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戏朱》——爱吃生菜

第一章：唐四方

明朝正德十五年（1520年），武昌府，初夏。

西祠胡同赌场外，一位婀娜多姿，风韵犹存的大龄风尘女子款款走来。

“呦喂，这不是飘香院的芸娘么？怎么得空到这种地方来了？嘿嘿嘿。”

芸娘已经不再年轻，脸上状化的很重，倒不是她品位与众不同，主要是为了掩盖自己脸上的鱼尾纹。

她斜眼看了一下小六，眉毛一扬说道：

“老娘连仙机的赌坊都去过，怎得不能来这里了。”

赌场看场的小六立刻谄媚的说道：

“芸娘见多识广，去过河上的仙机赌坊并不奇怪。只是我们这种乌烟瘴气，下九流的地方怕是污了您的仙气。嘿嘿嘿。”

小六说着，眼睛已经盯上了那份伟岸，右手也不老实的拍在芸娘的屁股上。

“去，没来由的小气鬼。怎得占老娘便宜。只要你肯掏一两纹银，老娘的闺房任由你胡来。”

小六讪笑着把手收回来，眼角的余光看了看热闹的赌场内。

芸娘来的目的他自然知道，正在里面大喊大叫的小春看样子又把芸娘辛苦赚的银子拿来赌了。

芸娘是飘香院16年前的头牌，自从没来由的生下小春之后，在飘香院的地位一落千丈。凭着风韵犹存的手段，倒也没让妈妈赶了出去。

赌场距离飘香院三条街，能够追到这里来，小春怕是要遭罪了。

赌场内，

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激战正酣。

两人粗布麻衣，头发散乱，攥成拳头的手不断的捶打着桌面。黝黑的眸子看着桌上的骰子，兴奋的叫喊。

两位少年一位叫做唐四方，

另一位就是陈小春了。

飘香院出来的孩子自然是没有姓的，他老妈姓陈，所以他也姓陈。

“四方，押大押小？”

小春的胳膊肘捅着自己的发小问道。

“大...大...真他娘的大！”

唐四方的眼睛早被芸娘的伟岸吸引，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那两个不该这么大的地方。

明朝的女子衣袖宽大，遮住了太多地方。

而且不如后世的内衣凸显身材。

饶是如此，依然遮不住芸娘硕大挺拔的山峰。可见她的凶器是何等的伟岸。

怕是唐四方一直羡慕的柳烟也要甘拜下风。

小春不知道唐四方说的是他娘，以为让他压大，索性把手里的碎银子全扔了上去，足足一两纹银。够两个人吃半个月了。

堂倌看大家都下了注。

摇晃一下骰子，扣在桌子上。

“好，开。四五六十五点大！”

“哈哈哈，赢钱啦，赢钱啦，老子又可以去满月楼吃酒了！”

小春捧着堂倌递给他的一两纹银，兴奋的在唐四方面前显摆。

“小兔崽子，果然在这。给老娘跪下！”

不等小春回味满月楼的鲑鱼和酱牛肉的味道，芸娘的九阴白骨爪已经掐在他的脖颈上。

“哪个混蛋敢动小爷...！”

小春大喊一句，话还没有骂完，他闻到了老娘身上特有的熟麸皮的味道。这是中年妇女加上假冒伪劣脂粉特有的体香。

“老娘不要打，小春知错啦！”

小春偷了芸娘半两碎银子出来潇洒，自知理亏，嘴上大叫着求饶。

赌场内一干人等早就熟悉了这样的场面，纷纷哄堂大笑。

“芸娘，不就一点碎银子么，哥哥这里有的是。”

芸娘淬了口唾沫，白眼道：

“我呸你个杀猪的，只要你能拿出一两银子给我，老娘就敢在赌桌上让你爽一发。”

“哈哈哈哈，杀猪的哪来的一两银子，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不如...”

一个尖嘴猴腮，嘴巴上带着猪油的中年男人打趣到。

芸娘二话不说，右手掐着儿子的脖颈，左手直接把上衣的扣子扯开了。

“银子扔过来，老娘怕你不成，现在就做！”

“呃....开玩笑的，别当真...”

尖嘴猴腮一脸黑线的直咽唾沫。

“他敢睡别的女人，家里那只母老虎一定把他阉了送给杀猪的卖肉。”

“哈哈哈。”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诺大的赌场内全都在看这边厢的笑话，没有一桌聚精会神的开堵。

趁着这个功夫，小春对着流口水的唐四方挤挤眼睛，指了指自己脚下。

唐四方知道那是刚刚赌赢的散碎银子，一猫腰把破布抓在手里，跐溜就消失在赌场内。

“小兔崽子，看我怎么教训你。对了，还有唐四方那个挨千刀的...唉...这小子窜哪去了...”

，

唐四方从后门钻出赌场，沿着西祠胡同后巷的窄路一路跑到分赃的根据地--一颗怀抱粗的老槐树下面。

老槐树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枝叶散布的能遮挡一整个太阳。

一个废弃的石碾子待在槐树下面，唐四方翘着二郎腿数银子，一边捡起一片吹落的槐树叶吹起了曲子。

这是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歌曲，悠扬动听的旋律来自后世的万恶之源--极乐净土。

破布里散碎银子数完，一共二两兼80文铜钱。

这个时候的银子还是非常值钱的。大街上的葱油大饼五文钱一张。

唐四方一个人根本啃不完。

看着手里忽然有了这么多钱，唐四方感慨万千。

半个月前来到这个世界，唐四方差点疯掉。

世人都喜欢穿越，而且喜欢穿越到古代。

可惜，唐四方不喜欢。

因为他很普通，既不是北大汉语言专业的高材生。

也不是国防大学熠熠生辉的将星。

既不是高尚的医生。

也不是政治手腕高明的体制内人士。

那些装逼的桥段注定与他无缘。

来到这个世界，唐四方连街上的告示都不能利落的读下来。

一来上面全是繁体字，二来这他娘的根本没有标点符号，断句比断章难的多，唐四方怎得会弄。

唐诗宋词和古文观止在初中，高中的时候倒是背过。

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这里可是明朝正德年间，即使倒背如流又如何，人家也会。

明朝以后的诗词没什么能拿出手的。

那个“人生若只如初见”后面是什么来着？

忘干净了啊！

四书五经？

这玩意不看简体版（还是带注解的那种），有如看天书。

走科举，吟诗作赋是没戏了。

当个现世华佗？

有西药的话，唐四方还能知道阿莫西林，氨酚黄那敏颗粒，葡萄糖是干什么用的。

可惜这里没有。

什么三七，金银花，当归，红花，它们认识唐四方，唐四方不认识它们！

针灸，诊脉？

别闹了，你来一个试试！怕是连脉络在哪都不知道。

当医生，济世救民，顺便勾搭妹纸。嗯，做梦的时候可以。

在沙场挥斥方遒，留下千秋伟业。

呃...明朝的卫所都是什么编制来着？

一杆长枪多少斤，能不能提得动？

再简单一点，会骑马不！

发展科技，然后种田，星辰大海。呵呵，小说里才能这么爽，现实根本不可能。

先不论封建社会有没有这个空间，也不论明智到没到这个地步。

现实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当今太祖留下一整套工业体系，太宗改革开放近40年，华夏连第一岛链都没有冲出去。指望着二三十年就称霸全世界，怕是连火车都鼓捣不出来。

燧发枪？

这玩意长什么模样好像看排队枪毙的电影时见过，让唐四方做出来，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他连耕犁都不会做好不好！

唐四方在现代就是个大专毕业，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来到这个世界，照样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屌丝。

屌丝到只能靠坑蒙拐骗混饭吃。

不是知道历史走向吗，可以去抱大腿啊？

这里是武昌府，距离不远就是安陆州。兴王朱厚熜就藩所在地，因为正德皇帝无子，朱厚熜作为他的堂弟，明年就会白捡一个龙袍，成为大名鼎鼎的嘉靖帝。

不过唐四方何德何能让人家看得上。

唐四方唯一庆幸的是，他的到来没有把自己唯一的好兄弟小春克死。

一个吃过地沟油，啃过苏丹红，喝过三鹿奶粉的现代人，身上的病菌强大到可以引起一场瘟疫。

还好他只是魂穿，没把肉身带过来，不然一定活不过三章。

迷茫的唐四方不知道自己路在何方。

自杀？

下不去手。

三妻四妾？

没钱。

良田万顷，家宅千万？

还是没钱。

本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真理，唐四方决定活下去，走一步算一步。反正无亲无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思绪在现实与未来间游荡，耳畔传来小春嬉笑的叫声：

“四方，赢了多少钱？”

唐四方扭头一看，小春一路小跑，满头大汗的冲过来。

“就这些。”

唐四方有气无力的指了指碾子上的破布。

“哈哈哈，发财啦！”

小春捧起破布，兴奋的大叫着。

唐四方白了他一眼，真是个胸无大志的下九流小市民。

“四方，你不是一直想尝尝女人的味道么。给你一两银子，去飘香院爽一发吧，嘿嘿。”

看着小春奸邪的笑容，唐四方叹了口气。

“一两银子够干什么，连手都摸不到。”

“你猪啊，我娘一两银子就可以。你把钱花在她的身上，等于变向给了我，哈哈哈。我太聪明了。”

唐四方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盯着小春，一直盯的他一脸懵逼，不知道唐四方什么意思为止。

这世上还有出钱让别人玩自己老娘的人，而这个人竟然是自己唯一的死党，青楼出来的人果然百无禁忌，上哪说理去！

想起芸娘伟岸的山峰，唐四方咽了口唾沫，他不介意让她蹂躏自己这个处男。但想了想小春，还是惋惜的摇摇头。青楼避孕措施太差，芸娘虽然高岁，也不过34，万一中招，这辈分没法论。

“算啦，我后半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咱俩分了了事。”

唐四方是个游民，跟小春一样，从小在飘香院长大。

唐四方甚至怀疑自己跟小春一样，是哪个姑娘留下来的私生子。

不过妈妈和芸娘一口咬定不是，这让唐四方松了口气。他不是贱籍，很多事干起来方便的多。

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偏西，生意马上就上门了。

唐四方魂穿之后，花了三天的时间想通了赚钱的门路，然后才从飘香院搬到客栈里居住。

这个门路很简单，那就是后世街头的象棋残局。

他也就能想到这一条赚钱的法子了。

没有本钱，来钱还快。虽然不多，但不至于饿死街头。

第二章：梦入神机

叮嘱小春把钱省着花之后，唐四方只身一人回到如家客栈后面的柴房。

这是他苦苦哀求，加上芸娘甘愿献身一次给大掌柜的，才得到的便宜房间。

地方小不说，光线还差的要死。唯一的好处是阴凉干燥，不至于得关节炎。

一两银子对唐四方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象棋残局是无本生意，但越有钱赚的越多。

古代人见识少，但智商一点不比现代人差。

唐四方手里没有本钱，人家也只是一两文的赌，赚不了大钱。

现在有这一两银子打底，

唐四方终于有机会快速积攒身价了。

拿起自己吃饭的家当：一张棋盘和32粒木刻的棋子，唐四方一脸坏笑的走出客栈。

他的战场就在临江大街的满月楼门口。

一开始，掌柜是拒绝的。

后来发现唐四方能吸引客人进店吃饭，掌柜这才网开一面让唐四方占用场地。

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行人和客人们逐渐增多起来。

他在这里奋战了10天，已经不需要小春当托，熟客们自己就不自觉的帮唐四方把人气烘托起来了。

“呦，小崽子又来这里骗钱了。”

“去你大爷的，本大爷这叫童叟无欺，我何时骗过你。”

“哈哈，唐小哥开摊了啊，昨天输你一文钱，我回去琢磨了半天，今天我得赢回来。”

“请便，能赢回来是你的本事，本大爷来者不拒。”

“哎呦，帅哥哥出征了，奴家今天可要看看你是如何输的清洁溜溜，光着屁股跑回去的。顺便看看你毛多毛少，黑的还是黄的...”

......

刚来到场地，不等唐四方收拾一番，各色人等就上前调侃起来。

借来笤帚打扫完青石路面，把棋盘和棋子一摆，然后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下象棋啦。一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两文钱你买不了上当。各凭本事，童叟无欺啦！”

“去去去，别挡着本大爷做生意，一边待着去。”

喊完这一嗓子，唐四方轰开凑热闹的乞丐，开始摆弄棋子。

后世，他的乐趣就是下象棋，也没少在街头被人骗。对这一套熟门熟路。

摆摊第一天就捞了15文铜钱。

各种套路棋在他的脑子里跟电脑似的。

干这种买卖主要路数有两种。

一种是同一种棋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另外一种就是唐四方这样，不换地方，但是换套路。

他每天摆的棋谱都不一样，这样才能做长久生意。

古代人一点都不笨，不换棋谱的话，肯定被人破解。到时候输的不仅是铜板，买卖都干不下去。

残棋的套路也分两种。

一种是看似无解的输棋，只有唐四方自己知道这是个坑。偏偏有人不信邪要捐钱。

另外一种就高深一些。

双方都能赢，唐四方不在乎当将还是当帅。但这种棋套路很深，走上几十步才能看出输赢。完全靠对棋谱超强的记忆力。每一步都牢牢的记在脑子里，就等对方先犯错。对方一招不慎，追着打一定让他吐血。

这种棋唐四方从来没有输过，因为还没有遇上真正的高手。

在这里摆了10天，马跃檀溪，七星聚会，野马操田，蚯蚓降龙，千里独行这种棋谱上著名的残局就不能摆了。

虽然经典，但是常见。这帮古代人天黑之后没事干，不是运动身体就是满脑子瞎捉摸。

唐四方今天可是有一两银子的本钱，要大杀四方的啊。

他转动脑子，在棋谱“梦入神机”里选了一局非常少见的“舍身无二”局。

红方五子，一帅，两车，一马一炮。

黑方六子，一将，一仕，两车，一马，一过河卒。

从棋子布局看，红方必输无疑，但只要狠下心来直接弃车马炮，实际上稳赢。

“各位公子，小姐，相公，夫人们，好好看看喽。”

摆好棋谱之后，唐四方笑着吆喝大家凑上前观看。

众人知道唐四方在这里已经摆了好几天，所有人都大败而归。他的棋谱变幻莫测，没有那么简单。

要说这样还有人送钱，不是古代人一点也不笨吗？

这就是唐四方的策略了。

他跟后世街头纯粹骗钱的残局不同，只要水平高，是可以看出来输赢的。唐四方还真的因为记不清棋谱输过几次，算得上是童叟无欺。

再者，能来满月楼吃饭的人，哪个身价不是上百两，上千两。这种对弈就是一种乐子，输赢图个爽快。

“这红棋必死无疑啊。”

“可不，唐四方是不是赢钱多了想倒出来些。”

“别傻了，都是套路，没有不赚钱的掌柜。”

“得得得，看不懂，红方必输的棋啊。”

......

众人看了半天，已经有人蹲在唐四方的面前，开始指着棋盘心里默默研究步数了。

唐四方趁热打铁：

“方东家，怎么样，想好没有，咱俩杀一盘？”

老方头是唐四方的常客，经营着一家绸缎铺，生意不大，但也是小康之家。

老方头抬头狐疑的看着唐四方，嘴里喃喃自语。

“嗯，你说我可以选黑棋走吗？”

唐四方知道他手痒，又要送银子了，立刻回到：

“红黑自便。”

方掌柜眼睛立刻闪过一道光，煞有介事，信誓旦旦的鄙夷唐四方一眼：

“红方必输的棋，你却让我走黑棋。这一定是套路，我赌红方必赢。我选红方先手。”

“100文，买定离手。”

唐四方立刻说道。

“小兔崽子，你有钱输吗！”

老方头破口就骂起来。

唐四方不动声色的掏出碎银子在老方头眼前晃了一下。

“本大爷有的是本钱，有本事你全拿了去。”

老方头是个小资之家，每个月也就敢在满月楼打一次牙祭，还不敢点贵的。一两银子不多，但也足够让他动心。

“王八蛋，我研究你七天了，今天见你见见方大爷的本事。100文就100文，开始。”

老方头心里笃定红方看似无解，但一定会赢，这是唐四方的迷魂阵。

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赢。

这种小资之家，前怕狼后怕虎，直接舍弃车马炮是绝对想不到的。

不到12步，老方头一边大骂唐四方是混蛋，一边乖乖的把100文铜钱放到棋盘上。

“让方老爷破费了，嘿嘿嘿。”

唐四方坏笑着把铜钱收起来。