、风力还有其他条件，你知道废土所有的场景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不知道。”

“是美工。说到底，废土和十几二十几年前的游戏并没有本质区别，只不过技术更高超，画质更优异了。但创世之光有本质区别。”

“什么区别？”

“不管怎么样，废土还是由人所主导的游戏，场景设计先经过模块化处理，然后由专业人员用计算机合成——他有一个上限。”

“上限？”

“对，随着运算能力的提高，画质会触碰到天花板，这个天花板不是别人，就是游戏工作者本身。说到底，我们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设计者利用电脑技术组装而成的综合体。”陆乾想了想，接着说，“但创世之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的。”

“真的？”

“对，它是真的。当运算能力突破某一个临界点，它不需要再靠各种各样的技术合成画面，只需要推演就行了。给主机一个初始值和限定值，让它往预期的方面推演，涵盖一切物理条件或者人为设置的条件，它就可以推演出一个涵盖所有综合因素的空间，一个完整的、有头有尾的、逻辑自洽的空间。这个空间在主机的数据库中真实存在，涵盖一切确定和随机。有能力演化出第一个之后，只要改动原变量，就能演化出各种各样的环境，然后拼接成整个游戏世界。”

“……”

“所以你会觉得环境画质变好了，因为它压根就不是‘做’出来的，而是在那个世界中活生生演变出来的。人物呢？NPC的智能程度怎么样？”

“还好吧……但感觉还是NPC，可能语言库要比废土大一些。”

“应该是国服主机的原因，毕竟还没有连入世界服，与美服主机对接。以国服主机的运算能力，提升画质已经是极限了，NPC智能化的复杂度太高，它承载不了。”

“老大，你去过相关网站和论坛了？怎么感觉你知道的比我还多……”

“我的专业啊。”陆乾笑，“而且我最近在搞的毕业论文就和这个有关。”

“也是。”小奶早就知道陆乾是搞计算机的，不过他对于这些高科技与计算机的关系了解不深，也不知道陆乾具体到底是搞什么的，一直没有多问。

随后两人谈及何时转去创世之光，陆乾说自己快要毕业，一直在搞论文的事，暂时没有精力研究新游戏。最后两人决定继续玩一段时间废土，等陆乾的事情全都处理好再换游戏。

一个半月过去，陆乾已经弄好论文，但还没正式毕业，他托人找了房子，搬出寝室。期间他上游戏不多，小奶常常连续几天不在线，以陆乾对他的了解，八成是在玩创世之光。陆乾打从认识小奶起就从没看见过他有一天不在线的，问起年龄应该是个高中生，但从没谈过学校的事。陆乾估计他早已辍学，家里应该很有钱，能让他无忧无虑地玩。也有别的可能性，但陆乾从不问起，因为问了也没用。游戏和现实不同，交朋友讲究及时行乐，一期一会。

五月底他刚搬到新住处，很多东西还在学校，所以整天两头跑。他母亲叫李媛雅，在现任丈夫的公司上班，很容易请了假，开车过来帮陆乾收拾屋子。

陆乾的父母在他高中毕业时离婚——其实早已是形同陌路的状态，害怕影响陆乾高考，所以他在考试结束后才看到两人的离婚证书。他父亲叫陆之铭，那一年都没有往家里打过电话，离婚协议是签好字邮寄过来的，装在一起的还有陆之铭送给他的毕业礼物——黑船公司旧系统的开发源以及一本公司内部的使用手册。（黑船是美国首屈一指的高科技公司，英文名Navigator，翻译过来是航行者，但由于图标是一艘迎面驶来的大船，通体黑色，再加上该公司近几年开发了不少吸金游戏，一副黑心商人嘴脸，因此被国内网友称为黑船，同时它便是创世之光的开发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